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完本[耽美生子]—— by:雨疏海棠
雨疏海棠  发于:2017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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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边轻蔑地笑了声,“谁敢指望邵大画家记得啊,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也就是来问问您,您昨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边有人因为您一两句话躺医院里,您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无厘头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蹦,像一根根箭矢戳向邵辉,邵辉立即不悦地蹙眉。
“这位女士,”邵辉一派贵人涵养和矜贵姿态,“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陌生人的无理指责,你与其在这问我,不如心平气和和我说明白,您说呢?”
“哼。我对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听听,因为你,人都吓成了什么样子?”说完这话的王涵意,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心理治疗室,将手机静了音放到邵清明脸颊旁,很快就将病人的呓语送到邵辉耳边。
“不……不是你的……不是……呜……当年你……”
声音微弱,夹杂哽咽和哭闹,是邵清明的。
邵辉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手机却被快速拿远。
“邵辉,你最好把你昨天对他说得话通通发过来,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最后悔的人一定是你。”
……
第三十八章
五月连日天晴。
多雨东南季风徘徊的城市,五月阳光正好。海风未至,冬寒尽退,天空是一派青年人的面貌。风和日丽时,嫩黄渐至深绿的叶尖花枝就是向那青年眉宇伸够的手,看似新生的婴孩向父亲啼哭索求。南归的候鸟已会在屋檐树梢间筑巢鸣叫了,朝阳被这种呼喊唤醒,新的一天也转动在千家万户的时间刻盘上。
这一天,晚起的邵忞牵牢印满银杏图案的窗帘尾巴,东拉西扯地将好天气放进屋子里。惊醒了邵牧。
敏锐的哥哥速速回过头。
“唔……”横趴在床上睡醒的小人翻了个跟头,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嘟囔囔。
“弟弟你醒啦!你会不会脑袋痛痛?”邵忞蹬蹬蹬跑过来,将他们攀高用的专用小板凳搬到床边,供邵牧垫脚。
邵牧摇摇头,迷蒙眼望他,“爸爸呢?”
“爸爸在医院呢。”邵忞扯住邵牧睡衣催他下来,“昨天涵意阿姨过来了,他们去了医院。爸爸生病了。”
“……”
“张奶奶在客厅里。”
爸爸生病,阿姨送爸爸去医院,所以叫了张奶奶来照顾——这种事,不满三岁的小孩再懂事,也不能说得很流利,甚至不能说清晰。
邵牧听了哥哥含糊的解释,腾一下坐起来,撇了嘴就爬下床,踉踉跄跄往门外跑。邵牧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一贯内心脆弱的弟弟又要哭。
“爸爸——!爸爸——!”
鸡飞狗跳的早晨在客厅电视的嘈杂声、张妈掐菜的咔哒声和小孩不知停歇的哭闹声中揭开帷幕。接踵而来的,是遥控器被拿起又放下的响动,和老人柔声的哄骗以及小孩哭得呛气的抑扬。
还有,被主人遗忘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的铃声。
那是爸爸的手机,爸爸忘带的手机——邵忞看见手机响了两遍,犹豫不定不敢接,可奶奶带弟弟去洗手间擦脸了,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喂?”最终这一声童声传入邵辉的耳朵里。
但他不是十分确定。
早上女人的电话乱了他的心情。从这通半蔑视半威胁的电话里,他大概知道邵清明正生病,在医院。所以不敢耽搁地发送短信之后,他辗转问了很多人,可包括钱平舟和宋铭在内的熟识,都不愿意透露他有关邵清明的消息。
不论怀抱多么繁杂矛盾的情感,他不愿意邵清明过得不好。若要说来,这种愿景反而是他最执着的感情。
所以他还是不抱希望地,打了这个两年前的号码。邵清明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号码会不会变,他心里悬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两通电话,都被告知转接,无人接听。第三通,说话的是个孩子。
“你好,小朋友。”邵辉尽量说得易懂且轻慢,“请问,你认识邵清明这个人吗?”
“认识!”邵忞的声音因熟悉的人名轻快许多,
“邵清明是我爸爸。”
“那,你能帮我把电话转交到你爸爸手里吗?”
“我爸爸去医院了。”邵忞理所当然地忽略掉解释两者之间关系的句子,反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吗?叔叔你是谁啊?”
“我……”邵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小孩子才不算忽悠,“我是昨天在医院里的叔叔,你记得吗?”
邵忞回想了会,才道:“是那个头发长长的叔叔吗?”
“嗯,是的。”
“叔叔,我爸爸好像不喜欢你。”邵忞嘟了嘟嘴,“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去医院之后不会告诉爸爸你打了电话的,拜拜。”
话音越来越远,说了挂,就立马要挂。
“等等——”邵辉认命扶额,空下的手拍上桌面,当即换下委婉对待小孩的语气,直接睁眼说瞎话,“叔叔不是坏人,叔叔以前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叔叔和你爸爸吵了架,叔叔想道歉,想见见你爸爸。知道了吗?”
小孩半信半疑:“嗯……”
“叔叔不骗你,”邵辉见邵忞开始犹豫,立马加大力度,“叔叔钱夹里有叔叔和爸爸的合照,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好吗?等会你可以检查我的照片。你看,我有照片,也有你爸爸的电话,我是你爸爸认识的人,我不是坏人。如果你发现不对,你可以叫警察叔叔过来抓我。”
“……可是……”
“你想,如果你和你的好朋友闹矛盾了,会不会很伤心呢?让叔叔有机会弥补好吗?你是很懂事的小孩子哦。”
“嗯……”邵忞皱起包子脸苦恼了好一会儿,听到这里,终于举手投降,“那好吧……”
他搬了小板凳,垫到门口。踩上去,刚好可以看见矮柜旁墙壁上贴的纸——上面写了家里所有的电话和地址,是邵清明特意布置,以防有突发事件时,孩子手足无措用。为此,邵清明还特意教会邵忞邵牧认那几个不算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和汉字读音。
倘若在医院的邵清明有神智地目睹这一幕的话,肯定很想一巴掌扇死自己。
“XX省XX市XX区XXX办事处X民宿舍五栋二楼一门。”邵忞逐字逐句念完,听见那边传来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小小只的他不懂,那时心急如焚的人找了钥匙往楼下跑的焦灼。
“叔叔路上小心。”被教导要有礼貌的小孩对外相当乖巧,“等会见,拜拜。”
……
从富人区开进旧城区有近一个小时车程。邵辉敲开那扇年迹斑驳的铁门时,张妈正一手端碗一手扶门。他礼貌说明来意,被热情放行。进屋时下意识看手表,指针显示十一点二十四,正好孩子吃午饭的时间。
走过不过一平的玄关,钱平舟竟然也在,左手也端只碗,右手拿勺追在邵牧后面喂饭。
狭窄的客厅,同时兼顾待客、进餐和休闲娱乐的功能。这很少见。邵清明生活质量不高,他大概也有所推测。昨日种种,恍如隔世,眼前所见,突然就现实得让他心生违和之感。
怎么都觉得,很怪。太怪了,邵清明的日子,不该过成这么个怪样子。
“你怎么来了?”钱平舟放下碗,出声将他拉入这种家常的氛围之中,眉宇间却若隐若现有冷意——那是男人天生敏锐的敌对,“你和清明很熟?”
邵辉轻颔首,不理他。蹲下身抱起朝他奔来的邵忞。
“叔叔,照片。”小家伙坐在他手臂臂弯上,神情很严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要求很直接,“你要是骗我,我就不让我爸爸见你了。”
“我怎么骗你了?”邵辉将钱夹从口袋后拿出拍邵忞手上,情不自禁温和道:“打开看看?”
邵忞看看他,又看看钱夹,慢腾腾将手里的短方形钱夹横打开来,入目都是小孩看不懂的卡和名片,皮革嵌得整整齐齐鳞次栉比。邵忞看了,没有照片。
邵辉及时抬手,将中间层的缝隙拉开,指尖夹出照片一角,照片反光的一面就晃进邵忞眼里。
合照。左边的人笑着,右边的人看着,正是邵清明和邵辉,还穿了校服,高中时的样子。
邵忞不多看,把玩了一下,点头在这张“通行证”上盖有效盖戳。
“什么时候过去?”邵辉将孩子抱到板凳上,两手空出,将照片摆正,才一点点往里放。动作很珍惜。邵忞看他弄,等他弄完,才说吃了中饭就走。
娇宝宝要人喂。邵辉也不得不耐心从十一点多等到下午一点半。
进医院一下被王涵意拦下。被甩了不欢迎的脸。
第三十九章
这是住院部,心外科病房,双人间。邵清明的病床靠外边。以邵辉过高于王涵意的身高,他的眼光越过王涵意肩头,可以很明白地看见邵清明的脸。只是人睡了,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眉头却拧起,确实是不太安稳。
“你先带明明和木木进去吧。”王涵意略带尴尬地放钱平舟和孩子往里走,独独冷脸将邵辉拦下,推着他就往外走去。
邵辉挑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一步步顺着她往外走。
“你来干什么?”刚过了拐角口,王涵意就低声质问他,“你好本事啊?邵忞和邵牧都被你忽悠了?”
邵辉不搭话,半专心半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才气定神闲整理起衬衫,“我还说是谁那么大火气,涵意,你还是原来那样子。”
话音落这里,他刚好打理完毕,方才一路焦心疑虑,都恍如幻象一般。这态度说不上坏,但如何都不是好的,王涵意冷凝他的动作,喉咙里压抑几声哼笑。
——这人是看邵清明无死无伤,才端了那造物主的门面。她不信,宋铭口中在酒楼阳台站了一个多小时的男人,对邵清明就一点都不在乎。
“我原来什么样子?”女孩到底是小姐脾气,见不得人阴阳怪气,“我原来什么样子也不重要,你要是记得邵清明原来什么样子,你拿什么脸来和我说话。”
“我记性很好,不需要你提醒。”邵辉也回驳回去,“当初是谁提的分手,谁背叛的谁,如果你不清楚的话,你大可找另一位当事人再问清楚。你这样因为偏爱,为了一件小事打扰别人的生活——恕我直言,这并不算是有教养。”
“哦是吗?你不过是看他完好无损,毫发未伤,所以纸片折老虎,假威风而已。”王涵意哼笑一声,“你大可以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很多事,他不让我说,他自己也不说,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你回来,还是不回来,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说我打扰你,那你呢?你昨晚说的那些话,难道不是打扰别人吗?你有本事和他划得那么清,你有本事别对人家的生活指指点点,你不是出国了,发达了,有了新欢吗?回来捅他一刀,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开心了?”
这番话多有偏颇。她太明白那时“劈腿”的真相,以至于她说到这句话时,都揪心地想起邵清明在门板后哽咽的语音。
如果有用心爱过的话,听不出对方的难过吗?看不穿对方的谎言吗?见面时不会担忧对方的身体吗?那些一下就能被察觉的漏洞,到底是为什么,叠加成两人两相隔望的荒城?
她苛刻,因为上天待邵清明不公。
“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他应该也是。我打电话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来关心他。说实话,我们对你避之不及。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那很好,别再来招惹我们。他有焦虑症惊恐障碍,你就当他是受到了惩罚,饶他一回吧。”话让步如此,王涵意也累了——早上电话打过去不透露姓名,就是想可以不招惹人和邵清明的见面的情况下好好出口气,不曾想邵辉才回国,就有这么大能耐找过来。
邵辉闻言,冷了脸看她,眼底一闪而过,是浓浓的不满——王涵意的自圆其说,太过敷衍。
“‘避之不及’,是吗?”他露出玩味的笑,“怎么会对我避之不及呢?我是他的旧爱,对他念念不忘,他如今拖家带口,和我重修旧好,是最好的选择。我猜的不错的话,早上他说的那些话,对象应该是我?”
疑问句,肯定语气,招来了王涵意鄙夷的眼神。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好了邵辉。”她隐隐有怒气,不知不觉走进设定的圈套里,“你就是珍珠奶茶里喝剩的珍珠,知道吗?没有人会费力去吃杯子里多的珍珠,因为它既不美味,也不方便。人如果为爱受苦,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当初要不是你爸妈——”
“涵意——”一道急冲出于口的颤音从身后几米外响起,两人同时后望,是来自捂着心口靠在门边的邵清明。他急冲出来,鞋未穿,钱平舟从身后追上,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刺目的一幕映入邵辉眼帘,他下意识摸进荷包,想抽烟。烟草克制欲求。
“我可以,请求你离开吗?”邵清明攀着钱平舟的肩膀,眼睛却望向这里,“在那之前,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王涵意脱口想说他没骨气,却被那种眼神制止了。那种被伤了心,忧伤的眼神,很久很久之前,在产房里,她见过一次。
那一次,邵清明做了最勇敢的抉择。他总是一个依靠挫折坚强的人。
“明明说,你有……我们…我和你的合照。是吗?”
“……嗯。”
“我想要那张照片。”
皮鞋声慢慢地,轻轻地,响彻医院整个安静的走廊。邵辉在向他靠近的时候,却察知某些东西在逃远。
可他不能说不,就因为方才,他表现出的玩世不恭。
照片被随意抽出,放到一只苍白的手掌里,然后合照里的两个人面对面,看那张照片在手指的操纵下碎为几片。
不同于电视里恩断义绝的场景,邵清明只是让钱平舟往前走几步,垂手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几叠落下,白花花尽数没入垃圾袋中,无影无踪。
那不像雪,可却又是雪。这场雪下进了所有人心里。
“你可以走了。”邵清明不再看他,“多谢。”
……
——He was my North,my South,my East and West.
这是写在照片后的话。出自奥塔的《葬礼蓝调》。留迹于他远山重水飞往英国的,第一个西方新年。那时候,距离中国元旦,已有八小时时差。
邵辉面对画室整整一面的落地窗,窗外有万家灯火璀璨,思念成疾,压得他调色的手千万斤重,不知不觉,毁了一下午加工的心血。
还在想,也许,那个人,会打个电话他。
他从来不是个懂得浪漫的男人。所有男孩有过的幼稚、莽撞、冲动自我,他都有。他不擅长表露心意,也总是端了骄傲的架势,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是他太过分,所以对方劈腿了,也顺理成章。
短信信箱被同学亲友的问候塞满。室外正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的街道。他一个人在画室里,找了顺手的钢笔,写下他曾最讨厌的一句话。
后面还有,戛然而止在笔尖下的,如此说道:My working week and Sunday rest,My noon,my midnight,my talk,my song.
“他曾是我的北、南,东和西,我冗工的星期,我休息的闲暇,我的日和夜,我的家长里短,我的歌曲。”
伦敦一场雨,就在黎明前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节日喜庆之下,半壕春水一城花。苏大才子下面说的,是休对故人思故国。
他到底没等来那通越洋电话。也因为一场雨、一些莫名的怆怅,他没有拨通去向国内的号码。
就像邵辉过去,未告诉邵清明他的打算一样。
“先生,请往这边。”服务的小哥憨厚一笑,将他从盥洗区域引到造型区。剪刀的银光在他手掌边一闪而过,转眼压上他耳根,“剪成短发对吧?”
第四十章
邵辉犹豫了片刻。
旁边也坐了人,电推剪运作的嗡嗡声,从几步之遥的地方,压向他耳膜。很吵,他想。
这是北开大道仁泰路298号——一家私人会所。距离医院不过十分钟车程,服务周到,会员很少。他刚回国那阵,随秦好来这里办事,对此地有三分熟悉。一路开过来,他揣了一荷包碎片,鬼使神差就进了这里,说要剪头发。
理发的小哥还惊叹地对他说,这年头留长发的男人还是头回亲眼看见,颜值高,什么发型都是好看的——自然是挑恭维的话来说了。他一笑而过。
“算了。”他礼貌地笑了笑,偏头避开刀锋,“吹干吧,不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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