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玮摇摇头，“我也在这儿陪着吧，你一个人也无聊。”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也不知道段何什么时候醒，明天你早点过来替我。”
齐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注意安全。”
齐玮走了，王孟在凳子上坐了会儿，手臂上一直隐隐的痛着，刚才撞门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王孟看段何还睡着，便起身去找医生看了看。
医生看了，开了些药给他，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也够王孟受的了，都伤在肉上，手臂上全是淤青，王孟现在稍微动一动都肉疼。
拿着药回到病房，段何已经醒了，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王孟把药收好，活动了下肩膀，尽量不让段何看出来他受伤了。
王孟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段何还是那样的姿势，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动过，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王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又问了一次，“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段何依然是没有动作没有声响。
“你和许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变成这样？！”王孟有些着急了，段何这样的状态和一个死人没有一点区别。
“你觉得这样就能逃避吗？段何，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王孟的声音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现在忍着不冲段何吼。
但是段何还是那副死人样子。王孟越看越气，过去直接把段何从床上抓了起来，手臂传来刺骨的痛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段何吗？！你他妈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许岑吗？我他妈告诉你，他不在，你就算把自己弄死了，他也看不到！”
段何眼睛无神，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任凭王孟像疯了一样摇着他。
段何的这副样子让王孟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没有了意义，王孟把段何松开，没有王孟拉着，段何失去了支撑，上半身直接砸在了床上，发出“咚”的一声。
王孟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段何，结果发现段何还是那副死人样子，王孟的担心一瞬间又没了。
“就这样吧，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她妈不管了！”王孟说完之后就去旁边的床上躺下睡觉了，今晚他已经很累了。
关灯之后，段何的表情才有了变化，眼角有些湿润，嘴角还在不断的抖动，他如果死了，许岑也不会看到，更不会伤心，是这样吗？
段何慢慢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一点一点的靠近墙壁，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点点的安全感，他才觉得自己也有依靠。
第二天一早，齐玮带着早餐就来了，问了王孟段何的情况，结果王孟冷着脸什么也不说，吃完饭直接就走了。
齐玮看着王孟的背影，搞不懂又发生了什么，他们寝室里王孟的脾气向来比较好的，怎么一大早就冷着个脸？谁惹他了？
齐玮满脸问号的去叫段何，段何睁开眼睛，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疲惫得不得了。
“段何，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段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昨天晚上只要他一闭眼，眼前全是许岑和他说分手的画面，每一次都是这样，最后，他连闭眼都不敢了，就这么一直睁着，直到天明。
齐玮把早餐拿过来，“哥？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医生说你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段何睁着眼睛没有理他，齐玮端着碗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段何这到底是怎么了？齐玮站了会儿还是把盒子放下了，出去给王孟打了个电话，问怎么办，结果王孟直接来一句，“饿死他算了！”
然后挂了电话。
齐玮拿着手机开始怀疑人生，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齐玮进了病房，段何还是老样子，齐玮坐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过了十多分钟，段何突然有了动静。
段何转过头来，看着齐玮张嘴说到，“我手机呢？”
段何一出声把他自己都给吓着了，声音已经沙哑得快没有声音了，出来的几乎是气声，他的嗓子，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段何看着齐玮，齐玮这才反应过来段何问他手机，“手机屏幕碎了。”
“我问你在哪儿？”还是沙哑的气声。
齐玮从包里把段何的手机拿出来给他，手机是关机的，段何尝试着开机，屏幕已经碎成这个样子了，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机。
开机动画出现的那一刻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当手机完全开机后，他瞬间又被失望包围。
他发了短信给许岑，但是许岑连一点回应都没有，难道，他们就真的这样结束了吗？
手机从段何手里掉在了床上，段何整个人又回到了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但是这次并没有持续太久。
被段何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段何有些高兴的坐了起来，抓起手机一看，破碎的屏幕上显示的老妈两个字让他再度坠入失望之中，但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起，那边就传来了老妈的慌慌张张还带着哭腔的声音，段何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妈？你怎么了？”
老妈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传来的声音一直很嘈杂，段何也只能听见老妈断断续续的哭声。
“妈？”段何声音还哑着，也不知道老妈听不听得到，段何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提高了声音，“妈！妈！你听我说，先找一个安静一点地方！听得到吗？！”
段何就算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但是声音却始终是沙哑的，怎么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老妈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段何很着急，家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老妈不会这样，老爸呢？老爸又在哪里？
电话那边还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段何急得没办法，看到旁边站着的齐玮，伸手把手机递给齐玮，“说！”
齐玮接过手机，“说？说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段何现在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有些困难。
齐玮按照段何的指示，用最大的音量冲电话那边吼着，吼完了把手机又递还给段何，段何接过来，等了一两分钟，电话那边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老妈的哭声不停的通过手机进入到段何的耳朵里，快二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听到老妈在哭！
段何这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再想自己那挡子事，齐玮给他倒了杯水，喝了水段何嗓子稍微好了一点点，他对着电话那边说，“妈，别怕，我在呢。”
听见段何的声音，老妈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虽然这沙哑得不成形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那么多了，对着电话就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儿子……你爸，你爸他……”
“妈，你别哭，别哭，我爸怎么了？你慢点说。”段何知道老爸肯定是出事了，但是老妈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他必须先安抚好老妈。
“你爸……在医院抢救……医生……医生说……”后面的话被无尽的啜泣代替了。
抢救？老爸为什么会在抢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爸现在……
段何安慰了一下老妈，“妈，你别着急，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段何挂了电话，手上的针头一拔，直接冲出了病房，他要回去，他要回家，他的妈妈在等他！
段何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让齐玮懵了，段何跑了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一边追一边给王孟打电话。
一路追着段何来到了火车站，段何急急忙忙的去售票厅问，结果根本没票了，段何急得在售票厅了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段何准备去汽车站的时候，王孟居然开着车来了，“上车。”
从齐玮给他打电话，他就知道肯定出事了，段何要急着回去，但是这时候哪还有车票，他赶紧借了家里的车开过来。
齐玮拉着段何上了车，王孟一踩油门冲了出去，段何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后座，“我求你，开快点，求求你……”
段何这些话让王孟很难受，段何什么时候这么求过人？段何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老天爷还没完了！？
“放心。”王孟说完这两个字后就再没说过话，专心致志的开车，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暑假老爸老妈让他去学车的决定这么明智。
第五十章
三个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高度紧张状况下开了这么久的车，王孟已经有些疲了，段何本来身体就没好，整个人也不太有精神，三个人中也就齐玮还稍微还算正常。
齐玮扶着段何有些艰难的上楼去了急诊室，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段何的爸爸还在手术室抢救。
王孟跟在齐玮和段何后面，在手术室外面段何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平时那么神气的老妈，这时候却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
眼睛又红又肿，脸上都是泪痕，即便这样，她的眼睛也从来没有移开过那扇紧闭的手术室的门。
段何挣开齐玮，自己一个人扶着墙壁走过去，“妈……”
还是沙哑的声音，但是这一次，无论是谁都能听出语气中那深深的愧疚，心疼和担心。
听到声响的老妈终于将视线从手术室门上转过来，看到段何的那一瞬间，老妈整个人都崩溃了，两只手紧紧的抓住段何的胳膊，红肿的眼睛再也冒不出泪水了，她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住段何不放开。
“段何……”
段何一把搂住老妈，手不停的顺着老妈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慰她，“妈，别怕，别怕……”
在段何的安抚之下，老妈的情绪渐渐稳定了，段何放开老妈，双手扶着老妈的肩膀，“妈，你别慌也别急，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出这些话几乎废了段何全身的力气，他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弄得大一点，清楚一点，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明显。
平静下来之后的老妈听到段何的声音之后，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的嗓子怎么了？！声音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生病了？”
本来只注意到段何声音的老妈抬头看到段何苍白的脸色，语气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你去看医生，我求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不要再出事了，我再也受不了了……”老妈说着说着就把头埋了下去，段何听到了细微的啜泣，他的母亲，那么独立自主，追求个性的人，今天也会被世俗所牵绊，对那个还在手术室的人，对自己的儿子牵肠挂肚，终究，在这个社会中，她还是成为了普通人。
段何拍着老妈的后背，“妈，我没事……爸他……”
一说到老爸，老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了，段何也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她还有依靠。
“你爸……”
老妈才刚刚开口，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从里面出来，老妈放开段何，急急忙忙冲过去，“医生，怎么样？我老公没事吧？”
后面护士的眼神中透着可怜，医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段何心里就咯噔一下。
转眼看着医生，段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可是一切并没有如段何所愿，医生取下口罩，对着段何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听到这句话，段何直接懵了，段何看着老妈不停的质问医生，看着医生和护士无奈又可怜的眼神，看着老妈像疯了一样一边摇头一边说着，“不会的。”
段何就这样看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
“进去看最后一面吧。”医生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最后一面四个字就像四把锋利的箭插在段何的心口上，他在流血，但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意。
透过那扇开着的门，段何似乎还能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旁边的心电图早就变成了直线，安静的手术室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段何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门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突然“咚”的一声，耳边响起了齐玮的声音，“段何！你愣着干嘛？！你来看看阿姨，阿姨晕倒了！”
段何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回头就看见自己老妈躺倒在齐玮怀里，段何赶紧冲过去把老妈搂过来，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醒……醒醒……”
段何不停的摇着已经没有什么意识的老妈，门内躺着的男人，老妈紧闭的双眼让段何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所措，他心慌意乱，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只能下意识的把怀里的老妈抱得更紧。
“段何，你别这样儿！齐玮，快去叫医生！”王孟冷静的声音让有些慌乱的齐玮定下了心，一溜烟的跑去找医生了。
老妈只是情绪的波动造成的突然失去意识，躺一会儿就能醒了，听到医生的话，段何的心才稍微放松一点点，从病房出来，段何的心脏感觉在猛烈的冲撞着，一下又一下。
段何捏着胸口的衣服，使劲的按着心脏的位置，他害怕稍不注意他的心脏就会从胸腔里跳出来。
王孟和齐玮留下来照顾老妈了，段何一个人扶着墙来到了医院的负一楼。
才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个躺在手术室一动不动的男人就被移到了这个没有丝毫生气的地方，似乎也只有这里才能证明，他，真的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段何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里面那个人是生他养他，朝夕相处快二十年的父亲。
段何就这样站在门外，头顶“太平间”三个字刺痛的段何的眼睛，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呢？！两天前他们一家人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两天前，他还一脸幸福的说着他和老妈之间的事。
就这么几十个小时，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
段何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前的这扇门打开，门推开的那一刹那，昏暗的环境，毫无生机的氛围几乎让段何拔腿就跑。
但是，他忍住了。
段何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那个编号，那张床，以及那个人。
每走一步，段何内心的恐惧就更深一分，真正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段何几乎被内心深深的恐惧吞没。
段何颤抖的伸出手掀开那块布，躺着的人逐渐露出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一张灰白没有血色的脸出现在段何眼前，这个人，就算再怎么变，他也不会认错，这是他的父亲，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还带着愧疚的父亲。
段何感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段何惊恐的把手里的布扔回去，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的手。
他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看旁边床上的人，就这么坐在地上，眼睛涩得发疼，但是一点泪意都没有。
他都做了些什么，对于这个家，他口口声声说着承担，但是实际上他又承担了多少，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现在已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男人包揽在身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和辛苦了。
半年了，回家了两次，每一次都是不告而别，每一次都让家里的人担心，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这是他的父母啊！
段何慢慢的跪在地上，撑起上半身，双手抓住床上的那块布，心里全是愧疚和悔恨。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段何没敢再揭那块布，他只是摸索着扣住了布下面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这双手撑起了他们整个家，这个人是老妈的天，但是，现在，天却塌了。
“爸，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爸，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回来，咱们回家好不好……”
“爸，你那么爱老妈，你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为了你躺在医院呢，你起来，我们一起去把老妈接回去，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整个房间只有段何的絮絮叨叨沙哑的声音，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一点声响都没有，段何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这时候，段何才有这样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真的离他们而去了。
“爸……对不起……爸……”
段何就这样跪在地上，没什么意识的喃喃呓语，就好像上次回家一样，他坐在老爸旁边，听老爸絮絮叨叨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