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铮双目微敛,娓娓道来。
“状元陈光蕊游街之时,路过丞相殷开山门前,他有一个女儿,名唤温娇,正在高结彩楼,抛绣球招夫婿,对陈光蕊一见钟情,绣球当即抛到了状元身上。
二人不日成婚,又被太宗赐了个江州命官,夫妻二人同去江州赴任,晓行夜宿,到了洪江渡口,租了个船过河,船夫有两个,一个叫刘洪,一个叫李彪。”
曲铮说到这里,睁开了眼睛,说道:“猴儿,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悟空一眨眼,说道:“那两个船夫杀人劫财?”
曲铮嗯了一声,脸色沉沉,说道:“猜对了一半,不但劫财还劫色,那叫刘洪的见殷小姐年轻貌美,闭月羞花,就起了恶心,和另一个船夫李彪合谋,杀了陈状元丢入河中,逼迫殷小姐从了他,并且拿了状元的官凭,顶了身份,到了江州上任,做了大官。”
“呔……”悟空大喝一声,骂道:“实在可恨,若是我在,一定打杀了那畜生,杀人丈夫,淫人.妻女,畜生也做不出来,后来怎样了?”
曲铮道:“殷小姐当时怀有身孕,万般无奈,只好从了刘洪,忍辱偷生,没多久瞒着刘洪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大有来头,是南极星君奉观音之命投入她的腹中的,非比等闲。”
悟空惊奇道:“还有这种事?此子究竟是何来头?”
曲铮道:“他就是我们的师父金蝉子,如来的关门弟子,经过十世转生轮回,也做了十世的和尚,十世修佛,这是最后一世了。”
悟空“啊……”了一声,叫声“师父!”就怔住了。
过了片刻,喃喃道:“那观音菩萨说的取经人莫非就是师父?”
曲铮点头,继续道:“殷小姐知道刘洪一定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第二天趁刘洪外出忍痛放入江中,并血书一封,她儿子顺江而下,流到了金山寺,被金山寺长老法明和尚收养,取了乳名,叫江流儿。江流儿十八岁后,阴差阳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母亲,后又欣见父亲被江州河下的龙王所救,一家三口得以团聚。殷小姐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殷开山,知晓了前因后果,上表了唐王太宗,抄了那刘洪的家,并立刻斩了首,报了大仇。”
悟空听到这里,欣喜道:“这也算是好结局了。”
曲铮道:“江流儿的父亲恢复了官职,他也有了法名,叫玄奘,又回了金山寺修行,本来故事说到了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偏偏没多久长安城又发生了许多怪事。”
悟空问道:“什么怪事?”
曲铮笑道:“这说来就太长了,我三天也说不完,总之你只要知道观音步步设局,就像那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风波迭起,使得那唐王太宗对佛法因果深信不疑,先是大敕天下,后又召集了一千多个和尚在长安城开了个水陆大会,玄奘大师主持诵经传法,盛会一时无两。观音见时机成熟了,现身说出了西天大雷音寺的大乘佛经,引得玄奘要去西天取经,唐王亲自送行,取经之行就此开启。”
简单来说,就是神算袁守诚和泾河龙王打赌下雨之事,龙王为了赢赌局,克扣了雨点,违反了天条,招致了杀身之祸,龙王梦中求唐王搭救,唐王答应了,谁知丞相魏征还是在梦中斩了龙王。
龙王去地府告了唐王不遵守约定救他的状,阎王拘了唐王的魂魄,判官偷偷加了唐王二十年的阳寿,十殿阎王经过会审,放了唐王回了阳间。
所以唐王亲身经历了死而复生的怪事,对鬼神之事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才同意了唐玄奘西行取经之事,而这一切皆是观音玩的手段。
悟空道:“原来如此,观音菩萨倒很是深谋远虑呀。”
曲铮道:“是啊,唐贞观十三年九月,太宗皇帝和玄奘结为兄弟,称御弟,与众官员送至长安城外,唐玄奘踏上了去往西天之路。”
“咦,不对!”悟空忽然叫道:“师父转世以后会法术么?”
曲铮摇头。
悟空道:“那会武功么?”
曲铮还是摇头。
悟空又急了,叫道:“那如何是好?西天路上多艰险,妖魔鬼怪众多,只怕师父出了长安城,不消多久就会丢了性命。”
曲铮又笑了,说道:“你以为观音想不到这一点?观音找到你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师父,不出意外的。”
悟空道:“师父来到我这五行山之前也很危险,实在有些担心。”
曲铮道:“所以你师兄我现在就要去接他。”
悟空一怔,恍然道:“是啊,有师兄去接师父就万无一失了。”
“嗯……”曲铮柔声道:“猴儿,你安心等着,我这就去了。”
说完,他就在悟空眼前身化一点流星,往东方而去。
“师兄,快一点……”悟空大喊道:“别忘了,我在等你和师父!”
第25章 取经路卷二
长安城皇宫,唐王太宗御书房,李世民在书案上摊开黄色的卷轴,尚书左丞相魏征亲手研磨。
李世民饱蘸浓墨,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书写起来。
魏征这个千古名臣,才华横溢,胸有丘壑,严谨的一品官服也掩不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
这时,他双眉紧皱,脸现忧虑,说道:“陛下,臣还是觉得西行取经此事不妥。”
“哦,何出此言?”李世民头也未抬,继续书写。
魏征道:“先说那陈玄奘,是个只会念经读书的文弱和尚,此去西行,万里之遥,途山涉险,别说取到真经了,还有没有命回都大有问题。”
李世民手中挥毫不停,说道:“玄成,你这是多虑了,朕自小戎马,为打下大唐江山征战浴血无数,九死一生,现今还不是好端端稳坐龙椅,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八方俯首称臣?如今陈玄奘也不过是去西天取个经,又有何难了?即便万里之遥,也是小事。”
魏征沉默片刻,说道:“他怎能和陛下相提并论?不过,臣观他确实不是短命之相,只不过……”
李世民截口道:“只要他能取得真经,平安归来后,朕必以国礼相待,劝他还俗,赐他个丞相之职,你和他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助朕治理天下,保我盛唐万年基业。”
魏征道:“陛下,臣只是担心佛教日盛,人人崇尚出家念经,不思进取,不事生产,未必是我们大唐之福。”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李世民停下了笔墨,一拍手,笑道:“玄成,你看一下朕的通关文牒措词可有不妥?”
魏征俯身凝目,只见明黄色的卷轴上写着:“东土大唐王皇帝李,驾前敕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方天竺国娑婆灵山大雷音寺专拜如来佛祖求经。朕因促病侵身,魂游地府,幸有阳数臻长,感冥君放送回生,广陈善会,修建度亡道场。盛蒙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金身出现,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度幽亡超脱,特着法师玄奘,远历千山,询求经偈。倘过西邦诸国,不灭善缘,照牒施行。
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吉日御前文牒。”
李世民含笑道:“如何?”
魏征心中暗叹,自己也是道门弟子,那陈玄奘是如来的亲传弟子金蝉子,如何不知?
他如此忧虑重重,绝不是为了佛道两家水火不容,而是为了报答李世民当年的知遇之恩。
要知道魏征本来是李建成的座下军师,李世民登上皇位后,非但没有杀他,反而不计前嫌,提拔他当了丞相,对他之倚重,无人可比。
李世民哈哈一笑,说道:“玄成,你不必多虑,无论是佛祖如来,还是天上的玉帝,朕才是人间的至尊帝王,鬼也罢,神也罢,朕也全然不惧,至于取经之事,朕自有朕的道理。”
他这皇帝在玄武门之变时,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事后还杀了十个亲侄儿,并把两兄弟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嫂子和弟妹充入后宫,行事之果决,心肠之冷硬,私德之差,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怕天地鬼神。
既便如此,在历史上李世民也是一个千古明君,和私德人品并不冲突。
“是,陛下。”魏征躬身应道,立刻拿出纸质的通关文牒照抄起来,他抄完后,递给了皇帝。
李世民终于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玉玺,重重的在通关文牒上按了下去。
据历史记载,唐玄奘是冒越宪章,私往天竺的,冒越的意思就是没有通过皇帝的同意,偷偷去天竺取经的。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没有唐王太宗的亲笔通关文牒加上玉玺宝印,他是如果通过一百多个国家的?
最神奇的是,通关文牒上还盖满了各国国君的玉玺大印,唐玄奘十八年后返回大唐,李世民竟然没有追究他的欺君之罪,反而以国礼相待,对他大加赞赏,传为佳话,盛传千年。
这前后矛盾的历史记载,恐怕是一个千古之谜了。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召玄奘至宝殿,亲手御赐通关文牒和紫金钵盂,还有一匹极其神骏的白色高头大马,之后排驾与众官送至长安城外。
玄奘一身红色袈.裟,面如皎月,气宇轩昂,站在寒风中。
唐王则白色蚕丝袍,身披深色披风,龙章凤姿,潇洒风流,他握住玄奘的双手,凝目望着,深情的道:“御弟,你此去西天?几时可回?”
玄奘道:“三年便可。”
他夸下海口,就如时下的愤青一样,不知路途遥远,几多艰辛,一去便是十几年。
李世民闻言命人倒了一杯酒,弯腰拈起了地上一撮尘土,弹入酒中,举杯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饮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玄奘听得热血上涌,接过一饮而尽,大声道:“陛下,玄奘此去若不取得真经,誓不回还!”
他说得慷慨激昂,豪情万丈,对西行之路充满了信心。
“嗯,天真的孩子。”
太上老君端起碧玉茶杯,吹拂去杯中云雾茶的袅袅热气,淡淡的说道。
“大哥,这话怎么说?”太白金星盘腿坐在他对面,不解的道。
两个人面前放着一面菱形的铜镜,铜境上定格的影像是玄奘的特写镜头。
原来这镜子是太上老君万年前花了上百年炼制而成的乾坤镜,可观察天下万物,当然包括三界五行的任何神佛鬼怪,天下独一无二,十分神奇。
当然这乾坤镜,老君平时轻易不动用,这次为了玄奘西天取经之事拿了出来。
老君听太白这么一问,白眉一扬,说道:“那如来和观音诡计多端,设下什么九九八十一难,有得这唐玄奘受了。”
太白神色一怔,急道:“糟了,糟了!转世的金蝉子毫无法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好?”
老君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急什么?此事与我们何干?”
太白微微垂首,低声道:“大哥,金蝉长老是个好人,我挺喜欢他的。”
老君“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好人的脾气什么时候才改?那金蝉子是如来最心爱的弟子,他都不在意,有你操心的份吗?”
太白神色怔怔,沉默着不再说话,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桃花林,桃花灼灼绽放,一个白衣青年坐在桃树下,墨发如云,吹着玉笛,笛声悠扬悦耳,衬着飘落如雨的桃花瓣,有如人在画中。
太白站在一颗桃树后,瞧着如画的青年,整个人都仿佛痴了,久久不忍心打扰。
青年察觉到了他,忽然回过头,这一回头,连一树的桃花也仿佛失了颜色。
“我是金蝉子。”这青年微微一笑,说道:“见过太白上仙。”
传说金蝉子是如来最心爱的弟子,带发修行,但是他不敬佛法,不守戒规,桀骜不驯,难以管束,如来一怒之下,把他打入了轮回之中。
从那以后,太白就记住了这个青年,直到今天。
“发什么愣呢?二弟,别多管闲事。”
老君皱起眉头,警告道。
太白没有说话,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兜率宫,招来了一朵祥云,下界而去。
话说玄奘拒绝了唐王派给他的两个护卫,只身一人一马带上行李一路西行,这日到了河州卫,这里是大唐的山河边界,他在福原寺休息到了半夜,三更就起身赶路。
这时,正是深秋季节,玄奘踏着清霜,迎着明月,艰难的行走在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的山路上,没一个时辰就人困马乏。
他咬着牙,紧了紧衣袍,原地休息了半晌,又牵马往前走去,忽听山林中虎狼嘶吼之声不绝于耳,他展目四望,看着暮色沉沉的山林,心中一寒。
“咴咴咴……”忽然,白马惊嘶,人立而起。
玄奘大惊,拼命的扯住缰绳,叫道:“马儿,稍安,稍安!”
“它是看见我才害怕的。”一个人带着笑意说道。
玄奘只见一个人从前面的树林中走了出来,这时,山头已隐有朝霞之色,照在这人的脸上,是个短发的年轻人。
年轻人眉目含笑,笑如三月春风,仿佛驱去了这山林中的阴森之气。
玄奘重重的舒了口气,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贫僧唐玄奘,俗家姓陈,有礼了。”
“不必客气,我们同路,刚好和你结个伴。”年轻人眼波流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玄奘,说道:“我是曲铮,你叫我小铮就行,不要施主施主的,我听不习惯。”
玄奘闻言心中一动,这叫曲铮的年轻人对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熟稔,仿佛两人很久以前就相识一般。
曲铮笑着又道:“你说你俗家姓陈,大名可否告知?”
玄奘道:“名祎,陈祎。”
“好,陈祎,”曲铮笑弯了眼,心情很好,说道:“我以后就叫你陈祎好了。”
玄奘默然不语,这个名字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包括父亲母亲,师父法明叫他小名江流儿,世人称他玄奘大师,唐王叫他御弟,陈祎这个名字就被人遗忘了。
他听曲铮这么叫,心中当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又听着如此亲切,似乎曲铮久远之前就喜欢这么叫他。
“走了!”曲铮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催促道:“你再发呆,今天就别想翻过这个山头。”
“哦,哦……”玄奘反应过来,和曲铮一左一右的往前走去。
就这样,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艰难的走在崇山峻岭之间。
第26章 取经路卷二
玄奘和曲铮结伴而行,在崇山峻岭间行走了数十里,天色大亮,山头金光四射,吹散了浓重的雾气。
曲铮在前面拨草开路,行走如风。
而玄奘呢,早已走得气喘吁吁,脚下打颤,他看着前面人的背影,不肯示弱,咬牙坚持。
曲铮这时才察觉到,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等着玄奘,说道:“你慢点走,没关系,我等你。”
玄奘一抹额上的热汗,点头道:“小铮,谢谢你。”
曲铮星目漾起了笑意,一路走走停停,上了一处又斜又高的山头,才停了下来。
玄奘立刻找了一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抹去一头的热汗,闭目休息。
曲铮却还是神采奕奕,脸上清清爽爽一滴汗也没有,展目四望,在玄奘周围走来走去。
忽然,他看见一颗松树后一个身影闪了出去,急急的窜向了远处的草丛乱石堆后,他又笑了。
玄奘休息了片刻,喘过气来,睁开眼,见曲铮坐在他一旁,正在笑吟吟看着他。
玄奘忍不住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曲铮笑道:“没有,干干净净的。”
玄奘又闭上眼,休息了半晌,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走吧。”
曲铮先他一步,拉着白马往前走去,又走了十几里路,忽然白马往前一跌,“”咴咴咴”的嘶鸣起来,原来白马竟然两只前蹄踏空,落进一个又大又深的地洞。
曲铮早有准备,放开缰绳,闪在一旁,玄奘急步走上来,急声道:“小铮,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没事。”曲铮嘴里说着话,忽然揽住他的腰,带着他飞身而起。
只听“嗖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从两人脚下擦过,密密麻麻的钉在地上。
“嘿嘿嘿嘿……”
“吼吼吼吼……”
“躲开了!”
“上,拿出他们!”一个声音大吼道。
随着大吼声,四周的草丛中突然冒出五六十个奇形怪状的妖物来。
为首的一个是个老虎头,双目如电,獠牙利齿,一双爪子如钩,闪着寒光,十分可怕。
其余的妖物皆是山精树怪,豺狼走兽,吡牙裂嘴,吼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