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感受着鼻腔里巨大的酸意，死死的攥着拳，“哦，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厉天那边顿了一下，然后接下去，“哦，累了就先歇一下，干点儿别的，换一下脑子。”
厉天的声音很温柔，但在林瑞听起来，冷静的近乎残酷。
林瑞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声调，“嗯，我知道，那先挂了。”
“好。”
挂断电话，林瑞突然很想哭，他知道这是“戒断效应”的一部分，他的负面情绪不可抑制的爆发了。他想给心理医生打电话，却突然想到现在是对方的凌晨3点。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于是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瑞觉得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想装作没人在，对方却执着的很，一直不紧不慢的保持着敲三下，等十秒钟的频率，不肯放弃。林瑞任命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开门，心里想着，“千万可别是同事。”
他调整好表情，拉开门，却一下子愣在门口：门外站着的是厉天。
厉天看着他轻轻的笑了，“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
林瑞呆呆的退开半步让厉天进来，关上门，回过身。厉天叹了口气，拉过林瑞的手握在手心里，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把他抱进怀里。
林瑞现在根本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戒断效应，总之，他更想哭了。
厉天轻轻的拍着林瑞的后背，声音放得很低，“不高兴了？愿意说说么？”
林瑞不说话，厉天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吓了我一跳。听着声音就不对，又不肯说怎么了，我又不敢逼着你问。活儿都扔给大周他们几个了，你是没看见，那被遗弃的小眼神，就差没骂我色令智昏了。”
厉天语速不快，也没个什么重点，就是一个劲儿的叨逼叨着，不肯停。
听着他嘴里越说越没谱，越来越跑偏，林瑞的心反而慢慢的平静下来，手也不再发抖了，只留下一手掌粘湿的汗渍。
他把手环过厉天的腰，然后坏心眼的把汗抹在了厉天后背的衬衫上。
厉天感觉着背后的湿意，闷闷的笑了几声，亲了亲林瑞的耳廓，“别闷着，跟我说说，吓不跑我的。再说了，你都有我家钥匙了，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不是。”
林瑞终于笑了，“没事儿，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
“。。。怕自作多情。”
林瑞觉得自己一定有自虐倾向，他把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摆在别人眼前，就像在等一个宣判。
厉天慢慢的把他从怀里拉出来，定定的看进他的眼睛，然后清清楚楚，一字一顿的说，“林瑞，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我爱你。”
林瑞呆呆的看着厉天，这几个字就像开启了一个阀门，让他头一回体会了一把瞬间汗湿后背的感觉。他头皮发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一般，诡异的放松下来。
大悲大喜之后，感觉回笼，他眼前一黑，腿一软，直接向地面滑下去。
厉天一惊，一把把他抱住，然后“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越笑越厉害，“至于的么！我的天啊！我这是苏到你了？”
林瑞没有回嘴，他把耳朵贴近厉天的胸口，体会着对方胸腔里有力的震动和温暖，想着，我死也不会告诉你，刚刚那几个字，拯救了一个徘徊在抑郁症边缘多年的人。
他看了十年的心理医生，因为只是接近抑郁症的标准并不能确诊，医生没有给他开药，而转用心理暗示。刻意忘记对方的面貌，借助糖果进行心理映射，运动健身，转移注意力。。。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是情况反反复复，始终不见真正的好转。心理医生曾经半开玩笑的说，你需要爱上一个人，然后他爱上你，你就会不药而愈。
这会儿这个人正带着一脸揶揄的笑，扶他坐在椅子上，嘴里还不正经，“腿软咱就坐着说，说吧，现在什么感觉？”
林瑞很认真的看着他，“饿了。”
厉天差点没被这两个字呛死，任命点点头，“成，包不起鱼塘，请你吃顿饭还是没问题的。走，吃饺子去！”
第39章 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当厉天和林瑞一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林瑞才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抬手一看表，果然，已经7点了。林瑞心里暗暗咂舌，原来自己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怪不得刚刚又胃疼又腿软的，从早饭到现在已经将近10个小时了，这根本是低血糖了。
两个人并排慢慢的走着，走廊上很安静，厉天默默的拉住了林瑞的手。
林瑞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便反握住了厉天的手。
马上到电梯口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林瑞！”
林瑞心里一惊，立刻松开了手，回头一看，周岩笑着走了过来。
等到走到他面前，周岩明显愣了一下，“哟，厉总也在？”
厉天冲他笑了一下，“哦，我们最近新建了一个数据库，跟我们的项目相关，过来跟林瑞说一声，看有什么合作的可能性。守着两个大教授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太浪费了。我们正说呢，还有几个问题等项目经理确定之后，给你们一份简单的报告。”
周岩很兴奋，“厉总哪里话，这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珍贵的机会，大家双赢，是吧？就先谢谢厉总了。”
说罢，看向林瑞，“你们这是出去吃饭？”
林瑞笑了一下，“是啊，这么好的消息，请厉总吃个饭。”顿了一下，接着说，“一起？”
周岩也笑了，“不了，我跟女朋友约好了。要不然，这可不是一个包的事儿了。”说罢，三个人笑着告别。
跟周岩分开后，厉天和林瑞进了电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坐厉天的车去吃饺子。
等两个人坐进车里，厉天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跟周岩认识很久了？”
林瑞点点头，“读博的时候在一个会议上认识的，后来聊的不错，就一起做研究。算起来，也认识七八年了，算上现在这个项目，也已经合作了四篇paper了。”
厉天“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有再说话。
林瑞现在心情好了很多，于是跟他开玩笑道，“怎么，对个直的你也吃醋啊？”
厉天笑了笑，“那倒没有，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朋友们。”
林瑞觉得很窝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林瑞饿了一整天，又心情大好，自然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一整盘饺子。厉天笑话了他一路，于是把车开回家，又拉着林瑞在小区附近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步。
散完步，天已经很晚了，两个人过了drama的一天，都觉得身心俱疲，林瑞干脆留宿在厉天家里。
林瑞到底也没有告诉厉天白天发生的事。
彻底回国不是件小事，先别说学校还没有给他正式的offer，单单是美国那边的离职手续，以及林林总总的事，他总要先有个计划才行。他想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再给厉天一个惊喜。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吃了早饭，厉天先送林瑞去学校。这次倒是没有开进停车场，到了校门口，林瑞下车，走去办公室。
林瑞刚刚煮上咖啡，门就被敲响了，林瑞笑着一回头，果然是周岩。
“怎么着，这么想我？”林瑞难得的跟周岩开起了玩笑。
周岩哈哈一笑，“那是！昨儿个看着你跟别人走了，我这个小心脏啊，疼的一宿没睡好！”
林瑞心里“咯噔”一下，继而不由得笑话自己“草木皆兵”，周岩应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于是也笑了，“等我见到你女朋友，就告你的黒状！”
周岩笑着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状若无意的问，“对了，听说系里有意让你留下来？”
林瑞这下确实挺吃惊的，但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既然是系里的意思，必然不是姜主任一个人的想法，应该是有人跟周岩说过了。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点头，“嗯，系里跟我简单提了一下，但只是个想法。”
“那你呢？你怎么想？”周岩继续问到。
“嗯，我还在考虑。”林瑞斟酌着说。
周岩明显有点吃惊，“真的假的？你这是有留下的想法？上次聊起来，不是还说不太习惯，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想法了？”
林瑞笑了笑，“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已。”说完看着周岩逗他，“怎么，不欢迎？”
周岩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求之不得！就是觉得有点意外而已。不过你要是决定了，可得第一个告诉我，咱们必须得庆祝一下才行！”
林瑞无奈的笑了，“这还早着呢，你就是听风就是雨。”
送走了周岩，林瑞准备坐下来赶一些工作，前一天又是讲课又是心情不好，他什么也没干成，进度拖了一大截。结果没想到一口气工作到下午6点，直到胃里隐隐作痛，林瑞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吃午饭了。拿起钥匙准备出门去随便吃点什么，手机响了。
林瑞拿过来一看，是厉天，于是接了起来，“喂？”林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非常温柔，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
厉天那边听起来似乎是在开车，声音也提的有点高，“林瑞，忙完了吗？”
林瑞心里想，你打的还真是时候，笑着回道，“刚刚忙完，正准备出去吃点东西。你呢？”
厉天闷闷的笑了几声，“我有个饭局，堵在路上了。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你吃饭。”
话说的简单明了，听在林瑞耳朵里却有那么点温柔缱绻的味道了。林瑞回手锁好门，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轻声说着，“知道了，唉，不过你别说，我还真忘了吃午餐了。”
厉天一听很无奈，“你本来胃就不好，又不记得吃饭。”说完想了想，“这样，你定个闹钟，嗯，我有空儿也会提醒着你点儿。”
林瑞一听乐了，“这简直是老年痴呆的节奏啊，还闹钟。要不然干脆你定个闹钟吧，等闹钟提醒你了，你再提醒我，不就结了。”
林瑞一路走一路跟厉天讲电话，浑身散发着恋爱中的腐臭味，语气中带着点儿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撒娇的意味。
等按下电梯，他跟厉天道别，“行了，我进电梯了，先这样。”
厉天那边回了个响亮的吻，林瑞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挂了电话，走进电梯，转身准备关上电梯门，却发现一个身影正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看样子，有点像周岩。
林瑞一边促狭的想着，“下了班还不快去陪女朋友，小心挨罚。”一边按下电梯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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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忙，厉天果然每天中午12点准时发语音提醒林瑞吃饭。语气跟哄孩子差不多，可以说是相当恶心了。
周五下午，林瑞提早完成工作，想着早点去厉天家，做顿好吃的，两个人好好过个周末。结果刚收拾东西准备走，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林瑞接起来，居然是姜主任，约他去办公室“聊一聊”。
林瑞应了声“好”，便带上手提包，准备见了姜主任之后直接回家。
很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林瑞敲响了门，听到“请进”，林瑞便开门走了进去，“姜主任，您找我？”
“哎呀小林老师，快坐。”
林瑞笑着道谢，拉过椅子坐下。“姜主任，找我有事？”
姜主任笑得很和蔼，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微微的皱着眉头，“是有件事。”
说完，似乎是在想应该怎么说，踌躇了一下，接下去，“小林啊，别介意啊，我呢，就是问一问，成家了没有啊？”
林瑞有点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是要给我介绍对象？”但还是很快回答，“哦，没有。”
“那，有没有朋友了？”
林瑞不能确定这个话题的走向，于是笑了一下，干脆回答道，“有正在交往的人。”
姜主任抿着嘴唇，看着桌面点了点头，“嗯。”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林瑞，“是这样。我们系里今天上午接到一封匿名信，信里面有一些，嗯，小林老师的私人信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然后字斟句酌的接下去，“指明说，有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林瑞坐在对面，整个人僵住了，“个人，个人作风，不是，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姜主任叹了口气，“我们呢，肯定是相信你的。只不过，系里面几乎所有的领导都收到了这封信，现在，影响很坏。”
他看着林瑞一脸的不可置信，心里有点难过，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一句简简单单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就可以彻彻底底的毁掉这个年轻人的前途。
他诚恳的对林瑞说，“小林啊，我大你两旬，所以呢，也就托大一次，说点儿实在话。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最是恶劣。可是现在还是在可控的范围内。如果你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不如多带过来走动走动。很多谣言，自然而然不攻而破。”
林瑞到此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个人作风问题”是什么意思。他有胆量在芝加哥读博期间就直接出柜，有胆量在UCLA入职欢迎会上出柜，可是他还没有傻到以为这里也是一样。环境不同，他能理解，也自问已经非常小心。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的这封信，怎么发现的，又是为了什么。
从姜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林瑞感到整个脑子都僵住了，傍晚的凉风吹过来，他冻得一哆嗦。他这才发现，自己把外套忘在办公室了。他抱紧了双臂，却并不想回去取衣服。事实上，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接近那栋楼。
一路发呆，被“嘀”了N多次之后，终于开到了厉天家。
厉天还没有到家。他开了门，换了鞋，也没有开灯，直接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
第40章 “我不要脸！”
等厉天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一开灯，猛然发现林瑞坐在沙发上，他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还没到家。。。怎么不开灯？”
林瑞挤出一个笑容，“哦，有点累，就想着先歇一下。”
厉天换好鞋，脱下西装，坐到林瑞身边，揽过他的肩膀，“累了？说吧，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瑞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的，“不是很饿。你决定吧。”
其实厉天也觉得很累，他为了跟林瑞好好过一个周末，连续三天都加班，今天更是脚不点地的忙了一整天，但看到林瑞情绪低落，还是耐心的问，“怎么了？这么累啊？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不然，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你跟我讲讲，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林瑞觉得心里、胃里都堵的慌，头也隐隐作痛，他抬起头，看着厉天明显有点疲惫的神情，“不想吃”三个字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好。吃面吧。”
厉天这下笑了，“行！厉氏面馆出品，品质保证！你就瞧好儿吧！”
说着站起身，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很快，两碗牛肉面就做好了，厉天把面放到餐桌上，看林瑞还赖在沙发上一副不想起来的样子，不由得失笑，“老爷，面得了，请净手用餐。”
林瑞终于笑了，洗了手，坐到饭桌前。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面，林瑞不说话，厉天就给他讲公司的近况，海明去海南出差了，他们第一次接了一家国际IT公司的在北京的营销企划案，小梁跟女朋友求婚成功，婚礼就定在新年。。。
讲到新年，厉天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学期是不是快结束了？”
林瑞低着头戳着面里的牛肉，并没有抬头，“嗯，新年那一周。”
厉天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着问，“那这个学期结束之后，你下一步怎么安排？再教一个学期么？”
林瑞心里“咯噔”一下，声音干涩，“哦，当时只签了一个学期。我的sabbatical也只有这一年。”
厉天停下筷子，看着林瑞，他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掩饰性的笑了一下，“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留在P大么？”
林瑞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抬起头，看着厉天。厉天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明显的期待。他静静的看着厉天，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他觉得，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划过喉咙，划得他血淋林的生疼，“不会留在P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