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泽总是让阮蒙在教研室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再跟他谈项目研究问题,所以每一次阮蒙要离开前,白泽都会不厌其烦地嘱咐他,“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说阮蒙没有失落是假的。毕竟他本以为能够跟白泽做研究是白泽对他另眼相待,后来发现白泽也许只是在利用他。
但阮蒙很快又释然了。毕竟白泽带的学生那么多,如果不是他阮蒙特别,白泽又怎么会选中刚刚大二的他呢?就只是为了那段能够与白泽独处的时间,就只是为了那句“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他愿意给白泽当牛做马。
毕竟是那么好的白泽,能在讲台的方寸之地,纵贯华夏文明五千年,将一幕又一幕被时光掩埋的历史画卷重新着色展现在他们面前、将一个又一个早已化为一捧黄土的历史人物重新塑造得鲜活立体。和他在一起,听他讲故事,就像坐上了时光穿梭机,从此人生开始变得波澜壮阔,妙趣横生。
每每看着白泽在讲台上踱来踱去,凭着一张嘴主持完一场长达90分钟的邪教聚会还令教徒高呼不够不够、还要还要,阮蒙就忍不住翘嘴角——这就是白轩啊,这就是那个让他崇拜到死、迷恋到死的男人啊。就是这个人,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阮蒙不知道自己对白泽这种如膜拜神祗一般的迷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道。
也许是因为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在路边书摊偶然翻看到了那本《浪剑集》——一本描写男男情.事的yellow book。
也许是因为又快到夏天了,白泽脱了毛衫、换了西装,脱了西装换了白衬衫配马甲,最后又脱了马甲,只穿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衬衫。
即便到了5月底,洛河城的温度已经高达28、9度,白泽还是那件长袖的白衬衫,只不过摘了领带,解开了最上边的三颗扣子(*注1)。
阮蒙坐在下边听课觉得十分地燥热。
不是因为闷热的天气。只是那样的白泽看起来禁欲又诱惑。
勾得人忍不住地去想一些类似制服play、教室play、公众play……的重口味戏码。
“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秦始皇的皇后极有可能是楚国的公主,而秦始皇为了扫除这支最庞大、最根深蒂固的外戚,达到统一六国的目的,不惜对自己的妻子痛下杀手、并从历史上抹除了她?”白泽扶扶眼镜,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看向阮蒙。
“嗯。”虽然拿着终稿来找白泽之前,阮蒙已经以理科生的严谨态度反复校对过自己的推理,觉得没有重大纰漏,这个结论还能够完美地解释当时留下来的很多谜团,是信心百倍地来的。可是面对白泽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时,还是突然怂了,这一声“嗯”得十分没有底气。
白泽看看他,又低头从头到尾大致扫了一遍手稿,最后将手稿往书桌上轻轻一扔,目光盯着那沓儿手稿靠在椅背里不说话。
搞得阮蒙站在一边如芒在背、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白泽:引导了一年才推导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结论,真他妈累死老子了。
话虽这么说,白泽其实非常清楚阮蒙是多不容易。白泽自己是从那段历史中走过来的,所以他自然知道当时的事实如何。可阮蒙作为一个现代人,在严重缺乏当时历史史料的情况下,想研究清楚这个问题,需要进行大量的考证。打个比方,阮蒙的工作就类似于进行杀人推理,可是所有能支撑他论点的最直接的论据都已经被销毁了,他需要将散落各处的线索碎片收集起来、形成间接论据,再根据通过间接论据推导出的结论、也就是直接论据,来支撑他的论点并推导出最后的结论。
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早在第二学期开始前,阮蒙就已经跟白泽提出了这个结论的设想,只不过当时的论据收集工作还不完全。而这些证据碎片,是散落在了漫漫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纵使白泽已经提供了几十本参考书目,可阮蒙想得出这个结论要研读的书目远不止于此。那二三十本,不过是冰山一角。
白泽其实以为仅凭这个小小的研究课题,可以跟阮蒙耗到他大学毕业,甚至是研究生、博士生。没想到阮蒙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交给了他一份论据翔实、推理严谨的完美答卷。
而他做这一切,又有多少是真的出于对历史的热爱,又有多少是……仅仅为了博自己一笑呢?
初夏的阳光很好,从大大的窗棂照射进书香四溢的教研室,落在一坐一立的两个人身上。
阮蒙怔怔地看着白泽的头顶,耀眼的阳光打在白泽那亚麻色的发丝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晕,那微微蓬松的卷发看起来十分的柔软,阮蒙的指尖微动,忍不住想抬手触摸。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阮蒙痴痴地看着白泽那被光影晕染的侧脸,从额头浅浅的绒毛、到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线条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
凸起的喉结上下一动,他听到一声磁性的叹息,“唉……”
阮蒙一怔。
白泽扭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那一笑,闪了阮蒙的眼。
白泽拿起那沓手稿交还给阮蒙,“拿去投稿吧,明日之星。”
阮蒙垂眼看了看那份递过来的手稿,又看了看微笑着看向他的白泽,伸手推开手稿,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高逼格的男式衬衫领口那直接就两颗并排的扣子,所以白泽解开三颗,其实只是稍稍开了领口,不涉及到“露出大片白皙/蜜色的胸膛”之类的,2333。
2 )本章中阮蒙研究的那段秦史,源自于李开元大神著的《秦迷》一书。那些史实和推论都是李开元大神的研究成果。月莲君历史渣渣,根本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研究成果的。但是也不能随便拿段历史来胡说八道呀。于是只能把大神的研究成果拿出来说一说。郑重声明——这是李开元大神在其著作《秦迷》中的研究成果!!!
第34章 Story 3-5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平心而论白泽本身是不抵触阮蒙的亲吻的。所以他没有触电般当即推开阮蒙, 而是在飞速衡量这种情况下, 他是应该做出非常暴怒的反应, 还是应当做出羞涩的、不知所措的反应。他在衡量哪一种反应能够更好的激发阮蒙的回馈反应。
片刻的犹疑间唇上突然传来酥麻的触感。那是阮蒙的舌尖在轻轻描绘他嘴唇的形状。
当酥麻感如光电般窜流在四肢百骸,白泽突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阮蒙那因为凑的过近而变得模糊的面庞,双眸微合, 长长的眼睫因为紧张而轻颤,在阳光的映射下, 投下一片浅浅的鸦羽似的暗影。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迷醉, 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向自己暗恋已久的男生告白后踮起脚尖凑上前,那献祭般的一吻。
白泽问自己, 如果阮蒙是一个女孩子,你会推开他吗?当然不会。身为一个绅士, 要懂得怜香惜玉。
那如果对方是一个女孩子, 他不会推开, 又怎么可以因为阮蒙是一个男孩子而有性别歧视, 去推开他呢?
对的, 所以要采取方略二——装作紧张无措的样子,等待这一吻结束。
也许是两秒,又或者是三秒,总之,时间好像很短, 短的白泽还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唇上的温热触感便已经消失。
白泽不知道那时自己的双眼中满是透着迷恋的茫然,所以勾得阮蒙还未彻底离开,便又轻吻了一下。
之前那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再次在白泽的心中警铃大作。
阮蒙微微退开,停留在两人几乎鼻尖相贴的状态。
呼吸交缠,灼热而缠绵。
“教授,我喜欢你。”阮蒙说。轻轻地、慢慢地。好像生怕惊吓到一只鸟儿,让它扑扑翅膀,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泽清楚地听见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方才开始一直作响的警铃吵得他脑仁发疼。
他总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所以他总在刻意忽视自己内心的变化。直到这一刻,白泽才真正明白,如果能被理性掌控,那就不叫感情。
所幸,理性掌控不了那蠢蠢欲动的感情,却还掌控得了自己的反应。
白泽垂着眼静坐了两秒,推了一下眼镜,转回身面向书桌,尽量保持一副平和的语气道,“阮蒙同学,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好同学。不要因为个人感情问题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还有别人的前程。
最后这一句,在白泽的舌尖上打了个转儿,终究是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句才是最致命的一句。可正因为如此,他说不出口。
把人放自己身边养了一年,不就是为的这一刻吗?不就是要把他带上云端再一脚踹入深渊吗?为什么不踹?
因为还没有满足“当众”的条件。白泽给自己找理由。
白泽扯下一张便签纸,刷刷刷地写下了一个人名和电话号码,连着那沓手稿一起递过去,却没有扭头。“《历史综观》杂志的主编,你自己去联系投稿的事情吧。”
阮蒙垂眼看看,抬手将它压回桌面,“这是教授您的研究成果,我只不过是帮忙收集了一下史证而已。”
哦,有意思了。白泽将视线从手稿移到阮蒙的脸上,眼中有几分讥笑,“贿赂我?”
阮蒙觉得自己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让白教授仰着脖子看自己怪怪的,遂单膝半跪在地。
白泽再次警钟大作,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你干什么?!”
阮蒙仰视着他,不躲不避地盯着白泽的眼睛,开口道,“其实教授您也喜欢我的吧?”
并没有好嘛!本神兽怎么可能会对你们这群凡愚动心!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尽管内心已经千万匹神兽咆哮奔腾而过,白泽面上还是一派淡定。他再次抬手扶扶镜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快点从实招来!老子一定分分钟改掉改掉改掉!!!
“不然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阮蒙意有所指地看向那沓手稿,“不说别的,单就这个课题而言,它本不该是我的成就。”阮蒙看向白泽,“其实您早就研究清楚了吧?……最起码,您是早已有了这个猜想,只不过没有精力去收集史证而已。对不对?”
白泽淡淡一笑,“阮蒙同学,你太狭隘了。我不过是唯才是举而已。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不会知道当我看到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时有多开心。”他拿起那沓手稿递过去,“不要让我失望。”
***
“咋了妹子?难得跟哥哥们一起出来喝酒,情绪不高啊。整天抠历史,抠傻了吧?”张建军拎过酒瓶子给自己倒酒,斜眼瞥了一下身边默默撸串的阮蒙。
阮蒙垂眼瞧瞧手里的羊肉串,歪着一侧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头啃肉。
“哎哎哎。”对面的陶然也拿着一串指指他,“怎么瞧着跟失恋了似的?”
“失恋?”坐阮蒙另一边的徐铭差点一口酒喷出来,赶紧歪头打量阮蒙。
阮蒙把撕下来的肉嚼了嚼,咽下去,轻轻一声,“嗯。”
其他人全部身形一僵!
面面相觑。
“啥时候的事儿?”
“就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什么‘万千人中一眼就能找到’的那个妹子?”
“你怎么告白的呀?”
“人姑娘怎么说的?”
“早跟哥们儿说别自己憋着呀。这一堆现成的经验等着传授给你呢。”
哥儿几个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在室友们的一再怂恿下,阮蒙蔫头巴脑道,“半个月前吧。我说……我喜欢你。”
“然后呢?”室友们抓心挠肝,全部视线都聚焦在阮蒙脸上。
“他、他说……怕耽误我前程。”
陶然瞧瞧众人,笑道,“哎哟,这理由够新鲜的啊。”
“怎么耽误你前程啊?”陈凯问。
“就是……我们在一起……大概不太会被社会认可……?”阮蒙支支吾吾,说完又立刻后悔——他是不是暴露了?
“哎哟卧槽!行啊妹子!看不出来啊!”徐铭“啪啪”拍了两下阮蒙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李嘉皱眉,“哎哎,你有点老大的样子没?”
徐铭露出一个“哎呀多大点儿事”的表情,凑过去小声问,“来,让哥猜猜,你喜欢的是不是那个历史系的老师?”
“啊?!”阮蒙一惊。
徐铭看着阮蒙突变的脸色,笑得愈发贼,“姓白?”
阮蒙惊恐地睁大眼睛,正要全力否定,徐铭扑上来,笑道,“叫白叶?”
“……啊?”阮蒙眨眨眼。
白叶,历史系大二通史课程讲师,性别、女,肤白貌美大长腿,年方27,未婚。据传是白轩教授的嫡传弟子,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所以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目前仍在白轩教授名下读博。根据课表,阮蒙每周见这姐姐两次。但是除了与白泽的“私密会谈”,阮蒙其他时间出入教研室更多情况下是因为帮这姐姐印个资料、搬个书什么的。
怎么的就变成追求对象了?
……但是没猜到白泽身上就好。
徐铭看看阮蒙的反应,失望道,“不是啊?”
“当然不是啦。”阮蒙赶紧否定。就算不想把祸水往白泽身上引,也不能让这无辜的姐姐给背了黑锅啊。
“那是谁啊?”陈凯问。
阮蒙开始后悔谈论这个话题了,“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
张建军撕了一块肉,一边嚼着一边说,“这事儿吧是这样——咱先甭管你喜欢的是什么人,你瞧瞧人家说的那话嘛,‘怕耽误你前程’。这没明着拒绝你啊,而且听起来是为你好啊。她要是真没那意思,我觉得不会这么说的。直接说‘怕耽误我自己前程’就完了呗。”
“嗯嗯。”其他人纷纷附和。
阮蒙:“嗯……我也这么觉得……”
“卧槽!你自己都这么觉得那你在这消沉个屁啊,奋起直追啊!”李嘉嚷道。
他当时就是觉得高中追的那个女孩也是喜欢他的,再努努力就能追到了,所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更好的大学来L大陪她。可是在女孩的一再拒绝下,李嘉就放弃了。后来在一次同乡会上,女孩跟他说,她心里一直别楞的,是李嘉的家境太贫寒了。她怕她会输给残酷的现实,她怕她以一己之力没办法跟父母抗争,所以在面对这些巨大的困难之前,她想知道她这个唯一的战友对她的感情有多坚定……可是试探的结果,不过如此。
女孩儿说或许她的做法也错了,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因为两年的错过,足够让她遇见一段新的感情。
“我他妈血一样的教训在这摆着呢。”李嘉有点激动。
“老张说的在理。女孩子嘛,大多心口不一。你要是真喜欢,也别放弃太早。”徐铭说,“眼看都21世纪了,别再被那些迂腐的封建框架束缚了。哪来那么多‘不容于世’啊,现在不都流行多元化嘛。你看咱们大一看的那部港剧,阿sir的弟弟同性恋大家都觉得他有病,差点儿逼死他。但我那天看新闻,荷兰那边好像已经通过承认同性恋的法律了。同性恋哎,都被承认了,你还怕什么?”
巧了,我这是同性恋加师生恋……阮蒙暗自叹了口气。
“放开了追啊。她真不喜欢你,会明确拒绝你的,不会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你要是真放弃了,那才是追悔莫及。”李嘉十分痛心疾首,力主阮蒙继续猛追。
“哥告诉你啊,所有让人后悔的事情当中,最让人看不开、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开的,就是你曾经有机会、有资本、有能力,但是你没去尝试,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自己。”陈凯说。
张建军没说话,就是喝了口酒,抬手拍了拍阮蒙的肩膀。
***
“教授……”白叶捏着一沓期末考试卷来到白泽桌边,低声唤道。
“嗯?”白泽慵懒地应了一声,转头看白叶压住的那张卷子——字迹太过眼熟。“怎么了?”
既然是白泽的弟子,批改期末试卷这种小事儿自然是白叶代劳。“嗯……我觉得这不太好判……”
试卷都是密封姓名学号订在一起的,白泽一接过去,白叶赶紧说,“别的都批改好啦,就差这一份。教授您定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