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猛的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林瑞的心沉了下去，却自虐般的不肯移开视线。这种对峙下，海明只能错开视线，“如果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道歉。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看的。”林瑞却寸步不让，“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一直就是喜欢你。”海明抬起手揉了几下太阳穴，“林瑞，我不喜欢男生，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放下手，又希冀的问，“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做一辈子的朋友，比情侣还好，像家人一样，好么？”他的表情真挚，带着期许和一丝丝的祈求的语气，林瑞就要下意识的点头了，却又生生的止住，“海明，我也希望我可以，可是我真的爱上你了，我没有办法再做你的朋友。”说着，突然一阵委屈心酸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手拼命的攥着杯子，指尖已经发白。海明看到他这样立刻慌了，“林瑞，林瑞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我，我，我真的不行，做朋友好么？我求你。”
海明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在林瑞的心上，他眼圈红红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是一片难以置信，“他求我。他居然求我。他第一次求我，是想让我离他远一点。他的爱到底是有多不堪，让他爱的人不堪其扰求他放弃。”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以为他爱一个人是对他好，他逼迫自己脱胎换骨竭尽全力站在对方身边，可原来带给对方的只有困扰。到头来，他感动的只有自己。林瑞感到一阵窒息，头疼的像裂开一样，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外走去。海明一下子站起来，他想拉住林瑞，但却在拉住他的前一刻生生停住。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瑞走出咖啡厅，走进了夜色。
第15章 醉酒
林瑞行尸走肉般走在街上，脑中乱哄哄的充斥着海明的话，一会儿是“我不出国了”，一会儿是“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求你”，他头痛欲裂，感觉憋闷的很，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需要一个出口。他连店名都没有看，随便走进街旁的一家小饭馆，他现在需要酒精的麻醉。小饭馆里面人不算太多，但是都是几个人一桌，热闹的聊天，哄笑，根本没注意到他，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平静了许多。老板是一个40多岁的大叔，既当老板也是跑堂的。看他走进来，笑着迎了上来，“来啦。请进，随便坐。”然后把菜单拿给他，“看看，点点儿什么？”林瑞坐下，也没看账单，“老板，给我一瓶习酒。谢谢。”老板再次确定，“只要酒么？点点儿吃的？”林瑞摇了摇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来个小炒吧。”“好嘞！”老板很快上了酒和杯子，“菜马上就好！”
林瑞没说话，打开了酒到了一满杯，然后一抬手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立刻刺激着他的食道，他拼命的咳嗽起来。旁边桌上坐着的都是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看到白净的大男生被酒呛到，发出了一阵哄笑。林瑞胃里火烧火燎的，迅速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都感觉飘了起来。他抬头望过去，他看得出，其实大家的笑都是善意的，于是自己也傻呵呵的乐了，心想“怪不得大家都借酒消愁，喝了酒果然开心。”他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等老板端着菜出来，发现林瑞已经喝掉差不多一瓶了，心里一惊，“这小伙子肯定遇上啥事儿了，咋能这么喝？！”他把菜放在桌上，“小伙子，吃菜！垫垫肚子再喝，啊。”林瑞迷迷糊糊抬起头，他没听清楚老板在说什么，傻呵呵的点了点头，“再来一瓶。”老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吧台取了一瓶酒，摆在桌上。
林瑞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喝酒，刚开始还傻笑，再后来就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连个声都没有。旁边一桌的人看了看他，都停下了吃菜聊天，“诶，这娃咋啦？”一个长得特别黑的陕西口音的大叔问他旁边的胖子，胖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夹了一筷子菜，“看样子是心里有事儿。咱别管闲事。”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林瑞，饭馆里安静了下来，林瑞却浑然不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实在看不过眼了，“老板，你要么去劝劝吧，这么喝会出事儿的。”老板也是一脸纠结，闹事儿的见过，可这不闹事老老实实的一直闷头喝酒的，他还真不知道咋办。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林瑞身边，“小兄弟啊，要不咱差不多行了，叫个哥们儿过来接你？”林瑞反应慢了半拍，迷迷瞪瞪的抬头看他，他觉得有人跟他说话，可是什么都没看清楚，也什么都没听清。一阵恶心，他回头干呕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回头看老板，保持着一线清醒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老板，弄脏了你的地方。”老板有点紧张，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没脏。”林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想着“我把人家店里弄脏了，赔钱，走人。”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一百的，也没数，放在桌子上，然后转头慢慢的走了出去。出门口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饭馆里有了新话题，大家开始猜测是什么故事，可这些已经跟林瑞无关了。
他竭尽全力的走直线，但其实已经飘的不行，周围人都躲着他。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就会窒息。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口渴，于是转身进了另一家小馆子。林瑞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伤心放纵一下也不敢走远，就跟五道口晃悠着。所幸这里遍地都是小馆子，他一间一间的顺延走下去，每次进一家店就只要一杯白酒，然后喝了，放上一百块钱，也不管够不够，转身就走。大家看他一个醉鬼也没有人拦着他。直到他走出第五家店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他顺势挪到旁边，靠着墙睡着了，就像个被人遗弃的流浪汉。
再次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人群也已经消失了，街面上非常安静，只有离他不远处有一群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大概五六个的样子，有三个拿着酒瓶，另外的抽着烟，互相闹着，时不时瞥向他这边，讲着不知道什么笑话，一阵阵哄笑着。他感到腿有点麻，然后动了一下才发现其实不是腿麻，是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掏出来接了，连名字也没看。对方愣了一下，然后急切的声音传来，“林瑞！林瑞你他妈的跟哪儿呢？！”是海明，他喊得太急，声音都劈了。林瑞一阵头疼，都喝到这份上了，他连人民币面值都分不出来了，还是一下就听出来是海明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嘿嘿嘿。”海明顿了一下，听出来他是醉的不行了，深吸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说，“那你看看周围有什么？有什么牌子么？店牌啊，路牌啊，都行。”林瑞四处张望着，“噢，有月亮！嘿嘿嘿。但是没有星星，星星不出来了。。。”说着又要哭。海明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竭力压着火，“林瑞，看看亮亮的灯牌，有没有看见什么字？”林瑞傻子一样看了半天，“火火火，好多火。”海明脑子飞快的转着，“火，什么火，什么店名字带个火字？还好多个？”正想着，突然听到林瑞这边电话里传来碎酒瓶的声音，和一阵哄笑叫骂声。他的头嗡的一下，吓出了一头的汗。
“林瑞！林瑞！回答我！”
“啊？怎么了？”
林瑞却仿佛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海明着急到极点，却在电光火石般响起了“火炉火”的点名。他激动的喊着“林瑞你等我！别挂电话！”然后飞快的拿上钱包，奔下楼去。只用了5分钟，海明就赶到了火炉火，可是却不见林瑞的踪影，他的头嗡的一下又大了一圈。飞快的把钱给出租车师傅，然后跳下车开始四处跑着寻找着林瑞。正急的不行，突然听到一声酒瓶砸碎的声音，他心里一动，朝着声音跑过去，果然看到一群人喝酒聊天，旁边不远处林瑞就坐在那里，人事儿不知的样子。原来，他就在那家店的后面，刚刚看到的是后门出口处的牌子。
海明吁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旁边那群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心里把林瑞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也只能任命的走过去把他叫醒。他摇了摇林瑞的胳膊，“林瑞，醒醒，我们回去睡。”林瑞睁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傻呵呵的乐了，然后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他哭的无声无息，却看上去伤心极了。海明心里快要搅成一锅粥，旁边那群人不知道谁又说了什么，爆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几声叫骂。海明心想必须马上离开，于是一转身，把林瑞背在了身上，又把他两只手扣在自己胸前，“林瑞，抓紧了，我背你回去。”林瑞带着哭腔含混的说，“你背不动我的。”海明心里一股子气发不出来，恨恨的说，“背得动！是你，我死也背得动！”林瑞不再说话，老实的扣紧双手。海明抱着他的小腿，咬着牙一鼓作气，将跟他差不多体重的林瑞硬是背了起来，然后憋着一口气向大路的方向走去，他心里只想着，必须立马到大路上去，离这伙人远一点。刚走几步，大滴大滴的泪水淌在了他脖子上，烫的他心里一抽，脚步却没有停。
到了大路上，海明脸憋的通红，出了一头的汗，脖子锁骨处也被林瑞的胳膊勒出了红印。他把林瑞放在地上坐好，然后站起身。刚一站起来，腰上猛的疼了一下，心想不妙，但也不顾得这许多了，他用手按着，然后走到街面上打车。等上了出租车，海明又犯了愁，不能回他的宿舍，也不能回林瑞宿舍，他叹了口气，庆幸自己身上带了身份证，跟师傅说了一个就近的酒店的名字。出租车司机师傅打观后镜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打表开车。
到了酒店，他不敢再背林瑞了，这会儿也没有紧急情况，他索性搀着林瑞慢慢走进去。林瑞倒是乖乖的靠着他走，没有再作妖。好不容易check in，到了房间，他把林瑞放在床上躺好，然后准备洗条毛巾给林瑞擦擦脸。刚要起身，林瑞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海明心里一惊，腰也疼得厉害，立刻就去掰他的手。林瑞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海明按倒在床上，按住他的胳膊，就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海明气的不行，刚想发火，一串眼泪又开始滴在他眼皮上，脸上，他顿时熄火了。他想抽手给林瑞擦擦眼泪，林瑞却死死的攥住他的胳膊不放。海明彻底没了脾气，他放轻了声音，“林瑞，冷静一下，别哭了，啊。让我起来，我们擦把脸，早点休息。”林瑞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怔愣着呢喃，“你怎么还能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呢？”海明正想说，“我们是朋友，我永远都会对你好。”还没开口，林瑞突然间低下头吻了下来。
第16章 山高水远 后会无期
海明大惊失色，立刻偏头躲开了，然后拼命的往外挣着双手，“林瑞，别这样，起来。别发疯！”林瑞听到这句“发疯”更加激动，“我是疯了！我就是个疯子！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啪！”海明终于挣开了林瑞的手，情急之下，反手给了林瑞一巴掌，“你冷静点！”
林瑞保持着骑在海明身上的姿势僵住了。海明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手一阵后悔，立刻想扳过林瑞的脸有没有事，却看到林瑞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睛已经肿的不行了，“海明，我求求你，你试一下，就一次，好不好？”海明梗在那儿动弹不得，脑子里炸开一样。在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男生也好女生也罢，有表白的，有纠缠的，却从来没有这样求着他试着去。。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兄弟！林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他也许想了，也许没想，但反正就是这样做了。从小妈妈就教他，人可以输，但是即使输的再惨，也要有认栽的勇气，保有最后的尊严。在过去的20多年里，他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直谨慎，骄傲，而自持，在外人面前永远有分寸。在这一刻，他把自己所有的脸面都踩在了地上。两个人都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海明放开了钳制着林瑞的手，慢慢的平躺在床上。林瑞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失望，有痛心，还有一丝迷茫。林瑞看着他，哭了。开始是啜泣，接下来，就是嚎啕大哭，他就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姿势，双手攥着海明的衣角，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许久，海明伸出了手，轻轻放在林瑞的头上，想安慰一个小孩子一样一下下摸着林瑞的头发。林瑞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他动了动已经跪的麻木的双腿，躺在海明的身旁。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也都没有说话。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林瑞坐起身，看着紧闭双眼的海明，他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海明，用目光描绘着对方的轮廓，眼睛，鼻子，嘴。然后，他默默的起身，下床，慢慢的走了出去。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洒在早晨的街面上，温暖极了。各种小吃推车已经占满的街边，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林瑞心想，他们真幸福，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憧憬着什么，奔向什么。只有他，只有他林瑞，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冷得浑身发抖，输的什么都不剩。他用所有的勇气和自尊做了一场豪赌，然后输的□□。
回到宿舍，他洗了个澡，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打开手机，居然有一条海明发来的短信。他视死如归的点开，里面是很简短的一段话，“林瑞，非常幸运能够认识你，跟你做朋友。人生的路还很长，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度过这一段时光，然后真正的成长。只可惜，以后的路，我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了。我会一直祝福着你，为你祈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从此一别两宽，山高水远，后会无期。”林瑞的脑中反反复复的被这八个字重重的锤着，他泪流满面，却笑了起来，“好一个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林瑞没有再去科研室，既然“后会无期”，那自然就不能再给自己有任何机会见到海明。他发了封信给曹老师说自己感冒了不想传染大家，然后把完成的稿件发给了曹老师，顺便道别。他知道曹老师一向不重视这些世俗虚礼之类的，应该不在乎告别是否正式。果然，曹老师很高兴他高质量的完成了初稿，并祝福他一路平安。他是决计没有心情唱歌了，所以只能抱歉的对秦越失约了，可是公司还是要去的，交接工作只是一方面。他对于入职的事出尔反尔，师兄和秦越那边他也非常抱歉，于情于理都是要当面道别才行。师兄还是觉得很可惜，“林瑞，我知道现在劝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现在的确是加入的最好机会，秦头儿又器重你，我也可以带着你。公司马上上市了，等你读完PhD再回来，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位置了。学历，历练，专业素养，这些当然都是重要的，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机会。”林瑞当然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可他现在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留在这座城市只会让自己伤心。看林瑞决心已定，师兄也只能叮嘱他自己一切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交接完工作，站在秦越办公室门前，林瑞心情五味杂陈。他定了定神，敲了门，“请进。”秦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林瑞低着头走了进去，秦越招呼他过去看电脑，“过来，我给你找了几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你看看怎么样。”说着又拿过一个笔记本，“昨天晚上打电话给对方，这些是□□ailable的房间。”林瑞拿过笔记本，秦越的笔迹遒劲有力，像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凌厉，写英文的时候很有特点，总是在收笔处回勾一下，形成一个类似于花体的感觉。上面是一个列表，详细的记载着地点，周围是否有超市，离中国超市和饭店有多远，比较好的房间在第几层，有没有车库，面积多大，以及房间朝向是什么。林瑞觉得手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热的发烫。他心情复杂的选了第一个，秦越于是打开网页给他详细介绍，“你到了之后呢直接打出租车到这边，一楼办公室注册就行，你看啊，这个是房间，我觉得采光不错，还带一个阳台，。。。”林瑞把视线移到秦越的脸上，看着他高高的山根发愣，“我为什么没有喜欢上这个人呢？”继而又自嘲到，“喜欢上也是没有用的，他也不会真的喜欢我的，他只是当我是弟弟。”直到秦越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秦越冲他笑笑，“你走那天我不能送你了，有会。小林子，你自己小心点。到了马上办个手机，然后给我个短信或者电话，让我放心。”林瑞细细的观察着秦越的表情，他没有看出里面有一丁点的不舍或者伤心，只有鼓励，对他展开新生活的祝福。于是，林瑞笑着答应了。等林瑞走出办公室，秦越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他慢慢的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