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坏坏的一笑:“梅花酿。”
中年人一愣:“你……你去乾梅山庄了?”
“是呀,不然上哪儿偷来这千金难换的佳酿?”和尚魅眼如丝,闪着狡黠的光。
“你……怎么会突然偷偷潜去乾梅山庄的?”中年人又问。
和尚沉默,目光落在酒坛之上。
“是……江城遥去乾梅山庄了?”中年人试探问道。
和尚丹凤眼一垂,半晌,颔首。
“遥儿他,还好吗?”中年人轻声问道。
“好,封璟琟把他照顾得十分好,”和尚突然笑了笑,一扫刚才的沉郁说道,“他的眼睛治好了,我去偷酒时,他正在乾梅山庄最大的八角亭上喝酒赏月。”
“真的?”中年人闻言激动地一把拉住和尚的手腕,“他的眼睛治好了?怎么治好的?是恢复如初吗?他……”
和尚打断他的话,抽回自己的手,说道:“这些细节我哪里知晓。但他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们知晓这个,就足够了。”
细看着年轻和尚的表情,见他是真的豁达才口出此言,中年人安心地点头应是。当然,这份安心,还有知道了他一心牵挂的侄儿已经恢复了视力的心安。
“那遥儿他,有没有看到你?”中年人又轻声问道。
“不知,”和尚摇摇头,“应该是没有吧,反正我去偷酒,是没人拦我。”
和尚反应过来:“哎!话锋扯远了吧,江老二,你就说这酒够不够格吧?能不能换来你和褚大庄主的风流往事?”
“呵呵,够格!你都跑去褚暤眳眼皮子底下偷梅花酿了,这么豁得出去,我还哪敢抵赖。”中年人伸出手,为身侧稳坐如山的男人将僧袍又扯得更板正了些,然后温柔地看进那男人一眨不眨的双眼,口里对和尚回道,“我们的故事,也许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和尚翻起扣在桌上茶盘里的茶杯,提过酒坛满上两杯酒,一杯放在读经的中年男人面前,一杯端至唇边呷了一口,“难得咱们是同道中人,我不会失望的。更何况,我一直纳闷,你究竟是如何被他迷住的?”
和尚眼睛一挑,以眼神指了指身边这位形如雕塑的中年大汉。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们三人,只有我没疯掉的?”读书的中年人问道。
“哈哈,这个嘛,就得怨你自己了,”和尚伸手挠了挠光头上的戒疤,笑着答道,“你总是半夜偷偷起来给这姓褚的盖被子,被我发现了!”
读经的中年人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片刻后收起笑容,缓缓问道:“你不怨恨于我?”
“恨!当然怨恨!”和尚也收起了笑容,“如果不是你们三个家伙,凌嫣就不会死!”他盯着手中的酒杯,沉默少顷,猛地一口干了。
“但你比这两人要强一些,至少你还在暗中或相助或放水,最后,你还帮了江城遥。”和尚丹凤眼眯了起来,显得眼睛更长了些许,“现在你们三人,要在此终老余生,而且他们两个一个疯一个傻,老天都已经出手惩罚了,再加上那帮家伙也决定不杀你们,我也无话好说。“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你一个德性,当属同类,咱们四人一丘之貉,在此相守到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呵呵。”和尚又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还是快快进入正题,讲讲你和这位的风流史吧,莫要拖长了时间,等到了嗔那秃头寻着酒香找来了,咱俩谁也别想喝了。”
“了嗔大师为你定法号了戒,看来还是无法让你真的戒断这酒瘾啊!”中年人摇摇头,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已下定决心戒酒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喝酒。”和尚抬起头笑道,“不戒,那秃头就不肯给我加戒疤,不加戒疤,我这和尚的辈分是真低呀!行了,你快说吧,我洗耳恭听着呢。”
“呵呵,好,”中年人的声音不知不觉放得轻柔了许多,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棵参天大树茂盛的枝叶上,思绪远远地飘飞了出去,“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这样的三月,在我们家乡那边,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日,寄养于乡下多年,在乡下长大的我,被经商的父亲接到城中府邸安顿,在我独自穿过湖中回廊时,我看见一人在湖边桃林那里练武……”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大哥以外会武功的同辈人,那人身姿挺拔四肢修长,看着比他和大哥都要健壮许多,而且所练武器也是与常人不相同的特异双刀,本来人高马大之人使用短小轻薄的武器并不会多顺手,但那人却将那薄如蝉翼的双刀挥舞出了惊人的气势,震得身旁的桃树阵阵抖动,桃花瓣瓣,落英缤纷,在那漫天花雨中,那人回过脸来,就这一瞬,那张年轻而带着豪气的脸庞就深深烙进了他的心房,使得他的心跟着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当时的他,年方十四,并不懂得那一缩痛的原委,只是从那之后,他多了一个异姓的兄长。
这位兄长,与他的大哥交好,时常会登门来寻他大哥一起练功,一起玩耍,看着那人和他大哥一起练武配合得天衣无缝之时,他也兴起了学武的念头,不料却遭到大哥的嗤笑。可那人没笑,反而一?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吵峡业毓睦谒谑谴幽鞘逼穑阍谛闹幸阅侨宋裱疵Φ叵拔难洌钦嬲媲星械奈偶ζ鹞瑁谴髟隆?br /> 可能他遗传了母亲的聪慧,天赋极好,也是他真的拼命努力,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如他大哥那般在那人手下走过数十招而不败,也是那一年,他得到了那人长长的一通褒奖,高兴得他连着七八天顿顿都多添一碗饭,惹得他大哥给他起了个饭桶的“雅号”。那时,他也不知,为何那人一个夸奖,自己就会高兴那么许久。
又过了一年,家中遭变,父亲被人连环设计陷害,生意大赔,还被人白纸黑字坑成了一张借据,平白无故欠了别人一笔天文数字的银两。父亲一气之下病故,连带祖母也跟着撒手人寰。
继母接掌家产,却与管家私通,为了躲避欠债,二人偷偷变卖了家里所有田产府邸,携带全部财产,双双私奔去了。
直到第二天,接管了府邸的人前来催他们搬走,他们兄弟二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大哥气急攻心,失了理智,提了长刀一路追杀继母和管家而去。也许是善恶有报,那对奸夫/淫/妇竟然真被他大哥在半路追上了。
等到他找到大哥之时,大哥已经浑身浴血,一刀切下了继母的脑袋,而那个管家也早已被长刀将心肺捅了个对穿。
他大哥一不做二不休,愤怒激起的杀意,支撑着他大哥于当晚潜入了陷害他们父亲的仇人家中,他也一并跟去了,兄弟二人手刃了仇人,去父亲坟前祭拜后,便逃去了那人家里。
而官府衙门,早已到处张贴了缉拿他兄弟二人的悬赏告示。
作者有话要说:
呃……小十柒笔法稚嫩,不敢说这番外有了多大的提升,但小十柒却在努力尝试新的叙事方法,并且着重于细节刻画了,不知道小天使们看得可还习惯?有没有感觉小十柒有那么一捏捏滴进步呐??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番外二(下)
年轻和尚听到此处,轻轻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悬赏告示已经满天飞了,那他的家里,你们也是无法久藏了吧……”
中年人颔首,目光闪着郁色,思绪还沉浸在那过往不堪的记忆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他平时总来寻我大哥玩耍,我家附近的邻居皆可作证,捕头摸查到他家,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人得到好友秘密相告,官差已经在前往他家的路上。那人不敢耽搁,送走友人,连忙前往后院地窖放他们出来,带领他们兄弟二人潜到后门,星夜逃命。
他们三人,他是学武最晚的一个,无论是体质还是耐力,都比他的大哥和那人差了许多,奔逃至后山山脚,他便已有力颓之态,他摆手让他们先走,自己缓缓再追他们二人。谁知那人一听,顿时急了,训斥他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不由分说便牵起他的手,尾随着他大哥,一路拖拽着他,玩命狂奔。
那一夜,在那茫茫的大山深处,身后是远远传来的官差喝骂和狗吠之声;身前是大哥一路挥刀斩棘,奋力劈开道路的背影;身侧是那人毅然决然地陪在他身边,不曾放弃,不曾远离的坚定侧脸,以及被那人紧紧攥在手中的,已经满布汗水的自己的手。
那人的手大而宽厚,因着紧张凶险的逃命而用力相握,虽然并不像他自己的手那般满是汗水,却也带上了微微的颤抖。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跳得失了节奏,失了准头,失了他一直自以为的兄弟孺慕之情的外衣加持……
然而幸好,这生死关头的疲于奔命,三人都是气喘吁吁,浑身大汗,精疲力竭,刚好掩饰了一切的似是而非,压抑了一切的蠢蠢欲动,让他刚刚冒头的情素,被安全而完整地包裹在了暗处。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三人奔至大山的山头。那人停下脚步,冲眼含热泪的他们兄弟二人挥手作别,那人无法再送他们了,那人不可能舍弃家人,陪他们兄弟浪迹天涯,这是为儿的孝道,亦是人之常情。
他和大哥向那人拜别,他不知当时他大哥是何种心境,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涌起了深深的绝望,他知道,他们此生都恐怕无法再相见了。
他更知道,他们此番一走,是亡命天涯,是与那人真真正正地步入殊途,然而,却无法殊途同归了。
这一走,就走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里,他们兄弟二人颠沛流离,饱尝了人间疾苦。被诓骗,被欺辱,被驱赶,被告发,种种处境,险象环生。虽说他们兄弟两人凭借着超凡的机警与超俗的能力,再加上些福大命大的运气,堪堪次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保全了性命。但他们也真真是让这七年的时间,摔打成了与少年时绝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七年之中,也不是一点温暖没有,但这丝丝温暖,作用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堪比在茫茫的漆黑寒夜中,宛如豆大的烛火,既照不明前路,亦温暖不了自身。
也因此,他发现,他大哥,变了!
以前的大哥,虽说达不到光风霁月般的广阔心胸,可也绝不是如今这般锱铢必较的尖刻,虽说没有知名儒士那般高洁风雅,可也绝不是如今这般道貌岸然的表里不一。
他能理解大哥的心里路程,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同样再也无法像少年时那般,去毫无顾忌地真诚待人。看人,他总是多了一丝怀疑,与人交谈,他也总是话语过耳再绕三圈,对方一句无心之语,他也能想上许久。
然而他大哥,却比他更为严重,严重到无法信任任何人,严重到后来,对他也多了几分忌惮,他不是不知,却只能假装不知。
七年后,重回故地,他们已经改头换面,以着北方巨贾的身份,垄断故乡所有米铺茶叶绸缎,堂而皇之地在县衙登堂入室,因着县令早已改换他人,更因着他们兄弟二人为兴建当地投入的巨量金钱,县令和他们称兄道弟,他们当年的案底被付之一炬……
从此,他们兄弟二人的经商之路越走越顺,有着权势相助,金钱和权势相辅相成,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他们的生意从县城做到府洲,从府洲做到朝庭……
从此,他大哥更加坚定了对金钱和权力地狂热追求,他大哥认为有了这些,便可以恣意地站在众人之上,可以将官宦权贵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呼风唤雨……
从此,他大哥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连他都不再认识的人……
于是,他选择离开,去找寻那个他思念了七年,夜夜梦里萦回心房的那个人。
那个人,因着他们兄弟当年的案情,受了牵连,被抓捕入狱,最后是家里人花了重金疏通,才让那人改判流放到了外地,再多余的详情,却再也打探不出了。这些,还是他们兄弟二人回到故里之后,大哥散尽千金才换来的消息。
循着这些消息,他一路西下,跋山涉水,到处打探那人的踪迹,可那人,却一直音讯全无。
也许是天随人愿,也许是他二人缘份未尽,在他苦苦找寻了三年,找得在绝望和希望之间翻转,找得白天风尘仆仆夜间恶梦连连,周而复始地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挣扎得极为不堪之时,他终于找到了那人。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再见那人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日头西掩的黄昏,在一个村落尽头的篱笆小院之内,茅草小屋之前,那人正赤着胳膊从房东头的井里打水,水桶提出井沿之时晃了两晃,水溅了那人一身。
从小屋里走出一个寻常妇人,快步行至那人身边,手执布帕为那人细致地擦去了胸腹处的水滴,而那人则低下头,握住了那妇人的手,对她回以温柔的一笑。
那一笑,晃伤了他的眼……
还有那人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笞伤疤,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知道,那定是当年入狱时留下的,因着这一身的鞭伤,那被晃伤了的眼,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那人抬起头时,看到了他,先是一怔,后是狂喜,几步奔过来激动地握住他的双肩摇晃,他却压抑住了心里所有的悲喜明灭起落浮沉,只昂首对那人喜悦地笑,唤了那人他从未如此郑重称呼的那一声,褚大哥。
是了,这人从此,只能是自己的兄长,再无其他。
整个追寻的路上,那些支撑着自己的所有美好期盼和向往,那些所有的设想和规划,在看到那个妇人之时,便全部幻灭无踪。
他随那人进了屋中,客客气气地唤那妇人为嫂夫人,那妇人紧张而羞涩地回礼相应,一看便是纯厚良善之人。在这些年里,她也必定将那人,她的夫君照顾的极好,极好。
小住了几日,他便向那人辞行。之前就说是游历四方,碰巧相逢,如今更没了长久不离的理由。
那人为他送行,一路从家门口送至村头外的官道。这一路花红柳绿的夏意,都无法冲刷掉他内心那既割舍不下,又无法再续而变得阴冷的情绪。
跓足之时,他转过头来,将那人越发粗犷爽朗的脸深深印进眼底。那人仍旧没心没肺地笑,让他给他大哥带好,让他如果再路过这里,一定要前来探望,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
他点头,全部笑着应下。拜别后,转过身,便再没有了回头去望的勇气。只因着,离别的泪水已经糊了他满脸,他也真的没有办法,再逼迫自己承认一次,今生,再也无缘。
之后的他,四处流浪。
他去过苍茫的大漠,爬过积雪的高山,趟过湍急的大河,踏过四野的草原……他见识到了勇猛的异族汉子,娇柔多情的外族女郎,品尝过了最烈的美酒,骑到过最烈的骏马……当然,他也曾数次连续几天三餐不继,风餐露宿,也曾在大山深处迷路,几次差点葬身兽腹……然而这些,与他对那人的思念相比,真真的是不值一提!
是的,不值一提!
无论他看到了多美的风景,身边没有那人相陪,这风景就失了韵味;无论他遇到了多有趣的朋友,身边没有那人分享,这友情都会变得寡淡;无论他走了多远的路途,身边没有那人相依,脚下就仿佛没有了根……
没有了根,那无论走多远,都是断线的风筝,只知道高飞,飞得再累,也无法落回到地面歇脚,而这一切,只因已没有了牵他的线……
而那双牵线的手,每次忆起,他必定以泪洗面……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五年后,这个令他魂牵梦绕饱尝相思之苦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说,他来接他。
那一刻,所有的所谓矜持和固执,道德与伦理,全部真切地在他面前崩塌。
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封闭着一切的大门,如山般轰裂倾颓的声音……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路随那人回到了大哥创立的云桀山庄。
他也记不清那人这一路上都对自己倾诉了什么,嘱咐了什么。模糊之中,那人似乎拜托了他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直到他见到了大哥,看到了在山庄内院里玩耍的不足五岁的江城遥,他才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