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虚臾水洞里也是一言不发,爷爷把他拉到面前,道,“清时,还在生爷爷的气呢。”
一直忍耐得很好的叶清时一听到这句话眼泪止不住地就落了下来。
“别哭了啊。”爷爷为他擦去泪水,在这世上,好像只有爷爷是真心待他,怜悯他。
“清时,不要拿自己和弟弟比,不要羡慕弟弟,你有你的路要走,你的东西都是靠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叶清时红着眼看着爷爷。
“以后你就会明白,弟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清时才是真正靠自己的。”
叶清时懵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去青城的盛会上,他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大花园——青城花都,青狼族的人也和白龙镇的村民很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让叶清时觉得新奇,不过他的脸上倒是平静得很,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后来在狼王的寿宴上,他看到了对座上那个风华绝代的人,一袭红衣,绝色倾城,美得好像要灼伤人的眼睛,一见难忘,即使坐在狼王的客席上,也丝毫遮掩不住他的锋芒,气场竟硬生生地把狼王给压了下去。
当那人望向他们这一桌时,他与那人四目相对,又赶紧移开了视线,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
惊醒。
额上细密的汗珠,他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他起身,点亮石桌上的烛灯,已近子时。
一定是今日在叶府见到孙景文才让他勾想起儿时那些事,心中那可怕的负面情绪,如同小时候那样,慢慢从心底滋生,蔓延到心间。
十二岁的时候,爷爷说他心难静,心中有魔,着实不是叶氏掌门的最佳人选,自此要他日日练清心诀,压下心中的感情和欲望,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将那些东西强压在了心头。
叶清时深呼一口气,坐在石台上闭目修炼,心中默念着清心诀。
片刻,他又睁开眼睛,根本静不下心集中不了精神,他走出洞口,在虚无峰的山顶上,看到月色如魅,繁星闪烁,宁静的夜色下村庄一片祥和。
叶清时顺着蜿蜒的小路往镇上走去。
睡不着的时候他通常会去镇上逛逛,或者去虚无峰下的一处小山坡上,那里有一片桃树林,很少人会去那里,他正好落得清静。
叶清时走到那片桃林中,悠然的月光将地面照得斑驳影绰,在这里既能看到白龙镇,也能看到漫天的繁星。
叶清时顺着小路前行,看见前方的空地上有人在练剑。
那柄剑剑身粗旷,看起来刚劲有力,舞剑人身形矫健。
那人见了叶清时,也是一愣,停下了动作,“真巧。”
叶清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孙景文,还是这么个诡异的时辰,“白龙镇有先祖布下的结界,镇里叶氏的后人功力会有增强,外来人则会被抑制,你在这里练剑,不是明智之选。”他的声音淡淡的,褪去了白天时候的冰冷,像柔和的春风,拂过心间。
孙景文一笑,“我就是睡不着,随便打发一下时间。你也是夜深难寐吗?”孙景文说着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往身侧拍了拍,邀请叶清时也坐过去。
叶清时走了过去,孙景文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如白天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穿戴得规规矩矩,少了那么点仙气,反倒让人觉得好靠近一些,脸色也不再是冷冰冰的。
孙景天抬头望望旁边那条山间小道,一直蜿蜒到虚无峰的最高处,上面已经隐没在飘渺的云层之中。
“你住在那个上面吗?”果真像个仙人,住的地方也是仙气飘然。
“嗯。”
“你一个人?”
“嗯。”自从爷爷在他十四岁那年过世后,虚无峰就再没去过第二个人。
“为什么,你好像不常回叶府?”
“清晚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孙景文摇摇头,“清晚很少跟我提及你的事。”
“我……要在山上修行,一般不太回叶家。”不想承认的是,叶府并不待见他,而他每次去叶府,也会觉得不自在,自己和周围的人总是格格不入。
“我以后有空去虚无峰看你。”
叶清时笑了笑,点了下头,孙景文还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嗯。”
目送孙景文的背影到消失,叶清时又在那里继续坐了很久。
第4章 第三章
中秋,人月两团圆。
叶清时理应到叶府吃团圆饭,天色有些阴沉,他比平常更早的来到了叶府,私心是想早点见到某一个人。
叶清时来到叶府的时候,下人才刚开始张罗,离饭点还有很久,他忽然很想知道,孙景文在叶府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穿过正厅,反正叶府里的人多对他视而不见,他在叶府也有自己的房间,是小时候住的一间厢房,很久没去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积了灰。
在别院的客房里转了一圈,完全没看到孙景文的身影,如果不是住在客房,那便是和叶家的人住在一起,叶清时有点不高兴,向叶清晚住的小院走去。
刚走进廊亭里,就听见两人打闹的声音,叶清时走下台阶,来到庭院中央的花园里,叶清晚笑嘻嘻地跑出来。原来孙景文住在叶清晚的小院里……
孙景文一手举着宣纸,一手拿着毛笔,从屋内追了出来,“叶清晚!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叶清晚一边跑一边笑,差点没撞在叶清时身上,看见叶清时,他也是一愣,“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孙景文也停下了脚步,叶清时看着他,脸上被墨水画了两撇大胡子,眼睛上还被画了一个黑眼圈,孙景文有些不好意思,收起手里的纸和笔,对着叶清时尴尬地笑着,“清时你来了。”
叶清时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装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其实,从小就很羡慕叶清晚,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拥有他想得得不到的东西……
叶清晚咕哝道,“哥哥你不要随便乱闯别人的院子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叶清晚长得很漂亮,连生气起来也很漂亮,叶清时就不同了,整天阴沉着脸,村里的人对他是又敬又畏,虽说叶清时也很清秀,但往叶清晚身边一站,总觉得逊色那么几分。
被叶清晚一阵数落,叶清时也不知道回什么,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孙景文打破了这尴尬,“哎呀,该去正厅了,”他推推兄弟二人,“你们快过去,我去清洗一下就来。”
叶清时和叶清晚一路无言,对于叶清晚来说,这个所谓的哥哥还没有孙景文来得亲,从小就冷冰冰的,自己找他玩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他觉得叶清时对他也是一样。
晚饭过后,天空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公不作美,扫了一大家人赏月的雅兴。叶清时看着窗外,心想着等雨小一些再回去,或者在叶府借一把伞具。
叶淮却发话了,“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外头山路泥泞,清时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姨母哼了一声回了卧房。
“是。”
叶清时被安排在了客房,看来他曾经的房间的确是不能住人了。
他站在床边负手而立,望着雨滴从天空簌簌地垂落,天空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
中秋月圆之夜,所有人都在和家里人团聚,叶清时有时候会想,如果他的母亲在会是什么样子,也会像父亲那样不喜欢他吗,或者爷爷还在就好了,这样他也不至于在这样的节日里还是一个人。
第二日清晨,天气稍稍放晴,雨水顺着润湿的屋檐缓缓滴落。
叶清时路过叶清晚的院子,刚好透过书房敞开的窗户看到了认真练字的孙景文,昨日里叶清晚的不悦让他驻足在廊亭之外,不知道孙景文也喜欢书画还是因为叶清晚才喜欢呢,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叶清时心里就莫名地难受,他握了握拳头,这时孙景文刚好抬头,叶清时立刻转身离开。
“清时!”孙景文追了出来,“来都来了,干嘛不进去啊。”话一出口,又觉得多余,昨天叶清晚那态度不是将叶清时拒之门外吗。
“其实清晚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你在来的时候让下人通知一下。”
“嗯。”
孙景文怎么觉得越描越黑,他一把拉住叶清时的手臂,“我刚写了一幅字,清时你来看看。”
叶清时不前,他倒不是怕叶清晚多不高兴,只是对他来说,叶清晚那种态度,日后怕是再邀请他他都不想踏足这里了。
孙景文以为他忌惮叶清晚,不依不挠地将他往院子里拖,“来嘛来嘛,清晚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们老是在比谁的字更好,你刚好来评一评。”
叶清时被他拖至书桌前,案桌上厚厚的一叠宣纸,全是字画。
“你也喜欢书画?”叶清时拿起一张审视。
“画不怎么在行,字我倒是很喜欢,以前学武的时候就用这个作乐,想不到清晚也喜欢,我们一拍即合。”
叶清时一笑,想不到孙景文平日里大大咧咧,还喜欢这些东西。
“你看看这个,觉得哪个好。”孙景文拿起两幅字给叶清时看。
两人的性格从书法风格上就能分别出,孙景文的字刚劲有力,一笔一画的十分规矩,叶清晚的字清丽飘逸,俊秀怡然,很难说哪个更好,孙景文喜欢写隶书,而据他所知,叶清晚是各种书体都精通。
“我实在辨不出,各有千秋吧。”
孙景文哈哈一笑,“连清时都会说些客套话了。”随即拿起一支笔,抽出一张白纸,“清时也来试试?”
叶清时摇摇头,“我的字不好的。”
“有什么关系,写来看看嘛。”
叶清时拿笔在那页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中规中矩,也不是不好,只是比起那两人的,的确是差了许多。
孙景文一笑,“清时可以找我多练练字。”说着拿起笔在叶清时写字的旁边也写下了叶清时三个字。
他一笔一画地写得很认真,叶清时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侧脸犹如刀刻一般很好看。
“我能叫你景文吗?”
“诶?你不是这样叫我的吗?”说着他收起笔,拿起那张纸将墨水晾干,“你当然可以和清晚一样叫我啊。”
待笔墨晾干后他将纸叠了起来,塞在了叶清时怀里,拍拍他的胸口道,“呐,送你的。”
虚臾水洞。
叶清时坐在石桌前,拿起那日孙景文塞给他的字,仔细地端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人的笑颜又浮现在他眼前,好像为他平淡压抑的生活带来些光亮,那人待人很好,但又好像待谁都很好。
叶清时站起身,近日镇上鲜有妖怪来扰,他也落得清闲。拿起孤鸣,只身下山。
来到那片桃树林的时候,竟然又碰到了孙景文,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双手拿着一片树叶在嘴里吹出不知名的曲子。
“景文。”
孙景文回过头,叶清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孙景文每次看到他,都会有一种难以靠近,超然于世的感觉,可是真正和他相处时,又觉得他其实是个不懂人情世故,喜欢把事情都藏于心底的人,总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不似清晚那样开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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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时也不会开玩笑,“想要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呆在虚无峰就好了。”
“我也喜欢这里,”孙景文面朝着村镇,“很幽静,让我能静下心。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想念家乡。”
“你的家乡在哪里?”
孙景文一笑,“江南水乡,你去过吗?”
叶清时摇摇头,“我没出过白龙镇。”
“那里很美,三月的时候,小桥流水,柳絮纷飞……白龙镇也好,山清水秀,这里的人都很好,在这里练剑也不错,虽然比起镇外费力一些,”孙景文又小声自言自语道,“明日要陪清晚出镇进货物,后日要去……”好似掰着手指在算日子,最后一抬头,道,“三日之后我要来此处练剑,清时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切磋切磋。”在这白龙镇里,他已然不是叶清时的对手,可放眼望去,这白龙镇也只有叶清时能和他切磋一二了,一个人练剑没意思,久了总忍不住手痒痒。
叶清时没回答他,孙景文觉得叶清时或许嫌自己对他修为没帮助,又道,“来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一个人练也不错,我都会在这里。”末了孙景文又挠挠头,“要是闲的话还是来吧。”
三日之后,他的确另有安排……
叶清时没有搭理他,走到他旁边坐下。
他看见孙景文放在身边的玄铁剑剑柄上多了一个剑穗,在粗旷的剑柄上略显秀气,做得并不怎么精致,样式也是集市上最简单的那种,特别的地方是那块菱形樟木上用黑墨写着字,清丽飘逸的一个“景”字,想来是将景文二字写在了樟木的两侧,那笔迹,也该是出自叶清晚之手。
孙景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道,“清晚做的,就是想炫耀一下他的字。”
叶清时低头看着自己的孤鸣,剑柄上空空如也,如果要让他送给孙景文一样东西,他会送什么,他想了半晌,觉得好像没什么可送的。
叶清时回到虚臾水洞后,把洞内的东西都环视了一遍,石桌,石床,陶杯,书简……如果要让他送什么东西给孙景文,的确没有什么可以送的。
捏着孤鸣镂空的剑身,心里泛起失落,看到那只剑穗,他才发现,他也向往孙景文能随身携带他的东西,很多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叶清晚,很多时候,他真的很嫉妒叶清晚。
第5章 第四章
这几日叶清时本应闭关修炼碧竹剑法的第八层,可他想起前几日那个人说他会在山下那片桃树林里练剑,那日他并没有答应他。
耳畔响起那人说过的话,虽然连时间都没问他,可依着那人的性子,早上肯定是不会去的。于是午饭过后,叶清时便提着孤鸣下山了。
在桃林里占了许久,却是不见一个人影,这林子里的桃树都快被叶清时背出每一株的样子来了。孙景文说过会来这里,叶清时相信他不会食言的,于是他继续等了下去。
快到酉时,天空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不一会叶清时已经衣衫湿透。
是不是自己没有允诺他……还是他早就忘了……或者……他是出了什么事……
叶清时在雨中疾走,滂沱大雨里身形格外单薄。
他来到叶府门口,修长的手指扣响了湿润的大门,开门的是叶家总管叶福。
叶福一看见他也是一惊,那像谪仙一样的大公子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大公子,您怎么淋成这样,赶快进来吧。”
“不必。”他想问孙景文的情况,可又怕不妥,只得改问叶清晚,想来那两人也应该是一起的。“清晚在吗?”
“二公子午饭过后就和孙公子去村头看皮影戏了,这个时辰也快回来了,大公子进屋等二公子吧。”叶福觉得奇怪,这大公子平时来叶府就是走个过场吃个饭,怎么有事情找起二公子来了,看起来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不必了……”叶清时转身,走下叶府的石台阶,哐的一声,背后的大门被关上。
叶清时觉得自己狼狈至极,他竟然在那桃树林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这场大雨,是在嘲笑他有多么蠢吧!
走出叶府几步,他回头望了望通往村头的那条路,驻足了片刻,看到大雨中由远及近显现出的两个人影,共打着一把伞,雨势太大也不能完全遮住,两人都往伞下使劲钻,一路踏着泥泞跑了回来,边跑边笑着说着什么,那些话语淹没在了嘈杂的雨声中,叶清时听不清。他握着孤鸣的手紧了又紧,在他们没看见自己之前,转身离开。
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头发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发丝黏在他的额头,耳畔,他在暴雨中好像更加苍白。
孙景文在进叶府的瞬间,看见远处那个消散在雨中的背影,很熟悉,很像叶清时,不过他不能确定。
叶清时回到虚臾水洞,他觉得手中的孤鸣快被他掰成两段,难受……心好难受……
在看到那两人扶持在雨中奔跑的时候,油然而生的妒意让他觉得自己快疯掉,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像是终于找到出口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不对!不该这样的!那不该是属于他的情绪,他不能够有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