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明跟在他后边,四处乱看,一扭头看见邢阳抬脚就往门外走,铁青着脸跟上去,“去哪?”
邢阳指一下远处那颗高耸的巨木:“去找白穂师尊。”
要是有别的路子,他不想这么贸贸然的走出这里。戚观澜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他这几日越来越嗜睡,一天要睡过去三分之二还多。原本邢阳觉得闷在屋里几天也没关系,毕竟他失踪这么多年,戚观澜情绪失控情有可原,只是醒的时候本就不多,戚观澜还始终没有人影,他也就起了些焦躁的心思。
其实要是要有时间,他更应该先问问遇明为何出现在这里——他原先早就回了天道宗,远在东川城,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太清峰上?
只是……
他心头突突的跳,脑袋里总是萦绕着青年的身影。
有哪里不太对。
倒也不是在意那一个吻或者是其他旖旎的心思,而是更多奇怪的迹象。
遇明偏头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你修为呢?”
他脸上有种了然的情绪,讽刺大过疑惑,邢阳没注意,随口道:“受了伤,还没调养过来。”
遇明哦了一声,眼睛忍不住的往他那边瞟,耳根子上的薄红半点都没消,干咳一声,凶巴巴道:“你脖子被什么咬了?”
邢阳一愣。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出了小院不远,四周一片蓊郁的山林,脚下奇花异草,青枝藤蔓四处都是,遇明挡在他前边,一边扭头满脸羞窘的看着他,一边细心的给他扫开前边挡路的树叶枝干。
被什么咬了?
不疼,没感觉。
邢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可能是什么小虫子吧?”
遇明又冷淡的哦了一声,不理他了。
越是靠近那棵巨木,草木就越茂密,遇明身姿挺拔,将剑抽了出来,一路劈砍着枝干。他这几年愈发沉稳,年少时候的轻慢大多消失不见,邢阳跟在他身后,试图帮忙,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身侧,没摸着东西,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窘切的摸了摸鼻子。
结果没走两步,前边遇明忽然一个大转身,把剑哐当往地下一扔,露出一张忍耐了许久的脸,抓住邢阳的领子想把他往上提溜。
邢阳没拦着——遇明比他稍矮一点,要想把他提起来还有点困难,只是看遇明气坏了的脸,觉得不好太过扫他的面子,就自己踮了踮脚,假装被他提起来了。
遇明咬牙切齿道:“虫子咬的?!你糊弄谁啊?!不、不知羞耻!”
这次换成邢阳脸红了——他这才想起来,脖子上出现的小红点,不是只有虫子才能咬出来的……白玉池中青年伏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他脑袋里的糊涂账本自己都没理清,哪知道都被咬在什么地方了?再往后就被安置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又没个镜子……
他掩耳盗铃似的往上提了一下衣领:“我前几天刚回来,阿澜激动了些……”
遇明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前几天?前几天的——”他脸越来越红,含糊着把那个词略过去了,“——能留到现在?!”
邢阳:“……”
邢阳面无表情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遇明:我家的大白菜被拱了!拱了!拱了拱了拱了!
……末尾最后一点,深夜中不为人知的事情——一般来说吻痕不会留很长时间,前几天的按理来说早就该没了,但是邢阳脖子上还有,也就是说这几天邢阳睡着的时候戚观澜都回来啃了两口O3O
下一章阿澜就出来了(叉腰
晚安晚安么么啾早点睡嗷
第75章 同为妖族
遇明眼看着就要炸掉了,提溜着自己的剑不知道要搁到哪里, 松开邢阳的领子, 张嘴就想骂,结结巴巴半晌都没说出什么杀伤力巨大的话来, 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你是自愿的么?”
邢阳顿了一下, 诡异道:“你都不问问是谁?”
遇明反问道:“还能是谁?”
邢阳:“……”
邢阳问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遇明嗤笑道:“他刚到你腰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谁看不出来?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的事情呢。”
邢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都叫什么事儿?合着身边人一个两个都看的清清楚楚,就他一个人傻不愣登两眼一抓瞎?
遇明怒气值眼看着就到了顶端, 也不知道气什么,一剑劈开挡路的枝干。邢阳跟在他身后,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越是靠近那巨木、周围的花草就约繁茂, 再往前走甚至已经见不到日光。
耳边只剩了悉悉索索的、草被压在靴子底的声音。
“你要是被强迫的……”遇明低头道:“那就跟我回东川城吧。尔柳儿有座小院,里边还有房间空闲着,你可以住进去。我早就跟你说了, 小时候就能看出来的黑心肠, 长大了肯定好不到哪去, 你偏不听, 慈母多败儿,现在可好, 闹成这副鬼样子, 也不知道下了谁的面子。”
邢阳看着他的背影,按了按额角:“不是。”
“什么?”
邢阳叹气道:“我不是被强迫的。”
遇明一僵,不肯说话了。
邢阳快步跟上他,低眉顺眼的戳了戳他的腰,后者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 从侧立斜睨过一眼来,透着点孔雀一样的傲气。邢阳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尔柳儿还好么?天道宗呢?”
遇明不紧不慢,道:“尔柳儿好得很,天天就知道跟我对着干,难得有贴心的时候,身边的师兄师弟越大越不听话,一个个反骨硬的不得了,扯着嗓子跟我喊。可算是知道……当年有多苦了。”
他含糊着把那个名字带了过去。
邢阳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说出来也知道是谁。
这么多年了,遇明果然还是没有走出去。他天生三分傲气,一份被黎步衍的交托压碎,一份让那些与他年少时如出一辙的师弟师妹消磨掉,如今只剩了一份,堪堪停留在他眼角。
“天道宗早就没了。”遇明道:“你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安安静静的接受了终南紫府的事宜,吞并了无尽海南方这一片的修真门派;另一个行踪不明、恶名倒是威名远扬,最近一次出现在东川城,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干干脆脆的就把天道宗、佛陀宫的根基拆了个粉碎,一路砍菜切瓜一样,杀得好不利索。”
遇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厉害?养一个坏一个,原本想着戚观澜好歹是个正人君子的做派,做事儿也光明磊落,谁知道你刚刚回来、他就干出了这档子事。”
他拉着邢阳的衣角,低头嗅了嗅。
清清楚楚的安魂香的味道。
用了多少?用了多久?从东边传过来的东西,名头用的是安魂静神,谁知道能用来干什么龌龊事儿。
他手指在邢阳衣袖上摩挲了两下,最后一瞥嘴,放开了。
他是恨铁不成钢,然而人家‘两厢情愿’,他也不能打滚撒娇、从中作梗。但是……纵使邢阳千百不好,也轮不到那戚观澜来糟蹋。更何况这才一个,等另一个出来,岂不是要抢得天昏地暗?如今不比过去,只是小孩子之间暗搓搓的下几个不疼不痒的绊子……真要是打起来,无尽海能都给掀起来一半。
“是我的不对,当时走得太过仓促。”邢阳有些担心,试探着问道:“天道宗没了,你就不……”
遇明道:“说什么傻话?我巴不得天道宗赶紧消失,最好能把隔壁佛陀宫打包一起带走。天道宗没了后我便与尔柳儿下山,清修也乐得自在,就是几个小兔崽子不省心,一个个的跑得比谁都快。不过离得远了也好,省得整天上火。”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倒是你,你刚才说是要来找白穂?”
邢阳点点头,疑惑道:“怎么了?”
遇明道:“你不知道白穂已经……”
此时两人已经行至巨木不远处,说来也奇怪,巨木中间豁了一道口子,深不见底的树洞延伸进去;往外竟然是一片赤/裸的红土壤,半点掩盖物都没有;抬头一看只觉脖颈酸痛,入目一片脆生生的绿色,仿佛一把庞然无比的伞,几乎将整片天空都遮盖住了,树叶也繁茂,层层累积,几十层下来,连点阳光都投不下来。
树下跪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跪着的是个姑娘,一身亮眼的红衣,竟然是点春,数十年来她容貌未变,只是少了眉间朱砂,两条黛眉中的泼辣仿佛也跟着消失殆尽,脸色苍白而惨淡,眼中盈盈带泪,擦也不擦,只是低声恳求着什么。
邢阳脚步一停。
看惯了她泼辣时候、连带着那点嫣红一起晃动的样子,现在望去,有些许的不适。
遇明也跟着看了过去,有些不耐的咂了咂舌,低声道:“一只小狐狸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邢阳一指:“这个是谁?”
点春面前站着个削瘦的人影,佝偻着后背,一身简陋的灰衣,眉头死皱着,勉强算是个年轻人,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苍老。他抿着嘴看点春哐当哐当的给他磕头,冷硬道:“不行。”
点春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也不说话,伏趴在地上,一副低到尘埃里的样子,磕得更狠,白皙的额头上很快见了血色。
灰衣人似乎心有不忍,弯腰想要扶起她来,到了中途却忽然一顿,像是觉得不该,便又直起了腰来。
“回去吧……”灰衣人开口,“提出这般无礼的请求,若是他人早就兵刃相向,看在你我同为妖族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追究。”
邢阳听着他声音,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虽然佝偻着背,但是好歹有些高人风姿,面容也显老,开口的时候竟然清脆异常,还带着一点……不自觉的谄媚。
点春倔强的摇摇头,不肯让步。
灰衣人冷道:“别得寸进尺。你精魄已失,何必再来连累我?我早日便有善言相劝……”
点春呜咽一声,凄厉的像是临死前的悲鸣,她仰着头,几乎泣血:“失了银杏精魄,你若是潜心修养,几百年就可以修回。我夫婿快死了,你与他是多年挚友,如今是真的要冷眼旁观么?”
灰衣人恼怒道:“这如何叫冷眼旁观?精魄这种东西,是我的半条命!你若是真想要救他,便趁早离他远些,说不定还能苟且偷生几年!”
点春愕然道:“什么意思?”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邢阳听得似懂非懂,那灰衣人忽然一转头,怒喝:“谁在哪里?!”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更何况白穂还在这里潜修。遇明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直接推了邢阳一把,两个人连身形都没有藏,一前一后往那边走。
谁知道就这一步出了问题。
邢阳走在前边,一个没留神就险些从忽然陡峭的地面滚下去,幸亏遇明拉得快——他也是糊涂了,只顾着拉人、竟然忘了运气,他身手就算是再好,也耐不住邢阳一个成年的男人连惯力、带重力的往下滚,两个人连滑带走、好歹是平安落了地。
遇明恼羞成怒:“都怪你!”
邢阳安抚道:“我错了,下次我会注意的——!”他忽然一顿,眯着眼睛看向了灰衣人,后者也在看他,脸上全然没有对着点春的狠心与抗拒,而是换上了一种……奇怪的、微妙的表情。
邢阳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但是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这个灰衣人的身份。
太早之前的事情了。
邢阳犹豫的张开了嘴,想喊人又不知道该喊什么——说起来他似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遇明伸手捏住他的脸,硬生生的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只是碍不着邢阳斜着眼睛往那边看,他也跟着看过去,瞪眼道:“看什么?再看就把你树干全劈了!”
灰衣人呐呐道:“……客、客官。”
想起怎么形容来了。
老实又懦弱,不愿惹事的老实人。
邢阳:“…………”
邢阳:“……树干,什么树干?你不是个店小二么?什么叫‘同为妖族’?”
灰衣人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什么高手风范统统不见了踪影,眼皮一耷拉就是个拉/客的店小二,他旁边还跪着点春,抬头看着邢阳,满脸的不可思议。
遇明道:“什么店小二?”
他指一指点春,再指一指店小二:“一只狐狸、一棵树,谁去做店小二了?闲的没事儿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记得老乞丐跟点春么……
是的老乞丐还吊着那一口气,没死。
其实他们是准备写在从枫幼琳前的,后来出了点变故,干脆移到了后边,估计小天使们忘得差不多了……这几章差不多有一半的内容在写他们,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不用买_(:з」∠)_
反正也快完结了,放飞放飞。
提前请个假,7.10不更新,7.9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啦(叉腰
大家也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完结吧_(:з」∠)_
晚安晚安么么啾
第76章 宿淮剑神
邢阳:“……”
邢阳:“什么树?”
店小二指指自己,面上有些不自在。他早年成精, 在人间界开了家酒肆, 生意不差,来来往往的人面相各异, 免不了有些嚣张跋扈的人, 他点头哈腰,比一般血气方刚的普通凡人还要胆怯几分, 生怕惹上什么是非;久而久之就彻底融进了芸芸众生中,守着那么一家小酒肆过活。
他记性倒是比邢阳要好,至少看几眼就认出来了。
面上懦弱惯了, 在人面前就不太好意思露出强势的一面,骤然被人撞破,难堪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是酒肆后院那棵银杏树吧?”邢阳抹了把脸, “你酒肆不开了?”
店小二搓手道:“不、不开了。”
他哭丧着脸, 腰越弯越低, 说起话来絮絮叨叨的, 就好像真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抱怨着人生不易, “店转出去了, 送给了个小姑娘,开脂粉铺子。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地方,能让我本体安安生生养着,结果待了不到二十年,就得匆匆忙忙的换地方。”
邢阳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其实他一来一回不过几天,这几日又被关在小院中,很难体会到时间的流逝。如今再遇故人,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说起过去,心里难免有些惆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来回倒是轻松,几天的事儿,神墟中过了近百年,店小二这样子变都没变,怎么可能还继续在洛城开那么一家酒肆、假装自己是个凡人?
店小二问道:“客官来这里是……”
邢阳一拍脑袋:“我们来找白穂。”
旁边遇明偏头看他一眼,用手指抹了抹剑锋。店小二脸上很明显出现了愣怔,“白穂……”他转身想要指些什么,脚底下点春忽然一个猛扑,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
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刷的一声露出锋利的指甲,另一只手抓着店小二的腿借力,火光电石间往上一蹿,抬手就对着店小二的眼睛挖了过去!
店小二面不改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折,试图逼迫她停住,谁知道点春停也不停,手腕咔嚓一声被活生生拗断,她用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继续往前刺去,店小二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耷拉着眼皮任由她手指逐渐靠近,旁边遇明顺手抽剑,横贯在两人中间。
点春没有收住手,直接撞上了刀刃,鲜血瞬间便流了出来。
遇明冷笑一声,直接将点春逼退。
她此时还是少女姿态,翻身落地,满目悲怆,用手擦了擦脸,嘶哑道:“你真的不愿意帮帮我们?”
店小二:“……”
点春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愤恨还是不甘,说不出来的滋味,随即转身,跃入了草丛中。
没人去追她。邢阳不自觉的跟着走了两步。
他可以说是这群人中记忆最鲜明的了,点春给他留下的印象又深。勾栏街口她聘聘婷婷走过来,虽然掩不住眉眼中的艳丽,但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娇俏与恣意;等到了东川城苦苦哀求的时候,尚且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自尊存着;现在……
店小二哭丧着脸,叹了一口气。
邢阳满腹疑惑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他现在修为暂失,来不及阻拦,但是眼力还在。一开始店小二还意识的阻挡了两下,到后来干脆就呆呆傻傻的,连遮挡一下都不愿意了。也就是点春气急攻心迷了眼睛,他跟遇明站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