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状况就像是高中课间休息，明明下课了，但班主任还站在讲台上。王子越不敢玩手机，只能埋头翻那本快要翻烂的剧本。
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啜饮茶水的声音和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就在王子越要放出大招厕所遁时，司柏志端着茶杯，转过身道：“你是刚到J市吗？”
影帝居然主动跟我搭话？王子越正襟危坐地答道：“是的，刚下飞机。”
“吃过中饭了吗？”
“吃过了。”
见王子越战战兢兢地坐在小板凳上，两只手还乖乖地放在膝盖上，司柏志莞尔一笑：“你在戏里还是我的小侄子呢，对着自家叔叔不用这么紧张。”
王子越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哈、哈哈——”
终于知道小助理第一次见我时是什么心情了，好紧张啊心脏要跳出来了！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静，司柏志悠哉悠哉地喝着热茶，王子越则安静如鸡地坐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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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群人里面，王子越只认出一个女主演赵子凌和女配俞心岚，另外几个演员年纪都比较大，他们平时只演正剧，角色比演员本人出名。
来之前严华就告诉过王子越，《乱世浮沉》的主要投资方是西洋镜影业，司柏志和赵子凌都是西洋镜影业的艺人。
与半路出家、用钱开路的普鲁托不同，西洋镜是国内影视行业的龙头老大，几乎聚集了国内所有的优秀编剧、导演和男女演员。
影帝司柏志今年三十五岁，是西洋镜当之无愧的一哥。王子越喜欢的女演员阮惠钧曾经是西洋镜的一姐，但婚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渐渐和公司脱离了关系。
阮惠钧出走后，西洋镜的女演员部门出现了群龙无首的态势，如今公司高层在捧赵子凌上位。赵子凌五官完美冷厉，气场非常强大，是业内出名的拼命三娘，但她似乎有点时运不佳，离影后之位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赵子凌在《乱世浮沉》中饰演族长妻子秦夫人。王子越看她坐在司柏志旁边，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饰演姨太太的俞心岚则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王子越对她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是木芙蓉娱乐公司的艺人，走的是美艳御姐路线，演出过很多家喻户晓的电视剧。
木芙蓉常年专注电视剧行业，近年见电影行业有利可图，也有分一杯羹的心思。不过，有西洋镜在电影圈一家独大，木芙蓉能够买到的本子大都粗制滥造，拍出来也是大烂片，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有这么些大人物在，会议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发福男人拨开众人，走过来跟司柏志打招呼。
瞥到王子越时，那人惊讶道：“诶，小王是今天进组吗？”
见他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王子越忙站起身，那人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这段时间太忙了，我都忘记派人去接你了，还叫你自己跑过来。”
王子越客气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那人笑着伸出右手：“我是《乱世浮沉》的制片，姓刘。赵禹城跟我打过招呼要关照你，我居然都忘啦。”
听到“赵禹城”三个字，旁边几个工作人员投来了似有若无的目光，王子越赶紧接过制片的手：“刘先生，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
这时，郭学德回到了会议室。导演、副导演、制片人和几位主演都坐在会议桌边，其他工作人员则围坐在靠墙的板凳上，还有人抱着记事本站在门口，剧组内部的等级秩序一目了然。
会议开始了。
刘制片笑眯眯道：“今□□演秦闻源的王子越进组了，他是普鲁托的艺人，大家多多关照呀。”
王子越站起身，朝四面八方弯腰鞠躬。在座的都是前辈和领导，自然不会鼓掌欢迎。刘制片摆了摆手，王子越便乖巧地坐回小板凳。
郭学德不紧不慢地盘着手里的玉球，一个精瘦的大叔率先发言：“B组进展还可以，前段时间下雨就先把雨景拍了，这两天赶工把错过的戏份都补上了。”
这位大叔应该是《乱世浮沉》B组副导演，叫李祎。现在国内影视剧录制为了节省工期，通常会开两个摄制组。跟主线剧情有关的重要戏份由导演在A组拍摄，配角的戏份或者相对不重要的剧情则在B组拍摄，由副导演监督完成。
郭学德严肃道：“调整拍摄顺序也是无奈之举，以后还是严格按照剧本走，否则影响演员入戏。接下来几天天气怎么样？”
坐在他身后的导演助理凑上来答了话，郭学德点了点头，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人道：“李副导，秦夫人出嫁前的闺阁早就搭好景了，怎么一直拖着不拍？影视城的人都来问好几次了。”
李祎摊了摊手：“没办法，子凌这两天比较忙，去了郭导的A组就来不了我的B组。”
郭学德手里的两枚玉球停住了：“有这事儿？”
王子越好奇地看向赵子凌，她匀称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淡淡道：“公司安排了别的工作，前天回了B市一趟，以后不会了。”
“是么？”郭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在轧戏吧？”
赵子凌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人跳出来解围：“不会的不会的，当初试镜的时候都说好了不会轧戏，子凌不是那样不敬业的演员。”
郭学德猛地把两枚玉球拍在坚硬的会议桌上，洪亮的撞击声顿时响彻全场！！
“最好没有。要让我知道有谁轧戏，管你是谁塞进来的，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王子越被那声巨响吓得虎躯一震，赵子凌被媒体称为冰山女王，郭导居然敢凶这么一位A级女演员？！
赵子凌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宛若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刘制片笑面佛似地跳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为了一部电影在努力嘛，别伤了和气。那个、美术组的小吴，你来汇报汇报工作。”
一个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壮汉捏着块小纸片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郭学德重新拿起玉球，不声不响地把玩盘动。
这时，司柏志放下冒着白烟的茶杯，扭头冲身后的王子越道：“我要去买冰水，你要喝点什么吗？”
“哈？”
王子越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影帝为什么突然跟自己搭话。
司柏志耐心地重复道：“我要去买水，你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哪个不长眼的敢让影帝跑腿？王子越连忙站起身客气道：“我去就行了。”
司柏志却很坚持：“没事，你要喝什么？”
眼看郭学德就要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王子越只好妥协：“那就一起去吧？”
司柏志点了点头，金丝眼镜后的俊美眉眼如同两弯朦胧新月。
两人从前门走出了会议室，自动贩售机就在走廊尽头。王子越想着赶紧买好水回会议室，就快步走在前头，司柏志则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之前在机场买饭时便利店找了点零钱，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王子越掏出硬币塞进机器，摁了两下冷矿泉水的按钮。
“哐当——”
两瓶矿泉水落进了取物槽，王子越弯腰掏出水瓶，司柏志这才缓缓走来。
“给您水。”
来，干了这碗恒河水，喝完赶紧回去！
司柏志却不接水。
他慢悠悠地摸了摸口袋，恍然道：“啊，我没有带零钱。”
真服了！这人怎么那么多事儿？王子越急得要死，顺口就道：“那就手机转账吧，人民币两元整。”
闻言，司柏志怔了怔，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王子越：“……”
卧槽我这张破嘴！！
正常反应不该是“那就算了，才两块钱而已”或者“开玩笑啦，我怎么会要你的钱”？
我居然向身家过亿的影帝讨两块钱？我还是人吗？！
王子越急得狂撸头毛，怎么办？可是现在再说不要，就搞得像影帝出不起这两块钱一样！
谁料，司柏志慢慢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温和道：“那么你来扫我吧。”
没想到影帝这么善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王子越心里感激不已，夹着水瓶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凑过去扫码。
扫码时，两人凑得极近，王子越能闻到司柏志身上那股茶香，浅淡而清香。
司柏志比他高一截儿，就那样眉目含笑地看着他狂戳手机。
人生的经验无数次告诉我们一个真理，一个人越是着急，越容易出乱子；越是不想出乱子，越是要掉链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只见王子越的镜头都快把司柏志的手机屏幕怼碎了，二维码却还是迟迟无法被读取。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平时一扫就出来了，今天怎么老是显示网络出现异常？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就好像是阴*师的百鬼夜行砸豆子一样，王子越用砸SSR的力道狂戳刷新，迅疾如风的食指几乎只剩下残影！
司柏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
“你用微信去扫支付宝的二维码，怎么能扫得出来？”
王子越：“……”
为什么我开微信你开支付宝？你是不想让我加你微信吗？！
——桥豆麻袋！
现在这个状况，怎么有点像是我妄图用手机转账来套路影帝的联系方式，结果被他机智而无情地当场戳穿？！
王子越绝望地收起手机，欲哭无泪道：“钱还是算了吧。”
闻言，司柏志抿起薄唇，微微一笑。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粉色毛爷爷，折了两折塞进王子越胸前的口袋。然后，在王子越不知所措的讶异眼神中，他接过那瓶矿泉水，凑到王子越耳朵旁边，用富有磁性的温柔嗓音低沉道：
“小笨蛋……”
第6章 第六章 社会你彭哥
王子越是飘回会议室的。
司柏志唇边的温热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耳畔，仿佛拂过碧绿枝叶的春日微风，翩然而至，了无痕迹。
刚刚他是在调戏我吗？还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
不，应该不是错觉。
不然他为什么出去买水还特意叫上我？我们才认识了一个小时不到啊。
“小笨蛋……”
那声低沉的话语还回荡在心头，王子越用矿泉水瓶冰了冰泛红的脸颊。
他一定是在撩我。
可是，为什么？
会议室里，众人正在讨论小少爷留洋送行宴会的摄制计划，见王子越晕晕乎乎地走进屋内，郭学德吹胡子瞪眼道：“去哪儿了？正说到你的戏呢。”
王子越虎躯一震回过神来，司柏志在会议桌边慢慢坐下，闻言温和道：“是我把他叫出去的。现在说到哪儿了？”
李祎简单地说了一下会议情况，郭学德却盯上了王子越，直接点名问道：
“秦闻源，来说说你的想法。”
幸亏这段时间一直窝在家里钻研剧本，王子越反应过来郭导在用角色名字称呼自己，忙整理思路道：“我认为送行宴是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这场群像戏可以把秦氏家族的主要人物关系全部带到观众面前，还能透露出当时的时代背景。”
郭学德皱了皱眉，冷酷道：“废话。”
王子越：“……”
刘制片笑眯眯地提醒他：“说说你对角色的看法。”
这个问题就不太好答了。秦闻源本来就是故事的配角，戏份不多显得比较脸谱化。
王子越想不出郭导喜欢什么答案，情急之下，干脆按照自己的想法诚实道：
“秦闻源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公子，从小在众人的宠爱中长大，所以没有什么城府。他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努力说动族长允许他出国留学。我认为在送行宴会这场戏中，秦闻源应该表现出不谙世事、天真乐观的性格，这样和结尾的成熟形象也能形成对比。”
刘制片笑着点了点头，郭学德缓缓盘动掌心的玉球，问道：“结尾小少爷回家的那场戏，你怎么看？”
王子越诚实道：“我认为这场戏非常关键。秦闻源在外漂泊多年、思乡情切，在电影结尾终于冒着纷飞的战火安全返回家乡。可是，等待他的却是家族破灭、亲人离散的残酷事实。这种由喜至悲的戏剧性反差，会对观众造成非常大的冲击。我……会努力演好的。”
郭学德对此不置可否，但表情明显缓和了很多。
沉吟片刻，他又问：“你觉得这个结局好吗？”
王子越看了一圈会议室，众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表现出过分关注。
于是，他斟酌道：“我觉得这个结局……太悲了，感觉没有希望。”
“唔。”
郭学德垂下了眼眸。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道：“确实是年轻人会有的想法，看来你对剧本有一定的钻研。今年多大了？”
“再过一个月就二十了。”
闻言，司柏志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惊讶。
郭学德呵呵笑了笑，流露出属于老年人的和蔼表情：“你比我的孙女大一点儿。坐下说话吧，站着不累么。”
于是，王子越乖乖地在小板凳上坐好。他能感觉到，这位脾气耿直的老艺术家虽然没有认可他作为演员的资质，但总算是接受他的存在了。
剧组会议结束后，王子越搭乘电梯回到酒店客房。这半天真是过得惊心动魄，待会儿泡个澡放松吧。
他掏出房卡打开房门，嘴里还哼着《silver lining》的前奏。
谁料，推开门后，本该无人的屋里却亮着大灯。
王子越心头一惊，警惕地走进房间。
一个陌生男人正弯着腰胡乱地翻动床上的行李，各种衣物浴巾乱七八糟落了一地。
“你是谁？！”王子越大喝一声，立即掏出手机，“快点住手，不然我报警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根香烟。他穿着件许文强同款黑色大衣，脖子里挂着条闪瞎狗眼的大金链子，活脱脱一个黑社会大哥。
见王子越提防地打量自己，男人嗤笑一声道：“小东西，我是你彭哥！”
“呵呵，我还是你王哥呢！”
王子越当场扎了个马步，摆出陈氏太极第二式金刚倒锥，清喝一声道：“赶紧束手就擒！否则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摇滚不死！”
“什么死不死的？”彭哥甩开大衣，在窗边单人沙发上霸气坐下，“我叫彭元昊，是你的新经纪人！”
哈？真的假的？
王子越收起架势，怀疑道：“你这长相明明就是个不法分子。”
彭元昊无奈地摇了摇头，变戏法似地从大衣内侧里掏出一沓白纸：“小没良心的，我一回国就到处跑给你拉资源，你倒给我表演起中华武术来了。”
他朝王子越晃了晃那叠白纸，像是用小鱼干勾引猫咪一样贼兮兮道：“知名大IP都市偶像剧，不想看看？”
“……”
王子越慢慢凑近沙发，警惕地接过那沓白纸。
纸上写着“《荧屏之吻》演艺人员劳务合同”，王子越惊讶地看了眼彭元昊，男人叼着烟呲了呲牙：“就是部玛丽苏娱乐圈偶像剧，你演从小暗恋女主的无血缘弟弟，算是男二吧。”
王子越在床沿坐下，哗啦哗啦翻动合同书：“听起来有点狗血，靠谱吗？”
彭元昊无所谓道：“现在就流行这种狗血脑残剧。这个角色我看过了，是个会弹吉他的小文青，非常适合你。”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接到第二部 戏。王子越感动极了，抬起头感激道：“彭哥谢谢你。刚刚对不起啊，但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乱翻我的行李，谁都会把你当成坏人的。”
“小东西，我不得监督你的服装造型嘛。”彭元昊闲适地翘起二郎腿，“你刚刚开会去了？都说什么了？”
于是，王子越收起合同，把会议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说到郭学德怒拍会议桌时，彭元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赵子凌轧戏？这事儿有点意思，我得去打听打听。”
王子越好奇道：“她要是真轧戏了会怎么样？”
“能怎样？”彭元昊露出了嗤笑的表情，“郭学德也是虚张声势而已，他要是敢动赵子凌，不等西洋镜出手，制片人第一个跳出来撕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