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
玄恒感受着对方握住自己手掌的力度,看着少年眼中近乎偏执的固执,无奈地笑了。“我说过,你现在跟我离开这里,我就再也不会放你回来了。”
“我知道。”
以白风从目前的御风速度,从这里往返最快也要三日左右。他耗不起。一秒钟都耗不起。
“那——”玄恒任白风从拉着掌心,绕到他的身后,以另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把眼睛闭上,听我的。”
白风从听话地闭上眼睛,能看见的,只有穿透指缝、蒙在眼皮上的一层暖红。
视觉被封锁,听觉、嗅觉、触觉便愈发地敏锐起来。耳畔是清浅的风声,和那人若有若无的呼吸。青草和野花的清香、还有那人身上浸入骨髓般挥之不去的冷冽气息,萦绕在鼻端,前所未有地清晰。背后是那人温热的胸膛,掌心是那人骨感却柔软的手掌,覆在眼上的掌心干燥而轻柔。
少年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轻扫着玄恒的掌心,也轻扫着玄恒的心尖。
玄恒看着少年如此温顺地将自己全权交给他,一时有些百感交集。他吸了口气,缓释有些杂乱的心境后,低声道,“往前走。别害怕,我就在你身后。”
“我不怕。”少年紧了紧拉着玄恒的那只手,“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
“只要我在,你就什么都不怕?”
“没有比你不在更可怕的事。”
玄恒站住了。被玄恒环在怀中的少年也只好停下来,“怎么?”
玄恒:“反省。”
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摇而反省。
白风从:“反省什么?”
“我是个坏人。”说罢他低头轻吻了少年的头璇,又道,“好了,反省结束。来,继续往前走。”
白风从:“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白风从没能说出口。因为一步之隔,风的味道,变了。
他的鼻尖、耳尖开始急速颤动,全身僵硬,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将他圈在怀中的玄恒没有催促他继续前行,只是陪他默默站着。
这里的风在嘶吼、在咆哮。风中夹杂的砂砾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风中夹带着浓厚而粘稠的湿气,不是水,是血。当然,还有那印刻在白风从的记忆深处、印刻在所有他的丛林伙伴记忆深处的、属于那些人的气息……
前所未有的浓郁,铺天盖地。
有什么嘈杂而巨大的声响,穿透怒吼的狂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白风从分辨不出那都是什么声响,因为他从未听过。他只是觉得,那声响叫他心跳如雷、掌心沁汗、双腿发软。
那是神魔两族的嘶吼,那是被豢养的凶兽的咆哮,那是刀枪剑戟碰撞的钝响,那是五行法术对撞的轰鸣,那是六界生灵的哀嚎。
所有的气味、声音杂糅在一起,被狂风卷带着,在少年的周遭肆虐,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令他气血翻腾却四肢冰冷,分明视线被阻绝却感到天旋地转……
想吐。
玄恒感觉到怀中少年的颤抖,紧了紧双臂,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再给你次机会。趁着你还什么都没有看到。”
食腐鸟漫天盘旋。较近的一只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却尖厉的长鸣,巨翅扇动着掀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少年的身子猛然一耸,俨然马上就要呕出来。
可是玄恒没有放手,仍旧死死捂着他的眼睛。
白风从也没有真的吐出来。几番运气努力平复下去那种令人极端不适的感觉后,他说,“玄恒,把手拿开。”
短暂的停顿后,玄恒拿开了手,附在少年耳边轻声道,“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少年慢慢睁开银白色的眼睫,昏黄的世界就那样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眼帘,倒映在他漂亮的蓝色眼珠中。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天是黑的,地是红的,风是黄的。
苍茫大地一片废墟,残骸遍地、折戟沉沙。山脉被轰成碎石,河流被染成血色。浓重而浑浊的黑色烟雾从大地上升腾而起,直上云霄,犹如一根根残损的撑天巨柱。铅色的云低低地压下来,与黑色烟雾链接成一体,遮天蔽日、令人窒息。
不知何处飘来的火星乘着狂风四处蔓延,幸而这一片死寂的大地上已经无可焚烧。天雷自云中深处滚滚炸响,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那么一两道直劈地面的惊雷,其威势足可惊得人跪地膜拜。
举目四望,这广阔天地间除了低空中盘旋的大量食腐鸟外,竟是看不到任何其他生灵。
这是由死亡和战争主宰的世界。这是与“生”无缘的世界。
此前听到的声响,闻到的气味,被眼前震撼的视觉冲击所发酵,全方位、立体式地深入地摧毁着少年的神经。
幸而不管眼前的世界多么残忍,少年的背后仍旧是男人温热的胸膛,他的手也仍被少年死死抓在掌心。
“玄恒。”白风从尽力压制自己的声音,让它不要太颤抖。
“嗯。”
“我看见了,你洗下来的水,是黑红色的。”
“嗯。即便如此,你开口讲的第一句话还是‘我跟你走’。”
“不,我确实畏惧那时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和沾染上的味道,可我在意的不是那个。我在意的是,那是不是你流的血,你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那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和你,是生活在不同世界中的。” 白风从握着玄恒掌心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玄恒,谢谢你带我出来。”
玄恒扳着少年的肩膀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你知道我把你带出来目的何在?”
“和你并肩作战,为了保护那片土地,与那些人、不死不休。……别用那么惊讶的神情看我。在迈出这一步之前,我也不知道,每天徘徊在结界附近,脑子一团浆糊一样。可是这一步跨出来,我就突然之间明白了。玄恒,让我追随你。”
玄恒微蹙眉头努力按捺着翻滚的心绪。他将少年拥入怀中,用下颌蹭着他的头顶,“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我没能如约而至,要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还有,谢谢。”
玄恒低头亲亲少年的额头,正要退开时,却被少年揪着衣领拉下来吻了嘴唇。
玄恒:……
白风从皱皱眉撇开头“呸呸”吐了两口,“全是沙子。”
玄恒失笑,揉了一把少年的头顶,重新将少年拥进怀中,“抓紧我,我来教你真正的御风千里。”
话音一落,玄恒的足下便生成龙卷,如一道屏障将二人包裹起来,飞速旋转的砂砾和火星昭示着那是怎样狂乱的气流。身体被龙卷风托起离地,重心不稳的白风从急忙紧紧抱住了玄恒的腰身,下一秒,两人便在龙卷风的裹挟下星移电掣般地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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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了浓厚的烟云,突然觉得这黄沙漫天的景致倒也有几分清新。远处隐隐现出一些影子,最前的是个人影,貌似正在向他们招手。
白风从的状况不太好。起初他只是觉得这边的风沙太大,烟尘太重,可是落地后他双脚发软,浑身都有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
玄恒一手搀住了差点跪地的白风从,“怎么?御风太快不习惯?”
白风从摇头,“不,有种……像是喘不上气的感觉。”
玄恒沉默了一下,搀着白风从向前走,“忘了跟你说,这边的灵气所剩无几。都被狂魔族转化成了这发黑的魔气。”
狂魔族……这名字有点耳熟。然而不待白风从想起来,迎着他们走来的人影已经穿透黄沙变得清晰起来,那人嘹亮道,“哟,玄恒,总算把你的契约兽带回来了?”
第70章 Story 5-9 ...
“契约兽?”白风从扭头看玄恒。
“他肩上的那个就是。”玄恒低声对白风从说完, 又高声道, “说了多少次, 他不是我的契约兽。”
“带都带回来了,好歹给人家个名分。”那人的朗笑声透过风沙十分清楚地传来。
双方不断接近,终于各自暴露在对方的视野清晰范围内。白风从吃惊地看着穿越风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众人。
来人一共六个,都裹着深色的衣袍……不, 也许本来应该是颜色各异的,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中浸染得久了,便都沦为了那暗沉的颜色。他们看起来比刚刚穿过结界撞在白风从身上的玄恒更风尘仆仆,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邋遢, 还有些病怏怏的样子。只有打头的大块头看起来颇为精神抖擞。
大块头的身高将近玄恒的两倍,比起白风从更是两倍有余。他很体贴地没有走得太近, 然而白风从还是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大块头的长相和玄恒的温文尔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同样的剑眉星目,放在玄恒的脸上总是七分英气三分秀气, 而放在大块头脸上, 便只叫人觉得粗犷而刚毅。
大块头的肩上坐着一个身形极为娇小的姑娘,看容貌似乎比白风从更年长些, 胸部也有发育,从身材比例上来看称得上四肢修长, 但就是身子骨太小了,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三四岁的小孩子。那黯淡的衣衫隐约还能分辨出原本应是一条漂亮的七彩罗裙。被风沙扬得凌乱的发丝在云层缝隙中遗漏下的天光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孔雀蓝。最是眉心那一抹血色印记尤为夺目。
她就是所谓的……契约兽?
仔细看,来的这六人似乎都是两两结对, 每一对中的另一人眉心都有血色印记。
“哦~又是个小美人呐。”隐约还能辨出衣衫底色为红色的红衣女子一路走到近前,瞧着白风从妩媚一笑,伸手便要勾白风从的下巴尖。
白风从:又……?
玄恒伸手挡下,“霞。”
被唤作霞的女子挑着眼角瞧了玄恒一眼,笑道,“你又没定契约,瞧这小气劲儿~”
这边还在说话,霞身边的男子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白风从袭去!白风从双瞳骤缩,倏忽向后飘去闪开,而后顺势旋转、鬼魅般绕至男子身后,灵气灌入手臂末端,带着千钧之势瞄准男子的后颈作势要劈!
“小白。”玄恒唤住他,“都是自己人。”
白风从收了势。男子沉默地点了个头,后退了一步,站回霞身侧。
“小白?”大块头笑道,“倒是和这娃娃相称,只怕呆得久了,要改名做‘小灰’了,哈哈哈哈哈!”
“肆。”坐在大块头肩上的姑娘伸手扯扯他的头发。
“哎呦呦。”肆叫到。
姑娘嫌弃地松了手,从肆的肩上一跃而下,却在半空中背后凭空生出一双七彩翅膀,忽悠悠飞至白风从身前,悬浮在半空中保持与白风从的视线平行,伸出一只手,“小白,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能躲开飞星偷袭的家伙可是不多哦。你果然很厉害!我叫碧流,是肆的契约兽,本体是只青鸾。肆他就是这个样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他说什么你不要介意。”说罢,还冲白风从俏皮地眨了眨一侧眼睛。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突然被这么多陌生人围起来,白风从还是有些不安的。但他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后,还是没有忘记说,“我叫白风从。‘小白’只有玄恒可以叫。”
众人:……
玄恒以拳抵唇,默默将脸撇向一边。众人终是笑了起来。
霞双臂抱上飞星的一侧胳膊,看起来十分的亲昵,“喏,你知道咯,我叫霞,他是我的契约兽,名叫飞星,本体是翻羽。这家伙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其实超温柔的!只是容易害羞~”
“翻羽……是什么?”白风从问。
霞显然被问住了,看着白风从眨了眨眼睛,张开双臂划来划去想着怎么跟他描述一下翻羽是什么,那边飞星默默地现出原形——一匹长着羽翼的高头大马。
“啊!我好久没见过你原形都快忘记了~”霞双臂环住翻羽的脖子开始亲昵地蹭来蹭去。
“你好,我是涟月,这是我的契约兽,曲歌,本体是条鸣蛇。”此前一直未说话的两名男子一同过来,跟白风从打过招呼。“欢迎你的到来。”
曲歌握过白风从的手后却并未立即松开,而是俯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其实并不算小的声音问道,“看来你很喜欢玄恒?”
“嗯。”白风从坦然点头。引得其余几人又是掩口而笑,肆则是十分爽朗地放声大笑。
“那一定要跟他定下契约~会给你十分美妙的体验~”
玄恒抬手抓着曲歌的肩膀把他丢回涟月的身边,“涟,看好你家这条y(淫)……虫。”
被丢开的曲歌不忘给白风从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但白风从显然不可能懂。
玄恒牵过白风从的手随众人一起往前走,“你们这几个病患不好好在山洞里呆着还特地来迎接我,其他人呢?”
“陆水那边派人来说战事胶着,打得动的都赶过去了。就剩下我们这三个‘废物’,正好在这等等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肆说。
玄恒点头,“怪不得动静搞得那么大,在涵虚之地的边界都能听见。……他们都过去了,应该问题不大了吧。那我们先不去了,偷个懒。”
众人齐齐瞪大眼睛看他。霞道,“天哪!你是我认识的那个玄恒吗?别是个假冒的吧?”说着就要捏玄恒的脸。
“别闹。”飞星伸手拦住霞的腰。
“上次大战你们仨伤得太重了,不好好养养,是想自己死,还是想你们的契约兽死?”玄恒说。
沉默。
峡谷口的风沙变得更加猛烈起来,吹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玄恒将白风从拉在身侧,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他的头,“闭上眼睛跟我走。”
白风从实在觉得很不舒服,有种呼吸困难、口干舌燥的错觉,头晕、脚软、恶心。否则他会撑开一道风障去阻隔这恼人的黄沙。他不能,便指望玄恒可以。“为什么不撑风障?”
“每一缕灵气,都要用在刀刃上。”玄恒说。
白风从不懂,“什么?”
“先别说话。”
除了等玄恒,白风从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狂风的嘶吼不再令他感到新鲜,只觉得厌烦。可他又希望能这样再走得久一点。那样他就可以这样被玄恒护着久一点。
不对,他是要跟玄恒并肩作战的!他也没忘记自己是以能有朝一日打败玄恒为目标的!怎么能在区区风沙面前便怂了,还要玄恒护着自己?
白风从推开玄恒替自己遮挡的手臂,“我自己可以。”
玄恒放下胳膊,却牵起了他的手。白风从没拒绝,只是赶了一步,非要走到白风从身前,作出一副是他在牵着玄恒往前走的模样。
大约一刻钟左右,众人终于抵达了避风的山洞。
“啊!真是受不了这种鬼天气了!”
女孩子们总是爱美的。一进洞,男人们只是粗粗捋了捋被狂风吹得遮住了脸的头发,便找个地儿开始休息了,霞和碧流则还在忙着抚弄长发、拍打衣衫上的沙尘。
“都怪狂魔族那群混蛋!早点把他们都杀光光!”霞埋怨。
“……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涟月说。
霞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这么讨厌呢。曲歌,这么不解风情的木头你是怎么看上的!”
曲歌一手勾着涟月的肩膀搂着他,一手指指自己眉心的血色印记,勾唇一笑,“宿命。”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霞翻了个白眼,发梢打结完全解不开,衣衫也早就失了原本的颜色,自暴自弃地寻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去。飞星默默地跟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随她倚随她靠,随她掐自己的皮肉发泄小情绪。
碧流化回了原形,用尖尖的喙孜孜不倦地梳理着沾满了灰尘的羽毛。肆用他粗壮的手指帮着梳理,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像是帮了倒忙。果不其然被碧流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