“……你是不是欠日?”
“来啊来啊!”杨程程穿上睡衣张开手臂,俨然一个智障。
然而如此萌的杨程程都无法勾起叶从心的注意力了。
撩妹期间还需要看孩子,这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不幸!叶从心深深地体会到了单亲妈妈的苦楚。
……
两周一次的组会之后,莫康让大伙散会,把叶从心叫到了教授的单独办公室,找出一个文件夹交给她。文件夹里装的是大田镇那个煤矿的安全系统工程的相关资料,包括莫康原来做过的类似项目。这些项目叶从心大都参与过,所以不用多看也很熟悉。
“这么快就要招标了么?”
“政府那边解决了居民的补偿问题,大概就要到7月了,然后才招标。”莫康说,“听说晓蓉给你介绍的那个男的在其中帮了忙?你记得谢人家。”
要不是莫康提醒,她还真忘了。
这一套系统包括气体、液体管道、机械波等的监测和报警,叶从心在平时的实验室项目中总是接触高铁之类,更需要精度的控制项目,相比之下煤矿项目简直傻白甜。莫康之所以这么早地把资料交给她,原因在于,这次的项目将由她全权负责。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接,这项目就还是我来做。但我的意思是鼓励你来接,产品是你的,收入也都是你的,你我之间没什么顾忌。”
叶从心受到了惊吓。她跟着莫康干了好几年,还没自己拉过私活,恐怕任何一个学生也没如此过。“您的意思是不是,我该自己攒人脉了?”
莫康点点头,对她的悟性很满意,“实验室我可以直接给你,人脉可给不了。我不希望等我退了之后,你在老客户那里的项目全丢掉。再有,你现在有个孩子要养,钱攒得越多越好,我已经这么老了,倒是不需要那么多收入。”
叶从心点点头,“还是要给您一部分的,可以到时候再商量。”
“不用商量,我不要。”莫康脸色严肃,不容置喙。
“莫姨……你这太中央集权了。”
“民主是平辈之间的事,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呢。我就是这么一个传统大家长,不讲理。”
叶从心自然是感激的,有钱赚谁不乐意呢?但是她在物质方面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因此欲望不强。若是别人得了莫康如此大的一个恩惠,或许要在心里感激涕零一把,她倒觉得是件麻烦事。
说起来,莫康一直说以后让她来接实验室的班,她也并不太愿意,觉得自己不是能担那么大的责任的人。她与莫康讨论过这件事,说学术上的宗派关系不是件好事。莫康听到这话显得十分悲苦,鱼尾纹似乎都加长了几毫米。她便没再提过了,反正到时候她真的不愿意接班,也没人逼得了她。
“还有啊,叶子。”莫康双手交叠,“程程这些天住在你家,她表现怎么样?”
叶从心知道,看来是程程的爸爸不气了,想让她回家去住。“她这人嘛,什么时候生过隔夜的气?她就是怕杨叔骂她。”
莫康叹气,“你杨叔早就不气了,程程该回家了。总在你那里凑热闹多麻烦,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住了。”
叶从心扯了扯嘴角:“好。但您回去一定跟杨叔说,程程不是嫁不出去,不要自己家里给她降低身价。她那么快乐的一个人,哭的时候是真的被伤得很重了,下次再被伤到,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会回家的了。”
莫康没说话,拍拍叶从心的手背。
很显然,让杨程程回家不是莫康的意思,她只不过是杨叔的代言人。杨叔怕程程和她睡在一起,晚上被她吃豆腐,甚或干出些更出格的事。他怕女儿也变成和她一样的“变态”。叶从心本科的时候和他摊开来说过,她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动杨程程一分一毫。杨程程是她的珍宝,她要直一辈子,做个幸福的正常人。但是杨叔不信,这是人之常情,也可以归结为人的本性。
对比之下,莫康的理解反倒是一件相当令人费解的事了。
第20章 请防守反撩
与丁香的交流越多,越屈服于她的善。
叶从心看到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地点是在园子里的情人坡,下午阳光温柔的时刻,她和协会会长比着V字手势。她撩开斜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更加温顺。然而这张照片的评论却不是那么和谐。
“耳朵上什么东西,不像干净女孩子。”
“把头发染回来再回家。”
丁香并没有回复。叶从心看着这两条突兀的评论,心情很复杂。她从那人的头像猜出来了,发送评论的人是丁香的妈妈。
后来再听说丁香给弟弟充了电话费的时候,叶从心找了个由头,给她发了个红包,红包写的是“666”。她自云是赞美丁香的实验报告,写得太认真了,简直666。
丁香哈哈笑着点开红包,惊了。居然是微信红包的上限——两百块钱。她马上返还给叶从心一个红包,上面写着:我不想欠学姐的。然而这个红包,叶从心一直没点开过,直到一天后自动归还给了丁香。
期盼已久的周四到来了。中午时分,实验室已经走得一人不剩,叶从心将自己的桌面整理干净,冲了杯咖啡等待着。约莫两点的时候,实验室的半玻璃门外面,丁香礼貌地敲了三下,隔着玻璃对叶从心挥手。
叶从心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两个袖口的扣子严谨地系着,最上面的领口却不系,露出一对精致锁骨的窝。她已将头发略带松散地盘在脑后,靠在椅背上装作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听到敲门声,端着咖啡转头一笑,对丁香点点头。
这副派头是她多年钻研撩妹之术所得的精髓,连双腿怎么搭着最显长、怎么转椅子最御最撩都是经过精心排练的,一般的姬佬看到了都不太受得了。叶从心认真撩起妹来连自己都能被撩得一愣一愣的,就看对方是不是宇直了。
丁香坐在她身边的工位上,说:“今天实验室里没人诶。”
“是啊,巧了,他们都有事。”叶从心总觉得自己的做作之姿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
丁香拉开双肩背的拉链,“学姐,你是不是没吃饭?”
确实没吃饭,她光顾着收拾桌子了。“吃了呀。”两根手指随意搭在下巴上。
丁香掏出一个三明治,“我从东门外面的味多美买的,买多了,学姐要不要吃?”
叶从心咽了咽口水,为了维持谎言,她说:“你……留着吧。”话音刚落,肚子就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叶从心:“……”
丁香的手指头点点桌面,“把手放上来,手心朝上。”
叶从心没个头绪,听话地将右手摆在丁香面前,由着她将手拉得更近,然后为她解开袖口的两个扣子。扣子很紧,丁香一边解一边抱怨。然而叶从心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丁香的压着她的手以固定,过分地蹂/躏着她昂贵的衬衣袖子,原本相当精英范毫无褶皱的袖口,为了这次解封而变得褶皱不堪。
终于解开了。丁香说:“好难解啊。总束缚着不好,以后就别再系上了吧?”
叶从心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丁香似乎还嫌不够,将袖口向上摞,更皱了,她的手顿了顿,似乎别有用意。
当此时,叶从心只是觉得她这个动作很奇怪。后来过了很久,忘了是在那个酸腐段子里看到,又或许是在杨程程转给她的心理学小贴士里看到的,说扣子对于人来说代表着珍贵且尘封的心。一脚射进男人守卫的球门、一指上色女人苍白的嘴唇,成心搅乱一池春水、故意弄皱精英袖口,大抵都是相似的。
丁香温暖的指腹按在她的腕间,说:“学姐你脉搏好快。”
叶从心暴露得一干二净无话可说。
“而且脉搏很弱,血压肯定低了。就算吃过饭了也不行,把这个三明治吃了吧,你脸上都没有血色,上回见面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叶从心借着台阶下楼,优雅地吃了起来。三明治真是美味,原来吃过的三明治都不曾如此美味。
“学姐周四上午第二节要上课,中午会懒得去食堂吃饭,所以总是开车出学校。今天中午,学姐的车没动过,我就猜到学姐肯定没吃饭。”
“……”这是还没下到楼底,台阶就塌了。
叶从心一时之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懒惰且惯于炫车的生活习惯就这样被无情地揭露了出来,仿佛做好了一切伪证准备却突然在法庭上被队友背叛。不,这个比喻不太合适,此时的她明明是惊且喜的。
“交代,你观察我多久了?”
丁香倒是大言不惭:“其实是一个男同学告诉我的,他沉迷学姐不可自拔。其他的我可不能说了,我是绝不会卖队友的。”
叶从心猛地噎了一口,咖啡已经送到嘴边,一抬眼,为她端着咖啡的丁香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叶从心好不容易把气捋顺了,觉得自己这番撩妹撩得特别窝囊,仿佛回到了初中时期,第一次自作聪明地撩姑娘却把自己坑得惨兮兮的那回。
丁香又拉过叶从心的右手,把了把脉,非常神叨地说:“可以了,这回血压不低了。”
“我跟你说,你这么调戏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作用会直接反映在你的总评成绩上。”
丁香连忙正襟危坐,双手扶膝,“学姐,你知道水木论坛上有个关于你的帖子么?”
“关于花式点名的那个?”
丁香点头,“那个帖子里我斗胆跟过一贴,说希望穿着白衬衫的学姐给我单独辅导。今天我达成了这个目标,死而无憾了,学姐你挂了我吧!”
叶从心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暗搓搓地想,回去要查查这个女生的IP,后来却忘掉了。
原来,竟然是你。果然是你。
丁香目前坐在很快就要被陈秋糖占据的座位上,紧靠着叶从心,两桌共享一株多肉。叶从心平复心情,说:“现在是两点,你来做这几道题,到三点的时候我再看。”
丁香便显得有些紧张,一言不发地开始了闷头苦干。叶从心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实验工程,她哪有什么心思做实验,同一个参数改了又改,再点“运行”,得出的结果集密密麻麻列了一堆,却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她一双眼不住地往身边挑,过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转眼睛甚累,干脆将椅子转了个角度,对着丁香的那个方向,舒服多了。可是丁香的脑袋太低,刚好都快被两桌间的隔断挡住了。
“哎,你坐直一点,时间长了颈椎会出毛病。”叶从心拍拍她的后背,丁香直起腰,目光并没从题目上移开。叶从心猛地就想起丁香当时在舞台上拍女主持腰背的场景了,噗嗤笑了一声。
“嗯?”丁香抬头问。
“没什么。”
丁香直起腰后,叶从心能看到的她的脸的部分更多,很满意。她趴在桌上说:“我睡一会儿,你写完了叫醒我。”
叶从心当然睡不着。闭上眼之后,嗅觉更加灵敏,她闻到丁香身上有淡淡的柔和香味,那味道与杨程程身上飘的差不多,都是勤劳的人才会使用的某种洗衣皂。阳光打在她的眼睑上,尽管闭上了眼睛,视觉上也是一片光亮。她发觉丁香刷刷的写字声停了,她站起来,尽可能轻声地拉上了窗帘。刺目的阳光消失了,叶从心动了动脑袋,遮掩起忍不住笑意的嘴角。
在喜欢的人身边装睡,是一种非常小鹿乱撞的体验。尤其是当对方显然很在意你的时候。
叶从心趴下的时候,心机地把自己的衬衣撩了一个角。这衬衫本就是短款,趴下之后刚好不露腰,撩起来一点,后背处便凉嗖嗖的。叶从心感到丁香的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叶从心的衬衣角抚平,写字声继续。过了一会儿,写字声音又中断了。这回,丁香不知在做什么,只听得一阵窸窣。
当丁香把自己穿着的连帽衫盖在叶从心身上,且伴随着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的时候,叶从心感到满世界都是那洗衣皂的味道。这味道仿佛迷魂香,勾出了她的睡虫,睡虫排着队爬向中枢神经,每一只都驼着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更新时间可能会保持在凌晨两点,大家切莫等待。
突然想起我在爬月榜啊!我应该求评论求收藏啊!
那我就……求一个吧ORZ(向读者大佬递肥皂)
第21章 请戳破幻想
叶从心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时间安排得刚刚好,正事做完便是饭点,让丁香请她。她给陈秋糖打了个电话,让她自己在家吃,陈秋糖负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不是你昨儿个说要吃五花肉的么?!这都快做完了!”
“你自己吃嘛。我明天吃剩的。”
“你咋的从来说话不算话!我以后还信不信得了你!”
“我哪有从来。甜甜乖,晚上给你带味多美的小蛋糕。”
“老子不爱吃甜食!!!程程都跟你说过了你就是记不住!”陈秋糖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叶从心有点尴尬,毕竟手机里的声音显然是传到了丁香耳朵里。她告诉丁香,这是暂住在她家的侄女,以后有机会可以介绍来认识一下。这侄女虽说脾气差不太懂事又没知识,但做饭却很好吃,优点也不是没有。
丁香原想请叶从心去校内一个传统点菜的餐厅。叶从心知道那地方消费较高,心疼她省吃俭用,便死活不去,拉着她去了校内山寨呷哺呷哺的火锅店。两个人才几十块钱,非常合算。两人并排坐在流水式桌台旁,靠得很近。
意外的是,丁香对未曾谋面的陈秋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听叶从心半吐槽式地讲述完两人相识至今的过程后,丁香笑个不停,“这孩子可真有趣。”
“我宁愿生活枯燥一些,也不想她打扰我的生活。”
丁香说:“学姐从小孤单惯了。我说她有趣,是发自真心的,尤其是和我弟弟比起来,她简直太可爱了。”她神色一黯,“学姐也知道的,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有弟弟的姐姐,日子总是不会好过。”
原来她来自传统的重男轻女家庭。叶从心想起她对爸爸的心疼,说:“但你爸爸很爱你。”
“对。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差点没能参加中考。妈妈希望我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帮工,能结婚了就马上嫁人。是爸爸帮我说服她,我才有今天。那时候弟弟才上小学,很不懂事,每天都要打我,抢我的钱。如果我反抗,他就会哭,然后妈妈骂我。所以我拼命考学,考到了市里,上了住宿的高中,这样终于摆脱了他们的控制。”
“你爸爸反倒重视你。”
“是啊,可笑吧?”丁香的筷子停在空中,望着虚无苦笑,“我爸爸虽然也有些传统思想,但还是进步很多。守着古老的秩序的,却是同为女性的妈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叶从心问:“因为舆论吗?你妈妈也许在那种圈子里的社交更深入,比起从夫,她更从周围的人?”
“也许有这个原因。但我觉得,也许阴谋论一些更贴近真相。她作为女性受到的一切,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所幸免,不然她可能心里不平衡吧。”丁香笑了笑,继续涮丸子,眼里毫无温度。
叶从心被她这个想法吓到了,这毕竟是反人类的。她措辞许久,缓缓道来:“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每个人心里总会有些阴暗面,促使一个人做一件事的原因也不可能唯一。我相信你妈妈有这种想法,但这想法不是主要的。况且,一个母亲如果对孩子抱有如此的恶意,似乎就不符合你的那套人性论了。”
两人沉默良久。叶从心担心自己太过说教,惹她不快。但过了一会儿,丁香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她要的一罐啤酒,说:“谢谢学姐,跟你聊天心情总是会好起来。”
叶从心觉得这话说反了。
“我回家之后查了一下学姐的父母。陈念副教授,丧生于17年前的沧头石油化工厂特大爆炸。那次爆炸是工人操作重大失误造成的,陈教授原本是可以逃出来的,但是她选择让工人们带着学生们先走,为了切断爆炸链,让周围村庄的损失降到最低,自己又返回了控制室。
“叶济达副教授,因为长时间接收核辐射,身体早衰,妻子死后一年也离世了。”
叶从心平静地听着她复述自己父母一生最璀璨的一段历史,这些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莫康已经为她讲了无数遍,让她牢记在生命里,可是听多了,心里就变得无波无澜。同样的故事被丁香说出来,她带着澎湃感情的有厚度的嗓音将这些事迹重新染上了颜色,这颜色是来自于复述者的崇拜。丁香是如此崇拜叶从心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