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争弦也远比他在乎。
燕容想起花争弦自称云尾峰第三弟子时眼里那股执着,当时他还觉得可笑可怜。
他不觉得有什么的,别人却那么在乎,师父与元英长老不合百年,乔渊夫人守着十竹山庄守着那坟百年。可怜可笑。
可……偶尔也会羡慕起,那些可怜可笑不能理解的执着。
燕容发现自己停在师父朴山门外。那日七拐八拐的路,不知怎么就走了过来。燕容在门口杵了会儿,上前扣了门,在开门的弟子讶异的目光中径直朝里走去。
“师父,我想去。”难得未等朴山开口便单刀直入。
朴山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十竹山庄,我也想去。”燕容道。
不知怎么,竟这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凹标点)
☆、第六章
回来的路上落了雨,开始还是零零碎碎一两点,没走几步就下大了。
燕容化出一道屏障遮在头顶,闲着没事晃荡几下舀水玩,途中遇见几个淋成落汤鸡的师弟师妹,还算慷慨地施舍了个避水的术法,又晃荡着头顶的屏障慢慢走远。
“燕师兄,还是挺好的。”燕容听到雨声淋淋中传来不知哪个师弟的声音。
这就是好了么。
燕容转着屏障,仰头看雨水顺着屏障旋转而下。
屏障撑久了,有些疲累,却不愿回去,也没别处可去,只想在路上耗着。
原醇玉不知还在不在生气。
生气也没法子,讨喜的话燕容不会说,师父问的话也不会答,十竹山庄是去不成了。
师父为难的事,燕容也不是不懂,不善也不爱与人相处的徒弟,带出去什么面子也挣不到,被元英长老的弟子说了坏话不懂反驳,只知道闷声不响地杵着。
原醇玉最会说话,可当年原醇玉在燕容面前日日口若悬河,也没能把燕容教会。
原醇玉,不知还生气么,不知……还在不在。
属于原醇玉的那间新屋,看着确比原来气派得多,不知为何竟要赖在他燕容的小破屋,赖了这么久,也该走了吧?
早晚都要回家。磨磨蹭蹭,最终出现在视线中的总归是自家小破屋。
原醇玉撑着伞在门口徘徊。
目光触及燕容,双眼一亮,立即迎上来将燕容一把拉入伞下,好像全然忘记不久前还裹着被子生着气似的,口气急促可见担忧:“你去哪儿了?”
燕容于是卸了屏障,就势靠上原醇玉的肩膀,半阖上眼:“不知。”
原醇玉似乎是松了口气。燕容听见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声音里又带上平素惯有的调侃的笑意,在雨声模糊中,听着比平常要温柔些,“又迷路了吧?”
燕容耷了下眼皮:“嗯。”
“在峰内也能迷路,亏你还是最早入峰的老师兄。”
燕容阖上眼,嘟哝道:“你知道我记不住。”
原醇玉听完恍然明白了什么,提着燕容进屋去,整个人丢在塌上,见燕容果然翻个身不动了,失笑道:“我找你半天,你倒好,一回来倒头就睡。”
这不是术法维持得太久,稍有些乏力么。
燕容懒得开口,阖着眼听见原醇玉在身边坐下轻轻推了推自己:“起来,把衣服解了再睡。”
说罢,却忽然伏下身来,凑近他耳边吹气,“还是,我替你解?”
燕容睁开眼朝原醇玉看了一看。说着玩笑话的神情,颇像居住在山郊处那类狡猾的妖精。
力气已恢复一些,于是解腰带,脱外衣。
原醇玉的反应耐人寻味。看来要与他一同睡下了,慢吞吞地也开始解外衫,眸中显出试探之色,别有深意地落在燕容身上。
燕容大臂一揽,将原醇玉搂过。
原醇玉便半撑半躺地依在燕容身上,半眯着眼注视着他,忽然道:“那时候的游戏,还继续么?”
燕容思索一会儿,茫然:“什么时候停了?”
原醇玉目光闪了闪:“我以为……”却不再说下去。转而拨弄起燕容的鬓发,语气甜腻得像在撒娇,“我明天去和师父说,你去哪,我就去哪。”听得燕容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那师父该气极了。
本想这么说,原醇玉忽然啃起燕容的脸,从眼角到鼻尖,到唇。
有点痒,燕容痒笑了,抱住原醇玉回啃。
扣门声。巧得气人。只好披衣起身,请外边的人进屋。
朱吟泊带着徐越跨过门槛,看看原醇玉,又看看燕容。视线停在燕容身上,朱吟泊温声道:“燕容,你这衣领,不会就这般模样一整日了吧?”
说着对待幼子般,动作娴熟地替燕容将衣领理好。
燕容没吭声,隐约觉得老大不小了仍被当做幼子般对待似乎有些不妥,又觉得大师兄似乎就该是这样。
倒是原醇玉抱胸坐在椅上,神情举止颇有种一家之主的架势,冲朱吟泊道:“大师兄这么晚了过来,难道只为了提醒燕容正衣装?”
“自然不是。”朱吟泊道,“除了衣装,其余方面也需多多注意,去十竹山庄,莫要给云尾峰丢脸了。醇玉,你也是。”
“什么意思?”燕容一愣。
原醇玉从椅子上跳起来:“十竹山庄?燕容?”
“我与师父说了,十竹山庄我想让燕容替我过去。”朱吟泊道,“这一峰的弟子,还得留个人守着才好,再说,留这孩子一人,我放不下心。”
手掌抚摸着徐越的后脑,轻叹,“这孩子,本不该受这许多罪,若不是我……”
徐越乖顺地将小脑袋靠在朱吟泊的手掌上,看上去纯稚如同羔羊。
大师兄说话,比什么都算数。
次日朴山长老果真带着燕容上路,面上并无不满之色,不知朱吟泊在朴山长老面前说了些什么。就连天色,也十分晴朗舒适,一天下来,未遇上任何不便。
乔渊夫人不忘本,向各峰都送了请柬,因此此行诸多峰外同门同行。原醇玉如鱼得水,往人群中一站即是焦点,一路上谈笑风生,气氛活跃得很。
花争弦走在最前方,似乎总有事情向朴山长老讨教,惹得朴山长老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为人师的庄严高贵感,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燕容一个人呆惯了,便跟在队尾,沉默地听?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潘拇Φ纳簟?br /> 原醇玉的声音与他人不同,似乎要更清晰些,混在人群嘈杂声中也能分辨。往往带着一群人笑开,打闹笑骂,与燕容似乎在两个世界。
倒是花争弦偶尔下来传达长老的意思,总似有似无往燕容处瞟上一眼,燕容隐约觉察到花争弦在观察他,不藏也不戳破,任他看去。
第二日午时,原醇玉难得从各峰同门中抽身出来,悄悄窜到燕容身后猛地一拍。
燕容正巧在发呆,不出意料被吓了一跳,原醇玉立即得意得咧开两颗虎牙。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燕容将目光一一扫过路旁的草木,出神道:“这地方,我似乎来过。”
原醇玉道:“再往前进了城,不就是你们燕家了么,或许是小时候到郊外来游玩过,有些印象也不奇怪。”
燕容点点头,与原醇玉并肩走了一段,听原醇玉兴致盎然地讲这些天发生的趣事。原醇玉说到一半,忽然道:“对了,难得回去一趟,要不去和师父说说,抽个空回家看看?”
燕容沉默半晌,才道:“只怕耽误了行程。”
原醇玉眯起眼在燕容脸上上上下下瞅了个遍,仅仅瞅见燕容一脸平静。
便不再提起这话题,继续前行。
黄昏时却又落了雨,雨势很大,路上处处是泥泞,加上夜路本就难走些,一行人不便前行,便准备在城里寻一间便宜是客栈歇下。谁知恰逢客房不足,缺四间。
“得有四人要另找客栈了。”元吉长老道,说完便要自己的弟子让出客房,以示大峰风范。
朴山长老自然不肯输给老对头,抢道:“我们师徒正好四人,醇玉燕容争弦,我们另找客栈。”
燕容在门口盯着房梁看得入神,被朴山叫了名字,才移开视线。原醇玉则是寻了个靠窗是位置随意坐了望着窗外的雨,听见朴山的话,视线落在燕容面上。
“不必。”燕容道,“师父忘了么,这里是燕容家乡。若不介意,去我们燕家将就一晚便好。”
朴山摸摸胡子:“嗯,也好。”
却不想燕容许久没回过家,带路带错整条街,险些将人带出城。幸好燕家老奴出门办事,遇上无头苍蝇状的四人,一眼将自家少爷认了出来。
于是燕家上上下下忙活了起来,替自家小少爷接风洗尘,丫鬟们飞快整理了三个空房间出来安置少爷带来的客人,端茶倒水递果盘的随时侍候着。燕容的房间则日日打理着随时等候少爷回来,只消走进去便能住了。
燕容虽不成器,却仍是相当受宠的。燕父把自家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着燕容的手热泪盈眶。燕母彼时正在厨房里教训丫头,听到消息立即迈着闪电般的小碎步冲过来,摸摸燕容的脸,又摸摸燕容的胳膊,拉着燕容坐下来絮叨半天,说我儿子这些年更俊了,天下男儿哪一个及得上我儿子;又说这身子骨轻薄了不少,别是饿着了吧?
哪有呢,好的很,燕容一边应着母亲的话,一边看一家之主的父亲亲手给他削梨。
只可惜燕容大哥因事出远门了,否则可得拽着弟弟好好叨叨一番。
花争弦红了眼:“原来燕师兄家是这么的……这么的……”
丫鬟端着新做的银耳汤来,轻轻放在花争弦面前的桌上,抬手间可见白净的手腕,及手腕上精致透亮的玉镯子。
“毕竟是那么进来的嘛。”原醇玉端起碗啄了一口,舔舔嘴,满足地喟叹,“也只有这样的背景,才能那么进来。”
“谁说这个了。”花争弦咬着勺子,撇了原醇玉一眼。
闻名修真界的花家,钱财上从不羡慕他人。
原醇玉知道花争弦瞧不起他,不过毕竟是在燕家,也就没有回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cp:富二代x小妖精。
修。
☆、第七章
燕容睡下没多久,门口的动静把他给吵醒了。燕容闭着眼听那人蹑手蹑脚朝自己走来,在床前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爬上床,拱进被子。
“呼,少爷的被子果然与客房的不一样。”
燕容翻过身来,将他揽进怀中:“你这样,我还以为是爹娘给我找了通房丫头。”
原醇玉在他胸口发出几声压抑的笑来:“只有通房小子。”
“通房小子可不只是爬进来睡一觉而已。”
原醇玉笑吟吟地瞅着燕容,双眼精亮。
“那,燕容少爷想让我怎样?”
燕容静了片刻。
原醇玉轻笑,凑上来,在燕容嘴上啄了一啄。
调笑归调笑,调笑过后还得安安分分。
原醇玉枕着胳膊躺在燕容身侧,嘀咕道:“回了趟家,也没见你多高兴。”
“只是觉得有些生了,不知怎样回应。”燕容道。
岁月在修道之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远比常人要小,尤其燕容几年来几乎毫无变化,自然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待下了趟山,才发觉时光易老。看着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人,竟觉得面生,以致生不出什么亲近感来。被这般热情对待,内心依然十分平静,最大的感受竟是惶恐。燕容不禁歉疚万分,不知如何应付那样的热情才好。
“你啊,你知道自己多有福气么。”原醇玉忽然慨叹道。
自然是知道的。燕容想听听原醇玉的说法:“怎么说?”
“你娘为你哭过吧?”
燕容想了想:“不止我娘呢。”
“简直就是炫耀!”原醇玉在燕容肩上捶了一下。有点疼。
“可怜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有谁能为我哭那么一回!”
“你这愿望真叫人不敢恭维。”燕容揉了揉肩膀。
“你不懂。”原醇玉装作呜咽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不等原醇玉呜咽够瘾,燕容直接将原醇玉揽过来,按在身前。
“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原醇玉抱住燕容的腰,蹭蹭,不说话了。
原醇玉见过燕容娘亲哭泣的样子。
那时原醇玉还是个流浪街头的脏娃娃,偷了客栈厨房的腌肉躲在后院里吃的满嘴是油,背后传来声响,是住店的客人在窗子那边说话,说那燕家小少爷生了重病,把燕家两口子急得不行,砸了重金四处求医。
原醇玉顾不得擦那一手的油,叼着肉便翻墙进了燕家,燕容的房间他熟的很,桌上总摆着他爱吃的糕点,燕家小少爷迷糊,糕点少了几块也注意不到。
燕夫人在燕容房间里,搬了把凳子守在床边,一遍一遍抚摸着燕小少爷的脸。小少爷睡得昏沉,也不知能不能感觉到,府里下人说小少爷时睡时醒的迷浑好几天了,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怕是好不了了。
原醇玉趴在窗前往里瞧,见燕夫人抬起手在脸上揩着什么,又听见声音从燕夫人的喉部和胸腔溢出,凄切可怜得紧。那便是哭了。原醇玉靠在窗前看着燕夫人哭,心里边忽然间好像有又酸又涩的泡泡一个一个冒出来,又一个个炸作一团,一直酸涩到鼻腔。
次日燕容睁开眼,原醇玉已不在,约莫是早起摸回自己房间睡了。
爬起来洗漱,然后舒舒服服地在自家闲散地漫步。后院新栽的花虽不及山上的灵气,却也生长得十分可爱。两棵老树十几年未变,仍旧如燕容幼时攀爬上的那般粗壮沉稳。
在廊上遇见花争弦,两人都未开口,花争弦仅仅在擦身而过时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看他的眼神怪熟悉的,像小时候常见的那类。
燕容往前走。往前是客房,朴山长老被安排在最靠近后院的一间。里边传来声响。燕容耳力不错,听见是自己父亲在说话。
燕家老爷的声音有着老商人特有的内敛与平稳,即便将送来财物码了一桌,也不见丝毫心虚或谄媚之类的情绪漏出。
面对着燕父,朴山长老将仪态端得十分端庄,袖子一扫,桌上的物件通通收进袖中。
与当年,并无不同。
燕容移开目光,悄然无声地离去了。
或许是再次收了燕家财物的缘故,朴山长老对燕容似乎上心了许多,这日赶路,特意叫上燕容与自己走在一起,不时询问询问燕容的修炼进程,指教几个上等的术法。
花争弦在旁边并排走着,与平日相比,则沉默了许多。
朴山有所察觉,故有意提起道:“途经花家时,要不也让争弦回家看看。”
花家不在最快的路线上,若前去花家,则必然要绕道,朴山此番决定,足以见其对这徒弟的偏爱。
花争弦却忽的沉下脸来,道:“不必。”
朴山长老原本还想拍拍花争弦的肩膀,这么一来,倒不便将手放下了,只有尴尬地滞在空中。
花争弦自知失礼,怕已惹了朴山长老不悦,立即换上一副谦恭乖顺的表情,切声道:
“徒儿回家事小,耽误了行程事大,若是因此误了与十竹山庄的约定就不好了。”
目光一瞥,见原醇玉在不远处,便朝着原醇玉高声道:
“倒是醇玉师兄,再往前走不久,就是醇玉师兄曾经呆过的地方了,师兄可有什么故人要去拜访,正巧顺路,不碍什么行程。”
原醇玉仅仅抬眼往花争弦处扫上一眼,摆摆手,脱口道:“不去不去不去。”
身边的人劝道:“难得回家一趟,竟要过门不入么?”
“回家?”原醇玉伸了个懒腰,一副洒脱模样,“花师弟怎么想的不知道,总之我家就在云尾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寄托了。”
饭后休息时收到一张灵符,是朱吟泊的传声符。
朱吟泊修为高性子又好,在别峰亦吸引了许多仰慕他的师兄弟,只听云尾峰大弟子的声音温润儒雅从符中舒缓地淌出,不出片刻便围了许多弟子过来。待朴山长老与朱吟泊说完,那符便立即被弟子们争抢着夺到手中。
符中传来朱吟泊无奈的低笑:“好了,莫要抢了。”
灵符正落在其中一名女弟子手中,那女弟子拽着灵符,率先抢道:“此番出行,朱师兄怎么不来?”
燕容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坐着,边喝茶边看原醇玉凑热闹混在其中争抢灵符不得,撇着嘴站在那女弟子身后。忽然听朱吟泊笑道:“邀请名额有限,难得我们燕容想去,还特意跑去师父那央求,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怎么能占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