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陆莫宁上一世并未见过裴御史几面,加上裴御史当年对聂中郎落井下石之事,虽无人敢言,私下名声却并不好,一直独来独往,为人诟病。陆莫宁上一世惨居后宅三载,后来虽然得以重归朝堂,一开始官职并不高,自然是见不到正三品的言官裴御史,等后来他几年后升上来,也不过在朝堂之上见过裴御史两三面,后来就再未见过了。
因为几年之后,裴御史在一次下朝回府途中,为了救一个险被疯马践踏的小孩给踩死了。
后来消息传到朝堂,同僚尽皆不信,觉得这裴御史狠心绝情,怎会这般心善?
当时他得知时,也颇为疑惑,可如今连同这一起来看,上一世见惯了悲欢离合的冷硬心肠,竟也忍不住眼眶一热,他偏过头,久久未曾一言。
陆莫宁既已知晓如何把把柄罪证交上去,也不再耽搁,当日午时赶路?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突亓司┏牵⑽粗苯踊馗切奘橐环猓辛艘恢赏卦谂岣猓扰嵊烦隼矗研沤桓苑剑侥蚴侨チ司徒牟杪ィ傲艘患淞俅暗亩グ幔茸排嵊贰?br /> 陆莫宁回忆上一世,发现竟是完全记不起来这裴御史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包厢前,随着他的应答,包厢的门打开,裴御史走了进来。
陆莫宁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第一个印象就是瘦,形销骨立的瘦,只剩一把骨头般包裹在空荡荡的青色锦袍里,手腕上缠了一串念珠,眼神死寂,面无表情看过来时,无悲无喜。只是不过是三十余岁,裴御史双鬓竟已染上白霜,瞧着憔悴苍白,只是精气神还算好,陆莫宁想,他大概是存着与定国公等人死磕到底的心思,才坚持到这时的吧。
“是你。”裴御史淡淡开口,嗓音沙哑,并未抬步踏进来。
“裴御史认识下官?”陆莫宁站起身,与裴御史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
“嗯。”裴御史漠然应声,“找本官何事?”
陆莫宁问道:“不知下官可有幸与裴御史喝上一杯茶水?”
裴御史显然不愿多待:“茶就不必了,有话就说。”
陆莫宁紧迫的盯着对方:“裴御史当真要这么说,如果我说……我要讲的事与聂中郎有关呢?”
裴御史大概早就习惯了,瞳仁几乎未动,只是陆莫宁心细,还是看到他的右手负在了身后,面上波澜不惊:“哦?尔与本官说那大奸大恶之人作甚?”
陆莫宁轻叹一声,亲自上前,将门扉关上,这才径直走回去,在矮几前跪坐下来,拿出一个锦盒,往前推了推:“裴御史,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寻你来,不过所谓一事,求你帮个忙。”
裴御史站着未动,只是眸色更加冷淡:“凭什么?凭你是新任的新科状元?你莫不是太看得起自己?”
陆莫宁也不恼:“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裴御史皱眉:“……”
陆莫宁睨着他,静静开口:“将定国公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几乎是他话一落,裴御史猛地抬眼,瞳仁掠过复杂的光,很快熄灭冷寂,薄唇冷抿:“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莫宁垂眼,打开锦盒:“两年前,聂中郎出事之际,薛世子在马场打死了薛家三房的薛四公子,定国公薛世仁为了给薛世子脱罪,不惜买通上下,借着聂中郎出事朝中纷乱得以蒙混过关。两年后,薛四公子遗孀为报夫仇,以身犯险设计杀了薛世子,而我的目的很简单,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定国公欺上瞒下,加上这些他这些年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在各地建设府邸拉拢朝臣的证据,应该能让他焦头烂额了。”
裴御史死死盯着那锦盒,陆莫宁每说定国公一个罪证,裴御史死寂的眸仁就亮一下,到最后,裴御史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近前,拿起那些罪证,一页页翻看着,翻到最后,原本死寂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纹,咬着牙,双眼猩红,猛地攥紧了,偏过头狠狠抹了一把眼,又怕真的把罪证给褶污了,连忙松开手,下一瞬,把那些罪证一页页铺平在矮几上,用手掌一点点抚平,却是垂着头,久久未言,只是那么一下下动作着。
陆莫宁跪坐在那里,瞧着裴御史枯瘦的手掌,莫名眼眶一热,喉咙发紧,那些等待时在脑海里侃侃而来的说服之词,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许久,才哑声道:“裴御史,还望保重身体,聂中郎大仇未报,朝堂蠹虫还未清除殆尽,赵国……还需要您。”
裴御史的动作一僵,把那些罪证一点点收拢回锦盒,妥帖宝贝的放入怀中,还压了压,这才撩起衣袍,跪坐在了陆莫宁对面,垂着眼,却并未看陆莫宁,只是手指指了一下旁边搁着的几坛酒:“可以喝吗?”
陆莫宁看向木珠,因为矮几挡着,不知何时黑蛇变了回来,蛇眸瞧着他,极快点了下。
陆莫宁没想到这次他倒是挺大方,直接拿过一坛,敲开封泥,顿时酒香扑鼻,把茶水换成酒水,替裴御史倒了一杯,对方一饮而尽。
大概是喝得急了,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双眼泛红,眼泪直流,对方却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陆莫宁也一句话未说,就那么给他倒着,直到一坛酒尽了,裴御史一张脸都红了,他的情绪大概终于平稳了下来,在陆莫宁再去拿另外一坛时,却是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了,这罪证我会交上去,只是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并不能全部交上,也不能直接交上,否则对方反而不信。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圣上开始怀疑定国公,有这些东西在,两年之内,我定将他……将他……只是暂时,当今圣上为了制衡别的世家朝臣,并不会真的动他,却也不会让他好受。薛四公子的事,容缓两日,两日之后,可以动手了。我会在这两日之内,让皇上对定国公起疑。”皇上一旦起疑,又再次爆发定国公欺上瞒下结党营私拉拢朝臣的事,定会让圣上心里扎了一根刺,这根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到不拔不行。
他说完,站起身,大概是醉了,下榻时摇晃了一下,走了两步,并未转身,只是偏过头:“我不知你是谁的人,这份人情,我裴钰记下了,没齿难忘。”
陆莫宁在裴御史离开许久都未再开口,黑蛇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肩头:你在想什么?
陆莫宁望着空空的酒坛,指了指心口:“我在想,当年天戟帝暴毙,是不是……并非这般简单。”否则,若是聂中郎是清白的,当今圣上为何非要陷害他?不仅仅是他,接下来的几年间,当年临危请命让当今圣上登基为帝的几位将军忠臣,都会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而死,他先前还未想到,如今细细想来,并不是聂中郎做了什么,而只是因为,他们是天戟帝忠心耿耿的旧臣。
黑蛇大概没想到对方突然说这么一句,僵愣在原地。
陆莫宁偏过头,望着黑蛇,黑亮的瞳仁静静瞧着他:“你莫不是……也是天戟帝的某位旧臣吧?为了给主子报仇,这才含恨而死不甘心化作了这串木珠?”
黑蛇:……
他为什么要是旧臣?他为什么就不能是那位主子?
陆莫宁却未等他开口,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喃喃一声:“我大概是闻了酒香也醉了,竟然有这种诡异的想法,你怎么可能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旧臣,就你这贪杯的醉蛇,还喜喝这么贵的酒水,顶多也就是一个贪官。”
黑蛇:……
陆莫宁提着剩下的三坛花雕酒往外走,发觉脖颈一凉,偏过头,就瞧见黑蛇蛇眸闪着黑光,亮着尖细的两颗毒牙,正对着他细白的脖颈,陆莫宁挑挑眉,幽幽抬起了三坛酒:“哦?”
黑蛇默默闭上蛇嘴,默默爬了回去,变回了木珠:……
陆莫宁先去了一趟刑部,告知了辛大人自己已经拿到了定国公的罪证,让他暂且等待两日,这才回到了陆府。
只是刚到府外,就看到府外停了几辆极为精致的马车,陆莫宁只当是府里来人了,他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一推开院门,就感觉手腕上的木珠一紧,木珠化作了黑蛇,吐着蛇信儿警惕地盯着前方。
陆莫宁安抚地摸了摸黑蛇,这才抬步踏了进去,抬眼望去,就看到院子的石桌前,坐着一个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男子听到动静抬头,朝他自认为俊朗的一笑,挥了挥手:“大郎,三日不见,如隔三个春秋,让晋某好生想念,食不能安,寝不能寐,着实难熬。”
第21章
陆莫宁神色冷淡得瞧着前方石桌前的男子,晋博宇,晋相爷的二公子,他那后弟陆世鸣三日前刚刚上任的便宜相公。
“原来是晋二公子。”陆莫宁提着花雕酒一步步上前,却是打算直接绕过晋博宇回房。
晋博宇既然来了,哪里肯这般轻易让他离开,起身,风流倜傥地手臂撑在了一颗树干上,另一只手一撩刘海,朝着陆莫宁抛了个媚眼:“大郎,小爷终于逮到机会来看你,你好生无情。”
陆莫宁被对方抽风的模样瞧得头疼,刚想开口,就看到晋博宇突然嘴角抽了抽,脸色瞬间变了,浑身僵硬着,那模样陆莫宁想忽略对方没事都没不行。
陆莫宁眼看着晋博宇僵硬着脖子,慢慢转过头,朝着自己撑着树干的手掌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哪里趴着一只软趴趴凉丝丝的黑蛇,正对着他吐舌猩红的蛇信儿,尖脑袋对上他恐惧的凤眼,朝着他迅速的一戳,吓得晋博宇“嗷”一声一蹦三尺高,蹭的就蹿上了旁边的石桌上,抖着身板蹲在那里,哪里还有半点的风流倜傥。
陆莫宁:“……”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能动作快到能出现残影。
黑蛇何时蹿上去的他都不知道,不过瞧见晋博宇此时吓得不轻的模样,觉得莫名挺爽,虽然上一世晋博宇并非针对他,可他屈居后宅三年后来不良于行也是败他所赐。
不过上一世他已经报复回来了,晋博宇的下场也很惨,所以这一世晋博宇还未对他做什么,他也不打算跟他有任何牵扯,可即使晋博宇此刻什么都没做,他对晋博宇也生不出半点好感。只是让陆莫宁没想到的是,成婚当日竟是让对方起了心思,对方如今这模样,他哪里不清楚,却是不想理会,趁着晋博宇被黑蛇缠着,回了房间,放好花雕酒,换了一身衣袍,重新走出来时,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晋博宇玉冠歪了,发丝凌乱,锦袍也脏兮兮的被黑蛇追着跑,手里还抱着一根树枝,好不凄惨,看到陆莫宁,快哭出来了:“大、大大大大大郎,救我……快、快把这蛇赶走,好、好怕怕。”
陆莫宁:“……”
晋博宇不向陆莫宁求救还好,他一开口,黑蛇直起蛇身,一个神龙摆尾,直接就蹿到了晋博宇的头顶上,晋博宇只能看到他头顶上倒挂着一个尖脑袋,蛇信儿幽幽一吐,晋博宇凄厉的尖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陆莫宁:“……”
黑蛇这才从晋博宇身上慢悠悠爬上来,爬回了陆莫宁肩头,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得意响起:我救了你。
陆莫宁:“你就不怕他把你炖成蛇羹?”
黑蛇:他敢!
陆莫宁:“……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先变回木珠。”
黑蛇莫名:为何?
陆莫宁:“因为来人了。”
晋博宇昏厥前的那道尖叫声太过清晰,引来了原本就在寻找他的晋家随从,他们带着陆管家匆匆赶来,一踏进敞开的院子,就看到混在石桌前地上的晋博宇,晋家的人还未说什么,陆管家身后的陆世鸣先一声刺耳的尖叫:“你做了什么?”
陆莫宁听到这一声,抬眼冷冷朝着少年看去,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比他只小了一两岁,两人的模样的确有几分相似,此刻少年骄纵跋扈的朝着他厉声一喊,眼神带着怨毒与厌恶的恨意。
陆莫宁瞧着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多少年没见,陆世鸣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啊。
他眼底的情绪太过清楚,怨恨陆莫宁,如果不是陆莫宁半路醒来,如今嫁进相府,被迫承欢男子身下的就是他陆莫宁,而不是他了。
被陆世鸣这一声提醒,晋家的随从也看向陆莫宁,不过到底顾念着对方是新科状元,态度还算是恭敬,为首的男子应该是管家,拱了拱手:“见过大公子,不知我家二少爷这是?”
陆莫宁神情澹然:“晋二公子无意闯入这里,攀谈一二之时,我这里杂草丛生许久未曾打理,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蛇,晋二公子是被蛇吓晕的。”
晋管家大概是怕晋博宇回门之日闹事,特意被晋相爷派了过来跟着的,对陆莫宁自然恭敬,一听这解释,了然:“原来如此,我家二公子什么都不怕,就怕这蛇虫一类,晋大、晋二,还不把二少爷抬起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府给二少爷医治,至于二夫人……可以等晚上在归。”晋管家后半句自然是对陆世鸣说的,却是看也未看陆世鸣,显然没把对方当回事,对陆莫宁恭敬的拱了拱手,就退下了。
晋管家早就想把人带回去了,本来当日两家都闹到了刑部,回门根本就不必,不过是晋二公子非要过来,目的不言而喻。
相爷一向宠溺二公子,没办法只好让他也跟了过来,如今有了借口,刚好把人带回去,至于这“便宜夫人”,爱回不回。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陆莫宁与陆世鸣,后者还站在那里,咬着牙,眼神淬了毒一样,无人瞧着,他也懒得装:“都是你!为什么嫁过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陆世鸣恶人先告状让陆莫宁嘴角冷冷扬了扬:“陆世鸣,你似乎没搞清如今的状况。”
“什么?”陆世鸣以前对包子似的隐忍的陆莫宁辱骂惯了,突然听到对方回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陆莫宁淡淡道:“尔可知,辱骂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责?”
“什、什么?”
“轻者仗责二十,重则五十。你觉得你这身子骨能承受二十,还是五十?嗯?”随着这一句,陆莫宁朝前走去,明明还是少年往日的模样,可那深邃黑漆漆的眼底,波澜不惊,沉稳冷漠的让陆世鸣竟是骨头缝都开始冷了起来,他进一步,他退一步,直到撞到门扉,才陡然清醒,尖叫。
“你敢!你敢动我试试?我让……我让……”
“让什么?让梁氏罚我跪祠堂,还是不给饭吃?陆世鸣,你看清楚,如今梁氏可是在刑部,这陆家再无人会护着你。”陆莫宁一语戳破陆世鸣的希冀,他脸色彻底变了。
“不可能!还有爹,我去找爹,你敢欺负我……我让爹家法你!”陆世鸣被陆莫宁给吓到了。
“陆时忠?你尽管去,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得罪一个朝廷命官?甚至会不会为了你得罪相府把你带回来。”陆莫宁很清楚陆时忠的性子,在威胁到他的性命安危的时候,他只会六亲不认,这人太过自私,否则,他可也不可能因着梁氏的家世,会眼睁睁瞧着梁氏虐待刻薄他,他当真不知梁氏的举动吗?不过是默许罢了。
陆世鸣脸色变了变,因为陆莫宁戳中了他的想法,他这次趁着回门回来,的确是想要让爹想办法将他从相府给带回陆家。
他这三日在相府过得并不好,梁氏当时在刑部说晋相爷强抢民男的事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他娘如今在刑部他们说不到她头上,他在相府却是没少冷嘲热讽。
这也就算了,他成婚当日,那晋家二公子就欺负了他一通,极尽羞、辱之事,唯一庆幸的就是对方不屑碰他,只是第二日,他就被扔到了后院一个极偏僻的偏院,冷茶冷汤,他哪里过过这种日子,就想让爹把他接回陆家。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这晋家二公子就不见了,爹不能下床,就让管家带人去寻,结果就是如今这局面。
陆世鸣不甘心,恨恨说了些狠话,就去找了陆时忠了,不过果真如陆莫宁所言,陆时忠不仅没同意,反而斥责了陆世鸣一顿,且不顾他的意愿,直接让陆管家把他灰溜溜送回了晋家。
等待陆世鸣的会是什么,陆莫宁很清楚,可他并不想管,前世陆世鸣默认梁氏所做的事,害他惨居后宅三载,甚至欢天喜地的拿着他的任命文书去当了县令,他这一世不会对他做什么,可他倒要看看,即使他什么也不做,陆世鸣会怎么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