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云贺淡淡道出一句,没有了原先的愤怒,也没有了原先的悲切。他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杨番,似乎周围再无其他东西可以打扰。
杨番看着他的神情,默不作声地走至了他的跟前,“你信我。”不是恳请,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话语。
“你说过,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杨番的语气很是轻缓,就像是从前和夏允贺对话一般,带着满腔的爱意以及那一点融与此间的抚慰,“允贺,从你停下刺我的动作起,你就已经没有了要杀我的念头。十三年了,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变过,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允贺。而且…也没有变过。”
云贺原本冷漠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迷茫。而这转瞬即逝的情绪,却还是被杨番给捕捉住了。
“允贺,我也没有变过。我记得我给你的承诺,我也没登上那皇位。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等你回来。每一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等你回来。”
“我……”云贺刚刚准备回话,却突然感受到了一强烈的疼痛。等到她他朝着自身疼痛的来源看去,才发现何蕙儿正拿着一把短匕首,全部没入了他的腹部。突然起来的举动,惊得众人全部待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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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宋释之和杨朔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变故,连忙走至两人的身边。宋释之半跪在地上,低头看着从云贺腹部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一时间心中竟也腾现出巨大的怒意,“何蕙儿!你找死!”
宋释之立刻捡起刚刚云贺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起身想要同何蕙儿拼命。何蕙儿见此,倒也毫无惧怕之意。她的脸上多了一丝疯狂,凄惨的笑声由其让人心惊。她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而那刀刃之上,尽是一片血红。宋释之一时冲动,完全不顾何蕙儿手中的匕首,直直便冲了上去。杨朔见此,立刻伸手护住了宋释之。何蕙儿的匕首划过杨朔的后背。感受到刺痛的杨朔只是闷声哼了一句,便立刻转身捉住了何蕙儿的手腕,逼迫她将手中的匕首丢下,这才冷声道,“恭亲王妃这是要刺杀朕么?!谁给你这个胆子?!”
何蕙儿从未见过杨朔如此震怒的一面,又见自己刚刚的确划伤了杨朔的后背,倒是清醒了几分,她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几步。
“这都是…这都是你!”何蕙儿伸手指向了杨番,“…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们一个个把我逼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何蕙儿忽地落泪,“十三年了…我用了十三年的光阴去守着你,但是你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夏允贺。大家只当王爷和王妃很是恩爱,只当王爷对王妃用情至深,任凭王妃无子也为肯多纳一人!哈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何蕙儿笑得痴狂,却有显得面目可憎,“整整十三年!你杨番都未曾碰过我一次!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的心里只对夏允贺用情至深,怎么会肯碰我,怎会另娶她人…!”
整整十三年,即使何蕙儿从一开始就知道,杨番会娶自己,不过是为了救夏允贺。即使在婚后,杨番曾多次表示不想耽误她,要同她和离。只不过,是她不肯放弃而已。
她用十三年的光阴去赌,她曾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即使机会渺茫,她还是有赌赢的机会。但是…这微乎其微的机会,却在她看见夏允贺的那一刻,便已经消失殆尽了。而刚刚,杨番对于夏允贺的一番话,更是让她觉得绝望!
“这十三年,你杨番画了多少副他的画像,你真当我不知道吗?”何蕙儿瞥见云贺变得苍白的脸色,有些轻蔑地说道,“王府的书房有个暗室……我无意之中曾经进去过一次。暗室的墙上满是他的画像……每一张、每一张都是夏允贺!”
宋释之听见这话,便立刻想起了在王府后院遇见杨番作画的那次。那个时候,他便觉得画上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原来,原来杨番竟是在画云贺。
“得不到所爱的痛苦…我要加以万倍地施加在你们身上!我要让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这辈子!都无法在一起!”
何蕙儿显然已经癫狂,她大笑着退后了几步,却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但何蕙儿却像是浑然不知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地大笑着落泪。
“她已经失去心性了。”杨朔皱眉看着何蕙儿的状态,直言道。
宋释之闻言,便侧头看了看杨朔,却发现杨朔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大片暗红色,“你后背的伤……”此时此刻,宋释之早已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称呼道。
“无妨。你先去看你师傅要紧。”杨朔止住了宋释之想要探查他伤势的手,说道。
宋释之见此,便点了点头,立刻便朝着云贺走了过去,很是紧张地问道,“师傅…你怎么样了?”云贺的脸色越发苍白,而原本雪白的衣服也早已染上了大片血色。
“允贺,你忍着点,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回营地找医臣。”杨番一手捂着云贺的伤口,一手则是紧紧抱着他。
云贺刚想着开口说话,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更是扯痛了伤口。
“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我马上带你回营地。”杨番眉头紧皱,早已心急如焚。
“…不,没用的。”云贺抬手,落在了杨番紧紧捂着伤口的手上,“刚刚…刚刚你们所说…都是真的么?”
“…是。允贺。你一定要坚持住。”杨番伸手反握住了云贺的手,“我等了十三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我们不可以就这么结束……你听到没有?”
云贺似乎很费功夫地勾起了一个浅笑,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如果…如果我的手没有出事…或许…或许我也能早点来找你。”
当年,何竑的确对云贺下了毒。后来,由于解毒过慢,毒性已经无法控制地进入了四肢,而云贺的双手也便失了力气。云贺这些年,除了领养夏亦欢之外,便是四处求医治疗自己的双手。这两年,他的双手才重新恢复了些力气。
“是我愚钝了。当时…夏府上下被灭…而那日恰巧…何家看守我的人故意松懈,让我有机会逃出。我…回到夏家时,只有管家还存着点气息,他说…他和我说,是你…下令诛杀夏家所有人……”云贺断断续续地说着,“而那日,我…又…又看满门喜色……”
其实很容易就能想清楚的事情,却因为仇恨而彻底蒙蔽了。
“够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杨番见云贺如此吃力的样子,心如刀割,开口道,“都是何竑那奸人!”
云贺似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须臾,又费力地微微睁眼,“…夏家…夏家世代忠良,真的未曾害过…害过前太子。是何家…何家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杨番,今生无法作陪,亏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第19章 皇家乱事一锅粥(十九)
“允贺——!”
“…师傅?师傅!”
接连两声的叫唤,回荡在石泽湖四周,连着三面的青山,荡起回音。
杨番望着怀里已无声息的云贺,终是闭上了眼睛。许久,宋释之才见他睁开眼睛。杨番俯身低头,亲吻了一下云贺的额头。突然而至的泪水低落在云贺的脸上,悄然之间便滑落在地上,没了踪影。杨番很是小心翼翼地将云贺的身子平放在了地上,这才起身看向了杨朔。
“…朔儿。”不是皇上,不是陛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谓。
“皇叔?”杨朔闻言,微微皱眉。他不懂,此刻的杨番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杨番看着他,直叙道,“从我扶持你登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皇位交付在了你的手上,也把杨家的江山交在了你的手上。我曾答应过允贺,不称帝王。这些年会摄政,其一是念你年纪尚小,啃不动何家那块硬骨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留在原地等允贺。我知道,自从两年多以前,你就已经开始变了,你不再是原先那个事事无为的皇帝,我虽不知你何为还要佯装……但是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有了能力掌控这一江山。”杨番看了看地上的云贺,眼中划过痛楚,“而现在,我要等的人也已经等到了。”
杨朔听着杨番着最后一句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出声喊道,“皇叔?!”
杨番没再理会那声叫唤,只是看了一眼宋释之手中的长剑,那柄剑,是之前云贺拿来刺向他的。
“朔儿…我早已把兵权还予你手上。你切记,这江山,只能是杨家的!”杨番这话掷地有声。他的语气之中却始终带着一丝决断。杨番看向宋释之,眼中多出了一抹情绪,又道,“对了,今日狩猎,我未让自己的亲信护卫陪同。”
宋释之也望向杨朔,而对方正定定地望向自己。刹那间,宋释之觉得自己忽然看懂了杨番眼里的那一抹深意。
“亦欢……”杨番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宋释之明白地方的意思,他落眼看着地上紧闭着双眼的云贺,闭眼下定了决心。而在下一刻,他便执起长剑,朝着站立在原地的杨番猛地刺了过去…!迸溅而出的血液落在了宋释之的身上、脸上,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宋释之闭着眼睛,不愿意去看向这一切。
“…谢谢你,成全我。”杨番的话语传来。
宋释之下意识地松手丢下了长剑,长剑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伴随着的则是杨番倒地的声音,“将…我们…同葬……”杨番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云贺,终是慢慢地闭了下去。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看过何蕙儿一眼……
眼睁睁看见这一幕的何蕙儿,突然间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狠狠地喊叫起来,“——啊!啊啊!”
杨朔看着这一幕,显然也很是震惊。不过杨番的最后几句话显然已经是在说明,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杨朔知道,或许只有这样,才是两人最好的宿命与结局。杨朔转眼便看见宋释之有些颤抖的身体,而他的脸上也溅上了不少鲜血。杨朔见此,刚刚准备开口安慰,周边却传来了不少的脚步声,很是杂乱。
宋释之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响。
两人朝着石泽湖唯一的路径看去,一群持刀的面具人正逐渐地将他们包围起来。杨朔定眼一看,才发觉站在他们对面的,正是何竑本人。
“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朔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派人持剑对着朕!”
何竑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人,挑了挑眉头,他有些得意地说道,“呵,看来只剩下皇上你了……”何竑往杨朔的身边看了看,继续开口道,“不,是老臣糊涂了,还有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侍卫?”
宋释之看着眼前这番情况,眉头紧蹙,他侧头看了一眼杨番,问话道,“现在怎么办?”
“捡起剑,把何蕙儿给劫持过来。”杨朔低声回应了一句,而脸上似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宋释之听见这话,不再多问,立刻便捡起剑,转身跑到了何蕙儿的身侧。何蕙儿全然已失去了心性,很是轻易地便让宋释之抓了起来。宋释之持剑推着何蕙儿,重新走到了杨朔的身边。
原先,何蕙儿因为跌在地上,又恰巧在宋释之和杨朔的身后,所以何竑一时之间倒是没有看见她。
如今,何竑看着正被宋释之劫持的何蕙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朕没记错,这女人已是何大人唯一的孩子了吧?”杨朔平静地开口道。
何竑未曾想到,杨朔居然会以何蕙儿的性命以此要挟,越发恼怒。看来,何蕙儿先前同自己所说的没错,这皇帝小儿真不像表面看似的那般简单。
“皇上……这怎么看,都应该是你像我求饶才对?怎么,你真当能拿我女儿的性命威胁我?”何竑装作毫不在乎地开口道。
宋释之看穿了何竑的伪装,将长剑往何蕙儿的脖颈又贴近了几分,刻意发狠道,“能不能威胁到何大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如果何大人真敢让这些人上前,我们就拿她陪葬!”
“…你!”何竑气结。
杨朔侧头看了一眼宋释之,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他随即抬眼,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须臾,他便云淡风轻地对着何竑说道,“何大人,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你此刻收手,或许…朕还可以……”
“别废话!老夫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怎么会因为一女人的性命而放弃!所有人给我听着,将杨朔给我拿下!”
“朕倒要看看,是谁拿下谁!”杨朔狠身发话道。与此同时,黑衣人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何竑。黑衣人将面具摘下,“何大人,劝你乖乖束手就擒!”
发话的人正是墨毅,“要不是那刺客死后留下了这一面具,我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混进来!”
何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敢动弹。不过,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从远至近传来,短短片刻时间,何竑所带领的黑衣人便被皇家侍卫给围了个团团转。
“何大人…你在皇宫十里外安插的军队,早已经被朕给拿下。现在这番情况,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胜算么?”杨朔反问道,神情却是冷若冰霜,“众人听令,何家以下犯上,意图造反谋逆,杀害恭亲王。十三年前更是杀害前太子,嫁祸夏家!证据确凿!给朕全部拿下!”
何竑带人围攻杨朔已是事实,现如今,无论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
由于这一变故,皇家狩猎最后的大型比拼自然是潦草收场了。宋释之跟着杨朔回到了宫中,但一连过去几天,两人也未曾见过面。
杨番一死,朝政必然动荡,所幸杨朔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掌控能力,一连几道圣旨频频发下。除了何家之外,连着其余涉及的大臣们也一并被抓入牢内。更是告知天下,十三年前夏家含冤,使之还以清白。这一举措使得众人纷纷醒悟,如今的皇上…从来都不像他们原先所知的那么简单。原本因为杨番突然过世也有些慌乱的大臣们,看着杨朔如此镇定果断地处理朝中事务,终是放下了忧心。
无论如何,这天下,终究还是杨家的。
三日后,杨番和云贺终于下葬。杨朔按照杨番身前所托,将两人以皇室最高的葬礼规格将其合葬。
“师傅和王爷……终究还是在一起了。”宋释之低声轻念了一句。
“这对于他们,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杨朔看着宋释之沉默的样子,出言安慰道,“那是皇叔自愿的,你不必自责。”
宋释之看了一眼杨朔,便转而说道,“我六岁那年在街头乞讨时,遇见了我师傅。想必那个时候…他正经历过那番变故。师傅给我取名为亦欢…夏亦欢。”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杨朔接话道,“确是一个好名字。”
宋释之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对着杨朔说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寝宫了。”
“…你就这么想让朕回去?”杨朔默不作声地反问道。
宋释之盯着杨朔的侧脸,没再吭声。照理来说,杨番已死。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任务到底是否算作成功,他都不应该在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可惜,从那天之后,系统就再也未曾和他对过话。而宋释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
杨朔对于宋释之来说…不过是一场梦境里的一个人。虽然他也曾触及到自己的内心,但是,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境。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就代表和杨朔再无瓜葛。
杨朔头一次有些恼怒宋释之的无动于衷,他伸手抓过宋释之的手臂,一把就将他拉进了屋内。这一寝宫,是几日前,杨朔特意给宋释之安排的。
“你们都给朕退下!”杨朔对着屋内的奴才和宫女喊道。
寝宫门一被关上,杨朔便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宋释之的嘴唇。为什么…什么都如此之像,就连你的无动于衷,也和那人一模一样!
强势的吻毫不犹豫攻略着宋释之的每一寸触感,不容推至的怀抱,杨朔的手正紧紧地拥着宋释之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