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揉揉脖子,敲了门。蒋颖早就在门口守着,一听见敲门声,便又进去,把门关上。
两人再次坐回一个小时之前的位置。这次蒋颖手里拿了纸笔,准备记录。
“资料你也看过了,那我先给你介绍下目前的案情进展吧。谢志豪是被勒死的,但他在被勒的过程中并没有挣扎,指甲十分干净。不过,就现场的情况看,死之前,他与人有过争执,没有肢体接触,用不断扔东西、甚至手持刀具作为攻击手段,在这个过程中误伤了自己的双手。根据付利平的口供来看,争执应该发生在8点42分之后。由于白象街派出所距离死者住处比较近,民警在8点57分就赶到了现场,这时谢志豪已经死了,整个过程只有十五分钟。在窒息状况下,需要5分钟才会导致死亡,那这个犯人就只剩十分钟的活动时间,其中还包括点蜡烛、倾倒鸡血等。这种蜡烛一般二十厘米长,光是燃烧到这种程度就需要10分钟的时间。整个犯罪现场十分干净,没有第二者的活动痕迹,我们也调了监控,没看到楼道有其他人的出入。另外就是那段录音。录音是其他游戏玩家录下来的,除了呼救外,提到了一个叫‘静姐’的人。我们也查问过与谢志豪有关系的人,即使名字中带‘静’字,目前可以证实与此案无关。关于这个案子本身,我们了解到的就这些。”
“很刺激的密室杀人案。”
蒋颖无视梅尧略带嘲讽的语气,神色郑重地说:“给你的资料里有一点没提到。因为警队不倡导鬼神,所以我们也没写上去。当时晕倒的民警谢小春平时常说自己能看到鬼。而就在那天他们打开门之前,谢小春突然喊冷,一开门就晕倒了。后来我们问过他他当时看到什么了,他说他什么都没看到。”
“这不足以让你们愿意找我。”梅尧拍拍这沓文件,“这些案情也不足。”
蒋颖愣了下,神色一松,似乎和善不少。“书奇和我是朋友。这段时间为了这个案子我也比较焦虑,他猜到原因,就跟我提到了你。”
梅尧开玩笑地说:“杨先生这么上心我们的生意,我是不是应该邀他入股?”
“虽然书奇向我鼎力推荐,但一开始我们也没有涉足这方面的打算。就如你所想,我们不信这个。”蒋颖直言,“不过,后来调查时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们的惯性思维让我们陷入僵局了。像你这样的民间知识,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我纠正一下,我做的事,‘民间’做不了。”
蒋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跟梅尧多做纠缠,按自己的思路继续陈述:“在这些证物里,本来还有一台手机。采集回来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我们技术部的同事取出了里面的储存卡进行还原,提取了一些聊天记录和照片。负责这个项目的同事还原并打开死者微信里一张照片的时候,我就守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电脑突然黑屏。等电脑再打开时,1月5号8点到9点之间的记录就全部不见了。当时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同事,技术部的管理员也在,都可以证明这并非技术上的问题。因为只要有人做手脚,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但我们都看到的那些记录,在再打开的时候,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这不是现在的科技可以做到的。”
“此后我们也跟网络供应商联系过,他们那边的服务器也没有这段记录。”蒋颖花了很大的勇气,终于问出一句话,“我们刑警大队,有鬼吗?”
梅尧差点没笑出来。“刑警大队煞气太重了,怕是阎王也不敢来吧……不好意思,我没在现场,真没法解释你们的记录消失事件。与其说是鬼,我个人还更相信是黑客攻击呢。”
看蒋颖眉头都皱成一团了,梅尧才补充说:“那根插在天灵盖的铁钎,在民间邪术里,叫分魂锁魄针,传说可以将人的灵魂锁住、引出来,而后炼化用在其他地方。不过这种邪术就跟民科一样,有没有用,很玄了。具体这根针是用来干什么的,我还得去现场看看。”他笑眯眯地说,“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是种奇怪的生物,即使嘴上说对不起,灵魂一样站得笔直。可如果跪着死,灵魂就不得不随之下跪,直到再入轮回,忏悔才能停止。”
蒋颖眯起眼睛,说:“所以,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是仇杀。凶手对邪术、玄学方面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看来我们得重新理一理谢志豪的人际交往履历。”
当天下午两点,梅尧和邵明由杨书奇开车送到白象街,三人找到谢志豪的住处。
这几栋楼占了四十亩地,是水利局的家属院,房子八三年就修好了。其中几栋由于是领导房,规格相对高,建成复式。谢志豪的父母早就搬走了,他不想和父母一起住,又一个人住了回来。
行至楼下,邵明忽然停下脚步:“咦?这地方要拆了啊。这片地可贵了,拆迁款起码十万起吧!啧啧,飞来横财,可惜谢小哥无福消受咯。”邵明面前的墙上贴了一排公告,全是细致到每家每户的拆迁事宜。告示纸角落上已经有些破损,落款是12月3日。
“邵先生您说笑了,水利局家属院的老房,和白桂园还是差了不少。”杨书奇说得很是彬彬有礼。
这句话戳得邵明肺管子疼。但念头一转,突然豁然开朗地笑道:“白桂园的房子我已经卖了,现在住在梅大师家里。他就在我楼下。”说着就把梅尧的肩膀一搂,“你是本地人吧,难道孤孤单单一个人住?”
杨书奇脸上有点僵:“我父母不太赞同我演戏,为了避免矛盾,我和谢志豪一样住在他们留下的老房里,就是对面的白象街一号。”
邵明抬头望过去。白象街一号,就在街对面,是九十年代末临江建的第一批高层电梯房。当时市里很多富人都在那里住,可谓身份的象征。邵明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J市人,但呆了这么久,对所谓上层社会摸得一清二楚。听杨书奇这么一说,本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就在他要找话怼过去的时候,梅尧说:“上去吧。”
谢志豪的家现在已经收拾干净了。门口烧了一些纸钱,进门仍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几斤的鸡血果然不是盖的,清理这么多天都臭得令人发指。
梅尧在房间内走了几圈,最后停在角落蹲下。邵明连忙凑过去:“发现什么了?”
“你想知道?”
“我都开店了,当然要多学习!”
“你看这里,”角落有些凝固的蜡油,下面刻着弯弯曲曲的纹路,看似地板龟裂,但又似乎有些规律,“这个叫赤灵咒,民间传说,写这种咒术,可以封固、引渡活人魂魄到另一个人身上,蜡烛烧尽,就能达到与人延寿的效果。”
“卧槽,这么厉害!”
“梅先生似乎在‘民间传说’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是不是说,这个方法本身是没用的?”杨书奇也凑了上来。
梅尧瞥了邵明一眼,嘴角含笑,也不回答。
杨书奇识趣地不再追问。他大概能揣摩出梅尧的意思:犯案的人做这件事,是想给自己或另一个人延寿。而通常需要用杀人的手段来续命的人,多半命不久矣。
再没找出更多东西,三人就不在这血腥味久久不散的现场多呆了。
刚一下楼,只听“哗啦”一声,梅尧突然推开邵明,结结实实被一场天降大水泼了个透心凉。
第21章
这几天已经零下,梅尧让这盆水一浇,很快就冷得直打哆嗦。
邵明也是气坏了,抬头就骂:“什么人泼的水!有本事泼没本事滚出来吗?”
梅尧脸色特别难看,这水一股菜味儿,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是干嘛的。
杨书奇伸手拿掉梅尧头顶的白菜渣子,说:“我家就在对面,梅大师要不要过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这天太容易着凉了。”
邵明想都没想,一巴掌排掉杨书奇的爪子。“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邵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把这种情绪带到梅大师身上来。梅大师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剧组的时候,他不是还无缘无故生过一场大病吗?今天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十一度,他浑身湿透地走在街上,不用多久就会结冰渣。再说了,梅大师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你来替他做决定?我尊重有真材实料的梅大师,自然也会尊重他的老板,但不代表我必须尊重你。更何况,难道老板就有权利这样对你的好朋友和下属吗?”杨书奇说得字正腔圆,不卑不亢,拉起梅尧的胳膊,温和地说,“梅大师,我们过去吧。”
梅尧甩开手,笑道:“邵明能不能替我做决定,我不知道。但你不能。”
“梅大师……”杨书奇脸上有点难看了,“可是,你可能看不见自己的脸,现在已经冻得发青了。”
梅尧还没开口,邵明突然一脸纠结地开口:“这人虽然道貌岸然别有用心,但他说的也没错,干脆……还是去吧……你脸色的确挺难看的,嘴唇都发紫发白了。反正有我在,他也不敢干什么。”
“你还真是会替我着想。”梅尧冷笑,回头对杨书奇说,“那么杨先生,这下麻烦你了,请带路。”
白象街一号由于是第一批小区型住宅,管理理念并不如现在的商业住宅先进。每个单元虽然在后来也有装了密码门,但小区大门仅由一个六十一的老头常年守着,大部分居民事宜都由居委会负责。
三人刚一走进,邵明就哆嗦了一下。这里住户太少,阴嗖嗖的,只听见茂密的湘妃竹在冷风中刷拉拉的响,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杨书奇住在C栋13楼4号,正门对着电梯,进去就是客厅,直通阳台,面朝宽阔的锦江。梅尧扫了一眼,这种“穿心堂煞”的格局,是会让阳气财气散而不聚的。但奇怪的是,杨书奇无论是身体还是财运都还可以。
客卫就在入门左手边,杨书奇却带梅尧去了主卧的浴室。“这边有浴缸,你受了凉,泡下热水比较好。我的衣服你穿可能会有点大,请梅大师将就下。”
梅尧这会儿头上已经有了冰渣,伸手一捋,咔咔嚓嚓地掉下来。现在他脸色十分苍白,唯有细长的手指通红。杨书奇看他手指在漆黑头发里穿来穿去,愣了下,赶忙把门给关上了,心跳得飞快。很快浴室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在门口站了半天,就听里面冷淡的声音响起:“杨先生,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了,你先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杨书奇仓皇地回答:“梅大师,你要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谁知一回头就看到邵明像看死人一样盯着他,吓得心里噗通直跳。
两人沉默地来到客厅坐下。杨书奇倒了杯热水递给邵明。
“我只喝冷水。”
于是杨书奇又倒了杯冷水给他。
“但我不渴。”
杨书奇面不改色地,直接把那杯冷水倒进花盆里。
“我知道你是gay。圈子就这么点大,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杨书奇站在花盆前,水杯停在空中。
“你喜欢梅尧是吧?”
过了很久,杨书奇坐到邵明对面,礼貌和善的表情变得冰冷又炽热。“邵先生,您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这些gay,光看脸就能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对着看上眼的照片,不是求草就是想日。什么两千万也好、这次找梅尧帮忙也好,都他妈不过是想接近他,有机会就摸到手骗上床,管他是不是直男。再说了,别看他平时冷淡,稍微了解点就能发现他根本就来者不拒,你觉得自己机会很大是吧?”
杨书奇眯起眼,往日的纯良形象突然变得深邃。“之前就听圈里的前辈说,邵明口无遮拦情商奇低,但就凭着情商低长得好,反而还得不少老前辈的喜欢。呵呵,我听你这段话,竟然没法儿分辨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梅大师了。可能我这脑子比你还不堪用吧。”
“谁他妈侮辱人了!”邵明扑过来抓住他衣领,“我跟你说,梅尧是我的朋友,你这种人,碰都别想碰他。”
杨书奇把他手拉开。“我就觉得好笑了。梅大师是你朋友,但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不是你夜夜抱着睡觉不让人碰的毛绒玩具。无论我是哪种人,能不能碰他都该由他来决定,邵先生您哪儿来的资格替他赶走这个赶走那个?”
“我是他老板!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就是资格!他一个孤儿,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能跟他亲近让他信任?我不管他谁管?他这么多年都没沾过娱乐圈,根本就不知道这破圈子有多脏,遇上你这种人,我当然得帮他拦着!”
杨书奇突然一怔,“梅大师以前呆过娱乐圈?”
邵明心里一虚,干脆破罐子破摔,捏紧拳头,比划着要锤到杨书奇脸上,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听着!你他妈,离、梅、尧、远、点!否则我、我揍死你!”
“邵明,放手。”梅尧披着杨书奇的棉衣出来,松垮垮的一身,显得瘦且不健康。
邵明不理他,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继续恶狠狠地对杨书奇吼:“你答应不答应!”
杨书奇瞥了梅尧一眼,轻松地回答:“不答应。因为我会尊重梅大师自己的意见,而不是任性地替他做决定。”
邵明就要打人,梅尧拉住他的手。“不要闹了,你打不过他。”
“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过也得打!我不揍他揍到他明白,他就会骑到你——”邵明舌头打结,生硬地调转话锋,“这叫、这叫知其不可而为之!”
梅尧笑了。“你还挺有文化。够了,我们回去吧。”他回头对杨书奇说,“也麻烦杨先生不要惹邵明了。跟这种情商低的人争执,不过是拉低自己的水平和层次。”
“喂你怎么这么骂我?我这是在帮你!要不是为了你,我跟这种死基佬较什么劲!”
邵明这边嚷嚷着,杨书奇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杨书奇似笑非笑地问:“梅大师,我不明白,您看上他什么了?”
“看上?”梅尧面无表情地说,“就像他说的,我跟他是好朋友。当然,现在他还是我老板。他为我着想,着急替我做决定,哪怕这决定有失偏颇,我也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可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杨书奇也是个怪人。停在那里思考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明白了”,立马跟变脸似的,极其礼貌地对邵明说:“天气很冷,你们没开车,就让我送你们回去吧。”
邵明惊呆了,当场还口拒绝。可杨书奇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送他们回去。邵明感觉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任凭他怎么嘲讽喷脏,人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让他仿佛一拳锤到棉花上,怼了几次之后,再不好意思回绝,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偏偏梅尧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随他们怎么闹,只言片语都无。
走到楼下,正巧一个一身破烂的乞丐窜过来,头发鸟窝似的,十米远就能闻到浓郁的臭味。
“你们白象街一号也放这种人进来啊?安保不行嘛。”邵明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讽刺杨书奇。
“这个人住在这里。”杨书奇说。
“杨大少还真会开玩笑!”
“我说真的,他住在我那栋楼,17楼。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国外念书,大学回来他就在这栋楼里了。”杨书奇心不在焉地回答。走在梅尧旁边,看他穿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洗发水沐浴露,身上散发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味道,那滋味,说不上来。
“他身上阴气很重,脸上黑气成团,眼白过多状若死鱼,离死不远了。”梅尧瞅着那人缩着脑袋钻进楼里,眼见那扇密码门重重地关上。
杨书奇借机问:“梅大师,不知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可以防鬼、又能随时联系上你的护身符,我想买一个。”
“有太上消灾祈福符,你在邵明那里就可以买,都是我画的。要联系我的话,我有手机,号码你也记过了。”
“不不不,我不想要这种一次性的。我是想要您上次给邵先生那种。另外,我也担心有时候遇到什么情况,手机没信号就联系不上您了,怕有危险。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不安,怕有什么事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