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伊这种兽化吗？」
「没有……」薰看了凯恩一眼，无能为力地摇头。
他蹲下身体跪倒伊的身旁，轻轻抚模伊的鱼尾以减少他的痛苦。「伊正在全身心抗拒这种蜕变，反抗得越激烈，蜕变的过程也就越痛苦……但是无论如何，伊你一定要坚持住，不可以输在这里。」一旦放弃，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
凯恩合着又手抵在下颚，眼里布满焦虑，脑中同时飞快地思考对策。
双性态变为单性，仅仅透过药物就要从内部彻底改变生命体的性征，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矿石、深海中的矿石……难道是矿石本身含有某种放射线，从而影响了人鱼身体内的细胞？很有可能，人鱼一直以为矿相当于一种药物。其实可以大胆推测，或许矿物不光是融入人鱼的身体，更催化了「鱼」这一部分基困的强化。但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一开始就能在伊的身体里检测出这种带放射物质才对。而且薰说那种矿石入口即化，他从没听说过什么放射性的物质可以入口即化的，难道是他想错了？
「薰，你们部落里还有矿石吗？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有那种矿石，伊或许就有救了！」
一听说伊还有救，薰立刻打起了精神，但听到需要矿石的时候，他的眼眸又瞬间暗淡下去。
「没有……」薰的声音有些挫败。「族里规定，只有想要成为雄性的人鱼，才可以独自下深海去寻找那种矿石，而且不允许私自将之带出海底。」
基赛听了更加心急，抓住薰的肩膀大吼。
「在哪里？我去找！我去找那种矿石！」
「没用的……你不是人鱼，没办法下去深海，而且就算找到，也来不及了……」
「不！」基赛赤红着眼，狠狠摇晃着薰。
「我不会放弃的！告诉我在哪、那种矿石在哪！可恶，你倒是说话啊！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人鱼——」
「够了！」摩萨推开发狂边缘的基赛，搂住紧抿着唇、一语不发的爱人。「这不是薰的错。」
「不要怪我哥哥！」优突然出声大叫，将手中的沙土狠狠砸向基赛，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哥哥为你们做的够多了！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族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优抬手抹干脸上的泪水，握紧拳头，勇敢迎向盛怒中的基赛。
「你要矿石我去找，不要为难我哥哥！」
说完转身便一头扎进海中。
「优！不要！」
薰焦急大喊，冲进海里想要拦住弟弟，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闪电般扎进了大海——
「你疯了！你知不知有多危险！」
齐奥拉着优浮出水面，狠狠摇晃着他的肩膀，恨不得剖开他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怎么样不要你管！放开我！你这个坏蛋、坏蛋！」
小人鱼忿忿地一口咬上齐奥扣住他双肩的手臂，眼里的泪水哗啦一下全涌了出来。
「唔…你快松口！」
「我不要！你这个坏蛋！」
「够了！都给我住口！」凯恩猛然发出一声暴喝，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雷、摩萨和西瑞司，你们拦住基赛——莲华，你帮我按住伊——七号！」
「我明白了，少尉。」
只一个眼神，七号就知道凯恩要做什么了，立刻赶了过来。同时三个兽人也左右架住了基赛。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白色机器人悬浮到伊身体上空，胸口射出一道红光缓缓扫过他全身。
「少尉，没有异常。」
「加强深度，用艾尔玛探测射线扫瞄。」
「少尉！」
「凯恩！」
七号和莲华同时转过头，诧异地看向凯恩。
「照着我说的去做！」
「是。」
红色的光束逐渐变深，转变为蓝绿色的光芒。凯恩深吸了口气，双手牢牢按住伊的鱼尾——到了这地步，也只有赌一把了。
光线触上肌肤的那一刻，伊感到全身的皮肤好似在被烈火灼烧一般，同时又好像有几百只小虫在血管底下不停撕咬，疼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打颤，身体不由得强烈抽搐起来。
「啊啊啊——」
「伊！」看着爱人痛苦的模样，基赛发疯似的大吼，瞳孔急剧收缩，胸口的兽纹也迅速变深、跃动，在全身蔓延开。「放开我！」他怒吼着，猛然爆发的强大蛮力差点将架住他的三人甩出去。
雷、摩萨和西瑞司必须化成近乎半兽的形态，才制住处在发狂边缘的基赛。即使这样，他们手臂上也被基赛全身布满的尖锐薄甲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找到了！」七号兴奋地大喊，迅速在脑中将资料整理分析。
「探测出伊体内多数细胞中含有微量放射性物质。这些细胞正随着血液循环，不断向心脏移动。」
「有多少。」
「很多，几乎所有的细胞中都含有放射物质。」在艾尔玛探测射线下，发出微弱萤光的细胞汇聚成一条条银色的丝线，遍布了所有血管！
「妈的！」凯恩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现在情况怎么样？」
「放射物质被运载到心脏处开始析出，凝结成晶体。艾尔玛探测射线对器官会有损坏，我无法深入内部。」
凯恩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
「用奈米机器人拦截！要快！」
「是！」
七号应声，迅速将某种银白色的液体缓缓注人人鱼体内。
瞬间，伊猛地睁大了眼睛，开始急剧喘息。随着他每一次重重的呼吸，身体各个部分都会沁出少量汗液，逐渐析出小颗粒晶体。凯恩立刻将晶体小心收进瓶内，接着用一种黏稠的液体反覆清理伊的身体。
在七号收回了所有的奈米机器人之后，伊也停止了颤抖，缓和了呼吸，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十分疲惫。
伤痕累累的三人在凯恩的示意下，放开了同样也好不到哪去的基赛。备受煎熬的兽人一获得自由，立刻冲到了爱人身边，小心翼翼扶起他虚软的身体。
「伊……」
「基赛……我没事了……不要担心……」伊抬起手，心疼地抚过爱人脸上紧绷的肌肉。
他痛，基赛却比他更痛！
「不，如果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基赛闷闷地将脸埋进伊的颈间，双肩止不住颤抖，大手伸到伊背后来回触摸他背上残留的鳞片。
「对不起，伊，对不起……」
莲华看向抱在一起的伊和基赛，转头询问凯恩。
「那些残留在伊身体里的……矿石，真的没办法消除了吗？」
「暂时是没办法了。」凯恩将晶体收好，抹了把汗，站起身说道。「残留的晶体很少，作用十分微弱，应该不至于对伊的身体产生多大改变，不过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就是了。」
「会有什么影响？」
凯恩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由以往变成雄性的人鱼来看，这应该不会是什么坏的影响才是。伊的身体究竟会产生多大变化，就连他也无法预测……

第91章

几天之后，这些变化就逐渐在伊的身上体现出来——原本纯蓝色、磷光闪闪的鱼尾逐渐转为深绿色，伊也再获得将尾巴化成双腿的能力，而且每当伊变回鱼尾之后，都会明显地发现尾巴正逐渐趋于光滑，鳞片也在不断减少。
原本基赛还很担忧，但见到伊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伊的力气现在是越来越犬了！有一次他没有防备，竟被伊扑出了好远！而且伊在水里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如今就连部落里游得最快的人鱼，都已经远远赶不上伊了！
伊的身体在逐渐康复，令众人很是欣喜，同时也一扫了部落几日来沉重的气氛。
然而这一天，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突然出现在海岛，顿时又在部落里掀起了另一阵波澜。
「柯吉塔！」薰诧异地看着眼前突然来到的人鱼，同时也隐隐猜出了他和伊的关系。
「是你！」
基赛一眼认出了柯吉塔正是那天引开他、神似伊的人鱼，立刻咬牙切齿冲了上去。
「我的孩子在哪！把他交出来！」
「基赛，不要！」
伊拉住愤怒的爱人，与柯吉塔如出一辙的美丽碧眼复杂地看向他，眼里盈满悸动的同时也隰隐带着一丝怒气。
「你是我的母亲对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带走我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让我变成这样！」儿时记忆中温柔的母亲已经不复存在，眼前这个夺走孩子的凶手，只会令伊的心更加发凉。
「对不起……」柯吉塔本想抬手抚摸伊的脸庞，然而在看到他碧眼中的警戒防备之后，只得凄然地垂下手。
「不要怪卡修……不要怪他，他也没有办法……」
柯吉塔偏过头看向湛蓝无垠的大海，露出凄苦的神色。
「我知道你一定没办法原谅我和卡修所做的……我只是来告诉你，孩子很好，他会在这里平安的长大……还有——」柯吉塔转头正视伊，一字一顿说道：「主岛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我是偷跑出来通知你们的……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知道了又怎么样！」基赛凶狠地瞪着柯古塔，指关节握得卡啦作响。
「那些该死的鱼要敢来，我会把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教他们有来无回！识相的就快点把孩子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不明白……」
柯吉塔紧咬下唇，深色的碧眼对上基赛狂暴的目光，盈满了哀伤和痛苦。
「主岛很强大……是你们无法想像的强大。再过不久，主岛的勇士就会赶来这座小岛，一且他们到来，你们就再也无法离开了。相信我，你们快走吧，就连你们的部落也……」
「我们的部落怎么了？」
凯恩向前一步凝视着柯吉塔，心底某块地方隐隐不安起来。
柯吉塔紧咬下唇，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
「你们……还记得塔纳河上的鱼人吗？」
「鱼人！」莲华心里「咯」地一声，猛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向柯吉塔。「难道那 鱼人也是受你们控制的！？」
「是的，他们平时是独立于人鱼的种族，和普通兽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主岛下达命令，他们就要毫无条件地执行。他们…我求求你们，快回去吧！」
「凯恩……」莲华看向仍旧沉默不语的觊恩，心中焦虑万分。
阿赛尔特还留在部落里，万一这人鱼说的是真的……天！他不敢想像小阿赛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凯恩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凶残嗜血的鱼人若偷袭部落，族人肯定会猝不及防，但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薰该怎么办？这些海岛上帮助他们的无辜人鱼该怎么办！伊的孩子该怎么办！
「可恶！」基赛握紧双拳，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咆。紧接着猛地拉过伊，将他一把推进凯恩的怀里。
「族长！答应我一定要把伊平安带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救回孩子！」
「不！你不能丢下我！」伊哭着扑进了基赛怀里。「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回我们的孩子！」
「傻瓜……」
基赛强忍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轻轻推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人鱼。
「我不想再让你涉险。相信我，伊，我一定带着宝宝一起回来的！」
伊不依地猛摇头，死死圈住基赛的腰不肯放手，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中滚落——他有预感、很强烈的预感这一放手，他就再也见不到基赛了！
「西瑞司……」
凯恩环抱住发颤的身体，慌乱地看向伴侣。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这么选择，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做才好！
「别慌！」
西瑞司紧紧搂住不复冷静的伴侣，虽然他的内心此刻也焦虑万分，但他更要镇定，因为凯恩需要他！
他心疼地圈住微微发抖的伴侣。凯恩平时背负的责任太多了！随着部族的兴盛，越来越多的繁杂事务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身为一族之长，他要时刻保持冷静，随时都绷紧神经，不能出任何一丁点错误！但这一刻，凯恩是真的慌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族人全都危在旦 夕！
但是他不能慌，他是凯恩的支柱，他绝不能慌！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凯恩，相信我们一手建造的部落、相信我们的族人！」
西瑞司低沉的嗓音一边又一边在他耳边低语，富磁性的声音奇迹般起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你忘了还有亚伦特了吗？他可是我们最优秀的孩子！亚斯、西泽、威卡特他们都在，还有穆法沙。相信我，鱼人敢去挑衅，只有吃亏的份！」
西瑞司的话起到了作用，凯恩逐渐平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飞快转着。「莲华，你和雷他们立刻回部落。」接着转头看向莱茵和蓝萨斯，「你们已经见到摩萨了，和莲华他们一起回去吧，还有伊——」
「我不走！」伊坚决地摇头。他要陪在基赛身边，他要亲自救回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的！
伊眼里的决然令凯恩动容，那是一名母亲才有的勇气。他知道就算强行把伊带走，他还是会找机会跑回来的。
「那好，你要答应我绝不能离开基赛身边。」
伊点点头，抬手无限温柔的抚上爱人紧绷的脸庞。
「基赛，我不要再离开你身边……从这一刻起，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基赛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的小鱼，脸深深埋进伊的颈间，久久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我要留下。」齐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凯恩看着他牢牢扣在优腰上的大手，点了点头，随即将口光移向一旁的柯吉塔。
「你看到了，我们是不会走的。你也不希望伊再陷入危险之中，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银发的人鱼深深看了自己孩子一眼，过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悠悠述说起一切的经过……
人鱼主岛。伊甸——
高大的人鱼傲然立在大殿中央，凌厉的视线扫向四周，不断逼退两旁包围上来的人鱼。而他身后，是一个怯怯露出小脑袋的粉嫩孩子。
「卡修，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冰冷的声音从优美的唇线中吐出，完美到找不出丝毫瑕疵的精致面容，此刻正冷冷注视着卡修；冰蓝色的眼眸不带有任何情绪，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竟敢违抗他的大胆人鱼。
「不，我不敢违抗您的命令。」卡修冷眼逼退了好几个试图靠上来的人鱼，握紧拳头，毫不妥协地看着居于上位的菲利斯。
「这个孩子还太小，恐怕无法承受您的好意。」
「呵——」菲利斯勾起嘴角，万物俨然失色。
「我真没想到，血缘的牵绊居然让你变得心软了……卡修，柯吉塔和伊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个孩子——」
菲利斯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这个孩子，我绝不会再让他超出我的掌控之中！那些肮脏的野兽血统休想再染指纯洁的人鱼！」
宝宝被这突然爆出的怒喝吓住了，大眼害怕地看向卡修，小手紧紧攀住他的手臂，漂亮的眸子里聚满了水气，却硬是强忍着不哭出声。
卡修温柔地摸摸宝宝的小脑袋，以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安慰宝宝。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菲利斯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卡修顿的身形顿时一僵，闷哼一身挺直了背脊，从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啸。四周的鱼人也在同时发动进攻，猛一下子全部冲了上来。
卡修眼神一敛，强忍着痛楚抄起宝宝夹在臂弯里，同时一个转身，用瞬间长出尖利刺骨的鱼尾狠狠扫上迎面而来的人鱼。趁着这一时混乱，他瞬间发力，抱着宝宝迅速冲出了大殴。
菲利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名为遗憾的情绪。
他缓缓抬眼，同时对底下的人鱼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杀了卡修，带回孩子！」
殷红的血，丝丝飘荡在冰冷的海中，随着水流逐渐蔓延开……宝宝抱着卡修的手臂，还不会说话，嘴里只能发出几个单音。此刻他正用稚嫩的声音焦急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