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所有的队友,他们看着井柔柔,眼神里充满疑问:谈得怎么样了?
井柔柔故作轻松地笑笑,说:“联赛就不跟你们一块儿打啦。”
众人惊,其中一个甚至眼眶都红了,说:“我刚刚为你在网上撕逼,十分钟粉丝掉了两万!你甩甩手就走了,你赔我粉丝啊?”
井柔柔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给你买。祝你们旗开得胜,勇夺冠军。”
离开战队之后,井柔柔并没有放弃游戏,而是游荡在国服美服的高分段,就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她想成为独狼,不依靠队友也能登顶。
但事与愿违。
天赋这东西真的难说,仿佛在出生之前给人加了一层枷锁,这使得“努力”成为伪命题——在尚未触及天花板时,努力卓有成效;但在那之后,便有心无力。
网上每个人都骂她菜,骂她玻璃心,可没人知道她有多想赢。成果是唯一检测标杆,没人在意另一个人的心。
井柔柔泡在游戏上的时间比在役时还要多,连三餐和睡眠都没了规律。她变得更胖,更不健康,走两步路都要停下来喘口气,但她并不在意,她只想变得更强。然而现实不是游戏,意志和努力不能换算为“成就点”。
不打游戏的时候,井柔柔就看看微博评论。事情刚发生的一个月,谩骂是最多的,“路人粉”和“粉转路”也是最多的。而今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在微博下骂。井柔柔点进那些人的主页看,成分各异,玩哪个游戏、粉哪个战队的都有,甚至有完全没关注电竞圈博主的账号跑来骂。
原来这些人对自己才是“真爱”?!井柔柔好气又好笑,之后又变得愤怒。
你们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可别人也没义务懂。
游戏连连失利,微博遇无关人等谩骂,有口不能说,说了更是错。井柔柔的情绪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有一天,井柔柔打游戏时手指抽搐,连基本操作都不能完成。
菜。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是天赋限制,是踮起脚也够不到的天幕。
可她不想改,她就想这样啊!
……
井柔柔进了医院,醒来时看到泛黄的天花板,听到父母的哭泣:“不就是打游戏吗?为什么要自杀?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吗?”
父母不懂,队友不懂,经理不懂,网友不懂……没人懂她的执念和坎坷,所有人都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为什么”。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她没法打游戏,只能整日望着天花板苦思冥想。实在闲得无聊,也会看肯父母带过来的基本刚上市的畅销书。她百无聊赖,一本书翻不完一半,直到看到疑似无脑爽文的《命我》。
腰封上写着几句语焉不详的话,井柔柔嗤笑:若真能“命令”自己做到这些,那要命运做什么?她冷笑着翻开书,却没想到看入迷了。
这哪是无脑爽文,主角分明这样悲催;这哪是命我,分明是“我命”——失之我命的我命。
井柔柔第一次认识这个叫做“一笔春”的作者,顺着找了很多她的书。
读人如读书,反过来说,看一个人的书,也能片段地了解这个人。躺在床上的那几个月里,井柔柔将一笔春的书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琢磨: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结论暂且不论,但在追溯一笔春过往的过程中,井柔柔常常会觉得,她了解了这个人的心,同自己一样的心。
再后来,井柔柔出院,在家里建了一个纯白的房间。她久久地待在里面,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游戏,忘记了别人是怎么谈论她。她能记住的只有一件事情:我是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没人懂也罢,她不再稀罕了。她要做自己,变瘦变白变漂亮,玩想玩的游戏,走想要的风格。
骂她的人那么多,可每一个都活得乏善可陈,她连看一眼都嫌累,其中也没有真正在意她想法的人。
恰巧队友A被mouTV签约,借此机会,直播平台进入井柔柔的视野。她用她沉寂已久、血雨腥风的微博号发了直播公告,话题度竟然还在,有些锲而不舍的黑子甚至冲进直播间骂她。
但这个时候的井柔柔已经不在意了。
她学会忽视,学会禁言,甚至学会利用天生的外貌优势。这是她自己的脸,凭什么不能用?
更讽刺的是,换了身造型,为她过去表现说话“洗地”的反而更多了。你看,人心就是这样叵测。
她终于学会成为“柔酱”。
第55章 真我自在(6)
曲乐白在逼仄纯白的小房间里过了一夜, 辗转反侧,却不是因为自己, 而是柔酱。
关系还没亲近到一定地步, 柔酱没有将一切过去都摊开。但语气和神态能透露太多, 曲乐白知道,柔酱一定经历过非常难熬的一段时期, 并且在那段时期里认识了自己。
这像命运,但或许只是偶然。命运是现实的另一种表述, 是巧合披了神圣的外衣, 出来招摇撞骗。
半梦半醒之际,曲乐白又做了一个梦。
吉光片羽展示了片段, 片段里藏着一颦一笑, 也藏着悲伤与纠结。这些与曲乐白此刻的经历如此类似,让她忍不住怀疑, 那只是因为寂寞而催生出的幻想, 以供让自己放下沉重包袱,苟且偷生一阵。
但无法否认,因着疑似找到同类,她的确不再手足无措。痛苦转化为好奇, 她数次想拥抱两年前的柔酱。
……
梦是被人打断的, 柔酱蹲在曲乐白身边,叫她:“乐乐,乐乐?”
曲乐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人还没清醒, 便伸出胳膊搂住柔酱,将脑袋埋进脖子里,说:“别哭别怕,乖……”
她以为自己正搂着梦里的井柔柔。
柔酱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还好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才不至于被压着。
柔酱又推了推曲乐白,说:“昨天你手机忘在书房,你爸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要回一个吗?”
嫂子和侄子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中,曲乐白像是弹簧一样被弹起来,大惊失色道:“几点了!”
“十点,我刚醒。”柔酱说:“看来叫醒你是对的。”
柔酱也许刚刚起床,穿着宽松合身的家居服,头发全部梳上去,露出干净的额头和后颈。未施粉黛,脸上却仍然白里透红,皮肤好得不得了。曲乐白看柔酱一眼,接过手机,第一秒便要给父亲回电话,手指按在拨号键上却犹豫了。
她这样算什么呢,另一种形式上的离家出走吗?自己打电话过去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没办法解决嫂嫂目前的困境。
注意到她的迟疑,柔酱问:“怎么了?”
曲乐白又看柔酱一眼,将手机锁屏,放在枕头下,说:“我曾经有个哥哥。”
这一段她没有对任何人主动提起,哪怕离家出走后一直跟大佬互通有无,但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大佬。
头几个月她并不知晓,辗转知情后只剩下悔恨与愧疚。毫无疑问,哥哥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她深知自己的责任,每个月都只能悄悄地打钱回去,不敢露面,不敢作声。
她身上裹着罪孽,连呼吸都带着泥泞。将这件事情分享给任何一个人,无非是被宽慰几句,而自己懦弱又卑劣,会故作纠结地悲痛一番,最后往事随风,带着悲痛向前走。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不愿向任何人告解。
现实没有上帝。谁也不能代替谁原谅谁。
但柔酱眼神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似乎什么总能告诉她。
曲乐白盯着柔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柔酱。
柔酱一言不发,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倾听。等到一切结束,曲乐白不自觉低下头,试图避开柔酱目光,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忐忑,偷偷瞟了柔酱一眼。
就是这一眼,柔酱开口了:“去医院吧。”
“诶?”
“你觉得他们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钱?那就坦白说你没钱。你竭尽所能是为了赎罪?那就对嫂子道歉。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他们,那当我没说。”柔酱说,“但,长着嘴巴不是让人猜的,就好像长着眼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话音刚落,柔酱轻轻抬起手,大拇指轻轻擦了擦曲乐白的眼角。泪珠被擦去,曲乐白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最终,曲乐白没有回复那通电话,但在柔酱的陪伴下去了医院。
父母看见人,明显有些吃惊,说:“乐乐,你怎么过来了?”又格外看了柔酱两眼,迟疑道:“这是……?”
柔酱将手中水果递上,笑说:“我是她朋友,陪着一块儿过来的。”
父亲嘴上没把门,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说:“又不是小孩子了,来见见亲人,莫非还有怕的,需要人陪?”
“爸,妈,我有事要说。”曲乐白轻轻地说,语气坚定。母亲原本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柔酱,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自家女儿的表情那样鲜艳,有点儿眼熟。
这眼神年代久远,像要夜幕翻了个面,变成朝阳。
曲乐白拉着父母去医院楼下聊天,柔酱便坐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偶尔刷刷手机,偶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当然什么都没有。
荣荣虚弱地躺在床上,醒来后没看见爷爷奶奶,一开始有些惊慌,发出两声呜咽,要哭了。
柔酱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魔方,递过去问:“玩过吗?”
荣荣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接过去,扭了两下,又摇头道:“没有。”
柔酱忍俊不禁笑了,说:“那送给你。”
荣荣有点儿犹豫,咬着手指说:“真的吗?”
柔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再吃手手就还给吃我。”
荣荣连忙移开了手指。
小孩子看什么都新奇,尤其这个魔方颜色鲜艳,因此格外有吸引力。
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进来,看见柔酱大吃一惊,赶紧走到荣荣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荣荣还好吗?”又看向柔酱,问:“您好,您是……?”
柔酱从容站起来,笑着说:“我是乐乐的朋友,我叫井柔柔,陪她来看望荣荣。”
“哎?乐乐来了?我去买东西了,怎么都没有看到……”嫂子将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连忙走到窗户处向下望。
“她在下面散步,跟父母聊聊。”柔酱说:“您应该就是乐乐的嫂子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跟您聊聊吗?”
嫂子有点儿懵逼,但还是迟疑问:“聊什么……?”
柔酱看了看荣荣,示意道:“我们就在这里聊,还是出去?”
荣荣连忙拿小被子将头盖起来,大声叫道:“我听不见!”
嫂子给柔酱倒了一杯水,小声问:“那么……聊什么呢?”
“荣荣的病情她跟我说了,她对此表示遗憾,我也是。”柔酱拍了拍嫂子的肩膀,轻轻问道:“经济方面压力很重吧,她一直没跟我说过具体的数额。”
嫂子低下头说:“前期花了好几十万,乐乐寄回来的钱都花光了,情况反而越来越差……这次医生说要上百万,也只是有机会治好。有时候甚至连我都会觉得绝望,乐乐她……她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她一直想要帮助荣荣……毕竟那是她哥哥的孩子。”
嫂子闻言愣了愣神,随后红了眼眶,嗫嚅道:“我本来不想来求乐乐的……”尾音拖得很长,末了又补了一句:“如果有钱的话。”
病是个无底洞,哪怕将所有的钞票换算成钢镚儿也无济于事。荣荣的病情不是一天两天,钱从哪里来,她很清楚;钱为什么会来,她也很清楚。无非是曲乐白认领了哥哥的悲剧,便以为也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嫂子怨过曲乐白,但时间久了,理智回笼,也知道曲乐白跟车祸和医药费无关。但她不敢跟曲乐白讲,人终究自私,她什么都不敢说。她怕曲乐白不愧疚了,儿子就没救了。
——如果有钱的话,她一定会说的。
嫂子飞快地擦了擦眼泪,说:“乐乐最近是不是过得很苦?其实医药费跟她无关,求助她也实在没办法了,她可以不帮忙的……”
她能感受到面前的女人是真心为了乐乐好,也许对方能给乐乐依靠……所以她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如果对方能够将这番话转达给乐乐的话,那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面前这个漂亮得并不尖锐的女人竟然能有那么锋利的眼神。
柔酱盯着嫂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话,你该亲自跟她说。”
“哎?”
“她背负着愧疚,觉得自己一直在错。你们不说原谅,她永远不会同自己和解。你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层关系,也会相互帮助。”
柔酱说话语气很轻,眼神有些飘。嫂子看着柔酱的脸,竟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她的愧疚、她的负罪感、她在何种情况下决定投奔曲乐白、又是在何种情况下憋着不说“没关系”……这些,面前这个叫做“井柔柔”的女人都知道。
她甚至说:你们是家人,并不需要这层关系。
“她只会写小说,不擅长面对面表达情绪,所以我替她说。”柔酱说:“她很痛苦,求求你们,救救她。”
第56章 真我自在(7)
“荣荣的病怎么样了?”
另一边下楼之后, 曲乐白同父母在医院的小径上漫步,好一会儿, 却只憋出这句话。
病病病……若没有这病, 父母也许根本就不想来见自己。柔酱撺掇自己坦1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白, 但正如那首歌里唱的,人心一层一层, 越剥越容易流泪。以曲乐白此刻的心情和承受能力,还只能说到这里为止。
父亲点了根烟没有说话, 母亲叹了口气, 说:“病情很急,早一天做手术, 机会就多一些。但……”
母亲原本低着头兀自难过, 说到这句话时,头却微不可察地抬了抬, 眼神掠过曲乐白又很快移开, 再度扎进泥土中。曲乐白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微表情,同时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父亲却比母亲要直白得多,开口便道:“荣荣做手术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你前几天不是说去谈什么影视版权了吗?大概能有多少?”
曲乐白一怔, 呆呆地看着父亲, 内心五味杂陈。父亲说话一向难听又自我,想什么说什么,从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猛地听到, 心脏还是会疼,像是被人撒了一小把图钉,又踩了一脚。
母亲锤了父亲一拳,说:“说这些干什么!”
父亲反而怒斥道:“我们就是来借钱的,不说这个说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儿,有什么开不得口的?”
母亲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看了曲乐白一眼,发现自己女儿似笑非笑,脸上饱含愠怒。
“我没钱,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没钱可以借。”曲乐白说,“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事儿才给我打电话,那大家也不用演。我没钱,没说谎,信不信,在你们。”
曲乐白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薄凉又绝望,像是要喷火,又像是结了冰。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如今地步的,她本来是来同父母和解的,可现在看来,父母却并没有这个意愿。他们只是来借钱而已。
父亲在家里横惯了,猛地被曲乐白“顶撞”,怒火中烧,向前垮了一小步,被母亲拦下了。
母亲眼神里的关切不是假的,她看着曲乐白说:“乐乐,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写作上的事情帮不了你,但如果是生活上的事情,尽管开口,我们是一家人啊……”
曲乐白没回应,母亲又说:“至于荣荣的病……荣荣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长大。虽说生老病死是天意,然而是人都想抗争一下……但如果你实在有心无力,那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此处,母亲眼里泪光闪闪,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可能性。
才刚被父亲万箭穿心,连带着曲乐白对母亲的真情流露也心存疑虑。她闭上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影视版权谈崩了,卖不出去;卖出去了我也拿不到钱。我再也不会写小说了,之前拿到的钱已经寄回去了,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进账。如果你们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来找我,我真的没钱。荣荣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会想办法贷款或者借钱的——哦不是借,不用还,但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别装了,讨厌我恨我,打我骂我,都随意,只是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