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屋内窸窣的脚步像是撤出了,又听见千月的脚步声在屋内来回跺了几次,接着非禹道,“陛下,此处连一点生人的气息也没有,叶清时该是去了别处。”
叶清时听得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是虚张声势。
玉质的折扇在手中轻拍了数下,似在想问题,片刻后,千月道了一声“走。”
庙内刹时又安静了下来。叶清时冷得全身都在发颤,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湿透,白衫贴在身上显得他身形更加消瘦,心痛和难受同时涌来,他难过得想吐,想要把心挖出来,这样会不会才好过一点。
雨水冰凉,体温却滚烫,他已经开始有些不清醒,梦魇一波一波地涌来,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清时,清时。”温和的声音像带着暖暖的阳光,从窗户上方传来。
叶清时一惊,打起了精神,孙景文,是孙景文!他知道,他不会丢下他的!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孙景文会陪着他。
“景文……”
寻着来声,斜上方的窗户被推开,孙景文探出头来,看到了叶清时,爽朗一笑,就和平常一样,像是在这风雨中唯一的暖光。
叶清时伸出手,“我在这里。”
宽大的袖口滑落到臂弯,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瘦削得让人有些心疼。孙景文赶紧伸出手,接住了他。
手指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叶清时才觉得安心,借着孙景文的力缓缓爬向窗边。
孙景文拉着他,眼看就要攀上窗栏,孙景文忽然讥笑,“清晚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独活?”
叶清时一抬头,见孙景文敛去了笑容,手中的力道放松,再没有拉住他的意思。
“景文……”你还在怪我吗?
孙景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是你害死清晚的。”说罢松开手,叶清时狠狠坠落。
猛地惊醒!
叶清时睁开眼,春雨下个不停,到处都是水汽?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悦傻难樱揭凹浜芫埠芸湛酰睦镉兴锞拔牡陌敫鲇白樱浚?br /> 原来是梦……
他蜷缩在凹洞里,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府的除夕夜。
镇上到处都放着鞭炮亮着灯笼,干冷的空气有些冻人,可他还穿着单薄的衣裳,幼小的身影跟在爷爷后面。
那年他好像是七岁,到叶府里过年。
等待年夜饭的时候,他和叶清晚在院子里玩耍,其实是叶清晚拿着自己的新玩具在院子里趴来趴去玩得可高兴了,他就坐在花圃边看着他的弟弟玩。他来叶府的时候,一般是很少说话的,府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大人谈论事情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吵也不闹。他自己知道,在叶府,他不想说话,不愿说话,也不敢说话,生怕一旦犯了错,父亲和姨母便又不高兴了。
“哥哥,哥哥。”叶清晚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十分好听,这次他的新玩具是一辆木质的小马车,雕工十分精细,四个轮子还可以不停地转动,怪不得他刚才趴在地上把马车溜来溜去。
叶清晚拿着马车跑到了叶清时身边。
“嗯。”叶清时点点头,他的弟弟机灵可爱,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有那么一点的自卑。
叶清晚爬到叶清时腿边,把木质小马车举在了他眼前,“哥哥,你看这个!好看吗?”
叶清时点点头,“好看。”
叶清晚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被叶家人捧于掌心,受尽宠爱,叶清时其实是很羡慕的,可是那些东西他羡慕不来,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
“哥哥,这个我借你玩好吗?”
叶清时摇摇头,“我不喜欢。”他别过眼,晃动着没能触地的两条腿,心虚得生怕别人看出来自己在撒谎。
叶清晚拉过他的手,不依不挠,“来嘛,这个很好玩的。”
他把小马车塞进叶清时的手里,瘪瘪嘴,“可是我都玩了好几天了,”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叶清时,“哥哥,我把这个借你玩,你也把你的宝贝给我玩。”
叶清时摇头,“我没有好玩的。”
叶清晚一屁股坐在地上,“骗人!”
“你先起来。”
“我不要!哥哥欺负人!我把我最最喜欢的玩具给你了,你也要给我你的!”
“我没有……”
“骗人骗人!母亲说爷爷给你做了好多好玩的,你不给我玩我就要哭,我要告诉母亲!哥哥欺负我!”说着张嘴就要哇哇大哭。叶清时见状连忙跳了下来,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哭了。”他往身上探去,摸到衣兜里装的几个小石子,那确实是他在虚无峰上无聊打发时间的玩意,爷爷教他玩的,可是这些东西,在叶清晚面前,他怎么拿出手。
“快呀哥哥,快给我玩。”
在叶清晚的催促下,叶清时拿出了那几个小石子。
叶清晚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哥哥教我玩。”
叶清时摆了几个在地上,又拿了几个在手里,在地上找好位置,每隔一段距离就用手中的石子打地上的,打中了就捡起来又对准下一个。
叶清晚来了兴致,“我要玩我要玩。”
叶清时把手中的石子给了叶清晚,叶清晚学着叶清时的模样打落地上的石子,可是试了好多次,一个也没打中,叶清时把那些他打空的石子一个个捡起来放他手里,免得他自己到处找。
打了半天,仍是一个也没中过,叶清晚不乐意了,“一点都不好玩,你给我换别的!”
“没有了。”
“你骗人!呜呜!”
叶清晚的声音引来了叶夫人,叶夫人来院子里一看,把叶清时瞪得退了两步。
“怎么了清晚,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叶清晚挂着眼泪点着头,“哥哥不陪我玩!”
“乖,我们回屋去。”说着带着叶清晚要走,却一见叶清晚手里捏着一大把什么破破烂烂的东西,她掰开一看,皱眉道,“这是什么?”
“哥哥给我的玩具。”
叶夫人一把把石子甩在了地上,用丝质手绢擦着他的手,生怕那些个石子没长眼睛把叶清晚的手掌划伤了,她瞪着叶清时,“别把你那些破烂东西拿给弟弟。”说完白了他一眼,牵着叶清晚往正厅里去了。
空空的院子里只剩了叶清时一个人,还有回廊上急着上菜的家仆们,他们来来往往,可从来没有人留意过叶清时。
叶清时趴在地面,找着四散在院落里的小石子,那怎么能是破烂东西呢,他给他们每一个都刻上了符号,还取了名字,无聊的时候就是它们陪他度过的,它们早就被他磨得没有了棱角,伤不了叶清晚的。
时光流动,他又来到了多年后的一个午后。
时过正午,阳光正好。
在白龙镇的郊外,他和一群狸妖纠缠不清。
正当他招架不住时,一柄玄铁剑挡在了他面前。
他一愣,抬头望向持剑之人,那人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四目相对之时,他竟有些失神。
后来他们合力击退了那些狸妖。
“多谢。”他规矩地抱拳答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那人一笑,嘴角好看的上浮,在阳光下,他竟觉得有些晃眼。
“我……该如何称呼你?”
“孙景文。”
“我叫叶清时。”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叶清时知道,只这一面,他的心境便起了波澜。
“我住在虚无峰顶,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此处找我。”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提出邀约。
“你一个人住在上面太寂寞了,我的家乡在江南,那里很美,三月的时候,小桥流水,柳絮纷飞,你愿意随我去我的家乡吗?”
“好。”叶清时上前,笑道,“我们去江南。”
孙景文也笑,带着他他走出了白龙镇。
去江南的路上真好,去江南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孙景文走在前面,叶清时跟在后面,他们走过艳阳当空,走过落霞灿烂,走过星辰漫天。如果永远到不了江南,那也是极好的,他愿意同孙景文一直走在这样的路上。
可是一阵狂风,刮得地面万物快要被卷起,接着暴雨,天与地之间拉起了重重的水帘,他没有撑伞,衣衫湿透。孙景文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他赶紧追了上去,可是他追得越急,孙景文走得越快,他们之间被层层雨帘隔住。
“孙景文!孙景文!”他朝着雨中的影子大喊,那人没有回头。
等等我……
他边喊边追,声音被嘈杂的雨声吞噬,终于孙景文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里,再也看不见。
孙景文……你在哪里……
还在四处找寻那人的踪迹,忽然间像有无数道力量从身后袭来,像一道漩涡,将他拉入无尽深渊。
“孙景文!孙景文!”他嘶喊,伸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身体只不停坠落,坠落……
惊醒!
叶清时睁开眼,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还是春雨,还是冷风,现在什么时辰,究竟过了多久……
没有时间观念,没有空间观念,他哪里也不敢去,又昏昏沉沉地要睡去,全身都在叫嚣着痛,恶心得要反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后山间,空气变得清新。
身体保持一成不变的姿势让他僵硬得浑身酸痛,过了多久了?他有些迷惘,山野间偶尔有鸟儿飞过,停在树梢叽叽喳喳地叫。
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光洁平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来伤口是已愈合了。
叶清时支起身就感到一阵晕眩,头痛难忍,无数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像是看到了世间百态,又像是经历了无间炼狱。他捂着头,孤鸣险些掉落山间。他抬起头,玉白的天空随着他一起旋转,心魔四起,再难抑制,而现在,他为什么要抑制?
孤鸣剑尖拄在岩石上弹起,叶清时身形飘渺,旋转着破窗而入。
脚尖及地,激起一层气浪,他反手将孤鸣倒插入地,孤鸣迸发出的灵气带着戾气层层散开,方圆几里,波及之处,竟是再无活物生还。
他长发披散,眼布血丝,眸色早已染成了浓重的墨色。
孙景文,是你有负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村民:大公子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作者:妆化浓了。
村民:哦……
温馨提示:当你媳妇开始化大浓妆时,就说明他要开始发飙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他玄衣墨衫,清隽孤逸,青丝三千,魅然起舞。
眸色是深不见底的墨,眼尾处一道狭长的红痕,唇色深得发紫,肤色却苍白到透明。
他提着一把剑。
一把装在镂空剑鞘里的剑。
一把薄如蝉翼装在镂空剑鞘里的剑。
他身形挺直,一步一步走得很沉稳,寒剑在黄沙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长痕。
如果不是这把剑,应是再不会能有人一眼认出他。
“大公子!大公子你回来了!”刚到村口,一个搬着一堆木材的汉子看了过来,他可是辨认了好久才确定这就是叶清时。
“大公子,这么些天你到哪去了,你看看白龙镇都成什么样了!”
叶清时环视四周,镇子里四处都是烧毁过的断壁残垣,屋子垮的垮,塌的塌,村民都忙着搬运东西重盖屋子,一听见叶清时的名字,也都看了过来,他们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一走了之不要白龙镇了,可他们多虑了,叶清时这不好端端地站在这了吗。
“大公子,你走之后,又来了一群妖怪在镇子里肆虐,你看看大伙儿,伤的伤,残的残,大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那汉子打量着叶清时,看他毫发无伤的样子,心里开始了埋怨,村子里水深火热的时候,叶清时去哪里了,村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叶清时要在,村子里就不会伤亡这么惨重!“前几日你走之后,妖怪来了村民们根本抵抗不住,躲在屋里不敢出来,那些屋子被毁了的人可就惨了,村子里到处都是哀嚎,上次雪妖的摊子还没收拾好呢,坏事一波接一波,最后还是孙兄弟赶到才帮我们击退了那些妖怪!”汉子打量着叶清时,看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大公子你从未出镇这么久过,既然你相安无事就该早点回来呀,若是隔三岔五地出去,白龙镇可还怎么过啊……”
尾音还未说完,便被一剑穿吼,木然倒下。
旁边的人还未看清事情始末,只见刚才那汉子双目圆瞪,早已没了生气。叶清时抽回剑,血珠一连串从剑尖滴落。
村民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全然惊愕地盯着叶清时,半晌,一名妇女跳起来大叫,“啊啊啊!!!”丢下手中的东西往村里跑去。
“大公子杀人了!大公子杀人了!!!”
村民们有的四散逃开,有的从远处赶了过来。
赶过来的大多是在两次镇子上被袭击时,家里遭受侵袭,或者亲人死伤的村民,心中对叶清时不免有着埋怨和不满。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他便扑了过来,哭丧说话带着梗咽,“你还我儿子媳妇啊!呜呜呜呜,他们死得好惨啊!活生生被雪妖烧死!”
她半跪晃动着叶清时的手臂,哭得不能自已,一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赶紧过来搀扶她,“母亲,你快起来说话,哥哥嫂嫂都是因为他的失责才死的,你快起来呀!”
后面站立的人群也开始纷纷哭诉。
“你让我们家破人亡!”
“村里的人都快死完了你才从山上下来!”
“你把小公子拿去给雪妖,你是不是和那些妖怪一伙的!”
“你连镇子都不顾了!前些日子妖怪来袭的时候你在哪里?”
“是啊是啊,镇子里天天人心惶惶的,大公子你怎么能置我们不顾!”
人群里嘈杂的七嘴八舌,更多的人远远地观望,生怕他突然发了飙自己也跟刚才那人一样。偌大的村子,受过他救助的村民成百上千,可这个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一把杂草扔了出来,砸在叶清时头上,接着其他人也开始跟了起来,菜叶,树枝,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要是拿在手上的,都朝他扔了过来。
叶清时不躲也不闪。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你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循声望去,是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虽不是明艳动人,但也算温婉清秀——原来是那王樵夫的女儿,王琴。
她挥着手拦着过激的村民,“大公子也不想的,她已经尽力了,不是他的错。”可是身体太单薄,在人群里被推搡着就快要站不住。
“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当然帮着他说话!”
“不要理她!”
“对!走开!”
王琴被人群推推攘攘,挤兑到了最后,跌坐在地上。“你们不要这样,大公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快停手!”声音颤得厉害,谁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些话,可微弱的声音立马又被人群淹没。
那老妇人依然紧抓着叶清时不放,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起,“叶老掌门在的时候,白龙镇可从来没出过岔子,几百年来我们都相安无事,怎么一到你手上,白龙镇就鸡犬不宁。”
叶清时忽然想到,他出世之时,算命的说他是不详之人,或许是真的,他就是扫把星,克死了这村里所有人。
“我的儿啊,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丢下我不管了。”她说得期期艾艾,围观的人只觉可怜之极,相较而言,那叶清时便又多了几分可恶。
在这原本平静的村子里,天降之灾谁家也难以承受,如今无辜遭受了,总要有人来担上责任不是,不然那无处寄放的情绪缺口,向谁发泄?
“叶清时,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老妇人跪坐在地,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叶清时低头看着她,冷冷道,“那便送你与他们相聚。”
剑起,剑落。
老妇人便没了声。
“母亲!”她的小儿子赶紧扑了过来,“母亲!母亲!”
摇着老妇人的尸体,半晌,他抬起头,眦目欲裂。“叶清时!我跟你拼了!你这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