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信阳向前走了两三步,探头一看,果然火光熊熊,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
不过是短短的数十秒,徳叔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发现了许信阳的脸色一扫刚刚的融融笑意,神情瞬间萎靡不振,特别是阴郁的眼光似乎蒙了一层看不透彻的水雾。看他那种寂寥的表情,大概是少爷又和他说了些什麽来着,徳叔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轻轻的问道:“……许先生,发生了什麽?有事不妨说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能不能帮上什麽忙?”
神色怔了一怔,许信阳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猛然的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徳叔不放。
他局促的样子在徳叔的眼里尤为不安。“怎麽?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许信阳使劲的咬着下唇,深深的瞅着徳叔,可眼光闪烁,犹豫不决。他深深地吸两三口大气,才鼓起了勇气,断断续续的言道:“徳叔、我、我想知道小乐他、他以前发生了什麽?”虽然那晚得知一些过去,但那时的自己一心担忧着小乐,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如今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若当面询问他必会闹起脾气,现在只能从德叔的身上下手。
话一出口,无论能否得到答案,对於许信阳来说,已经卸下了压在心口中的重担。
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躲也躲不过,最多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徳叔沉静了一会,缓缓的转回身,把手中的马铃薯放入就近的白色瓷盘,然後就着抹布轻轻的擦了擦湿哒哒的双手。他抬起头,认真的注视着许信阳,眼光坚决而肯定,似乎在做了一个永不後悔的抉择。“许先生,人总不能往回看,哪怕过去发生了什麽,那毕竟也是过去了。即便让你知道,你又能改变了多少。况且我不是少爷他本人,并不确切的知道当年发生的经过,而且我也没有权利可以代替少爷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倘若你真的很想知道,恐怕还是直接去问少爷比较好。”
明知如此,但许信阳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徳叔,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哪怕是一点,也请你告诉我,好吗?”
长吁了一口气,徳叔悠悠的说道:“……你想要的答案,其实,早就在你的手中!”
第10章 Chapter 10
在心里一直默默地念叨着,许信阳不禁回想起小乐与自己说过的话,虽然文字上大同小异,但意思却和徳叔的如同一辙。
关於小乐,关於自己的过去,他们几乎绝口不提。也不知道他们要隐瞒什麽,更不知道他们为什麽要对自己隐瞒,存着这样疑问的许信阳,有时候不得不往消极方面去想,想着想着,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悔恨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但这样的感觉却令他无所适从。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而自己又能回到了过去,曾经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可以改变呢?
这个问题许信阳一直不断的重复追问自己。尽管心里明知道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自己就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口中的那个字更是哽在嗓子眼,迟迟的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说了出去,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藉口可以接近小乐。
他不想这样,但更不想当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於是,他开始害怕,害怕以前的自己,更害怕知道真相後的自己。
矛盾的心情总是很煎熬,劝自己放手,劝自己释然,但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
原来,一直对过去念念不忘的人,并不是小乐,也不是徳叔,而是他自己!!
他缓缓地低下头,眼光闪烁的盯着颤抖不已的手。
或许,真的如徳叔所言,一直以来,自己苦苦追求的答案其实就在自己的手心中。
只不过,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四楼。
许信阳心事重重的站在阁楼的门前,一双无神的黑色眼瞳透着淡淡的忧伤,正直直的注视着身前仅有十来厘米距离的雕花木门。只要伸手轻轻的推开这一扇门,就可以看到小乐,但许信阳却畏畏缩缩,不敢伸手去触碰门把手,更不敢推门走进去。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面,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越是这样想,越是胆怯退缩,越是犹豫不前,越是抖个不停。
他缓缓地低下头,望着颤抖不已的右手。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小乐,甚至连面对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中,但却抑制不了心中的疼痛。
垂头丧气的他,飘忽迷茫的眼神虽然瞅着空落落的手心,可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什麽地方。
似乎穿越了时光的隧道,也似乎穿过了时间的记忆,但所看到的景色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犹如屋外白雪飘飘的世界,那般的纯白,也那般的苍白。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推门走了进去,站在木柜旁的许信阳微微的抬起头,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下意识的左右望了一望,才发现单穿一件白色衬衣的小乐,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和自己一样毫无睡意,此刻正静静的躺靠在碎花布艺的沙发上,左手还拿着一本书,乍眼看去,似乎摆着一副认真研读的神情。
他不想打破此刻来之不易的安静,更不想破坏这种温馨宁和的气氛,於是他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他偷偷的瞄了瞄顾常乐,然後半弯着脊背,轻轻地将手中的银质托盘放在沙发旁边的小茶几,又从书桌旁轻轻的搬来了一张小凳子,静静的坐在顾常乐的身边。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极为流畅,也极为放轻,但仔细一瞧,顾常乐的眉梢还是微微的蹙了一下。毕竟,从许信阳推开房门的一刻起,顾常乐就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刚想侧头调整一下视线,却不料触碰到许信阳柔和的眼光,见他眼神深深,直直的望向自己,就立即把小书提高了些许遮挡一下,右手还特意翻开新的一页。
许信阳并没有察觉到顾常乐的视线,更没有发觉他的心不在焉,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偶尔才悄悄的抬起眼睛打量打量小乐。
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大概是睡上一觉的缘故,脸上早已没有之前那种青灰色的白,甚至还透着一抹浅浅的粉色。
一直紧绷担忧的心虽说可以放下来,但不知道为什麽许信阳还是眉头紧皱。
手中的书薄薄的一本,看起来不过是七八十页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年代久远,还是经常翻看的原因,封皮的颜色早就黯淡无光,特别是在书台上的昏暗烛光轻轻的投射下,更显霉黄霉黄的。书名是什麽,也看得不清了,书页上的边边角角更是磨损不堪,有的地方几乎都起了毛丝。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很古旧的书,但因为主人的细心爱护下,才依然可以保持干爽净洁,除却一两粒褐色的斑点。
心神恍恍惚惚的,尽管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小书,但重重复复看的都是同一行文字。顾常乐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双手一合,“啪”的一声,就把书页重重的合上。他歪着脑袋,眼珠子转了半圈,又把视线转回到了许信阳的身上。见他落落大方的直瞅着自己手中的书,不禁脱口打破沉默:“这书,你想看?”
许信阳微微的一怔,随即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瞳直直的瞅着顾常乐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了过来,低着头仔细看了看的同时,还伸出手轻柔的摩挲一下封面,发出“嚓嚓”的细微声响。原本白色底的书皮纸不堪岁月的腐蚀,早就发黄起斑,特别是右下角的图案几乎都褪了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仅仅残留一个半大的圆圈。
翻开扉页认真的阅读,书名是由几个熟悉的英文字母随意排列组合。乍眼一看,虽是英文字母拼凑,但感觉又不像是英语,似乎是其他国家的文字。
不知道为什麽,这样的文字明明是第一次看见,我却看得懂?
“这是法语版,也是最初版来的,你应该会看得懂。”似乎看穿了许信阳心中的重重疑问,顾常乐低眼一瞥,轻轻地解释:“说起来,这本书还是你给我的!”
执书的右手不禁颤了一颤,就连平稳的气息也变得絮乱起来。
脑海一片空白的许信阳,怔怔然的抬起头,原本一双深邃如墨潭般的黑色眼眸瞬间迷失了方向,眼神变得空洞无助。他吃惊的凝视着坐在对面一脸淡漠表情的顾常乐,见他神情自若,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心里隐隐紧张起来的同时,也害怕起来。
顾常乐双脚往下一放,坐直了身体,然後往前一倾,伸手拿起了银质托盘内的描金印花的茶杯。茶水早就放凉了,但顾常乐还是轻轻地啜了一小口。他抬眼瞄了一下许信阳,浅浅的笑说道:“怎麽啦?难道忘了以前的事,就把以前学过的东西都统统忘掉了?”
讥讽的语气隐隐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悲伤。
许信阳无言以对,只能抿着下唇,垂着头使劲的盯着扉页上的书名。上面的文字虽然自己能看得懂,也能念得出,但却十分的陌生,丝毫没有过去的感觉,反倒是书中的插画有种似曾相似的印象,深深的触动了许信阳不安的心。
“我、我怎麽会看得懂法语?”吞吞吐吐的问了出来,许信阳稍稍的抬起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顾常乐。
“你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你还记得吗?”顾常乐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的说道。
法国……法国……
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
许信阳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好几次,但依然毫无头绪。“对不起,我、我还是记不起来……”
沮丧悔恨的表情深深地刻入了顾常乐那一双琉璃蓝的眼睛。他原以为透露许信阳的过去,看见他黯然神伤的表情,自己的心就可以好过一点,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反而难受得犹如锥心刺骨。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我可以告诉你!”顿了一下,见许信阳深深地看向他时,顾常乐略有意思的瞥了眼那本小书,“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听到小乐说的这一句话,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找到自己曾经走过的足迹,更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等到这一天的到来。许信阳的身体抖了一抖,不敢置信的直直盯着顾常乐,迷离的双眼不禁透着满满的震惊,也透着一抹不明所以的情感。
一直以来,许信阳都是小心翼翼的,关於自己的过去,也关於小乐的过去。他们从不在他面前提及,也不愿意许信阳当面指出,倘若稍微不小心说漏了嘴,许信阳就一点一点的默默记在心里,然後写在日记上细细的分析。
可是,渐渐的,许信阳发现了自己和小乐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心蓦然的沉静下来,再也没有追问过,哪怕是现在听到小乐愿意告诉自己答案时,他的心也并没有想像中的兴奋,反而是平静得如一池冬水。
人都是这样的,没有遇到时就想当然的以为,可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才会发现一切不过如此而已。
对於这样的矛盾,许信阳却只能浅浅一笑置之。
越是冷静,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但许信阳并没有在脸上透露出一点痕迹,只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哪怕是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中,哪怕是出血了,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毕竟,这样的疼痛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焦灼,也比不上他内心的忧虑。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这样的过程,却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对於顾常乐,对於许信阳来说,这样的等待却早已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取代的习惯。
晚饭顾常乐一口也没有尝,就直接领着神色怔忡的许信阳步出了房门。
许信阳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不明所以,但还是安静的跟随着顾常乐的步伐,慢慢地退出了房间离开四楼。
窗外的天色早就黑了,天空依旧细雪绵绵的下个不停。
站在过道中的许信阳微微的侧着头,一双无神的眼瞳木然的瞅望着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恍如身处漫天雪地的自己,孤身一人,满眼都是白花花的,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也看不到脚下的路。
一个阶梯,又紧接着一个阶梯。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三楼。
刚在楼道中转了个弯,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徳叔。徳叔见顾常乐领着许信阳走下楼梯,不禁快步上前,朝着他们的方向爬了六七个阶梯。他瞅着一脸淡漠的顾常乐,又侧眼瞄了瞄身後的许信阳,不解的问道:“少爷,你这是?……”
欲言又止的语气不仅把许信阳的心神拉了回来,而且他的心颇为紧张的“咯噔”一跳。他抿着唇,心里忐忑不安的,耐心的等着小乐接下来要回的话。
顾常乐停下了脚步,一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瞳正深深的直视着台阶下方的徳叔。两人沉默了将近有一刻钟,但谁都不愿打破,看得许信阳的脸色不明所以的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徳叔的神色顿时一怔,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还侧着眼睛略有意味的瞧了瞧一脸茫然的许信阳。
许信阳狐疑的眼神一直在他们身上流转,但他们却什麽也不说,仅仅就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惊愕的神情不禁加深了起来,特别是察觉到徳叔了然一切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更加肯定他们谈论的对象无非就是自己。
徳叔朝着许信阳的方向淡淡的一笑,然後轻轻的敛下了眼帘,慢慢地转过身走了下去。
许信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更加一头雾水,摸不着北。
一转眼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时的许信阳终於沉不下心,脱口的问道:“小乐,你是不是要去的我房间?”
顾常乐回头望了一望许信阳,然後又慢慢地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了三四米才停下了脚步。
往前再走六七米就是顾常乐站的地方,也就是自己房间的隔壁。他静静的瞅看着眼前与自己房门相差无异的雕花木门,又疑惑不解的盯着顾常乐的侧脸看。
顾常乐直直的注视着房门,轻声的问道:“许信阳,徳叔给的钥匙你带在身上吗?”
闻言後,许信阳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那串钥匙。
说来也奇怪,这一串钥匙上面挂了三把钥匙,一把是大门的,一把是自己房间的,而最後一把是任他怎麽想也永远想不出原来是自己隔壁房间的。
那麽,为什麽徳叔要给自己这一条钥匙呢?
顾常乐伸手指了指房门,悠悠的说道:“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许信阳的手微微的颤了一颤,同时,三把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中尤为刺耳。他霍然的抬起头,惊恐的凝视着顾常乐,又低头瞅看着手中三把古铜色的钥匙。
原来,徳叔所说的答案就是这把钥匙。
它一直就在我的手中,可我却一直苦苦的追寻着,而不得知。
“怎麽?你不是想知道吗?”顾常乐抬起眼睛,轻轻地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许信阳,轻描淡写的说道。
许信阳紧紧的握着拳头,又咬了咬牙,方鼓起了勇气,缓缓地向前挪去。他低眼看着手中的钥匙,又抬头看了看房门,最终心一横,伸出了右手。
右手一直抖个不停,许信阳深吸了口气,又伸出左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才稍微的平复下来,勉强把钥匙插入了锁眼中。
“哢嚓”一声,门开了。
轻轻的推开门,房间的摆设几乎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只不过四周都铺满了白色的布,也不知道是用来防尘,还是用作其他用途,但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顾常乐慢慢地走了进去,抬起头四处张望後,又回过身瞅着一直站在门外的许信阳,轻轻的说道:“还记得这里吗?这是你以前住过的房间!”
许信阳身体剧烈一震,然後惊慌的看着一脸浅笑的顾常乐。
顾常乐将白布一张一张的收了起来,原来下面堆放的都是一些画框,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间,一个紧挨着一个,数不胜数,但每一张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全都是梵高的名作——《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