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一愣：“怎么了？”
“高血压。差点就中风。”连微叹了口气，“所以你去不去医院看他？”
徐越当然会去。
他连手里的东西都等不及放回家里，就上了连微的车。
徐腾辉住的是当地最好的私立医院，离家还挺远的，徐越心里着急，路上匆匆给傅庭川发了一条微信，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傅庭川可能还在手术中，到下车都没等到他的回复。
下车后，连微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机，淡声说：“等会见到你爸，说话注意点，别再惹他生气。记得顺着他。”
徐越皱了皱眉，还是点头。
连微走在前面，带他到了病房前，先透过门上的玻璃望了望，然后转身对徐越说：“我们先在门外等一下吧。”
“怎么了？”
“高秘书在和你爸谈工作呢。别打扰他们。”
徐越想到之前在公司见到的那么漂亮女人，心里有些不舒坦。
“生病了还想着工作？一天不操心公司又不会垮。”
连微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寻常，只说：“好像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挺忙的。”
徐越短短的“切”了一声，两人在外面等了十分钟，高秘书才从病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堆文件。
她先和连微打了声招呼，再向徐越点点头。
徐越冷淡地“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高秘书好像并不介意，低头含蓄地一笑：“那我先走了。”
连微点头：“嗯。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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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微推了推徐越的后背，笑了笑：“你都生病住院了，儿子当然要来看看你了。”
徐越的表情有点尴尬，徐腾辉看了看他，然后和连微说：“你先出去吧，有些话我单独和他说。”
连微愣了愣，语气迟疑：“这……”
“你还怕我吃了他不成？！”徐腾辉挥手，烦躁地说，“快走快走，说完我要睡了，又困又累的。”
等到连微走出病房，徐腾辉指了指床沿边，说：“来，坐这里。”
徐越隐约觉得他支开连微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心里也忐忑，说起话来战战兢兢的：“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徐腾辉咳嗽了声，声音淡淡的，“前阵子公司出了点状况……”
徐越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发生什么事了？严重吗？”
“现在解决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也因此发了这场病。这事儿给我提了个醒。我年纪慢慢大上去了，人也越来越不中用了。这么大的公司，总是要留给儿女的。”徐腾辉叹了口气，“等我出院后，你就来公司实习吧。学习学习。”
这话说得太突然，徐越还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徐腾辉，久久地愣怔。
徐腾辉的脸上满是倦意，眼袋很重，抬头纹深如刀刻，鬓角染上了些许白霜，眼睛里还有许多红血丝，让人看着不忍。
从前那个威风凛凛、无所不能的老爸，终究也是老了。
徐越心里一酸，别扭地问：“我还能回来吗？我和傅庭川……”
“哎你不提那小子会怎么样？”徐腾辉皱了皱眉，不满道，“我都退让都这一步了！只要你们不手拉手敲锣打鼓到公司前公告天下，我随你们！还不行吗？！”
徐越很久过后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愣愣地看着徐腾辉发呆。徐腾辉受不了他这副呆蠢的模样，嘀咕：“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彻底退休……”
徐越：“……”
“等我出院了就给我搬回家！你俩还没毕业呢，天天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哎你瞪我干什么？还不服气啊？！”
“没……”徐越赶紧摇头——他老人家都放水到这种地步了，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敢有任何别的意见！
哪怕现在徐腾辉让他立马滚国外去流放一年，他也绝对二话不说马上背起行囊买最早的一班飞机票走人。
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有一种不真切感。
走出医院的时候在下雨，傅庭川恰好给徐越回微信了，问他：“还在医院吗？我过来？”
徐越直接回了电话过去，语无伦次地把徐腾辉的话和傅庭川说了一遍。
傅庭川听完就笑了：“那挺好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坐在车里隔着雨声，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徐越突然很想和他窝在被窝里看电影。
在医院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傅庭川的车。徐越蹲得脚有点发麻了，上车后一边捏着自己的小腿一边吸鼻子：“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买了点吃的。你不是也没吃晚饭吗？”
徐越探身到后座把两个大袋子拿了过来。
“这么多啊……唔……还有碟啊？《下水道诗人》？不会是G|V吧？”
“啊，不是。”傅庭川转头白了他一眼，“拜托你有点品好不好？影帝成名作。”
“噢。我不太看电影。”徐越嘀咕了声，“不过好像看到说最近影帝复出了？要演个男三号什么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雨太大了，而且没有停下来或者转小的趋势。
车里也没有伞，从停车场到家楼下还有三分钟的步行路程。
“你在这等我吧，我回家拿了伞过来接你。”傅庭川说着就要下车。
“别。雨这么大，你会淋湿的。感冒就麻烦了。”
“没事，哪那么容易病……”
傅庭川说完，也不等徐越再说什么，下车就钻入了厚重的雨幕里。
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往下倾斜，徐越趴在车里，呆呆地听着雨声，看着被大雨覆盖的城市。
眼前是灰暗、布满阴霾的景。
开着三分之一的车窗里泄进的风带着秋日特有的寒凉，疼痛刺骨。
医生说他的术后后遗症或许会伴随一生。
徐越揉着膝盖，嘴里“呲”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疼啊？”
傅庭川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前，徐越抬头，看到他乌黑浓密的短发上已满是雨水，顺着额发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衬衫和外套都湿了。
他的神情紧张，像一只警觉的猫。
徐越笑了笑，把手放下来：“没啊。”
傅庭川松了口气：“我全身都湿了，就不上车了，你把车窗关了，车钥匙拔下来吧。”
徐越按部就班，下车的时候，看见傅庭川右手拿着的黑色长柄伞，和左手臂弯里的灰色卫衣。因为自己身上全湿了，害怕湿衣服把卫衣也弄湿，他的衣袖卷了上去，露出的小臂上因为外部的低温，青筋凸起。
傅庭川把衣服给他：“穿上吧。”
徐越接过，一边穿一边说话：“你刚应该自己先换套衣服，反正我在车里。”
“你还不如让我顺便洗完热水澡吃完晚饭再来接你。”傅庭川笑着打趣，把伞撑开来。
他特别会照顾人，撑伞的时候，有一大半都是往徐越那边倾斜。
徐越望了望傅庭川的侧脸。
“你看我干吗？”傅庭川扯了扯他的胳膊，“哎小心水潭。走路都不看……”
“看你帅。”
“放屁吧你。”他笑。
徐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是，我是在想：这么好的一个人吧，居然能看上我。真是匪夷所思。”
傅庭川一脸惊悚：“你吃错药了？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突然把我夸成这样……我不一直这样吗？”
徐越“切”了声，低头笑：“啧，不要脸。”
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对门的邻居大妈突然开门了，看到他们愣了下，说：“哎，你们回来啦！哟，小傅怎么全湿了？你们先别关门啊！等我一下！”
大妈说完就重新走回自己家。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等到开门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大妈才重新出来，手里拿了一个人脸大的小锅。
“刚熬的人参老母鸡汤。鸡肉和骨头入口即化，我第一次熬！拿回去尝尝！”
傅庭川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这……”
“这锅烫，快给我接着！”
大妈嗓门极大，徐越吓了一跳，赶忙条件反射地接过那锅：“啊，谢谢谢谢！”
回到家后，趁傅庭川洗澡的功夫，徐越把吃的都从外卖盒里拿出来倒在碗和盘子里，等到傅庭川洗完，盛了两碗鸡汤出来。
傅庭川喝了一口：“嗯……好喝。”
“我也会做。你爱喝的话过两天我来熬，这个可简单了。”
“得了吧，我还记得你以前做过的那什么乌骨鸡大补汤，闻起来……”傅庭川说到一半闭嘴了，笑着摇了摇头。
徐越：“……”
大部分都是傅庭川吃的，吃完后他还不满意，问徐越：“订不订全家桶？”
徐越无语：“大晚上的……当心胖死。要是你以后腆着个大肚子像鲁智深，我肯定不要你。”
傅庭川：“……”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订了个全家桶，外面下着雨，两人窝在被子里一边看电影一边啃鸡翅，氛围异常平和，而且由于炸鸡的味道太浓烈，从上|床到睡觉，一点不纯洁的念头都没有，连做梦都是在搂着大鸡腿啃。
虽然很不舍得现在这样的日子，三天后，徐越还是按照之前答应徐腾辉的，搬回了家。
徐俏对他回家表示欢呼雀跃，不过徐越兴致还是不太高。
刚刚和男朋友分开，总是不太能习惯。
徐腾辉骂了他两句“没出息”，骂完又说：“不然今天晚上叫他过来吃饭总行了吧？小兔崽子可真烦人……”
徐越：“……”
其实今晚来家里吃饭的人还挺多的，Ken和惊戈也在，还叫上了傅庭川的父母和傅小炎。本来徐越还挺高兴的，不过当他看到高秘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马塌了一半。
他拘谨地一笑，声音里带着点淡漠：“高秘书。”
高秘书点了点头，笑容看着还挺真诚。
旁边的徐腾辉和徐越说：“你来公司后跟着高秘书好好学学，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请教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听见没？”
徐越含糊地应了声，脸上不耐的表情初现端倪。
客厅里悠扬的音乐声和人声掺杂在一起，显得热闹而温馨。
徐越一个人到厨房去拿橙汁，转身的时候，看见高秘书站在厨房门口。
徐越问：“你要拿什么？”
高秘书摇头，淡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徐越不明所以。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徐越嗤笑一声，放下手里的橙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徐总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我承认我喜欢他。”
徐越漠然地看着她：“然后呢？”
高秘书笑了出来：“没有然后了。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种感情都会、并且应该有结果。你还太年轻。”
年轻人总是不喜欢别人用“太年轻”这样的词汇形容自己。
然而徐越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问：“我爸知道吗？”
“他啊……”高秘书微微低头，“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你爸是个太聪明的男人，比你想象中还要聪明。”
徐越看着她的眼睛：“他曾经有过很多情人。”
“我不会成为其中一个。他尊重我，我也尊重他。但仅此而已。如果有一天他想逾越这样的关系，我会离开。但是徐越，我喜欢并且享受这份工作。”
高秘书说完，接过他手里的那一大盒橙汁就出去了。
徐越在原地呆愣了很久，才稍稍缓过神来。
吃完晚饭后大伙分成几拨，打牌的打牌，在客厅唱K飙歌的飙歌，徐越和傅庭川在院子的长廊里坐着仰头看夜空。
看了很久很久后，傅庭川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我说……这天空一片漆黑的，一颗星星都没有啊。”
“啊，我俩还看了半天。”徐越笑笑，“傻X不？”
“够傻X。难怪能凑一对。”傅庭川勾了勾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不过我挺高兴的。”
“嗯？”
“我说今天。准确的说，不是挺高兴，是特别高兴。”
徐越不老实地抬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咧嘴：“看出来了。都不装酷了。”
傅庭川握住他的手：“我看到晚饭前你和高秘书在厨房里谈了会，出来后脸色就不太对，说什么了？”
徐越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把刚才和高秘书的谈话和他复述了一遍。
“你是不信吗？”
“我信。”徐越说，“她是个高贵的女人。不过就是很难说服自己。让一个喜欢我爸的女人和他朝夕相处……总觉得对不起我妈。”
一阵夜风吹过，徐越的额发被吹得分外零碎而散乱。
傅庭川握住他冰凉的手：“还有呢？”
徐越沉默了片刻。
“我爸一直是个挺花心的人。可他对高秘书的那种态度……让我都怀疑，他们是真爱了。”他自嘲地摇摇头，“可我妈呢？”
徐腾辉和连微之间，还有爱吗？
还是早在很多年之前，爱情就已消失殆尽了？
“你爸在高秘书和你妈之间，选择的是你妈。爱情就像是流淌的水，日子一天天过去，它可以慢慢变成别的东西，比如亲情。”傅庭川亲了亲他的手心，温和地说，“你爸和你妈都比我们年长好多岁，有些事情，他们心里都懂，也有数。”
徐越的唇线微抿。
“别担心了。也别让我担心了。”
傅庭川看着他的眼神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有我在。”
有他在。
徐越听到那三个字，表情陡然一松。
“对哦，有你在，怕个屁。”
他们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未来还会有更漫长的道路。
总有一天，他们的爱情也会慢慢转为亲情。
但是即使如此，徐越还是有信心，让那种爱情永远驻足在彼此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他笑的夸张的时候有极淡的酒窝，和连微一模一样，徐俏也有。
傅庭川看着他的侧颜，忽然想吻他。
“你们在这干吗？进去啊。”Ken不合时宜地从一旁蹿了出来，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音调怪里怪气的。
傅庭川撇撇嘴，徐越张开手掌，轻轻按了按他的头顶，然后站了起来，和Ken说：“我想打牌了，让里面的人给我腾个位置。”
这场杂七杂八、不伦不类的聚会闹到凌晨才结束。
徐腾辉和连微都喝多了，等到客人全都离开后，徐越和徐俏把两个醉鬼转移到卧室里，之后一起收拾客厅的残局。
徐越放了点轻音乐，问徐俏：“困吗？”
“不困。”
徐越“哦”了声，整理空饮料瓶整理到一半又开口：“诶？我突然想到，Ken什么时候回美国？”
徐俏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天的飞机。”
“啊。有没有舍不得？”
徐俏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你想太多啦。Ken哥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我和他不来电。”
“也好。”徐越挺意外的，但还是松了口气，“爸妈心里不舍得你去美国。我也不想你嫁过去变成美国人。”
徐俏：“……”
两人收拾完已经快凌晨三点，徐越觉得有点饿了，问徐俏：“出去吃夜宵吗？”
徐俏舔了舔唇：“想吃麻小和螃蟹。”
“行。”
凌晨时分天很凉，徐越走之前特意提醒徐俏带件外套。
两人开车出去，到了二十四小时大排档，居然开始下大雨了。
本来在室外喝酒吃肉的人统统涌向室内，徐越和徐俏也撑着伞挤进去，还是晚了一步，没位置了。
徐越皱了皱眉：“找别家吧。”
“啊？”徐俏一晃神，转了个头，突然顿住了，“那个……程时逸……”
徐越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服务生打扮的程时逸在楼梯上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徐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