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雕像虽不如男子那般精致繁多,却也是一等一的雕工,神态惟妙惟肖,活脱脱是个姒明月的缩小版。
看来三人当年的关系应当不会太差,难道是个圆形的三角恋?
说来有趣,一个人的居所,过往,所制作的东西其实能体现出本人性格的绝大部分特征,然而巫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怀静到如今却还是如同雾里看花,只能约莫总结出对方大概是个天才,科研精神很强,对自己的作品有近乎苛刻的完美要求,但他是个什么人,却看不太出来。
不知不觉,易擎毫无厌倦的与凤梧聊到了晚上,湖面起了雾,圆月从山腰后升起,半露面容,带着点半夜的寒气,冷雾丝丝缕缕的,像是烘托的彩云,清澈而又斑斓。
静姐靠着山看水,小木人转了一地,还有个贴心的搬了个小马扎来让他坐下,它身体里只有木头齿轮跟灵石相合的声音,随着动作发出齿轮扣合的响动,像是它无法发出的声音。于是静姐坐下来,小木人压在她的白裙上,发出“咔咔”的响动来,听不出是不是羞涩,只是极滑稽的往后仰退了几步,倒在地上,又被其他小木人推搡着重新站了起来。
巫溪约莫是个很闲而且脑洞很大的处女座。
每个小木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倘若不是这只方些,就是那只长些,有些四四方方的脸上雕了朵花,有些刻了棵草;还有个磨圆了四个角,显得圆头圆脑起来。
于是苏怀静看着小木人们,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他想:巫溪真是个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雷蛟:我感觉我的萌宠地位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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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醉酒
屋内声响未停,身旁却激荡起尘土, 酒坛闷声落地, 厚实的土陶一点没坏, 咕噜噜滚了两圈, 又被用脚尖踢直了。
姒明月一人扛了数坛酒出来,她低头看着苏怀静, 笔直的脊背像是一杆枪,目光锐利如锋冷声道:“喂,女人,你会不会喝酒?”静姐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倘若说姒明月明艳热烈如火,那静姐便是幽深沉静如潭, 而后慢慢点了点头。
红盖被揭开,酒香四溢,然而酒气浓得几乎像是两人坠入了一片用酒盛满的潭水之中,几乎只是闻上一闻, 便已叫静姐两颊飞红,她眯着眼,已有些发晕了。姒明月却深吸了口气, 露出满意又有些复杂的神态来, 她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透明的酒液顺着下巴滑落,喉咙咕隆咕隆的吞咽着,泼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一千三百四十二年两个月又七天。”姒明月将还剩半坛的酒水放在地上, 低低道,“都一千多年了,巫溪,我还记得,那你呢,你也记得我吗?”
一千多年的酒……这好在酿得不是女儿红。
四处乱跑的小木人给她们二人端来了酒杯,有个蹭了蹭姒明月的腿,被不耐烦的踢开了。另一个椭圆脑袋的来给苏怀静递杯子,像是完全没看到同伴的前车之鉴,苏怀静微微笑了笑,将酒杯拿起,沾了沾酒液,在小木人的脸上画了一个笑脸。
毫无所知的小木人歪了歪头,大概是被酒熏醉了,倒退了两步,小短腿一掀,就倒在了地上没反应了。
苏怀静从酒坛里舀了一杯,只嗅了嗅,并没有喝下肚,倒不是他不想喝,他只怕自己一口喝下去,就这么倒地不起了。姒明月酒量显然比他大得多,也厉害的多,转眼间已经喝了两坛酒下肚。
空气中的酒香也越来越浓,苏怀静揉了揉太阳穴,已有了几分醉意。
千年的美酒,纵然是姒明月这样的海量,也不免有些醉了,她斜躺着,半倚在一只高个儿的小木人头上,打了个酒嗝,目光飘忽,看向了明朗的月光,手中举起酒杯,只觉得酒香扑面,她遥遥举起酒杯,忽然流下一滴泪来。
但看她的神情,却并不是像是悲伤。
“我们三个相遇的时候,人魔还混居着,我那时候只是个小姑娘。”姒明月瞟了一眼静姐,忽然笑了起来,“我们魔,跟你们人类是不一样的,男也好,女也罢,只要足够的强,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如果是弱者,说不准做人会好些,在魔族里,弱者只有被践踏的命运。”
“可是我曾经为了巫溪,想做一个柔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魔。”
姒明月将酒坛举起搁在腿上,然后朗声大笑起来:“可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三百年过去了。我也渐渐就明白过来了,我爱的巫溪是我得不到的巫溪,倘若我得到了,久了约莫也就是那样了,如果我真的为他放弃什么,日后反要恨他,就像我恨易凤知一样。”
苏怀静心里一动,暗道:就像恨易凤知一样?这怎么会是一样呢?巫溪似乎对易凤知有意,连傀儡都做成易凤知的模样,还送给他藏着自己住所的钥匙赩光——但是赩光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在系统这里。
越想麻烦就越多,越想就越奇怪,总觉得雾里看花,仿佛已经找到真相了,却又摸不着。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巫溪跟凤知的时候……他真的很美,我那时候看着他,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夸他,后来我们游览了整个上云界,我便觉得他是苍山上的一轮皎月。他是天下无人不知的剑圣,可我呢?我只是一个好强又暴躁的普通魔族。”
直觉告诉苏怀静,姒明月现在吐露心事的这个对象,并不是巫溪。
姒明月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昂头观月,眼神醉茫:“他离我那么的远,我勾着他的袖子,都觉得羞惭。可最后怎样,他还是嫁给了我,他还是跟我在一起,可惜了……可惜他不爱我,他唯一爱的只有易擎,为了易擎,能把命豁出去,我真是想不通你们人类,繁衍,生育,倒是有何意义?他忍心叫我经历巨大的折磨孕育易擎,却无视于我的愤怒。”
是易凤知?
苏怀静错愕的看向了姒明月,心中漏跳了一拍,所以……姒明月是易擎的生母,难怪,难怪他对姒明月虽有怨恨,但总会忍让。
“……我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巫溪。”
“喜欢啊。”姒明月理所应当的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人类,真是有趣,你们人族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有些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错误,却也是强求。我们魔族就简单的多,喜欢什么,就去夺就是了,我喜欢凤知,也喜欢巫溪,有什么冲突吗?”
苏怀静看了看手里的酒杯,慢腾腾的摇了摇头,他说:“我不太明白感情这种事,不知道你是对是错,后来呢?”
“巫溪喜欢过我,起码,我曾经觉得他对我动过心,但是他爱着凤知,爱到甚至觉得对我哪怕一瞬间的心动都觉得耻辱。”姒明月平静的侧过头,她看起来醉意浓重,口齿却倒还清晰,“可是易凤知只把他当兄弟,他也就心甘情愿的当兄弟,我以为易凤知爱我,但是不,他若是爱我,又怎么会要我饱受十月怀胎之苦。”
苏怀静叹了口气道:“他强迫你了?”
姒明月却摇了摇头,冷冷道:“不,他不会强迫我,他很少会要我做什么事,巫溪死了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巫溪,因此对我就更加的宽容。但是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他,明明知道怀胎对女子是多大的痛苦,却依旧告诉我,他希望跟我有一个孩子。爱一个人,会希望他受苦吗?”
果然是魔的三观,正常人根本难以理解。
苏怀静忍不住在心里为易凤知点了蜡,夫妻生子其实是非常常见的事,女方在怀孕时分的牺牲也是必然,男方无法分担又不是他的错。退一万步来讲,丈夫想要一个孩子,倘若妻子拒绝了,他强行或是偷偷让人怀孕,那是丈夫有毛病;可是听姒明月的话,明显她并没有拒绝,易凤知作为丈夫想要一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易擎出生后,我很厌恶他,便不怎么见这个儿子。”姒明月举杯望月,慢腾腾道,“我还记得易凤知那天看我的眼神,我搂着个美人在亭子里喝酒,他抱着脆弱的婴儿,站在桥头上,却一点也不像是尘世间许许多多的凡庸,我发现他比初见的时候更冷淡,更琢磨不透。我抱他抱过那么多次,可是总觉得自己抱住的是一团冰雪。”
苏怀静想了想,觉得除了性别颠倒了以外,姒明月跟许许多多的男人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新欢旧爱而已。
“我大概很爱巫溪,却很迷恋凤知。我找了很多很多巫溪的替身,他们不是眼睛嘴巴比较像,就是性格有点相似,但没有凤知,没有一个人会像凤知,普天底下只有一个易凤知。”姒明月叹了口气,口吻十足的像是个讲述自己过往风流的老男人。
贵圈真乱。
苏怀静看了看酒,又看了看在屋子里跟凤梧聊得津津有味的易擎,不由一阵腻味。
姒明月轻轻对虚空碰了杯,一口饮下酒坛中的酒,含糊道:“天穹儿能有现在的造化,是2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的能力,是他的命,他当年出类拔萃,也是凤知的功劳,跟我没有什么干系。我没有教导过他一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所以……”她顿了顿,没着落的眼神飘过静姐脸上,淡淡道,“你要对他好。”
这个语句前后的逻辑无懈可击,苏怀静平静的看着姒明月身子软下,巨大的酒坛滚到了地上,她整个身体都倒在了小木人身上。
前后又过来好几只小木人顶缸,把之前一直被倚着的那只替换了下来。
对易擎好……?
对他怎样才算好?弥补他缺失的母爱?可这么多年了易擎也早该放下了。系统要帮忙辅助他,但这一路走来,除了开场屁都没放一个,全无一点职业道德素养。
苏怀静已经许久没有想过家了,他看着手中的酒杯,酒液微微荡漾开来,却发现记忆中的那些面容几乎都有些模糊了,然而仔细的想一想,却又清晰了起来。他无法与人共情,但是却不意味着不会思念。
等这些事情了结,自己是不是也能回去了?
苏怀静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杯盏,他向来是个心意果决的人,可是想起现世自己与他人难以交往的性格,还有这个世界由于残酷而显得更为宽容的尺度,又犹豫了起来。
归乡归乡……
可是他这么畅快的活着,不必遮掩自己,却还是头一回。
罢了!
苏怀静将一口酒仰头饮尽,然后“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醉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辞职,不知道会不会断,看情况
第87章 无私
凤梧的出现可谓让之前所准备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苏怀静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厉害,巫溪隐居的所在被易擎掀了个天翻地覆, 东西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几乎无处可以落脚, 凤梧就坐在身边, 姒明月还趴在几个木人身上,醉得一塌糊涂。
“怎么了。”女子轻柔的声音沙哑的从喉中发出, 带着未曾散去的酒意与不太愉快的疲倦。
夕阳染红了山景碧波,绚烂的像是一场盛大的焰火,凤梧歪过头,乖顺的仿佛想到了什么, 伸过手来为苏怀静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手指不但柔软, 还非常有弹性,只是有些凉,感觉不到来自人的温暖。
巫溪真是个奇才。
女子的脸颊晚霞照得嫣红,静姐微微侧过头来, 看着栩栩如生的凤梧,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的傀儡究竟是怎么创作出来的,简直就是科技与玄幻的结合体, 在小说里其实类似的东西不计其数, 有些甚至能产生灵魂跟情感,但是凤梧的发展方向却更接近人工智能。
他并不是真的如同人一样的存在,而是不断的学习跟储存资料,之前苏怀静特别观察过, 凤梧虽然灵动,但有些情绪反应却不太自然。
“擎儿说要找东西。”凤梧乖乖的说道,他忽然抬起头,眨了眨眼道,“要下雨了,我们进屋吧。”他躬下腰来,将静姐一把抱起,女子的手无力的搭在他肩头,黛眉微微蹙起,浑身酒气的靠在凤梧的身上。
苏怀静转头去看了一眼姒明月,对方被几个小木人托着跌宕起伏的奔进了小木屋里,除了颠簸些,倒比他们二人走的要快许多。
两人刚进屋中,外头忽然一声巨响,便落下瓢泼大雨来浇了一地,凤梧呆了呆,随后长长出了口气,侥幸道:“还好我们走得不慢。”他将静姐抱着在无处落脚的屋子里头看了半天,转了又转,最后选定了还算空旷的桌子,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脚步。
“凤……”正逢易擎从内屋里转出来,见着凤知抱着静姐,突然声音一窒,说不大出话来了。
在最初那段时间里,他遗忘了许多记忆,每每回忆起自己的幼年时,总是会将姒明月的脸换成静姐的,仿若那样子,就会变成一切都截然不同的模样。然而今日看到无比年轻的“易凤知”抱着静姐的模样,却又觉得无端别扭了起来。
凤梧将静姐放在了桌子上坐着,自己也跃了上去,然而女人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天地仿佛都在倾倒。空中忽然传来一股恶臭,醉酒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苏怀静猛然一转头,看到地上摆着个空木桶,便跳下桌去趴在木桶边大吐了一场。
“静姐,你清醒些了吗?”易擎好似对酒味与臭味完全无动于衷,他捧着一盒像是沼泽泥的东西,故意似的在静姐面前又晃了晃。苏怀静擦了擦嘴边的秽物,冷冷看了一眼易擎,稍稍皱起了眉头,这东西虽然恶臭难当,但是吐过之后脑海清明了许多,这会儿闻着倒没那么恶心了。
“这是什么东西?”
苏怀静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一口郁气缓缓散去,
“一种药,你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胶。”易擎将手心里的药盒转了转,慢悠悠道,“我当年被人分了尸,四肢跟头颅皆被断去,身躯成了四候之门,想要重新让天魔体生成,少不得要借用一二。还有些是阵法必须的东西,不太重要。”
“看来你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了。”苏怀静慢慢道,总觉得轻易的有些令人感到诡异,可见易擎却没露出半分笑意,似是并不太愉快的模样,“你怎么了?还缺什么吗?”
易擎摇了摇头,缓缓道:“该有的都有了,甚至我不期望的,巫溪的藏物之中竟然也不少。凤梧本是守卫者,可却识得我们,免去了争斗,这次行动顺遂无比,像是老天都在保佑。”
“然而……”苏怀静淡淡道,“你还是不觉得快活。”
易擎失笑道:“发现了一些主人家肮脏龌龊的心思而已,知道人家的秘密虽然有趣,但是有些秘密却难免让人作呕。”他分明是微笑着说这句话,然而神态眉眼之中却尽显厌恶与鄙夷。
本来苏怀静还不太明白,以为易擎是想到过往之事有些心烦气躁,可等对方说完,便心知肚明易擎所说的怕是巫溪对易凤知的情意一事了。
屋外雨落纷纷,姒明月酒醉未醒,苏怀静忽然道:“旁人的爱慕之意,当真叫你这般觉得恶心吗?”
易擎一怔,看了看静姐平淡无波的神态,忽然想起了祠堂之中的苏怀静,无爱无恨的那般清楚明白。
“静姐好似话中有话?”易擎别过身去,不紧不慢的试探着。
“没有啊。”静姐微微笑了笑,她清澈的目光冰冷而透彻,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你所表现出来的神态,究竟有几分真假呢?你又当真是那么认命的人吗?倘若苏怀静不对你施以援手,你会不会强迫他对你施以援手呢?”
静姐轻轻迈开一步,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凤梧,凑到了易擎耳边问道:“苏怀静不知道易家的路怎么走,你也不知道吗?你从小就是易家的人,他们希望你去祠堂之中,你就顺他们的意到了祠堂之中,当真就一点儿也不设防?”
易擎轻轻叹息道:“他果然很信任你,连这样的小事都巨细无遗的告诉你。”
“你虽然对他满口甜言蜜语,但没有一句可信。”静姐轻轻捧起了易擎的脸,目光如水般温柔,她微微笑道,语气柔软而不容置疑,“易擎,你也许欣赏他,却并不爱他。你跟姒明月一模一样,尚还不太明白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旁人的感情好坏,全看你的喜怒,然而事实上,这一切与你都是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