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波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转过身盯着监控台上的画面,嘴里确是同那些有点愤懑的年轻组员们说话:“你们觉得我们的研究……有意义吗?”
组员们内心也有点微微动摇,从一开始进来意气风发的想要为国家出力,到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研究勘察的意义到底如何,并且一天比一天的质疑着,但看着神色莫辨的组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沉默,安云波并没有感到生气和沮丧,反而当他锁定了监控台上一个恶区人瘦弱的身影时,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曾经暗淡而灰暗的瞳孔折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这道光和每一个恶区人瞳孔深处的亮光有着相似之处。
“我们的研究,意义非常之大,只是从来没有被重视,”安云波声音低沉而缓慢,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到身边的年轻人们的耳朵里,那些字眼仿佛一个小小的火种,点亮了一个又一个黯然的脸庞,“但是,他们会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
后来的一切表明,他们确实为了自己长久忽视的过失付出了代价,而且是惨重的代价。
这个以后将被恶区人民铭记在心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们现在还只是默默无闻的达成了某种共识,但这种共识却为后面的很多打下了基础,不过此时,恶区人和他们都不会想象到不久的以后会发生一切。
不过现在——
“通知,七小时后,放出实验体008号。”机械的声音在研究所响起。
“去吧,把这些躲起来的老鼠全都翻出来!”
恶区的劫难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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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在努力眯着眼养精神的时候,贴着地面的耳朵敏锐的察觉到了地底的声响,就好像有什么在地底向他们的方向快速前进。
那种动静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沈白感知危险的直觉让他在黑暗中没有丝毫犹豫的抓住麻杆的手往洞口跃去。
几乎就在他们安稳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原先的地洞已经被一个庞然大物所占领,它张开的嘴巴没有品尝到预料中的美味,只有一些石子和尘土让它有些不满。
麻杆还没彻底的反应过来,只是凭着长久身体的本能和沈白的直觉逃过了一劫,他回头往曾经是完美的安身之地的洞口望去,就发现洞口冒出了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那露出洞口的小半个脑袋已经堵住了洞口,把定在地上的行李箱一下子顶飞,它只露出到眼睛的部分,黑色肮脏的短毛一缕一缕的黏在皮肉上让它看上去像是死神的宠物,原本是背对着沈白麻杆的脑袋上,两个耳朵微动了动,仿佛捕捉到了沈白和麻杆的位置,它慢慢转了过来,两只眼睛泛着贪婪嗜血的红光,对准了沈白麻杆的方向。
雾草这不科学!这是哪来的大老鼠送命啦啦啦啦QAQ!
沈白一瞬间心中泪奔的拉着尚没回过神的麻杆跑了起来,沈白再一次感谢被锻炼的敏锐的身体直觉,因为就在他们离开原先的位置之后,一只他们并没有发觉的、几米长的花蜥蜴的舌头就弹射了过去。它仿佛在洞外等候多时,就等着沈白麻杆跳出地洞后一口吞掉他们,只可惜它的食物灵敏的先躲开了。花蜥蜴的皮肤和恶区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仅仅用余光,很难感觉那里有个这么可怕的庞然大物,而且奇怪的是,明明在沈白的印象中,蜥蜴的舌头应该像蛇一样带着分叉,但是这条蜥蜴的舌头不同,作为花蜥蜴身上比较有杀伤力的武器,它很长,可以弹射出去十几米远,舌尖像一个大圆球,带着黏稠的液体。因为沈白他们躲了开来,这条舌头粘着地面上的塑料又缩了回去。
沈白的表情已经被惊吓到麻木了,他认真的思考如果哪天能够有幸到善区,他一定要看看这个世界的动物世界节目到底该怎么播。
所有动物都一定要长这么大这么吓人吗?!
狩猎者这种生物还有没有把达尔文放在眼里?!
几小时前还找不到人影的地面此时又出现了无数逃亡的身影,在越来越多的藏身处被巨大的老鼠捣毁后,一部分人直接成为了老鼠口中的点心,一部分又被早在地面上等候的两只狩猎者收割,一只是之前的那头石头狼,一只则是令人望之生畏的花蜥蜴。
麻杆跟在沈白旁边,即使他的速度完全追不上对方但是也很努力地往前跑。后面是凶猛的怪物在追赶,地下又会突然冒出那只可怕的老鼠吞噬生命。在跳过一个又一个坑洞,躲过一次又一次弹射过来的舌头,麻杆再一次感觉自己当初依附沈白的决定是多么明智,沈白就仿佛可以预知危险一样,带着麻杆一一绕开了死神的陷阱。
对比于麻杆的庆幸,沈白却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好像对总能躲闪自己的沈白和麻杆失去了兴趣,很快几只狩猎者把目标锁定到了其他人身上。
耳畔杀戮不断,一些人类的残肢甚至会飞到沈白的面前,尚带着经络的手臂,手指还微微颤动,温热的血液溅到沈白冰凉的脸上。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大概就在这里了。
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要呛死人,地上的血液沾湿了沈白的脚,他一浅一深的踏在垃圾堆里,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努力的想要屏蔽外界的一切,但是眼前的景象终究是变得模糊了,耳中回荡的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听上去却像在啜泣。
沈白不知道自己的周围多少人失去了生命,因为在恶区,死亡比其他地方要来的安静很多。
逃亡的人沉默的逃着,被抓到的人类会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叫声,但是很快就会消失,因为声音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长期没有相互的交流,恶区人缺乏很多情绪,而剩余的那些情绪也因为生存被压抑在心底,他们长久的保持着沉默,已经习惯了如同无声的蝼蚁一般的生活,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发出声音,死了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很多人往往就这样,生命像羽毛一样静悄悄的,在这个世界上轻轻拂过就离去了,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点记录他活过的痕迹。
因为太轻贱。
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救命”呢?
沈白知道在这种地方生命和死亡同时存在,他也会为了食物去伤害别人,但是一场单方面屠杀在自己面前展开,当自己的同类在眼前被揉成碎片,被鲜血浇灌的沈白觉得一种莫大的悲哀在心中升起。
鲜血会使人类变成野兽,也会浇灌出人性的花朵。
为什么,你们不叫声“救命”呢?
——那你,沈白,难道你会去救他们吗?
——……我不能。
你看,因为,没有人会救他们啊。所以他们从一开始脑海中根本没有救命的意识,生命所有的依托都只是自己而已。
那样的存在该是多么的寂寞和可悲啊。
并没有选择堕落为野兽的沈白却在人性的激发中觉得更加难过,只因为一种无能为力,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几乎将他吞没。
善良但是懦弱会是怎样的画面?大概也就是沈白现在的画面了。
他的泪水浸湿了眼睛,眼神开始飘忽,但是腿还是径直的往外跑着,努力的把所有的残忍抛在身后。
只要,只要一声“救命”我就会回头。
这种可笑的为自己无能开脱的想法在沈白脑海中回荡,虽然他知道,哪怕有人叫了“救命”自己也不一定会回头,因为他是那么弱小又卑微。
——想要拥有守护别人的力量吗?
——想。
——想要守护别人的,最终都会变得强大。
沈白,你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你需要永远相信这一点。
因为你拥有着守护别人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重新编辑下章节,所以这个才是更新哦!!!!
第23章 2.6 二分之一
杀戮不会停止,沈白也不知道带着麻杆跑向哪里,狩猎者就像是恶灵,它们会不知疲倦的追逐着,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帮你终止生命。
那些让沈白绝望的源头还不曾停止,它们哪怕是无底洞的肚子也早该被无穷尽的尸体填饱了,但是它们还在杀戮。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早已经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杀戮的欲望。
沈白的身体在奔跑中踉跄了一下,他朦胧的视线里,把他绊倒的东西有着人类小腿的形状。
是他的主人,在要我停一停吗?
沈白的嘴唇被要出了鲜血,他背后那只时不时从地底钻出头来的老鼠发出“叽叽叽”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嘲讽,让沈白的脑仁发疼。它再一次的钻到地底,但并没有彻底消失在沈白的余光里,从地上突起的一条痕迹显示着它的行踪。在它笔直的前方,沈白旁边的两三米的地方,一个瘦削的身影晃动,那是一个人被迫放弃自己的藏身之处。
然后呢?
离那里十几米的距离,沈白知道那里会有一只几米的蜥蜴正要伸出它的舌头。
去他妈的!
我不想再跑了。
我跑不下去了。
沈白模糊的视野慢慢的变得清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跑的要灼烧的肺有一瞬间感受到一阵清凉,这样的清凉就像吃了一大把一大把的薄荷叶,直接凉到了脑子里。
如果此时那个在空中的模拟鸟类的监控仪把监控头对准这个少年,他们可能会惊讶的发现,在那黑乎乎的脸上,少年的目光投射在遥远的地方,在那里仿佛有轮太阳正在升起,他黑色的眼睛因此聚满了这个黑夜所有的光。
就在麻杆感觉自己要不行的时候,一直像救命稻草一样的那只手用力的把自己踉跄的拽到前方,麻杆看到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身影。
“别停。”
擦身而过的瞬间,那道轻轻的话语温柔的不可思议。
在麻杆的背后,沈白扑向了那个刚刚从地下爬上来的身影。
抱着那个身影,两个人在地上滑出了七八米远,沈白的半边身子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但是落地之后他还是忍痛咧嘴笑了起来,因为就在刚刚,花蜥蜴的舌头就这么从沈白脚下掠过。
真是他妈老一套!
沈白向着向他转过来的怪物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望向一边,刚刚被沈白扑倒的那个人身形狼狈的站了起来。
那是——
“疯女人?”
沈白和系统同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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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区人几乎没有自己给自己取名字的,大多是打多了,熟悉了,别人给你一个代号就是你所谓的名字了。当然也有会几个例外,比如沈白,比如曾经那个让麻杆咬牙切齿的东哥,但是如果没有实力,你的名字是不配被别人记住的,所以强者,才会有拥有自己名字的资格。
疯女人不是恶区的强者,但在恶区这个全是疯子的地方,她的外号里带个“疯”字,不难看出她也算是特殊的。
以前疯女人的觅食范围包括麻杆沈白的那个资源点,所以沈白对疯女人并不太陌生。
疯女人的疯尤其表现在她抢夺食物上面,都说横的比不上不要命的,她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女人的打架毫无章法,在她身上体现的更是淋漓尽致,能够作为武器用上的她绝不会浪费,闭着眼睛不要命的往人身上打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
疯女人的护食更是要命,只要有食物在手上她就会像一个永远撬不开的蚌壳蜷缩着护着自己的食物,除非死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其实哪怕她死了,估计也不会让别人得逞,她的固执总让别人退步。
不仅如此,疯女人身上最怪异的一点,就是她在自己的藏身处发出的叫声,像婴儿的哭啼声一样尖利,这种诡异感即使是恶区人也会不由自主投入厌恶和避之不及的目光。
“去死吧你个疯女人。”
外加一口唾沫,这是疯女人最常会听到的句子,久而久之,她就是疯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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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婴儿”这两个字的时候沈白感觉有点奇怪,但是紧接着的危险让他立刻把这两个字抛之脑后自然地忽略了过去。
花蜥蜴再次一张嘴的时候沈白就反射性的往旁边滚了过去,但随即耳边就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沈白回过头,就发现疯女人怀里的一个小布包被花蜥蜴的舌头吸着了,疯女人还非抓着那个小布包不肯松手,显然在用力的拽拉,整个人在地上被往前拖去了三四米远。
“啊啊啊!——”疯女人拼命地尖叫着,她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一双疯狂的眼睛,那双眼睛时而狠毒又绝望的盯着对面的蜥蜴,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执着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个布包,她的叫声让人发酸,大张的嘴巴像个真正的野兽,口水顺着大张的嘴角往下流了出来,这应该是一副恶心、让人生厌的画面,但可能是疯女人在这场角逐中明显的弱小让她看上去那么绝望可怜。
蜥蜴的舌头缩回去的是那么有力和快速,疯女人不得不用一只手在地面上刮着试图用其他东西来支撑自己。
但并没有什么,她的身体在地上积了一层的血液中浸泡,衣服很快被划破,露出大半个身躯,乳/房干瘪,上抬的手让她的肋骨看的更加明显和突出,那样的身体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类而仅仅是一副骨架。她的脚勾着,每个脚趾都努力的试图让她找到能够勾住的地方,但是她就像一条破布被随意甩动,哪怕她的手指脚趾的指甲被掀翻但还是丝毫不能撼动什么。
而这一切不过才□□秒。
没有人会在逃命的时候带个小布包,毕竟这里不是外面,恶区人可没什么财产有的只是一条命,联合系统刚刚的话,沈白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那是个婴儿!
居然是个婴儿!
没有任何迟疑,沈白立马上追着扑上去和疯女人一起抓住那个布包。
疯女人的身体像是一块硬硬的磕人的骨头,沈白压住她的身体,想要增加上自己的重量,他感觉自己仿佛压在了一块扁平的石头上。但是当沈白透过布的包裹看到里面那个小生命时,意外的发现他/她从布下透出的半个小脸颊有着肉嘟嘟的可爱,就仿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婴儿,出生在沈白印象里那普通又安宁的环境中。
沈白还只是个瘦弱少年的身体,疯女人自己也瘦的全是骨头,两个人的重量根本没办法阻止被拖行的命运。
沈白听着近在耳边尖利的叫声,他知道现在的她已经遍体鳞伤非常痛苦,不过他们都有着不能放手的理由。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在和平时期可能很难知道那种一条生命就在你手上的感觉是什么样。
沈白现在紧咬着牙,如果他可以开口,那么他会告诉你——
很沉重。
要是平时,用全身的力气抓住一个东西,时间久了,手指就会脱力,但是这不一样,哪怕全身上下遍体鳞伤,都不能成为你放手的理由,因为你知道——
你的手上是一条极其弱小、极其无辜的生命。
沈白闭紧了眼睛,他紧咬着牙,眼泪就这么从紧皱的眼角渗出,沈白和疯女人交并在一起的手臂上感受到了潮意,不用睁开眼睛沈白就可以知道,那是疯女人的眼泪和口水。
她还在狂吼,但是声音中已经带着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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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疯女人并不能够真正明白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她就是疯的痴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吃。
抢食物,护食物,吃食物……
身上的感觉是很麻木的,但是当有食物顺着喉管落进胃里的时候,她分明能够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下坠,这种下坠的重量让她轻飘飘的身体仿佛具有了重量,她感觉自己踩在地上的脚站的是那么稳妥,哪怕身上有那么多伤痕都没有关系。
“去死吧你个疯女人。”
背上重重的挨了一脚,她毫不在意,眼睛里带着欣喜拿着自己的食物,当时的她不会想到有一个生命就在她的肚子里孕育。
到底是怎么会有这个生命的疯女人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肚子没有明显的变大过,她还是照样的去用生命换取食物,所以这个生命能够在她身上开花结果是那么的神奇。当疯女人第一次发现那个神奇的时候,那个生命已经在她的腿间哭的和猫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