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杨青婉笑笑,放下手里处理了一半的工作,道,“我怀他的时候,他太小了,七个月了还不怎么明显,他外婆就说这孩子可能不太好,果然,刚生下来时邹巴巴的,又细又瘦,医生都说他可能活不过半个月。”说起这些,她很是缅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萧溯也会这么笑,笑起来时清清浅浅,好看得要命。
杨青婉继续道:“那时候我和他爸也很绝望,不曾想他居然撑过来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和同龄人没什么差别吧?这都是他懂事,他要是有别的小孩子半分任性,估计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小时候他很懂事,好像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会给父母添麻烦,很少哭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惹我生气过。每次去医院他都很抗拒,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克制自己的,这么多年了,都克制成习惯了。”杨青婉声音有些哽咽,眼看闪着光点。
知子莫若母,她如何能不懂萧溯的这些想法,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习惯了,也就这么过下去。
凌靖扬就这么听她说,心中五味杂陈,他之前羡慕过萧溯,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未尝比他好,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一颗心突然就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那个少年值得所有人疼爱,却不想那人在接受疼爱的时候居然会那么的小心翼翼。
“他一直没什么朋友,我就想,我这辈子好好疼他吧,只要他开心,有没有朋友都没关系。”她叹了口气,看向凌靖扬:“靖扬,萧溯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可能是他这辈子所有的福气了。”
“阿姨,你们也是他的福气。”
☆、第 10 章
萧溯一天都在昏睡,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与自己的母亲进行了一番怎样的对话,唯一察觉到的是自那天过后,母亲好像更加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凌靖扬照顾了。从前凌靖扬留在医院时间长了,自家老妈还会不大好意思,会让他回去或者出去玩玩,自从那天过后,他好像就没有听见自己老妈跟凌靖扬说这种话了。
“妈,我睡着的时候靖扬也一直在?”趁着凌靖扬回家,萧溯拉住杨青婉问道。
“是啊,让去哪都不去,连手机都不玩,那孩子真是奇了。”
“唔……我一天睡的时间太长,他估计被吓着了,太担心我了,妈,你多开导开导他。”
杨青婉听这话,面色怪异地看了脑回路很奇怪的自家儿子半天,才道:“你自己还病着,瞎担心什么呢。”
冬日的午后,太阳难得的温暖,萧溯靠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他本来就清瘦,这一病,更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白蓝相间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窗外的草地上有不少人在晒太阳,萧溯从前很喜欢去外面走走,不只要出医院大门,杨青婉一般都会允许,但是现在他突然没有出门的欲望了。
病房门一直是关着的,偶尔有人推开,也只是护士或者医生。
盯着门看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动静,萧溯有些失望,又把头转过来。
杨青婉看他恹恹的样子,又看看关着的门,好像懂了点什么,笑问:“你在等靖扬?”
“嗯?没有啊。”萧溯笑笑,别过头不让自家老妈看自己被一语道破心事的窘态。
杨青婉又哪里看不出他的掩饰,道:“听凌奶奶说,今天靖扬爸爸会来看他,他估计来不了了。”
“我这么没听他说起?”
“你病着,估计他不想让你费神。”
“唔……”
“所以,不要等了,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等女朋友呢。”
“啊?不是啊……”
“我知道不是,你着急什么。”
“……”
此时的凌靖扬正枯坐在沙发上,天色还未暗下来,屋里的灯却都打开了,灯光将桌子对面的男人脸上的皱纹映衬得很清晰。
凌宇扬坐在他身边,一反平时的温润,冷下脸,神情冷峻。
父子三人就这么枯坐着。
“跟我回去。”凌光茂道。
凌宇扬看向他,摇头:“我不想回去。”
“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去,你娶了个女人回来我不说什么,但是你要把爷爷的书房拆掉我不同意。”
“一间书房而已,你怎么这么幼稚?”
凌宇扬冷笑出声。
凌靖扬坐在一旁听着二人吵架,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听见爷爷的书房几个字,睫毛闪了闪,道:“把爷爷的书搬过来”。
凌宇扬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愕然:“扬扬。”
凌光茂轻蔑地看了凌靖扬一眼:“你现在知道补偿你后妈了?”
凌靖扬抬头看向他,神色复杂。
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独独在自己面前做尽了让人恶心的事情。出于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情感,他对此的回复一直以来都是回避和疑惑,但是这并不能避免父亲对他的厌恶。
凌靖扬低声道:“我没有对不起她。”
凌光茂被气笑了:“是啊,你是没有对不起她,那你妈呢,因为你,她就那么没了,你对得起她吗?”
“闭嘴!”忍无可忍的凌宇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爸,你到底要迁怒他到什么时候?”
“我迁怒他?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要不是他,你会有个亲生妈妈。”
“爸,你清醒一点吧。”这话却是接近哀求了。
凌靖扬徒然起身,冷声道:“好了,你们出去吵。”
凌光茂看着感情也不算太好的兄弟二人,面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才缓缓起身,“限你明天晚上之前到家。”这话是留给凌宇扬的。
客厅里回复寂静,两道呼吸声轻轻浅浅,时隐时现。
半晌,凌宇扬才拉着凌靖扬坐下,道:“扬扬,你……”
凌靖扬挣开他的手:“我去医院看萧溯。”说罢,抬步走开。这一瞬间,他突然特别想念那个和煦得像阳光一样的人。
“凌靖扬。”凌宇扬在他身后吼道:“凌靖扬你是傻逼。”
凌靖扬脚步顿了顿,离开了。
萧溯本以为凌靖扬这一天不会来了,不想晚上九点,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萧溯以为是杨青婉忘了什么,起身去看。
“妈,忘了什么……靖扬?”
凌靖扬没穿外套,只有薄薄的毛衣裹在身上,衣服上和头发上还有雪粒,提着吃食的双手冻得通红,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然而眼神却很平静。
萧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凌靖扬摇摇头,走过来,念着自己满身寒气,没敢离萧溯太近,现在能见到他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这明显是什么都不想说,萧溯深深看他一眼,也不再问下去,转头将注意力放到别处:“今天挺好的。怎么?没吃晚饭?”
“嗯,所以过来借你的地吃个饭。”
“还得借睡的地方吧?”
“嗯。”
“那赶紧吃,这都几点了。”萧溯拿过吃的,摊开递给他。
凌靖扬买的是粥,清清白白的的米粒饱满绽开,小菜铺在上面,颜色被称得愈发艳丽,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萧溯晚饭吃得早,此时一看顿时感觉自己饥肠辘辘。
凌靖扬看他目光一直停在碗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没给你带,你晚上不能吃东西。”
“我知道,”萧溯认命道,背靠到枕头上,别过头去。
凌靖扬拿他完全没有办法,舀了一大勺递过去,“张嘴。”
“不是说不能吃吗?”
“吃太饱会不舒服,饿了也会不舒服,”凌靖扬给他喂了一口,“吃一点。”
萧溯就着小菜吃了几口粥,终于感觉满足了,这才抬手把凌靖扬喂过来的粥推回去,“我吃饱了,你赶紧吃。”
凌靖扬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粥解决了,处理完垃圾,这才停下来。
萧溯还有诸多疑问,但是见当事人不提,也没再说什么。凌靖扬走到床位的躺椅上躺下,躺椅太短,他还的另外找椅子垫脚,但好在上面有杨婉青从家里带来的棉被,睡下去也不算太差。
关了灯,室内安静一片,萧溯却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萧溯,我有话想说。”冷不防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萧溯愣了一下,不由得苦笑,原来睡不着的不止自己。
“说什么?”他明知故问道。
凌靖扬不语。
明明很想倾诉,却又要这么忍者?萧溯叹了口气,道:“你说吧,我听。”
“嗯……”他确实很想倾诉,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之前听奶奶说,你爸爸不太喜欢你。”萧溯头一次见他这般吞吞吐吐,想想原因,不由得有些心疼。
“嗯。”凌靖扬闷声回道,算是回答萧溯的话,也算是为自己的倾诉开个头,“我出生那年我妈死了,他一直觉得是我害死我妈。”
“靖扬,你也觉得是你害死了你妈妈吗?”萧溯问道。
他语气冷冷淡淡,凌靖扬却是浑身一震,是吗?还是不是?
这么多年来,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至今没有答案,只是自己在逃避罢了。
那么,答案呢?
凌靖扬半天说不出话来,萧溯听他的呼吸声,微不可为地叹了口气,道:“不是你的错,靖扬。”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笃定,凌靖扬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就是答案,他突然有些无措起来,“不是吗?”他低声喃喃,不知道是问萧溯还是问自己。
他哪来的错,他那时候才多小,只是背上了爸爸对妈妈的逝去的痛苦而已。
从小被爸爸灌输害死了妈妈的思想,又突然面对质疑,萧溯知道凌靖扬还需要时间去整理思绪和情感,便不再说话,将头埋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意识即将飘远之际,盖头的被子却突然被掀开了,微冷的空气一下子拢进来,萧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
“我想过来睡。”凌靖扬道。
萧溯往边上挪了挪。
凌靖扬掀开被子躺下来,顺手将萧溯揽入怀里。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僵,但是并没有挣开。
黑暗里,凌靖扬的眼睛微眯,嘴角微扬。
“睡吧。”
这一年最冷的冬天,萧溯是在病房里过的,医院里人很多,但是病房里很安静,凌靖扬坐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复习,写字时依旧是那副背脊挺直的样子,但是却会不时转头看看病床上的人。
萧溯时睡时醒,病情反复,只有偶尔精神状态不错才会起来说说话或者翻翻书,就这么一直临近新年,医生终于宣布可以出院。
不用在医院里过年,萧溯几乎百感交集。出院这一天,不止凌靖扬成非几人来帮忙,就连言睿也来了,萧降开一个车坐不下,又打了个车在后面跟着。
杨婉青不知道原来萧溯的朋友还挺多,惊讶之余又觉得奇怪,“萧溯,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朋友?”
萧溯坐在后座上,为了有个带路的人,凌靖扬并没有在这个车里,而是与言睿田江白坐在后面的车子里,现在坐在萧溯旁边的是成非。
萧溯道:“有时间交朋友了自然就有了。”
成非一脸惊讶地看向萧溯,道:“难道你以前都没有什么朋友吗?不可能吧。”他转头对杨婉青道:“阿姨,萧溯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可招人喜欢了,我要是个女孩子,保证会喜欢他,可惜我是男生,只能当朋友啦。” 他一直都是个活宝,萧溯住院时除了凌靖扬就他来得最多,萧降与他曾有一席之谈,很是聊得来,萧家两位家长很喜欢他,正因如此,此时说话也多了几份肆无忌惮。
萧降搭腔道:“还好你是男生,不然萧溯娶了你,我天天拉着你唠嗑,日子就没法过了。”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
临近新年,街上张灯结彩,一派繁华,车里气氛也很轻松,几人一路插科打诨,热闹不已。萧溯悄悄吐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身体还算争气,没有让一家人跑到医院里过年。其实以前也不是没在医院里过过年,只是那种过年方式,萧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想再来一次。
晚上,由杨婉青亲自下厨,一桌晚餐丰盛至极。
凌靖扬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好几瓶饮料,萧溯正和田江白正在摆碗筷,见只有他一人进来,不由奇道:“奶奶呢?”
“奶奶被我哥接走了。”凌靖扬语气淡淡地答道,放下东西走过来。
言睿平时看着冷淡,却不想居然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厨房里给杨婉青打下手,此时围着围裙端菜上桌,也是有模有样的。那边成非和萧降聊得开心,余光瞥见言睿的样子,惊讶至极:“我去,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言睿。”
言睿转头,邪魅一笑:“哪种?”
看见他那么笑成非就害怕,嘴角一抽连忙谄媚道:“我是说颜值高穿什么都帅。”
菜陆续上来,众人围桌而坐。杯盘轻响,勺箸搁盘,几番下来,晚餐气氛被推倒最高点,两位家长既有公事要处理又不想打扰了年轻人玩闹,早早离席,余下几个人饮料代酒,吃吃聊聊,很是开心。
“我都做好去医院陪你过年的准备了,没想到你居然出院了。”成非拍着萧溯的肩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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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非连忙躲开,道:“凡事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嘛。”
田江白:“去你的。”
“虽然马上就考试了,但是过年也要好好玩,你们都有什么准备吗?”
言睿扫了他一眼:“你打算去哪里玩?”
成非哭丧着脸:“我姐说带我回老家看看。”
“嗯,挺好,记得把练习册带上。”
成非:“……”
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等待他们的是沉重的学业和考试,还有高考,少年们还不能放松,这样难得的相聚也因为萧溯是病患而不得不早早散去,但这并不会影响少年们的情绪,反而使得他们更加珍惜,毕竟对于每个人,时间都不多了。
吃过晚饭,成非等人该回家了,萧溯想送几人出门,却被拦下了。
“外面风大,不要出门,好好养病。”言睿道。
“有空我们就过来玩,走了。”
“溯溯啊,万一我真去老家了,你一定要想我啊!”
“你又不是不会回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种人怎么能懂?”
“……”
萧溯就站在门口看着几个人笑闹着离开,屋里徒然安静下来让人很不习惯,他静立了半晌才转身,抬头的瞬间却不由惊讶。
凌靖扬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看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狐疑道:“怎么了?”
“我才把碗洗好,他们走了吗?”
“嗯。”萧溯嘴角慢慢扬起,一直以来,他都将他定义为自己的朋友,即使这个人有时候会让自己生出很陌生的情绪,但是自己的心里也一直认为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萧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人一直以来都陪在他身边,他知道自己缺少什么,然后毫不吝啬就给予了,如果朋友是成非那样,那他简直一点儿也不像朋友。
可是,不是朋友,又是什么呢?
问题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一瞬间的狐疑过后,萧溯又转而思考其他——寂静下来之后还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真是太好了。
凌靖扬看着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强压下将人抱住的欲望,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第 11 章
新年很快来临,杨青婉和萧降难得完完全全放下公司里的事,在家中休息。萧溯虽然出院,但也仅仅是出院而已,并不是完全好了,所以还是不敢放肆,这个新年过得很平淡。
傍晚,寒风簌簌。虽说新年已过,但是春天却迟迟未来。
凌靖扬手提着刚买的东西,走在人流涌动的街头。路过一个礼品店时,他想了想,走进去。该给某人一个新年礼物,店里的东西满目玲琅,他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正发愁,冷不防身侧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学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