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夜苏怀静来到易宣房中的时候,易擎正好整以暇的玩着游学的玉牌,那玉牌是个证明,倘若游学时遇上十大门派或是四大世家的子弟,可做个证明,无论发生什么冲突,多少有些情面在。
“静姐。”易擎见他进来,便扬手丢过玉牌,微微笑道,“你猜苏怀静之前对我说了什么?”
苏怀静面不改色的接住玉牌,泰然自若的问道:“苏怀静?他竟与你主动说话,怎么,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他面上虽是平静淡然,可心里头却忍不住一沉,易擎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不提,现在连易宣清醒的时候,他居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擎听她一板一眼的猜着,所说却是全错,不由得拊掌,随即朗声大笑起来,摇头道:“静姐,这次你可猜错了,那个年轻人告诫我小心蓝明兼此人。”他顿了顿,将茶递给苏怀静,忽然转过话题来,“说来有趣,我总觉得他与静姐有几分相似。”
他说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苏怀静却难免心中一跳,他将茶盏接过,倒也不仓惶,只是淡淡问道:“名字相似么?”
易擎细细打量着她,见女人手稳神定,竟毫无半分动摇,好似只是在听稚童戏言胡闹一般,左右实在瞧不出什么苗头,暂且也只好将心中疑惑压下,微微笑道:“不是,约莫是静姐与苏怀静都修行的是《太丹隐书》,因此感觉很是相似。”
他向来很懂与静姐相处的规矩,也很明白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千万别去问那个秘密,一旦开了口,就很快不会是一个秘密了。
《太丹隐书》修行的越高,就越不能有喜怒哀乐,静姐倘若是只是辅修《太丹隐书》,也许就能解释她还有七情六欲,不像苏怀静那般仿佛是尊高高供奉着的神像。
然而辅修尚能达到如此境界,那么她本身到底有多么强大……
她又为何照顾易宣。
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她要是有这么强大的帮手,易宣当初也不可能被选中。
易擎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静姐,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女人也许就会立刻告诉自己,但那多么无趣,他还是喜欢自己一点点抽着线,将这满身秘密的女人彻彻底底的剥光。
“封印的效果越来越弱了。”
气氛忽然沉寂下来,苏怀静倒也没有再提方才的话题,他仔细想了想,料定易擎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更何况男女性别差异,对方就算怀疑,最多也是怀疑是否有血缘关系,不可能联想到同一个人。因此定下心来,苏怀静也不多加在意,而是关心起了易宣的身体来,便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衍青可有反噬?”
“有。”易擎干脆的点了点头,将衣袖折起,语气倒是很谦和,只是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轻浮,“若非今日静姐约我,恐怕我早早就按捺不住,冲到对门的苏师兄房中去了。”
苏怀静不由得一顿,打量了易擎两眼,他知道易擎绝不是开开玩笑而已,正因如此,才最为可怕。
这三年里来,易宣的成绩突飞猛进,早换了好几次住所,前不久刚挤下第四名,因此房间也直接更换到了苏怀静的对面。
易擎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对方不喜自己这般轻佻,不由更觉有趣,慢慢凑过身去,在两人相隔不过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笑盈盈道:“静姐向来镇定,什么事儿也激不得你,然而纵然是静姐这般,亦有七情六欲。所以我才更是很好奇,神人似得苏师兄露出惊吓般的神情会是什么模样。”
他向来说苏怀静都是直呼其名,或称为那个年轻人,喊起苏师兄三字,似乎总带了点嘲弄的意味。
与易擎轻松的神色不符,他手臂上已经烧出了许多纹路来,弯弯绕绕的,好似极有规则的咒文,只是苏怀静看不太懂。不过纵然不明白这些咒纹是什么意思,皮肉烧灼之痛他还是有所感触的,见着便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易擎是怎么忍下来的。
苏怀静轻轻叹了口气,他将手覆在那些咒文上,只觉得手心烫的厉害,刚一触手便飞快的收了回来,待他再看自己的掌心,竟烧出了一模一样的痕迹,火辣辣的痛楚直钻脑海,下意识托管系统,慢慢收拢了掌心。
本该老老实实等待医治的易擎枕着手,好似无病无痛般的微微笑着,他很期待静姐到底会怎样解决这个情况。
系统:“检索完毕,正在确认任务物品。请跟‘易擎’闲聊达成拖延时间的任务。”
“你的情况已经开始严重了。”知道系统还没有放弃治疗,苏怀静也心安了一些,他重新打开掌心,看到手心里一道黑色的灼痕,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平日有受虐的爱好吗?”
易擎一怔,嘴角噙笑,展颜道:“静姐何出此言。”
“伤的这般重,还有心情与我说笑。”苏怀静淡淡道,“放心,我不歧视有特殊爱好的人。”
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系统已经开始着手发放任务物品了,苏怀静只觉得怀里一沉,似乎多出了个东西,便伸手探进了衣襟,碰到软绵绵的一团时,忍不住僵硬了片刻。
多出来的是个极小的盒子,苏怀静的手刚碰上盒子边缘,就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意,浑然不觉灼烧之感,他把盒子取出,如原先丢玉牌那般给了易擎。
“冰魄丹。”苏怀静看了眼任务物品,淡淡道,“快吃吧。”
易擎也不反驳,只是含笑吃了,不知为何,他忽然抚摸了那木盒好半晌,慢腾腾道:“静姐,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样的伤势对我来讲,倒更像是一种享受。”
灯火恍惚,隐隐约约的,苏怀静看到易擎的面孔上露出了初见时的扭曲跟病态。
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痛苦来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第18章 游学
系统虽然智能,却并不多话,尤其是在易擎出现后,它愈发沉默寡言起来,当初还会对易宣发发花痴,现在连易宣都勾引不住它了。
苏怀静有段时间怀疑是易擎吓到系统了,明明说好是个温良恭谦的小哥哥,哪知道还附送一个狂躁症的神经病。事实上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这个想法有理有据。
只是系统对易擎照旧掏心掏肺——甚至比易宣还要仔细上数倍的给苏怀静发各种不同的任务,推荐不同的兑换物品,俨然易擎长子、易宣幼子的架势让苏怀静十分琢磨不透。
这算是认命了强迫性被买一送一呢,还是母性泛滥?
不过这些倒其实也不过是想来笑笑的念头。
系统也好,易擎也罢,甚至是易宣,其实苏怀静都不太上心,人倘若跟生意谈感情,动情却下狠手,未免显得不近人情;动情下不了狠手,那又有违职业道德。
苏怀静对自己的目的向来很清楚,他帮系统的忙,一身的修为可以作为能量最后用以解绑系统跟送自己回蓝星,等一切事情完成,他拿到钱,系统满足愿望。
很公平的交易。
至于易宣或是易擎的结果,那就全看天命,看他们自己如何过自己的人生了,不过按照小说套路来讲,既然是能得到系统辅助这种外挂眷顾的男人,多少都有点主角光环,外来的劫难不必太过担心。
苏怀静真正觉得有趣的,是易擎与易宣两个灵魂,到底谁才是系统真正选定的宿主。
按照常理而言,易擎既是凶器之灵,本应与易宣非友反敌,不能共存一体,可近来易擎每每出现,系统给予的法子倒多是帮助易擎,绝口再不提当年功德之物镇压的事情。
可见易擎本身并不受系统排斥,而按照苏怀静对他的某些细节来看,恐怕易擎又远非凶器之灵如今简单,听他谈吐言语,颇有古人之风,杂书瞧得多了,这些方面多少有些了解。按照他的口音,理应是上云界之人,苏怀静看书之时偶然翻过《上云界杂谈》,里头有一副风俗画,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上云界的繁街景色。
虽都是些闲话叫卖之声,然而方言有各自的特色,易擎虽是寻常讲话,但听起来与他们是同一出处。
易擎无论是什么,恐怕都有自己完整的过往,而这些过往也使得他沦落至此,他的求生欲强得出奇,因此虽然癫狂,但每每总能冷静的克制住自己,这三年来他极耐心的蚕食着易宣清醒的时间,又透露出与他狂妄无礼的性格截然不同的谨慎跟仔细。
而且按照易擎的脾性跟神秘到难以捉摸的过去,肯定会给易宣带来很大的麻烦,听他偶然提起,仇家似乎来头不小。易宣如今虽有些实力,然而在这个世界里,杀他像杀只蚂蚁那么简单的人数不胜数。
还未长成的强者,一旦中途折断,就再没有可能成为强者的未来。
那么系统会选谁?
是彻底交托他彻底摧毁易擎,还是放纵易擎慢慢吞噬易宣?
苏怀静也实在有些期待。
……
游学之日已至,苏怀静与易宣在天光倾照的时辰离开了书院,两人都没有什么行囊,随身配了个极普通的芥子袋,不过香囊大小,装些衣物书籍也就满了。
九泽瘴气氤氲,出行有所不便,院长便为游学便捷,辟开了一条水路,近来下了春雨,雾气都飘到水上来,行船的艄公是个施了法的木头,每日只知摇桨撑船,来返两岸,除非叫天火烧了,否则在这水路上除了长些蘑菇,也没有别的麻烦。
苏怀静与易宣坐在船尾,却见这条水路不但狭长,而且水位极高,偏偏这般高的水位,却清澈见底,方形的水底四方平整无比,不见一粒砂石,未有一条游鱼,让苏怀静忍不住想起了游泳池。
做这艄公的不知道是哪位讲郎使性子,把这艄公的五官刻成了三白眼、大蒜鼻、还配了不伦不类的樱桃小嘴。易宣只是不经意的抬头瞧了他一眼,险些笑的滚出船外,掉到水里头去。
苏怀静也很想笑,然而系统又不允许他笑,只好默默的掏出一卷书籍,随便找些能够移开注意力的法子。
似乎是因为苏怀静神态冷漠,易宣笑够了,脸上不由得慢慢露出点尴尬之色来,不知道是否觉得尴尬害羞,脸上一片臊红,乖乖的低下头去,也翻出卷竹简翻看。
船在晌午的时候靠了岸,艄公拿着船桨在岸边敲了三下,也不管二人上没上岸,便直直撑开了船,又划回去。
两人反应倒也快,不过片刻就一前一后上了岸,只见得雾气不淡反浓,风中传来令人作呕的腥气,便各自心中都明了,这已到了九泽的边缘。按照他们原定的路程,此处应当是天狼泽,走出去后就是飞鹰城,从飞鹰城可到极涯彼岸,而中星界与上云界唯一的联系点就在极涯彼岸。
想来虽简单,但如何走出天狼泽本身却就是一个难题。
天狼泽名为泽,实为一处蛮荒之地,据说在上古之时,曾是天狼所居之所,后来天狼渡劫失败,奄奄一息之时被万兽活生生的啃噬瓜分,连皮带骨吃了个精光,甚至精魄都不知进了哪个畜生的肚子里。
后来食用了天狼的万兽均开了灵智,开始互相捕食,最终皆死于此地,累累白骨积堆成山,血水化作沼池。
九泽瘴气各有不同,天狼泽因尸横遍野,遍布着的乃是死气。
若在其中呆得太久,难免要受其影响,两三日还好,要是十天半月走不出去,不但身躯要叫死气侵蚀腐败,恐怕还要在这恐慌压抑的气氛下萌生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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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时在自己的想法里做了万全准备,然而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却还需要自己反应。
苏怀静叹了口气,掌心凝起灵气,骤然风起,小漩涡似得在他掌心转个不停,长发随之飞舞,混合着瘴气的大雾纵然不甘不愿,但也在这猛烈的风势下慢慢退散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新地图w
第19章 思绪
两人已在天狼泽中走了三日。
易宣并不是什么名门出身,他家境寻常,自幼帮衬家中,并不是个吃不了苦的人,然而他还是觉得十分疲惫,这种疲倦的感觉并非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心灵。
这整整三日,苏怀静只与他说过两句话,两句话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字。
每次易宣鼓起勇气与对方搭话,得来的不过是点头或是摇头,亦或是一个冰冷无情的眼神。久而久之,易宣也就慢慢没了与苏怀静搭话的心思,他每每想起之前苏怀静提醒自己小心蓝明兼的那句话,再看如今的苏怀静,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癔症。
“该休息了。”
苏怀静倒不是不想跟易宣说话,也并非是寡言之人,但是以他现在的人设显然是不可能过于温和亲切的对待易宣,更别提主动闲聊;而易宣对他心中有所惧意,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言,因此明明是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却走了三日死气沉沉的路。
天狼泽的高山峻岭不多,然而骨山血池却比比皆是,到了夜晚,互相捕食而死的兽魂就会从瘴气中显出形来,它们不知自己已死,如生前一般捕猎休息,晚上倘若乱走,冲撞了兽魂,很容易使得万兽惊觉,成为它们捕食的猎物。
月光如水,银练当空,二人选了棵极老的枯树,老树佝偻着腰,腹中空空,已是死树,然而不知为何坚硬如铁,用来休息跟避开兽魂,再好不过。
之前神海内静姐为衍青布下的结界很牢靠,并未有任何损毁,易擎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惊动。可背对着他的苏怀静却好似脑袋后头长了眼睛似得,淡淡道:“你是谁?”
这真是个有趣的问题,而有趣的人,也值得有趣的回答。
“很重要吗?”
易擎背着手,慢慢踱步过去,看到书院的学子袍上特有的蓝纹银绣,忽然笑了起来:“你又在乎吗?”
他其实已经很熟悉苏怀静了,但对于苏怀静而言,这却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正常人在此刻脑海中起码转过几个弯,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夺舍,夺舍是修士之中最恶毒的恶行,苏怀静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每次只要自己一提起苏怀静,静姐的反应就不太自然,易擎有时候几乎怀疑静姐在忌惮苏怀静,可苏怀静有什么值得忌惮的……不,其实倒也不尽然,一个敢于修炼《太丹隐书》的人,光是胆气,就的确值得忌惮。
“自然。”苏怀静慢慢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疼,他实在是烦得很易擎这个作妖的性格,他微微侧过脸来,斜瞥了易擎一眼,只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若说苏怀静原先只有三分有趣,那么这会已变成了七八分了。
易擎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他只不过是想来看看这荒芜的天狼泽,这许多年来,他贫瘠的近乎一无所有,连这些风景都几乎成了奢望。
……
易宣醒来的时候,皓月正当空,冷玉般的苏师兄正半跪在自己面前,目光森寒,虽说平日苏师兄也是冷冷淡淡的,然而这一刻的苏怀静却叫易宣感觉到了陌生跟畏惧,他的心魂一颤,竟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你。”
苏怀静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易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从易宣的身体里出来就为了调戏一下自己?他倒真不担心给易宣惹麻烦。
演戏就要做全套,苏怀静慢慢直起身来,十分平静的说道:“你既是一体双魂,就控制好自己。”他说这句话自然不是给易宣听的,而是给待在里头不知道脑袋里装了什么的易擎听的。
易宣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苏师兄,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苏怀静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翻身上了树枝,圆月托着他的身姿,垂落的衣角随风翩然飞舞,已死的松鼠小兽慢慢从黑暗之中显出了身影,它跳出树腹,似乎把苏怀静的蔽膝当成了树叶,捧着啮咬起来。
已到了深夜,远方似是还有虎啸山丘,鹤啼千里,万兽的魂魄已经苏醒了。
易宣往后一靠,枕在了树身上,他仰头看着苏怀静的背影,然后忽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已经快三年了,再是愚笨的人,也多少会因为身体的异样生出好奇了。
突如其来的困意,莫名其妙的沉重,还有在睡眠之中飞速流逝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