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计较也许会活的很轻松,因为许多事,光是计较毫无意义,也不会有结果。”成筠认真的刻着字。
“今晚为什么会去客栈?”君亭山问着成筠。
成筠抬眸看他,眼中是十分复杂的情绪,最终汇成一声叹息。
“成慕曾经给我寄过书信。”成筠道:“他让我刻了个字挂在连理树上,他从来没为自己刻过单字,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君字。”
“是是非非,我不多问,我就想知道侠士的姓氏。”成筠复又摇头,“罢了,问那么多,人已去,没了结果。”
“我有个情人,他的名字里有慕字。我曾经许诺他魂归故里,我来到了他的故土。连理树上有‘君’留,一切都是注定的,不过我不怨他。”君亭山问成筠,“在窗外扮鬼的是你,金楠被你救走,轲雁红就是那个背后偷袭我的黑衣人,你们设计一出我走火入魔杀人,将巫教推上风口浪尖,好趁机对付巫教,其实,这一切都是圈套,是成慕和你们商量好的,对不对?”
成筠呵呵的笑了两声,他却突然哽咽道,“是也不是,你只猜对了一半。这不是成慕的圈套,是我利用着他的生辰八字,让他进入巫教参加祭祀,我以为他会给我们传回来有利的消息,真可惜,他却傻的可怜,爱上了魔教教主,真是太可笑了。”
“我真的很想杀了他,可我又于心不忍。”成筠苦笑道:“他死了也好,对你我来说,免去许多痛苦。”
成筠把木牌放在桌上,“刻好了,等你下葬的时候,让它随你一起入棺。”
君亭山只是看着成筠,一言不发。
灯火摇曳,屋外有人敲门。
成筠抽出桌下的剑,走到门口,问道:“谁人在外面?”
“成公子,开门。”慕容棠的声音传来。
成筠有些意外的看向君亭山,君亭山没有说话。
成筠故作镇定,打开门轻笑道:“慕容先生……”门一打开,慕容棠的剑就横在了成筠的脖子上。
“尧清呢?”慕容棠问道。
“我不知道。”成筠问道,“你怀疑我?”
“你的行踪可疑,清儿身上有金丝软甲,又会踏雪寻梅,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除非是他亲近的人。”
成筠叹息道:“我既然出手救他,就不会害他,他的金丝软甲是我给他穿上的。”
慕容棠逼近屋子里,确认君亭山无碍后,慕容棠放开了成筠。
“尧清应该是被北剑盟的人抓去了。”
“我知道。”慕容棠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轲雁红张狂的笑声。
“君亭山,狭路相逢,我们又要见面了。”
靠在床栏上的君亭山侧过脸看屋外,冷笑道:“轲雁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论手段,你还是如此狠辣。”
“那是你太心急,你要是不那么急着用练斩天决对抗天地剑法,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反噬,你还相信百敛所说的极阴的体质,哈哈哈哈,君亭山,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轲雁红大笑道,“成筠,还在里面做什么,还不出来,难道你想被他吸取内力成为废人吗。”
轲雁红正在说话,君亭山已经破门而出,慕容棠随即追出来,喊道:“教主!”
轲雁红的剑法虽然杀气重,但与君亭山的斩天决相比,稍逊色,百招后立见分晓,轲雁红震惊的看着君亭山,君亭山朝他狂傲的笑着,“轲雁红,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左右!”
说罢,君亭山剑如流星,来去自如,杀的轲雁红及天极峰的弟子们措手不及。
慕容棠和成筠则在一旁看着君亭山的武功,惊讶不已。
“君亭山,不枉费我在此等候,你果然是武学奇才,竟然将斩天决练至第七重了!”
毕凌云的传音刚至,天地剑法的威力已经杀到,君亭山举剑抵挡,众人本以为君亭山会惨败,世人谁不知天地剑法傲视武林,无人匹敌。
可君亭山在众目睽睽下不仅接住了毕凌云的剑气,还横扫一剑,杀了一大片敌人。
慕容棠随即加入剑阵中,与君亭山一同应对轲雁红、毕凌云。
成筠的目光在君亭山与轲雁红之间穿梭,略显担忧。
忽然,箫声传来,由远及近。
“好友们,既是相聚,如何能少了我们这个友人。”
笑声近,人影到,只见壁王爷牵着尧清的手,双双落地,尧清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慕容棠,他笑着扑向慕容棠,喊道:“师父、教主,你们果然在这里,王爷没骗我。”
“好小子,有了师父忘了恩人。”壁沉音眼看尧清跑了,轻笑道。
慕容棠开心的看着尧清,连忙蹲下身看他有没有出事,尧清笑道:“义父我没事!我真的没受伤。”
转而尧清指着轲雁红、毕凌云他们,指责道:“他们都想抓我,被我逃走了,他们全都不是好人!”
轲雁红笑道:“小孩子不要随便指着大人说话,要懂礼貌。”
“江湖人要心胸宽广,你们凭什么追着我师父和教主,而且你们人多势众,一群人打他们两个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算什么正道英豪。”尧清挡在慕容棠面前,直面轲雁红,挺起胸膛说道:“今日你要杀我师父就先从我身上过去,你们这些正道英豪欺负一个小孩,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轲雁红被尧清的话气的出气不顺,成筠却是看着尧清,脸上都是笑意。
毕凌云拿着天地剑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并不想再继续打下去。
眼看轲雁红要发脾气了,壁沉音笑道:“唉,童言无忌,尧清这么小,就不要和他计较了,轲峰主、毕庄主,这是发生何事,要在此地摆出这么大阵仗,这庄子可是淮南盐道成府,若是在这里动武被朝廷知道,不管是天极峰还是试剑山庄,都担不起这么责任。”
毕凌云大笑起来,“壁王爷哪里话,我与君兄多年未见,只是来切磋武艺,君兄武艺高强,毕某佩服,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切磋。”
“承让。”君亭山道。
轲雁红深吸一口气,忍着满腔怒火看慕容棠和君亭山一眼,拂袖而去。
眼看着正道武林的人一个个离开,君亭山捂住自己的心口,慕容棠立刻将他扶住,成筠一把冲上前,君亭山顷刻间口吐鲜血,壁沉音道:“大事不好!将他扶入房中。”
慕容棠、成筠、尧清三人在门外徘徊,壁沉音从屋子里出来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慕容棠关心道:“教主如何?”
壁沉音道:“他让你进去。”
尧清有些担心君亭山,成筠拉着他的手,“小尧清,你别进去,他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尧清茫然的看成筠,“可是我想看教主。”
成筠抿嘴唇,“会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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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棠坐在君亭山床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低着头一言不发。
“慕容。”君亭山道:“我不想死。”
慕容棠道:“你不会死的。”
“你说过,世间没有长生不老。”君亭山笑道:“你会后悔废了自己半生武功吗。”
“不后悔。”慕容棠道:“永远不会。”
“你是个好人。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君亭山叹息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永远无法勉强你,慕容,天意难违,你出去吧,我想见尧清一面。”
慕容棠起身出去,尧清连忙关心道:“教主他怎么了?”
“清儿,进去陪陪教主,和他说一些开心的事,教主会喜欢你的。”慕容棠轻笑着对尧清说道。
尧清点头,连忙跑进屋子里。
“教主,你多吃点好吃的,身体一定好的快。”尧清站在君亭山的床前,“我还等着你教我完整的迦罗心法呢。”
君亭山朝尧清轻笑着,“你是个幸运的人,以后要听你师父的话,尧清,喜欢师父吗?”
“喜欢。师父对我特别好,教主你现在也很好。”
“以后要永远对师父好,要一辈子记着他的好。”君亭山朝尧清伸手,尧清笑着把手伸过去,君亭山一握住他的手,便眼神一变。
“啊!!!”屋子里爆发出尧清痛苦的叫声。慕容棠、成慕立刻闯进去,尧清已经被君亭山扼住喉咙,慕容棠立刻过去解救尧清,谁知慕容棠才近身,君亭山就放开了尧清,反手扣住慕容棠的手。
慕容棠震惊的看着君亭山,君亭山与他内力传送,心意想通。
“慕容,我将毕生功力传于你与尧清二人,斩天决七重内力由你们继承。无论将来你们谁人练成斩天决,我都无憾。记住,斩天决胜在采阴补阳,但并非一定要采阴补阳,慕容,别恨我,为了巫教,为了南疆太平,我必须这么做!”
话刚说话,君亭山的手就松开,没有一刻眼神的眷念,没有不舍的分别,他临走前心中没有家人、没有自己,他将毕生的功力传下,将巫教摆在第一位,完成了一代教主的使命。
他这一生,始终在与正道抗衡,在探索巫教的生存之道。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无路可退
在慕容棠受着斩天决内力折磨时,壁沉音闻声从外面赶来,此刻尧清昏迷在成筠怀中,慕容棠双目赤红,而君亭山已经暴毙而亡。
壁沉音见状心中大惊,没有任何迟疑,壁沉音当即将成筠、尧清护到身后,慕容棠痛苦的仰起头,整个人像是入了魔障,只见他眼神一变,森冷而陌生的杀气由眼中散发出,壁沉音拖着成筠和尧清往外跑。
壁沉音心中还大呼不好,慕容棠走火入魔,杀了君亭山。
慕容棠随着壁沉音追出来,浑身杀气浓烈。
慕容棠嘴中念着什么,壁沉音听不清。
直到成筠怀中的尧清慢慢醒来,他见到慕容棠冷漠的眼神,忽然朝他伸手唤道:“义父……”
慕容棠听着尧清唤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嘴中念着“别逼我!别逼我!”
尧清看着慕容棠捂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徘徊,轻声道:“义父……义父……”
慕容棠赤红的双眸猛地抬起,尧清看着慕容棠,双手拼命的想要抓住他,“义父,你怎么了?”
慕容棠低下头,脑海里全是君亭山的脸。
“慕容,不如我们合练斩天决。”
“慕容,为何你如此固执。你不愿意练的武功,我永远不逼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将巫教当作是你的家,把我们看作是你的家人。”
“慕容,别恨我,我必须这么做。”
“斩天决是巫教的希望,如果巫教无法抵抗中原武林的侵蚀,总有一天,它会覆亡。愿你有生之年,带着我的遗愿,好好的支撑起巫教。我知道这是勉强,但我别无退路。”
慕容棠的双目渐渐褪去血性,他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慕容棠还在想着,教主,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勉强,而是摧毁。
慕容棠觉得斩天决给予他的不是与君亭山同样的煎熬,而是他的劫数,终究被捆绑成了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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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筠亲手把“慕”字挂到了“君”字旁,风吹起风骨牌,发出悦耳的声音。
尧清仰起头看成筠,安慰道:“成筠哥哥别哭。”
成筠仰起头把眼泪吞下肚,他温柔的说道:“他们会在另外一个世界重逢,小尧清,如果爱一个人,最后的方式,是如此相依相伴,那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尧清并不太明白成筠的话,他问道:“把木牌挂上去是求姻缘吗?”
“是啊。”成筠回答。
尧清问道:“那我师父他有求过吗?”
成筠有些意外尧清的问题,他摇头道:“你师父是个很奇怪的人,认识了这段时间,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师父喜欢什么,大慨他已经看穿了许多事情。”
“我要给他求个师母。”尧清笑道,然后他对着连理树大喊:“给我师父赐个大美人。”
成筠哭笑不得,“连理树要诚心求姻缘才会灵验。你啊,太小了,别掺合大人的事。”
“谁说不知道了,我知道君教主和成慕哥哥是一对。”尧清闭上眼念道:“成慕哥哥,教主是个大好人,怕你一个人孤单,他去陪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口是心非,教主你要陪成慕哥哥吃饭睡觉,不要再让他一个人,教主你也要保佑师父平安,记得要来看清儿。”
成筠听着尧清的话,心头一酸,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尧清一点也不像是个魔教中人,他和慕容棠都是出于魔教,却心地善良的人。
“教主怎么死的?”尧清问成筠。
成筠摸摸脑袋,有些不清楚,“好像是和你师父以内力博弈时,筋脉尽断而亡。”
“教主是我师父杀的吗?我师父为什么要杀他?我师父很疼教主的。”尧清道。
成筠更为难了,“应该是为了救你,那时君教主走火入魔要杀你,你师父情急出手。”
别说是成筠和尧清,就连壁沉音都没弄明白慕容棠与君亭山的事。
壁沉音问过慕容棠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慕容棠是不可能会亲手杀君亭山,壁沉音解释道可能是失手了,毕竟君亭山身受重伤,慕容棠为了自保,难免没了顾忌。
而慕容棠完全隐藏了君亭山传内力的事,只说自己是为了救尧清,出手没控制住,壁沉音半信半疑,但是没有其他的解释理由,也就觉得这件事不过是意外。
慕容棠明白,君亭山死后,江湖中知道斩天决的那些人都会以为斩天决伴随君亭山的死沉寂下去,慕容棠就是要争取这段时间来让自己恢复过来,至少他要控制住自己体内的这股内力。
至于尧清,只要他没有察觉,慕容棠打算一直隐藏尧清身体里的那股内力,尽量保护尧清不被斩天决支配余下的人生。
而慕容棠没想到,他的隐瞒,会成为巫教分裂的导火索。
在风城安葬君亭山后,慕容棠按照巫教的规矩将君亭山的死讯传回巫教,自己即日启程返教。
可在返程的途中,江湖上已经传遍了君亭山是被慕容棠设计杀死的谣言。
越是靠近巫教,周围奇怪和防备的视线越是紧密,慕容棠知道他平静的日子,已经变的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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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棠勒马停在未名庄前,巫教的教徒们对他并不是迎接,而是公然摆出防卫的姿态。
尧清大大咧咧下马,笑着和守门的人打招呼,守卫者迎面拔除剑喝道:“大胆叛徒!竟敢回教,你们趁早束手就擒!”
慕容棠下马,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守卫们步步后退。
“谁让你们在这里拦路的?”慕容棠冷冷的问着。
尧清趁机躲回慕容棠身后。
“慕容棠!你这个叛徒!”有人朗声道:“人人得而诛之!”
“没错,你杀了君教主,想夺教主之位!巫教不会欢迎你这样的叛徒!”
慕容棠平静的说道:“说我杀了教主,你们有证据吗?”
“教主人都已经死了,当然是死无对证,你现在想怎么说都可以了,你还可以说教主临死前把位子传给你了。”
褚候芳说着这番话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唇角还有戏谑。
“慕容堂主,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敢回来,真是丧尽天良,你有何颜面再见巫教的弟子和各位长老堂主!”
慕容棠看着褚候芳,平静的说道:“我当然敢回来,我不仅要回来,还要把教主送回来,让他安葬在无名湖。”
褚候芳冷笑起来,“你也不怕脏了教主的骨灰!把教主还回来!”
“褚候芳,你还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慕容棠说罢提起手中的骨灰,边往前走边沉声道:“今日我一定要进未名庄,谁敢拦我,先问过我手中的天煞!”
“慕容棠!”褚候芳咬牙切齿,已经摸上自己的宝剑!
正在此时,未名庄内响起脚步声,江柳携巫教众多长老出来。
“你回来了。”
江柳见到慕容棠第一句话说的非常平静,可是慕容棠从他憔悴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心境。
“我送教主回来。”慕容棠低头看怀里的包裹,“虽然他死在风城,可我知道,他更想回到无名湖,回到巫教。”
江柳往前走一步,褚候芳喝道:“拿下慕容棠这个叛徒!”
拔剑声此起彼伏。
“住手!”江柳低喝道。
“江柳,你难道要姑息这个叛徒!”褚候芳质问。
“是不是叛徒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江湖传言若是可以相信,还有我们这些管事干什么?”江柳面色阴沉的说道,“也该动动脑子!”
褚候芳闻言脸色惨白,可他知道江柳的品性,他若是要护慕容棠,以江柳在巫教的地位和声望,没人可以动慕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