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好选择的,我顺应‘天’命,接受传承,‘天’便给我力量,很合理的交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厚重的黑袍下发出了沉闷的笑声,“五十年前海角会武,最后胜出并接受了仙灵之力灌体的三人中,老夫唯独选择了江长老作为老夫的传承人,看重的便是江长老这份爽快!”
“呵,我们三人中,景纤尘被太湖真人那个老顽固一手教导出来,性格跟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冥顽不化……至于孟九歌,这么多年修为停滞不前,只怕还未触碰到规则的门槛,他的好师兄也没有告诉过他你们存在的意义……只有我,才愿意做‘天意’手下的一把刀,该如何取舍,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江长老果然是明白人。”
蓦地,正与江沅对话的黑袍人浑身一震,与此同时,海角城中的其他法老同时神情一肃,凝望着同一个方向。
黑袍人喃喃自语,“竟然是那个东西……”
江沅见法老的行为有异,眯了眯眼道,“发生什么了吗?”
黑袍人还未答话,门口传来了一个弟子的声音,“禀告长老,一直盯着演武场的弟子传来了最新的情报!”
江沅并不意外,隔着屏风询问门口的弟子,“关于伍旭吗?赢了还是输了?”
此次会武他所带来的的弟子当中,最被他看好的便是伍旭,当然,这些弟子也不过是他手上可有可无的棋子,无论是赢了还是输了,他并不是真正关心。
“不是关于伍师兄的,是灵溪真人的那个大徒弟,他在打败同门师弟后,灵虚真人将他逐出了师门,似乎是受了刺激,这人的眼睛竟然变成了一双血红的兽瞳,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不过有人迅速地封锁了消息,当时死了很多人……那双眼睛的样子,跟您描述的如出一辙,想必是魔君无误,而那些封锁消息的人,应该都是魔修了……”
江沅闻言,终于维持不了冷静,因为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他猛地站起身来,连说了三个“好”字。
“没想到啊,孟九歌……当年景恬如背信弃义,那般对你,辗转于三个男人之间,你竟然还收了那个孽种做徒弟……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景恬如……一想到那个名字,青年阴郁俊秀的脸上染上了疯狂之色。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从海角城中找出来!”
“是!”
半晌,江沅终于平静下来,“法老刚才要说的事,便是这个吧?”
“是!老夫测得,此子命中有破军之象,很可能便是预言中那个命定之人。”
“呵,他老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换作他来,一样不可能,我就不信,一个贱人生的孽种,还真能反了 ‘天’了!”
“老夫自然也是希望他做不到,不过,凡事不能妄下定论。”
“无所谓,反正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不是么?”
黑袍人颔首。
灵溪真人两个弟子间的一战震惊了全城,大徒弟齐光在修士中出了名,不仅是因为他以极其残忍而血腥的手段几乎虐杀了同门,还因为他竟公然在演武场大开杀戒,当时观战的人中,离得近的,瞬间被这尊杀神夺去了性命,离得远的修士无不吓得屁滚尿流。
从那以后,杀神便成为了齐光的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更有修士传出了“宁丧凶兽腹,莫落杀神手”的言论。
接下来的会武中,不仅身受重伤的夏枯没有出现,就连那尊杀神,亦是再未出现过。
经历了那一天的阴霾,会武在法老传承人的组织下,照常进行着,只是不知道,掩盖在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江沅疯了,完全不顾俞老宗主从长清仙宗发出的警告,公然在海角城中搜查各门各派的驻扎点,这些小宗门只要稍有不配合,便会受到兵刃相向,海角城中,不知道暗中被江沅清理出去了多少被他的人杀害掉的尸体。
令人惊讶的是,海角城内一向执法森严法老,竟也默许了江沅的行为。
那天之后,白玉连便一直待在玉虚仙宗小筑,想办法治疗夏枯的伤势,期间收购了无数小贩高价贩卖的灵药灵果。
夏枯的情况算不上乐观,但那些伤势,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可怕,保命不难,愈合伤口不难,只是……夏枯那拿剑的右手,算是废了,没了舌头的他,再也不能说话了,即使白玉连能练出离殒还生丹那种神奇的丹药,也不能让夏枯失去了的右手和舌头再长出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白玉连痛苦不堪,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愧疚既有对夏枯的,也有对齐光的,他终于意识到,他爱那个孩子,他爱齐光,因为爱他,所以那孩子犯的错,他得替他担,那孩子造的孽,他得替他还……
统统,我能用混沌点数让夏枯身体恢复吗?
系统曾经说过,混沌点数换回的技能不同于他穿梭于各个世界时,附身在原主身上之后自然而然掌握的技能,只有靠混沌点数得到的能力才是属于他的,其他的技能在一旦离开了原主的身体之后,也就理所当然地作废了。
他当然也做过成为超级英雄的梦,想留下这些点数换一些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能力,可比起齐光,这些都不重要了。
两千点,竟是他手上所拥有的混沌点数的总额……
统统,我怎么感觉你并不希望我把混沌点数用在夏枯身上……你在生气,为什么?
系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玉连也没有刨根问底,无论如何,他已经决定,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后,就使用混沌点数将夏枯的身体恢复如初。
统统,你好像一直没有告诉我,我能不能回家,以及要怎样,才能回家。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可在白玉连听来,仿佛是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白玉连怔愣了良久,才自嘲般地笑了笑。
你竟然知道……
没错,他想死,不想活,也真的这么做了。
没有人知道,在冰冷的钢铁巨人撞向他之前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是可以躲开的,他在找死。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孔嘉佑惊怒交加的一张脸上,白玉连眼中涌上了愧意,他终究是害了那个男人,自己死后,那个人会怎么样呢?
白玉连发现,他的心太偏了,似乎自己全部的心力与爱意都只用在了黎煜身上,用完了,用尽了,全然看不到其他人,虽然那些人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但确实有些人有些事,是为他好的,他却在最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其实,他也有够自私的。
就像今时今日,也是如此,因为爱齐光,他无法做到真正公平地去处理这件事,去惩罚齐光,去看着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孩子受到宗门门规的处置,所以才会选择将齐光逐出师门,以免他受到伤害,因为爱齐光,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夏枯,替那个孩子赎罪。
甚至于,他对齐光的心疼,竟远远多于夏枯。
我是不是太卑劣了?
出乎白玉连意料,一向毒舌的系统竟然没有像往日那样奚落他,它说:
白玉连的心间涌上了一股暖意。
谢谢。
白玉连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当你找到你自己,你便会想回家,便会找到回家的路。
第57章 肾虚仙宗小狼孩24
每天熬药炼丹,用各种事情充实自己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玉虚仙宗小筑内是一片风平浪静, 恬然祥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玉连不知道的是, 就在不远处的城中心,演武场, 已经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被分割成多块的演武场已经组合成了一个面积辽阔的整体, 最后还站在场中的,只有三人。
观战席里, 人头攒动,众人凝神屏息地等待着, 最激动人心的决战已经过去,接下来便是神迹的降临, 来自上界的仙尊会对会武前三名赐予仙灵之力灌体的奖励, 这对苍冥界每一个修士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就算他们本人没有能力得到上界尊者的青睐, 能够一睹神迹降临, 开阔一下眼界也是好的。
然而,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期待。
台下,常山、顾苏叶望着台上一脸猖狂的小师弟, 二人皆是愁眉不展。
“师兄,你我二人有负师父嘱托,没能劝止小师弟, 让小师弟拿到了前三的名额,此番必会酿成大祸啊……”一向好脾气的顾苏叶难得地神情激愤起来,“该死……小师弟天资过人,不出百年必会到达渡劫期,若是真的被那些人选中,只怕到时飞升之日便是师弟陨落之时!”
常山攥紧了拳,神情凝重,“我已经用通灵诀告知了师父……希望,还来得及吧……”
不远处,一人身着黑色斗篷,一张隐在面纱下的脸带着蓬勃的怒意与悲切的绝望,那种绝望似乎一直如巨山般如影随形地压在这人的肩上,只有在这种不用面对相识的人时,才敢表露出来。
站在这怪人周围的修士心中皆是惊讶万千,他们分明感觉到,这怪人身上的气势时强时弱,极不稳定,强的时候能令他们头皮发麻,腿脚发软,弱的时候却又能教人完全忽略掉他的存在。
怪哉!修士们不敢靠近,纷纷远离了这人。
此人面纱下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正是演武台上的三人之一,曹文彦。
高台上,天南星体内又是一阵灵力紊乱,他艰难地疏导着□□的灵力回归丹田,勉强咽下了口中的咸腥之味。
衮晔皱紧了眉,他自然能看出天南星的状态很不好,之前最后一场会武中,这小子为了打赢他,完全像是不要命了一般压榨体内的灵力,修士的丹田负荷一旦长时间超过目前修为所能承受的范围,只有一个下场,爆体而亡。
没来由的,他并不想看着这样一个有趣又好强的小子被逼着走上绝路,所幸他这次的任务只是拿到会武前三,并不强求要拿到第一,干脆便假意不敌,佯装着输给了这小子。
没错,此次会武的魁首,正是天南星。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黑色滚金镶边长袍的老者出现在了演武台上,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玉如意,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在台上响起,却是一种不知名的古老语言。
下一刻,常年隐世不出的其他二十三位法老悉数出现在了演舞台周围,以老者和胜出三人为中心,宛如献祭般的祝颂将整个演武场包围起来,霎时间,天际祥云漫天,隐隐有金光浮现,又有璎珞滴水,金莲盛开……
这种异象实乃大多数人生平罕见,不少修士都看直了眼,更有俯身跪拜的冲动。
台上最直观地见到了这一幕的衮晔嘴角抽搐,“竟然搞这么大排场……”
异象过后,天边终于恢复了平静,三道白色的虚影赫然出现在半空之中,那影子看上去模糊不清,但在修士们眼中,便是上界尊者特有的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之态。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见三道虚影之一袖口一扫,站在台上的曹文彦立时便被笼罩在了一道金光之中。
台下的修士发现,之前那怪人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吓人了。
看到虚影出现的顾苏叶愣愣地呢喃,“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道虚影紧跟其后,修士们梦寐以求的仙灵之力向着衮晔倾泻下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道虚影的衮晔嘴角勾出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来吧!
最后一道虚影比之前的虚影要凝实许多,就在他要有所动作之时,此次会武的第一人天南星蓦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我拒绝接受仙灵之力灌体。”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清楚地传遍了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就安静的演武场更是落针可闻。
狂妄!
众人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词可以形容此时站在台上的少年,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竟然被他弃如敝履!
黑袍老者身形微动,显然也没料到竟然会有人敢公然拒绝上界尊者的恩赐,“阁下少年成名,难免年轻气盛,犹为妄言,须知此乃会武沿袭了万年之久的规矩,还望阁下收回前言,以免遭受天诛。”
台下众人垂涎地望着台上那两道久久不散的金光,眼中尽是贪婪之意,见天南星竟不识好歹,口出狂言,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天南星完全无视了老者话中的威胁,径直走出了演武台中心,“我说不愿就是不愿,难道堂堂上界仙尊,还要强迫人不成?”
台下的顾苏叶、常山二人先前听到天南星明言拒绝的时候便为他捏了一把汗,此时更是眼前发黑,恨不得捂住小师弟那张能树敌无数的嘴。
显然天南星的行为激怒了半空中那道虚影,虚影一晃,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天南星的身旁,“由不得你不愿!”
刺眼的金光从虚影身上绽开,天南星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变得如灌了铅般的沉重,任他再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丹田中原本就紊乱的灵力此时更是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虚影一掌拍出,眼看着那带着惊人威势的一掌已经来到了眼前,直面生死之际,天南星吓出了一身冷汗,双目瞪大,却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其他两道虚影见状皆是叹息,“倒是可惜了这等好苗子。”
“退开!”
关键时候,天南星只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霎时间,那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弭于无形,天南星惊喜的回过头,“师父!”
原来,正是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玉虚仙宗宗主景纤尘,接下了虚影这来势汹汹的一掌,两掌相接,爆炸的余威冲天而起,虚影往后退了几步,而立于天南星之前的景纤尘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脚下却是纹丝不动,纤瘦的身形将天南星护得密不透风,两人接招时爆发的恐怖力量丝毫没有波及到天南星。
然而看台周围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整个演武台在此界最顶尖的力量对决下飞沙走石,百米见方的高台被夷为了平地,站在金色光柱之外的二十四法老瞬间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离看台近的修士也都被掀飞了出去。
台下的常、顾二人眼前一亮,师父来了!
被两人交战波及到的修士大骇,这便是渡劫期后期修士的力量么?竟然能与上界已经飞升了的尊者抗衡!景宗主的修为该是到了何等深不可测的地步!
被击退的虚影口中发出了一阵怪笑,“景宗主,来得好!”
景纤尘闻言脸色巨变,继而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流失了,源源不断地的涌向了虚影,“当年……给我仙灵之力的那个人,是你?!”
灵力的流失十分迅速,景纤尘不再迟疑,长剑从袖中出窍,用仅剩的力量催动着长剑飞出,直指虚影的心脏处。
长剑尖锐的破空声令在场之人耳膜一阵刺痛,弧形的剑气组成了千百道近乎实质的光影,换做此界任何一个修士直面这剑锋指处,只怕都会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然而,这威力可开山平海的一剑却只堪堪将虚影击散而已。
虚影消失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没用的,不过是垂死挣扎……”
景纤尘面如金箔,眼中闪动着恨意。
同时,另外两道金光的主人也收回了仙灵之力,在他们消散前,隐隐能听到调笑般的话语。
“没想到朱武仙君平日里自视甚高,竟会被自己用仙力标记过的猎物打散化身……”
“倒是好一桩笑料,哈哈哈……”
“师父!”
虚影消散后,景纤尘的身形晃了晃,三个弟子立马上前扶住了他。
“走。”
一众法老身上都带着伤,终究没有拦下这万年来第一个敢破坏会武规矩的人。
金边黑袍的老者右手捂住胸口,兜帽下一张皱纹交错的脸上神情阴鸷。
见一切都结束了,戴着斗篷的怪人蓦地出现在了曹文彦身边。
“跟我走。”
“俞延乐?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俞延乐并没有让他说完,就强硬地将人拉出了演武场。
一旁的衮晔从头到尾看了一处好戏,神情若有所思。
密林中,红发红衣的青年精致得恍若画中之人,只是那一身令人无法忽视的嗜血戾气,教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