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指定房间,方天亮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只见屋内窗帘拉着,一个人光裸着上身背对门坐在床边。
方天亮咳嗽一声,那人转过头,正是失踪一夜的金盏。屋内弥漫着一股酒酸气,金盏的发型很凌乱,表情很痛苦,衣着很简单--上身没穿,下身用一条毯子盖住。
方天亮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事后”。
金盏见来人是他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声音沙哑地搓脸说:“你怎么来了,不是九点才开始录节目么。”
听到这方天亮顿时就来气了:“我昨天晚上特意给你打的电话,通知你今天节目改在七点录,你别告诉我昨晚上接电话那人不是你!”
金盏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仰起脸似乎在回忆,末了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方天亮两步跨到他面前:“你给忘了是不是?”
金盏把脸埋进双掌之中语气虚弱的说:“昨晚喝太多,真不记得了。”
方天亮真想扯着他领子把他拽起来用力摇晃,让他清醒清醒,可对方光着上身没领子可扯。方天亮愤怒的目光自上而下在金盏胸前扫来扫去,最终泄气的一跺脚说:“还发什么呆,赶紧穿衣服走啊。”
金盏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去洗把脸,你等等。”
待到他收拾妥当坐上车时,已经七点半了,方天亮恨恨的系上安全带,边发动车子边絮絮叨叨数落他:“你不去夜店会死吗,天天晚上去那报道,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大小也是个偶像,能不能注意下形象,还总说我呢。万一哪天被狗仔拍到上了头条,你就真红了。我说,你听见我说话没?”
“恩。”
方天亮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金盏半死不活的坐在副驾驶上,脸色苍白嘴唇发干,一点精神也没有,只好收了声。
一路疾驰到电视台,方天亮也顾不得其他,强行拉起金盏就往里跑。金盏两腿发软,胸口一阵一阵的恶心,几乎是被方天亮拖进录制现场的。
现场主持人嘉宾尽数到齐,演播大厅门一开,众人的目光犹如探照灯一般聚集在他俩身上。
方天亮从身后拽出金盏,淡定的把他推到前面,然后一个原地向后转,夺门而逃。他以实际行动履行了让金盏去死,自己绝不陪着的诺言。
事实证明金盏确实离死不远了,让在场所有嘉宾、主持人、工作人员等他半个多小时,他真是开创了这个年度收视率第一综艺节目的录制事故先例。事发不到十分钟,金盏就接到他们公司总管经纪人周凯的电话,得到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中场休息时间,金盏扶着墙壁慢慢地来到走廊的尽头,他在这里看见了正在逍遥避难的方天亮。
方天亮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游戏,抬头看了金盏一眼,他没说话,继续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
金盏在他身边坐下,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说:“一会儿我要是在现场晕倒了,你记得帮我叫救护车。”
方天亮很冷漠的说:“知道会晕倒还玩那么嗨。”
金盏脱力的靠在椅背上,后脑勺顶在墙壁上:“昨晚上他们故意灌我,最后是谁带我走的都记不住了。哎,我的头疼死了。”
“活该。”
金盏痛苦的□□一声:“你真没同情心。”
方天亮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后说: “因为你不值得同情。”
第6章 第五章 他生病了
方天亮起初以为金盏说在台上晕倒的话是开玩笑的,压根没放在心上,结果正当他在后台等的昏昏欲睡之时,演播大厅里的金盏一个大头朝下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现场一片大乱,在场人员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发现他已经面色潮红不省人事。
方天亮没想到金盏一语成谶,居然真的晕倒,顿时傻了眼,在众人推搡下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去了医院。
方天亮在急诊室外等待十几分钟,被医生告知金盏只是轻微酒精中毒,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医生给开了一瓶静脉注射高渗葡萄糖,本来可以直接在病房挂,但刚才方天亮背着金盏粗声大气地冲进医院,已经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金盏醒了之后特别要脸,坚决不肯在医院打针,方天亮只好拿上药,把他送回了宿舍。
“刚才公司来电话,我把状况跟他们说了。周哥说给你放一天假。”方天亮把药水瓶子挂在衣服架上说。
金盏靠在床头,知道自己这回罪孽深重,公司肯定得狠狠处罚他,放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愁苦之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天亮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金盏丧眉搭眼的没说话,见方天亮拿着针头要往他手上扎,就是一惊:“你会扎针?”
方天亮摇头:“不会。”
“那你比划什么呢,还有模有样的。”
“你哪那么多废话,老子第一次伺候病人,肯给你扎就不错了。”
金盏身体虚弱不想跟他吵架,只好认输:“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方天亮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会弄?”
“以前有段时间经常生病,都是我自己挂水的。”
果不其然,金盏确实会给自己扎针,弄完之后方天亮给他粘上胶布固定好,他便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方天亮无所事事,开始打量金盏的房间。
金盏的房间可以用“乱而有序”四个字来形容。墙上密密麻麻都是挂钩,挂钩上挂着帽子、背包、运动鞋,床下整齐地码着整理箱,不光用颜色分类,还贴着标签。靠墙摆放着一个金属质感的大衣柜,十分具有后现代风格。衣柜旁边放着两把木吉他。要不是这些东西都打着金盏的标签,方天亮觉得自己一定会爱上它们,这些一直都是他敢想不敢尝试的style。除了衣柜里那些过于暴露的中性服装。
方天亮回头看金盏,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便掏出手机偷偷给挂钩墙和大衣柜拍了几张照片。
方天亮有些为难,公司给金盏放假,但是没给他放假。他既然是金盏的助理,理应该金盏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他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经意抬头一看钟,发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这人,一旦想起来什么事,身体就会跟着产生反映。这边脑子里刚一想到吃饭,肚子就附和着咕噜了一声。方天亮摸摸肚子,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不过吃点啥好呢,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感觉所有食物都想尝试一遍啊……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卧室里有了动静,金盏虚飘飘的声音传出来:“方天亮,你还在吗?”
方天亮思索美食之际险些把他遗忘,走进卧室看见金盏坐在床边,两只赤脚踩在地板上。
“滴完了,帮我拔针。”
方天亮凑过去看看白皙手背上的针头:“你确定让我拔?”
金盏刚才小寐了一会儿,左边脸颊不知道压在什么上面,有一排细密的红印子,他用空闲的一只手扒拉扒拉头发说:“你给我按着,我拔。”
大概因为金盏长时间没练习过这门功夫,针头离开手背那一瞬间一道血流也伴随着喷涌而出。
两人一齐愣住,随即金盏若无其事的拿纸巾擦擦,说道:“没事,流点血不算什么。”
可对面的方天亮却见鬼似面色惨白,嘴唇也打起哆嗦。
金盏疑惑地在他眼前晃晃手:“你怎么了?”
方天亮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胳膊上的血迹,最后扭过脸皱起眉头。
金盏不明所以,思索一下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晕血吧?”
方天亮被说中心事,既有些不好意思又要强撑面子:“没有的事儿!”
看他这个样子,金盏反倒笑开了:“我听说晕血的都是对大量血液恐惧,这才几滴血你也害怕?”
方天亮觉得这个毛病对他爷们儿形象是个毁灭性瑕疵,一直极力掩饰,不想今天却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暴露,顿时感觉丢脸无比。
金盏追问道:“那你流鼻血的时候怎么办?会不会留着留着就晕倒了?”
方天亮不愿面对他,索性一个向后转留给他个背影,像堵墙似的。金盏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围着他打转转:“你害羞了?别躲啊,让我看看。”
一来二去方天亮有了要爆发的征兆,他琢磨着要是把金盏抱起来扔到床上会不会让他闭嘴呢。
金盏笑的正欢,忽然看见方天亮危险的眯起眼睛打量自己,预感不详,赶紧转移话题:“哟,饭点儿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方天亮的肚子就配合的咕噜了一声。金盏嘴角又有要抽搐的征兆:“咱吃点什么?不如叫外卖把。我这儿有外卖的电话。”
方天亮跟食物没仇,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你想吃什么,排骨饭?鸡排饭?意大利面?麻辣烫?米粉?”金盏拿着外卖单子念着念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自言自语道:“我们的午饭真丰盛啊。”
方天亮也被诱惑得蠢蠢欲动,转念一想说:“医生说你不能吃刺激胃的东西。”
“啊?”
“对,我吃鸡排饭和米粉,你就吃热汤面吧。”
金盏大受打击:“不是吧。”
“你得听医生的话。”
“可是我已经没事儿了。”
“不行,作为你的助理我要替你照顾好你的身体,热汤面,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去打电话。”
“……”
于是,同样的午饭时间,两人享受着不一样的待遇。方天亮占据沙发一角抱着两个碗吃的满头大汗,金盏则在另一角捧着清汤寡水的面条,看方天亮一眼吃一根,看方天亮一眼吃一根……
饭后,方天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吃的真饱。”
金盏看他一脸幸福惬意的表情,淡定地把空碗放下:“我也吃饱了。”
方天亮忍不住弯起嘴角:“我要回公司去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一起回去。”
方天亮奇怪道:“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金盏叹口气:“你以为公司的假期是这么好得的吗?”
第7章 第六章 接受批评
方天亮挺佩服金盏的,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公司,顶着各方压力进了总经理办公室,面对训斥还能嬉皮笑脸,可见此人脸皮有多厚。
走廊上人来人往,一队新出道的女生组合从门口路过,好奇的往里观瞧,金盏抬头见了,抽空对她们做了个鬼脸,惹得屋外一阵嘁嘁喳喳的笑声,随即办公室内一声怒吼:“把门关上!”
走廊上的方天亮连忙上前去关门,大门关紧前一秒,方天亮看见了屋内总经理阴沉的面孔和金盏尴尬又恐慌的笑容。
方天亮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觉得金盏是自作孽不可活。
隔壁的会议大厅空着,方天亮见没人,便溜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他靠着椅背向前伸长了双腿,他腿长,直接顶到了桌下的挡板,他又把椅子向后挪了半米,这才坐舒坦了。掏出手机打开网页,他发现页面还保留在上次的贴子,又有人回复他了,ID是“含苞待放的金盏花”,就是在两个贴子下面都驳斥方天亮的那位。方天亮点开对方的回复,只见上面写道:像你这种黑我见多了,说话无凭无据,还说自己不是水军。真不造你是谁家派来的,蒸煮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方天亮从未在网上跟人掐过架,见了这种回复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复道:没人派我,我以前也是粉,就是因为他人品恶劣所以才转黑。
发送后三分钟,对方回复了:求你上石锤谢谢。
方天亮磨着牙,目光在会议室搜索一圈,然后回复:他现在就总经理办公室挨骂呢,需要我录音吗。
对方秒回:那赶紧上录音啊,还等什么。
录音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方天亮起身去总经办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发上去说:办公室隔音太好,我只能做到这了。
等了半天,对方没动静。方天亮有些得意,以为对方被镇住了,结果站内忽然提示有一封短消息。他点开了,是“含苞待放的金盏花”发来的私聊。
含苞待放的金盏花:你是CM的员工啊?
方天亮犹豫了一下回复:不是。
含苞待放的金盏花:喝喝,总经办这层是需要刷卡进入的。
方天亮:那又怎样。
含苞待放的金盏花:一个公司的还互相排挤,有劲吗?
方天亮手心有些冒汗,犹豫片刻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含苞待放的金盏花:别因为个人恩怨就到处黑我家盏盏,爱他的人总会爱他,劝你尽早收手!
方天亮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马上打字:我就发了一个大门的照片你怎么就肯定那是CM的总经办?
然而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那朵金盏花再也没有回复他。
方天亮心里有点慌,感觉自己这事儿做的有些不高明,就去之前的贴子把自己的留言及照片都删除了。然后他又去了小号微博,那篇黑贴还在,留言也有几条,其中“含苞待放的金盏花”赫然在列,时间就是发帖当天。方天亮不禁暗暗佩服,这人是真爱啊!总能在黑贴出现的第一时间现身回击,他难道一天什么都不做只关注黑贴吗?方天亮点进此人的主页,发现全是给金盏应援的微博,其中多数是PS的卖萌图,文案基本以“炒鸡可爱”“哈哈哈哈萌死啦”“天南地北,我盏最美”为主。
方天亮默默关上了手机,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脑残粉。
金盏从总经办出来后额头上直冒了一层虚汗。他的病还没好,又被总经理狠骂一顿,生理和心理的健康值都低落到极点。可见到方天亮后,他又强打精神,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脖子上的细领带拉下来套在食指上绕着圈的抡,他对方天亮说:“池总最近可能恋爱不顺,脾气有点暴躁。”
方天亮还想着刚才贴子的事,心不在焉地问:“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长点心,别弄出绯闻影响气质小生的形象。”
“那你就老实一点呗。”
金盏摸摸下巴:“看来我得找几家人烟稀少、地势偏僻的夜店。”
方天亮狠狠瞪他:“你不去夜店会死啊。”
金盏瞟他一眼,随后笑道:“开个玩笑。不过说正经的,你怎么这么反感我去夜店玩啊。”
“那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去的人没几个正经的。”
“我记得你之前就在夜店打工啊。”
“那是因为工作不好找啊,生活所迫!”
“是么?你在那儿做什么职位,挂牌男公关?”
方天亮听他这么调侃自己顿时脸红:“才不是,我就责搬运货物,从来没去过前台。”
金盏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他:“那才能挣几个钱,去前面当个服务员也有三千多呢。”
方天亮最受不了他这种轻佻的眼神,一双桃花眼好像带电,弄得他在原地快要站不住。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要你管!”
眼看着方天亮炸毛了,金盏才满意地闭上嘴,同时身心稍稍舒服了一些。
因为金盏的失误,CM公司没能再争取到这个综艺五一档特辑的录制机会。上层领导为此还特意开了个小型会议点名批评金盏,导致金盏此后的一段时间都在团队里抬不起头,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徐闻从泰国回来后也扬言要掐死他。方天亮看他倒霉就特爽,没事儿就在他旁边转悠说:“不作死就不会死。”然后看着金盏把一双桃花眼瞪成杏核眼,同时露出一侧尖尖的虎牙。
这天上午,金盏的日程是去录音棚,给一个大型公益节目录制主题曲。参与的艺人一共十多位,录制完和音之后,开始分批录制歌手的独唱部分。
金盏作为一个在MV中只有一个镜头一句歌词的点缀型人物,纯属友情客串。
方天亮从洗手间出来时,金盏正站在录音棚外往里观瞧,并且跟着里面传出的音乐轻声哼唱。方天亮知道这段是位天后的独唱,算是歌曲的小高潮,其他人只要等到他唱完再接着合唱就行了,但金盏把歌词记得一清二楚。
无人的房间里,青年用低沉却清亮的声线演绎了一个别有风格的版本。
方天亮刚进来时还想取笑他一番,但听着听着内心那种安详宁静的感觉又回来了,让他想起第一次听到金盏唱歌时那种惊艳。跟录音棚的那位一对比,金盏的版本似乎更有味道。
一曲结束,金盏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转回身时被门口木头桩子似的方天亮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