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安之入学后,言蹊都还没怎么关注过,只知道她当了班长。因为她上学后,学业就一直不用她操心。可现在是高中了,言蹊带了点歉意问道:“
“学校一切都还好吗?”
安之点点头,脚蜷缩上去,嘟了嘟嘴。
“?”
“班级有个厉害的同学……我很久没有拿第一名了。”安之闷闷道。
“嗯……这样啊……”,言蹊在脑海里思索,是有一些孩子,初中名列前茅到了高中反而成绩平平。
“已经月考了吗?”言蹊算了算时间,已经还没有才对?
“还没有,不过我们班会周测,那个人要不就跟我同样的分,要不就多我一分……”安之闷着声音,没发觉自己嘴巴翘得可以挂东西了。
言蹊内心想那还好,很正常啊。但转念一想,陶陶也是读书时就没掉过第一名,现在这样,肯定有心理落差吧。
言蹊读书时属于平时不爱用功关键时抱抱佛脚努力后成绩中等偏上型,不是很懂学霸的心理。但看着安之低垂着眼睫,嘟着嘴,郁闷的小包子萌态,她想感同身受,但是很想笑怎么办呢……
“嗯……这样……”言蹊稍微拉长声音,试图把笑意压下去。
安之郁闷,她本来想一股脑地把许嘉尔这个人说给言蹊听,这个女生很特别,但是有时真让人生气,还有一点都不配合班主任老师的工作,还有夺她的第一名。
但是安之又有点小小的疑惑,染头发也是她的自由,第一名也是她凭本事拿的。好像也由不得她说什么。那她心理怎么有些不爽呢?!
对了,这人来嘲笑她的身高!这点就不能忍了啊!一米七五了不起啊。我已经一米六了好吗!我之前更矮……
但她又不能说我小学是全校最矮的呢……简直是自爆自己的短处!
好郁闷!
“这个第一名很厉害啊,你们可以互相学习,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言蹊笑道,自从杨蒙蒙回老家读书时,安之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心希望安之能有同龄的玩伴。同辈的相处和交流,这点言蹊觉得自己是给不了她的。
安之撇撇嘴,一副不是很愿意的表情。
“怎么啦?”
“她就坐在我后面,人又自大,平常没事就爱戳我,让我跟她说话,我不理她她就挠我痒。别人都叫我班长,就她叫我小班长,还笑我矮。”
言蹊眯了眯眼,不露声色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安之说完,沉默。虽然许嘉尔第一眼都会被看做男生,但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很俊很俊的女生,特立独行,特别潇洒坦率。
安之没见过这样的女生。尤其她刚来时候的自我介绍的话。
“爱妹纸。”
虽然大家过后都没觉得什么,但是敢在大庭广众下当着老师的面说出这点来,其实在他们同班同学看来是一件非常酷非常帅的事情。
其他班也有耳闻,大家好像没有当过一回事,反倒是课间会有许多女学生来围观许嘉尔。
然后会发出“好帅果然好帅真的好帅”的花痴声音。
言蹊暗地里松口气,心想女生还好。
安之已经上高中了,快要14岁,虽然说恋爱不分早晚,但言蹊还是觉得她太小,不太放心。初中还好,虽然有小男生尾随她,给她示好之类,但言蹊知道安之在学校里总是会跟杨蒙蒙在一起,后来杨蒙蒙成为她的小间谍,所以言蹊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感。
言蹊试探地问:“听上去是个挺有性格的女孩子,嗯?能成为朋友吗?要不要请她出来吃饭?”
安之皱眉:“不要。我不喜欢她。”
言蹊扑哧一笑:“因为第一名是她不是你吗?”
安之噎住,是因为这个,还有总觉得许嘉尔老是笑她,她觉得很郁闷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她闷闷的撅起嘴,“她染了头发,老师让她染回来她不答应,我是班长嘛!自然要劝她,可她说我月考考赢了她,她就染回来。”
“嗯,有意思,那你答应了吗?你怕考输她吗?”言蹊逗她。
“姨姨!”安之气鼓鼓地叫她,一脸“你怎么也这样”的表情。
言蹊不但不收敛,反而笑起来。她刚洗完澡的缘故,素面朝天,肌肤都在发着光,眼睫很长很黑,细细的,像那笔一根根画出来一样。安之看着有点发愣,她小时候就觉得姨姨很好看,可是越长大越发现姨姨越来越好看一样,以前因为不认识那么多词,只会用好看来形容她,她现在读高中了,按道理说词汇会更加丰富才是,可是的一瞬间浮现脑海的还是“她真好看”。
可是,以前她自己失落的时候,特别是小时候言蹊都会把她搂在怀里安慰,最近越来越少了,除了她生病的时候。安之无比失落。她目光掠过去,屏幕上放着纪录片,言蹊伸长腿靠在贵妃位上,懒懒的,舒适的。那个怀抱是空着的,似乎就在等着她。
第54章
安之莫名其妙地脸发热起来, 她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都上高中了, 不能再动不动撒娇了。可是那个怀抱真的很吸引人,吸引人,吸引人……
可是她的嘴巴都撅酸了, 言蹊也没有搂她, 也没有摸她的头。
安之看到言蹊手中的啤酒,还有大屏幕上的纪录片,她记得言蹊已经看过了, 那是因为什么呢?
安之歪歪脑袋, 言蹊有心事。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但是言蹊她没有表现出来,她也不会跟自己说,而且她放下自己的事情, 来关心她……
安之的心被另外一层怅惘填满,她相当小孩子, 因为当小孩子才能肆无忌惮地跟她撒娇, 跟她亲近。可是她又想很快地当大人,起码要能当言蹊眼里的大人, 也许这样
起码能让言蹊跟她说一些心里话。在她很小的时候, 安之觉得她视觉里的言蹊很高, 很美,她懂好多她不懂的事情,安之很多时候必须仰着头跟她说话, 或者听她说话,感觉离得很远很远,但当她带她回家牵起她的手,当她第一次抱起她的时候,当她每次弯下腰跟她说话的时候,那种很远的距离瞬间会被拉得很近。
安之从极小的时候就很会观察别人的情绪,尤其是大人的。不知道是那一次最早的记忆,她就意识到她与别的小孩不同,别家小孩家里热热闹闹,而她只有外公。她们家吃饭只有两双筷子,不像邻居家桌子都坐满了,而且似乎村里的很多家都是一样的。听到别人说“外公很辛苦,退休了还要四处走走让人帮忙给他介绍学生,因为他的退休工资不够两个人的开销,因为孙女以后要读书……”
大人很辛苦,她能做到的就是乖乖的,不要问那些他们回答不上来的话题。她一直很安静不多话,只有让她觉得很熟悉很有安全感的人,她才会慢慢地袒露自己。在言蹊的身边的这些年,她习惯了被她照顾,习惯了当小孩子的角色,习惯了偶尔闹闹脾气和撒撒娇。她很少去主动关心言蹊。
言蹊会累,她会疲惫,会不开心,她工作很忙。但她很少会让安之知道。安之心突然酸起来。也许在很多个她不知道的夜晚,言蹊也这样,一个人独自坐着,看纪录片,孤独地寂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嗯?怎么啦?好了,我不笑你就是。你觉得很难考赢她,对方也是一样的。陶陶,这不像你,你一直是嘲笑别人成绩太差的那个才对。”言蹊以为安之还在为刚才的话题郁闷,笑着说。
“嗯……”安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呐呐道:“……我……大概遭报应了吧……”
言蹊微直起身,手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下:“说什么呢!”
安之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咬了咬唇,悄悄蹭过去,提一口气,几乎不给自己犹豫的空隙,就躺倒在言蹊的腿上。
然后佯装自然地说话:“那个许嘉尔理科跟我差不多,数学化学物理我们经常打成平手,就是文科,她英语比我好,语文有时我比她多分……”
一边说一边留意言蹊的反应,她本来在喝着啤酒的,没预防到安之的动作,一手急忙把啤酒挪开怕洒到安之头上,一手条件反射地护住她的头,头脑里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安之塞入了许多信息,她只来得及“嗯……”地一声。
安之偷偷翘起唇角,她在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言蹊腿上,“所以啊,我只能在文科上下功夫,理科也不能粗心,否则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嗯……许嘉尔?这名字取得不错。”言蹊说,她低头看着下安之:“你们现在的英语卷子是不是都是阅读了?”
“嗯。语文也是。”
“嗯?高中我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言蹊的手慢慢地抚着安之的头发,想了一下试卷,没能想起来。
“就是……安之掰起手指,“第一部 分是现代文阅读,分为论述性阅读,文学类文本阅读,实用类文本阅读”,
第二部 分是古代诗词阅读,”她换一只手数,“分为文言文阅读,古代诗歌阅读,名篇名句默写,然后是第三部分语言文字运用,一般考成语的正确运用……”
安之念着念着,发现两只手都数完了,她抓过言蹊的手,接着数,“病句选择,表达得体选择题,还有语言表述题,有两道题,然后就是作文……”刚好数完言蹊的一只手。
刚才数得起劲,把语文题目全都脑海里过了一遍,等她念完,发现她两只手正捧着言蹊的手不放,手指触到她的指尖,她的指甲油是豆沙色的,有一两个已经边缘已经花了,但美感不减。
安之以前都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她的手,要比她大一些,手指纤秀细长,手背秀窄,手腕细瘦,安之的手指轻轻地磨着她的指骨,发起了呆。
上头传来言蹊的轻笑:“这是做什么?”
安之仰脸看上去,言蹊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她莫名脸颊有些热,受不住她打趣的目光,扭头就把脸埋向她的腹部。
言蹊眨眨眼,看着埋着她腹部的小脑袋,揉揉她的头发。这又有什么可以害羞的?
她清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她:“那你看过这位许嘉尔同学的试卷没有?”
“嗯?”安之像只翘起耳朵好奇的兔子,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应该看看她的试卷,找清楚她的失分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嗯……”安之皱起眉,开始思考。
“不用着急,先看看这次月考。”
“好的。”安之点点头。
言蹊对她笑一笑,抿了一口啤酒。她白皙修长的喉间动了动,把视线投向了屏幕。
安之望着她,这个话题应该就到此为止了,但言蹊没让她起来,安之就装作不知道。她从睡裙口袋摸出手机,干脆玩起来,偶尔也瞄两眼屏幕。
“1953年,国家文物局约请各行各业修复高手进入故宫成立文物修复厂……”解说声音舒缓平静,安之刷网刷累了,眼皮渐渐睁不开,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机“咚”地一声掉下来。言蹊
言蹊坐直身体,把啤酒放下。低眸瞧瞧安之,把她半搂着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她很自然地做着这些动作,但她的思绪却仍在柳依依跟她说的那番话上。
“你难道不寂寞吗?不,不只是身体上的寂寞,是……intimacy,你知道吗?是亲密关系的缺失,西方人说亲密关系跟三个词密不可分,three Rs, relatives, roomates, and romance,亲情,roomates,指的是室友,友情,还有罗曼史,指的是爱情。就那种渴望,你想有人欣赏你,那种共鸣感,不只是思想上,还有身体上。灵和肉合一的亲密,当然这种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退而求其次,肉体满足就可以了。但是言蹊,我是觉得这些年你过得很像尼姑啊……”柳依依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再这样下去,你连爱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言蹊愣愣地出神,老实说,她有些混乱。自从高既明后,她确实不再爱上其他的人,这些年追求她的人不乏优秀的人,却无一让她动心。怦然心动没有,一见钟情没有,更多的时候是心平如镜。而她不得不承认,廖承宇,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一个觉得相处起来舒服的异性。
可是谈不上爱。
那种身体和灵魂上的亲密,那种灵肉合一的共鸣,到底是什么感觉?
言蹊觉得困惑和茫然,以及怀疑。
会有这种感觉吗?真的有人会遇到这种感觉吗
言蹊陷入深思。她突然有种感觉,也许自己一辈子就不会遇见,可能,也不感受到。像柳依依的那种灼热的浓烈感情,她一辈子都体味不了,也做不到。也许像她说的,她已经丧失爱的能力了。
突然,安之挣了挣,“唔”的一声,像是一个姿势睡久了她动了动,睁开眼。
懵懵地地看向言蹊。
“嗯?姨姨?”
但是言蹊似乎在发呆。
安之眨眨眼,看了她一会儿。
她从未见过言蹊这个样子,蹙着眉毛,茫然的,还有一股低低的沉寂。
安之心一揪,直起身,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姨姨……”’
“哦……醒了?”言蹊回过神来,看向她。
但她的目光还有些飘散。
安之心更加揪紧,她受不住言蹊这样的表情。想都没有想,她依偎过去,轻轻地在言蹊的脸颊啄吻了下,仿佛蝴蝶的翅膀擦过花瓣。
一碰触的瞬间,安之一愣,言蹊睫毛眨了眨,眼底的光凝聚起来,直直地看向了安之。
第55章
两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对视了好几秒。
安之把搂着言蹊脖子的手收回来。白嫩的包子脸瞬间粉了, 小嘴张了张,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言蹊本来还在惊讶疑惑,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都忍不住笑起来。她戳一下安之的酒窝,“这是怎么了?亲了人就不好意思了?”
“我,我……”紧张, 窘迫, 慌张,羞涩的情绪一下子席卷而来,安之连眼睛都不敢抬。
言蹊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脸皮越来越薄了。
她拍拍安之的脑袋, 刚想说话, 安之抬起头来看她, 那双纯净的眼眸凝望着她:“我不想你不开心……”
言蹊的手还搭在她的脑袋上,她睫毛颤了颤,一时有些迷惘。她并没有不开心, 只是该怎么说,连她自己也并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
空空的, 茫然的。
突然, 怀里重了些,安之的身体再次凑上前, 她把脸埋到她肩膀, 少女柔细的手臂紧紧地搂住她。
言蹊手从她柔滑的发间滑落。这个拥抱非常温暖。她闭了闭眼睛。安之小时候抱起来小小一团, 像只有温度的娃娃。她总是还以为她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可现在的她长大了,身体柔软芬芳, 气息如蜜糖甜,她的手掌搭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抚着,动作满是温柔的意味。
这让言蹊有种恍惚感。
安之蹭蹭她的肩,滑落下来粉白的小脸挨着她的手臂,水漉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言蹊羽睫低垂,很自然地与她对视着。
两人都不作声。
似乎都觉得不需要说话。
言蹊的指尖捋过安之的发丝,慢慢地抚摸。小时候她做噩梦时,必须要摸着她的头才能入睡。以至于这个摸头的动作对她们都是习惯性的,几乎可以脱离任何思想而存在。
这无疑是个舒服的动作。安之的眼皮垂了垂。
言蹊是居高的视角,安之一举一动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果然还是这样,她小的时候,只要这个动作,很快就会犯困,眼皮打架,像只新生不久的小奶猫。
言蹊拂开她的发丝,露出雪白的天鹅颈还有小小的耳朵。言蹊浓黑睫毛下的眸子聚起淡淡的光芒。
安之在她身边的这些年,时光沉静,过的既慢又快,眨眼间安之就长成了这么漂亮的少女了。
言蹊的指尖触摸到她的脖颈,细腻的一段,皮肤几乎透明,温热的,肌肤底下是她的脉搏,是她的平稳的心跳。
言蹊莫名心里也平静下来。
她的房子挺大的,因为是父母精心选的位置,精心装修的,足有四层,还有顶楼阳台。是父母为一家人准备的。现在只有她和安之住在,她们平常活动的范围也就在一楼和二楼,处处都是她们的痕迹。
言蹊不敢想象,这栋是她的房子,如果没有安之,这房子只有她一个人,那将是多可怕的样子,也许如果没有安之在,她这些年会有可能其他人进入她的生命,可那是假设,此刻在她怀里的少女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