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完本[古耽年上]—— by:困倚危楼
困倚危楼  发于:2017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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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哥……”
许风给他这么抱着,很有些意乱情迷。
但他的右手又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痛从何而来。他仿佛看见从前的那个自己倒在血泊中,脸孔因痛苦而扭曲起来,挣扎叫喊着要报仇。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这也及不上他的周大哥。
许风把心一横,将右手的疼痛连同那个绝望的自己一并压了下去,开口道:“周大哥,我是想跟你商量,等我的手治好之后,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你想去哪?”
“久闻金陵盛名,我还未曾去过。”
“那就去金陵。”
想象中的那个自己双目赤红,几欲滴下血来。许风抱紧周衍,闭了眼睛不再去看。
那魔头十恶不赦,自然有别的人去对付。他只管养好了伤就离开苏州城。没有什么极乐宫,也没有什么报仇雪恨,只有他跟周衍两个人,携手相伴,仗剑江湖。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许风连报仇的执念也放下了,一心只想跟周衍厮守,隔日慕容飞再来找他时,他自然回绝了同去极乐宫的事。
慕容飞听后好生失望。他像是将这除魔卫道的大事当做了郊游踏青,如今少了一个朋友,连他也兴致大减了。
许风可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周衍才决定不去的,只推说是右手的伤还没治好,实在不能成行。
慕容飞这才想起他右手有伤,倒也不再勉强,只叫许风好好养伤。许风与他闲聊几句,又问起被抓的那个楚堂主。
慕容飞道:“我也只那日见过他一次,后来我爹就不准我再接近牢房了。不过我爹虽防得严密,这极乐宫堂主被擒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现下苏州城里风声鹤唳,也不知混进了多少极乐宫的探子来。”
许风心中一动,道:“那宫主……会不会亲自前来救人?”
当初只为了抓一个慕容飞,那人就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如今得力的手下被擒,他岂会坐视不理?
慕容飞夷然不惧,拍了拍腰间佩剑,道:“那可来得正好,我就在这苏州城里会一会他,省得再千里迢迢地跑去极乐宫。”
许风苦笑一下,心想,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慕容家的家主绝非等闲之辈,想来对此也早有提防,即便是那宫主亲至,怕也没那么容易救人。
许风既已决心置身事外,就没再多提此事,只跟慕容飞在街上逛了逛。路过一家绸缎铺子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有些走不动路了。
慕容飞凑过去一瞧,见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那铺中有一块上等的料子,虽是素净的白色,却用银线绣了缠枝花纹,摸上去又轻又软,若是做成衫子,定是十分飘逸好看。
许风伸手摸了摸,道:“这料子倒是极配周大哥。”
慕容飞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暗暗咋舌道:“这料子配我还差不多,配他?真是暴殄天物。”
也亏得许风没听见这句话,否则非要跟他理论一番了。
在许风看来,他家周大哥当然样样都好,再好的料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勉强衬得上他的气度而已。上回买的那件湖蓝色的衫子,周衍倒是格外喜欢,若非他生性爱洁,怕是要天天穿在身上了。因此许风早想着给他再做一身衣裳了,如今既然挑中了合适的料子,问了问价钱也算公道,便干脆买了下来。
许风回去后并未提起这事,只是悄悄量了周衍的尺寸,第二日就去找了裁缝做衣服。
因许风要求繁多,这衣裳做起来颇费功夫,就在裁缝忙活的期间,各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也陆续到了苏州城。许风被慕容飞拖去开了开眼界,可惜这些个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一个也不认得,唯有一位林庄主看着有些面熟,后来许风才知道,他就是那位林公子的爹。
这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群黑衣人夜闯了慕容府。他们的目标自然是西南角的地牢,不过慕容家的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人非但没救着人,还折损了好几个高手。
隔天慕容飞描述起当夜的那场大战,端的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末了却说:“不过极乐宫的几个堂主并未现身,那宫主更是连影子也不见。”
许风沉吟道:“看来这批人只是前来探路的,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我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将那姓楚的换个地方关押。”
“一动不如一静,这时候换地方……慕容前辈是打算以此为饵,钓一条大鱼上钩了?”
慕容飞笑道:“正是如此。”
许风按了按右手,恨不得自己也能出力,哪怕只是跑腿打杂也好。想到不能参与此事,他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好在数日之后,他给周衍定做的那身衣裳总算是完工了。
裁缝的手艺绝佳,那衫子抖开来,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针脚细密、做工精致。许风爱不释手,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料想周衍穿着必定好看。
他这天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取完了衣裳却下起雨来。滂沱大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许风没有带伞,怕雨淋坏了新做的衣裳,便站在路边的铺子前等着,想等雨小些了再回去。
不料这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路上早就没有几个行人了,一天一地都是茫茫的雨水,连远处的景色都变得朦胧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着伞由街上走过。雨下得那么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唯独他不徐不疾的走着,身上湖蓝色的衫子被雨打湿了大半。
许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周衍,正想出声叫他,却见他走到了路边一辆马车旁。那马车上的帘子一掀,露出半张如玉面孔。
许风隔着雨幕看清那张脸,如同被人点住了穴道,一时动弹不得。
是……极乐宫的那位林公子?
他怎么会在此?又怎么会跟周衍相识?
许风只恍了一下神,周衍已上了那辆马车。马车在大雨中缓缓向前驶去。
许风脑海中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他一面紧紧跟着那辆马车,一面不断地对自己说,应当只是他眼花认错了人,绝不可能是林公子。
周大哥……绝不会跟极乐宫扯上关系。
本来他并无这等追踪的本事,只是跟周衍学了半年功夫,轻功和敛息法练得尤为用心。再加上今日下着大雨,哗哗的雨声遮过了其他声响,竟没被马车上的人察觉。
马车一路驶出城去,在城外的一间破庙前停了下来。
许风藏身树上,远远看见周衍下得车来,那林公子也跟着跳了下来,却是站在一旁替他打伞。
许风身上早就被雨淋湿了,只觉冷得发颤,什么也不敢去想。这时破庙中迎出一人,亦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柳月仍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风情万种的福了一福,开口道:“属下参见宫主。”
许风陡然睁大了眼睛。
……什么宫主?
极乐宫么?
天下之大,能被柳月唤做宫主的人应当只有一个,可她为何对着周衍说这句话?
许风心中一片混乱,明明已猜着了答案,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他屏着呼吸,紧盯着那穿湖蓝色衫子的人,见那人摆了摆手,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音轻得很,在这大雨之中,实在微不足道。但是听在许风耳中,却如落下来一道惊雷,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这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许风自然不会认错。但如果眼前这人是极乐宫的宫主,那他的周大哥去了哪里?
是有人故意扮做周衍的样子,还是……他的周大哥根本就不存在?
许风手脚都是僵的,一动不动地伏在树上,看着那三人陆续走进了破庙里。除了柳月之外,庙中另有几个人候着,似乎极乐宫的几位堂主都已到齐了。只是隔得太远,说话声亦是模模糊糊的,听着不太真切。
其实就算听得清楚,许风也根本无心去听。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周衍,就是在极乐宫断崖下的山谷里,之后他误触机关,两人落进极乐宫的藏宝之地,也是周衍想办法寻到了出口。
现在想来,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他以为自己千辛万苦逃出了极乐宫,从此后天高地阔、重得自由,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仍在那个人的掌心里。
可笑他还一心想着报仇。
可笑他竟对那个人说了喜欢。
许风想到这里,觉得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他胸膛里,将他的五脏六腑尽皆搅在了一处。他疼得蜷缩起来,紧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他用手按了按胸口,感觉到那个地方微微起伏着,方知道自己仍然活着。
但他恨不得自己早就死了。
死在极乐宫的断崖底下,或者再早一些,死在那烈日炎炎的官道上。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那雨势渐渐小了下去。许风耳力极好,听见破庙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道:“楚惜并非鲁莽之人,此次被慕容慎所擒,当中必是有些蹊跷。”
那几个堂主立时跪了下去,纷纷道:“属下对宫主一片忠心……”
“罢了,”那人轻笑一声,像是并不甚信,又像是真出了叛徒也不在意,道,“如今救人要紧,别的事日后再提吧。”
柳月道:“只是那慕容府防得似铁桶一般,要救出楚堂主怕是不易。”
林公子道:“慕容府人多嘴杂,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宫主已想到救人的法子了……”
许风知道没有了雨声遮掩,他若是再听下去,随时可能被极乐宫的人发现。但他一时又不肯离开,恨不得当真给他们察觉了,叫那人一剑杀了自己才好。
他一颗心像被抛在油锅里煎着,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才慢慢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跃下树来,随便拣一条路走了。他一开始走得极慢,后来又渐渐快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发足狂奔了。
许风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雨点砸在身上,每一下都是生疼。他抬手抹了抹脸,只觉得脸上全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等到大雨停歇时,许风已跑得精疲力竭了。他这一阵狂奔时根本没有看路,现下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入眼是大片的农田,有几个人在田里干活,见了他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的样子,如在看一个疯子。
许风也不去理会,只一个劲地往前走着。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甚是泥泞,不时有几处小小的水洼,许风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如同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跟在兄长身后。
后来兄长不见了,他变成了孤身一人。再后来他遇上周衍,以为寻到了毕生知己,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他始终不知那宫主为何捏造一个假身份来骗他,是为了拿他当消遣,还是为了通过他来接近慕容飞?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满脑子仍旧想着周衍。一会儿是元宵灯会那天,周衍提了琉璃灯送他,一会儿又是同样的雨天,周衍在大雨中吻了他……
许风想得出神,一时没有留心,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一跤跌在了地上。他这一摔,抱在怀里的一样东西也跟着摔了出来。
是那件新做的衣裳。
许风先前怕大雨淋坏了衣裳,便用油纸包了,一直牢牢地护在怀中,就是狂奔的时候也未丢下。因此他身上虽然湿透了,这油纸包却只被雨打湿了一点,里头的衣裳更是平安无事。
许风怔怔瞧了一会儿,记起自己找裁缝做这件衣裳时,想象着周大哥穿上后的样子,心中不知何等欢喜。
可这世上并无周衍这个人。
许风心如刀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游目四顾,见不远处就有一方泥潭,积了水后看不出深浅。他便踉跄着走过去,将那件衣裳狠狠掼进了泥潭里。
泥水一下就将衣裳吞没了。
许风捏紧了拳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前走。但只走了几步,他又猛地定住了脚步,像发了疯似的冲回来,跳进泥潭里找那件衣裳。
泥潭深及腰部,许风半个人都浸在泥水里,但他不管不顾,只拼了命地找寻着。
……如同在找他的周大哥一般。
等许风费尽力气找到那件衣裳时,原本纯白无暇的料子上早已沾满了污泥,而他浑身上下也都是泥水,样子更为不堪。
许风静了一会儿,忽然放轻了动作,慢慢拨去衣服上的泥渍,小心翼翼地叠好了抱在怀里。他摸着那件衣裳,小声地叫了句“周大哥”,而后嘶哑着嗓音大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只如一个笑话。
第十七章
许风是这日一大早就出的门。他为了给周衍一个惊喜,没有提那件衣裳的事,只说一整天都要呆在家里,趁着天气好打扫一下屋子。
结果,竟是他自己得着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
许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中午了。他满身都是泥污,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样子狼狈至极。他却没有急着换过一身衫子,只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呆立片刻,转身去了慕容府。
他在慕容府呆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脸色比先前更差,连嘴唇都是发白的。但他心中倒是冷静下来,趁着那人还未回来,迅速换下那身沾满泥渍的衣服,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又将屋内打扫一遍,掩盖住自己曾经出门的痕迹。
许风做完这一切,直如与人恶斗了一场,全身力气都用竭了,倒头躺在了床上。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很有些热了,他却扯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躲在被子里一阵哆嗦。
许多念头纷至沓来。
他却情愿什么也不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
周衍天黑前回来时,许风已经生起了病,额头烫得吓人。
周衍握着他手叫了几声:“风弟。”
许风双目紧闭,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分明是神智不清了。
周衍见他病势凶猛,忙叫人找了大夫过来。他手底下的人办事利落,才刚入夜,苏州城内几个略有名气的大夫就已聚在这小屋里了。就这样周衍还不满意,若非临安城离得太远,他恨不得将那徐神医也抓过来给许风治病。
好在许风病得不重,几个大夫诊过脉后,一致说是寒气入体,染了风寒而已。许风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一点小病自不打紧,大夫们商议过后,给他开了一副方子。周衍叫人煎了药,亲自喂许风喝下了,到半夜再探他的额头,果然没有先前那么烫手了,不过他丝毫不敢松懈,一整夜都在床边守着。
许风这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梦中呓语不断,周衍离得这么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他叫了一声“哥哥”。隔了一会儿,许风忽然又拔高音调,大叫道:“周大哥!”
声音凄厉又无助。
周衍心口一蹿,见许风满头是汗,有一滴顺着他眼角淌下来,在这银练似的月光之下,就如同泪珠一般。
周衍看得怔了怔,不由得叫道:“风弟。”
停了一下,又将声音放得更轻,说:“弟弟……”
许风始终没有醒来。
周衍便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拭去了他额上的汗。
许风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二日已是好了大半。只是他中途虽醒了几次,举止却十分古怪,一会儿抱着周衍不肯放手,一遍遍地叫周大哥,一会儿却对他又踢又咬,声嘶力竭地叫他滚出去。
周衍只当许风是病糊涂了,将一干正事搁着不理,只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如此过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时,许风的病总算是好了。他这几日只喝了些粥水汤药,刚清醒过来时,身体仍旧虚弱得很,盯着周衍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认出了他,用微微沙哑的嗓音道:“周大哥。”
周衍笑了笑,扶他从床上坐起来,又端了刚热好的粥来喂他。
许风瞪着那递过来的勺子,身体微微一僵,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张嘴吞下了温热的粥。
周衍一面喂他,一面问:“身体好些了吗?”
许风的反应有些迟缓,慢慢说:“嗯,好多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起病来?”
许风思索一阵,道:“那天早上起来就觉得头疼,怕是夜里着了凉。”
“下回小心点。”
虽是夏天,周衍还是郑重其事地给许风掖了掖被角,又见一缕头发落在他颊边,便凑近身来,替他整了整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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