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当初…”
“他知道诸离在哪”岳清然坐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扭过脸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景致失了神,又轻轻地说了一遍:“阿里,他知道诸离在哪”
程清里的眉皱的更紧了,抿着唇不想说话,最后迟迟道:“我与你一同去”
“不可不可,你走了天水宗上下怎么办!”
“这你不必操心,我会打理好”
看着程清里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只道一句太过老成以后不易找伴儿,便又倒头睡去。
这晚,月夜清索,已睡了一整天岳清然还在固执地赖床,陆朝灵只能独自一人在天水宗内漫步,边走边含着笑想,岳清然做了宗主后天水宗果然是一派闲云野鹤的景象,不如从前戒备森严也就罢了,各处竟连看守也不备,怪不得人人都说天水宗如今是人间梦寐的逍遥地。
陆朝灵悠悠然没有任何阻碍地上了大殿顶楼,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顶楼上一面接着一面的画壁,上面绘着半屏栩栩如生人间浮生,另半屏是密密麻麻的清心经。陆朝灵细细看着,上至君王社稷朝代更迭,下至才子佳人寻常百姓,万千种种人生百态。
他记得岳清然从前告诉过自己,凡间入了轮回的人都会被刻进这些浮生绘中,所有令人唏嘘的悲欢离合左右不过是天水宗弟子饭后茶余的谈笑。
沉思许久,陆朝灵放下手来,脸侧过一点对着身后安静的黑暗之处道:“既然来了,就出来说话吧,毕竟我们算不得生疏”
“你究竟想做什么——”
程清里从黑暗中走出,克制着不带一丝情绪。
“我想见他,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陆朝灵漫不经心地笑着转过身,眸中熠熠生辉。
“可笑至极!他已经为你失了一切,你难道不能放过他?!”
“所以,我是来赎罪的。”
“不必,你好好做你的陆氏家主,便是没有辜负他的倾其所有”程清里罕见地露出一点能够称之为讥讽的表情。
“我想是你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我能救他”陆朝灵眼中光华流转,声音中在风中带着几分飘渺,又道:“而我,会救他。”
程清里长久没有再说话,抬头望着绚烂入眼的漫天星河,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丝丝悲哀。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逆天而行。”
“我于心有愧,只怕疯魔不够。”
程清里闭了闭眼,莫名想起了岳清然那张永远没心没肺带笑的脸,默默退回黑暗处,冷冷地开口:“你们都是疯子。”
说完转身飞掠下塔,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陆朝灵在他走后收起了笑,凝视着浮生绘上的芸芸众生,认真地样子一如多年前那个,孤意在眉深情在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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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日刚刚日出时,陆朝灵就在门口等着岳清然,晨间空气凉薄,他却在淡淡的日光下仿若玉雕一般静立不动。
待到额上都开始渗出薄汗时,背后的房门被猛地拉开,一个人提着裤子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一出门就撞到陆朝灵,岳清然一边震惊地看着他一边觉得自己的尿意越发汹涌了。
陆朝灵道:“你醒了?”
岳清然问:“你在这做什么?!”
陆朝灵道:“见你。”
岳清然突然挤眉弄眼地摆了摆手。
“等会儿等会儿,我现在有件大事要办,你先回去,过会儿我去找你”
“何事?我帮你。”
“……不用,你先回去,等着我就成”
“我说了,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岳清然此刻想如果不是自己现在拽着松垮的裤子腾不开手,他一定会掐着这个男人的脖子吼‘我说不用你是不是听不懂!’
“我想上茅厕,想撒尿,你也帮我?”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说着,陆朝灵煞有其事地捋起了袖子。
天苍苍野茫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一溜烟地冲向茅厕,转身的时候听见了背后那人轻轻的笑声。
解决完问题正准备大摇大摆走出茅厕,猛然顿住脚步,皱着眉拍了拍脑袋……刚刚是被调戏了没错吧?!!
“好了么”门外有人淡淡地问。
“没,等着!”岳清然气得直哼哼。
“撒尿要那么久?”
“要你管!”
“岳清然。”
“啊?”
“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在茅厕里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胡说!这么脏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做!我通常都是在房里才……”
“原来如此。”
直到又听到了几声愉快的笑声,岳清然默默捂着脸内心却在咆哮着彼此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惺惺相惜的枭雄了!
午后,岳清然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威严宗主的样子接受了全宗上下的拜别,美名曰本座隐约要突破境界了,须由清里长老为本座护法闭关一段时日。
才不过几个时辰岳清然就觉着端着严肃脸实在太累了,脸都快僵了,事后边揉脸边感慨阿里真是鞠躬尽瘁的好师弟,不分日夜地整日板着脸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怨言!
以前哄阿里说:“阿里你要多笑笑对不对,你看看宗里的弟子看见你都怕得很,像我一样和和气气的没事了和他们聊聊天磕嗑瓜子不是很好嘛”
程清里翻着灵怨书面无表情道:“那这些事你来做,我就去练练我的好脾气。”
岳清然转过头面带忧郁假装没听见。
唉……他着实有点怀念曾经还很乖巧的阿里。
那时候的阿里总是问他为何待狐狸崽子如此好。
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摇摇晃晃道,说那叫一见倾心。
阿里又问那为何待他那玉娃娃也如此好。
摸着阿里软软的头发微微笑道,那也叫一见倾心。
第3章 再历人间
挑开了层层幔帐,身长玉立的男人勾了勾手指,唤道:“小美人,过来这儿”
对面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眉目风情。
放下琵琶,半是娇羞地递出葇荑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被握住的手一顿便挣开了女子的手,旋即在一声娇呼中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的怀中。
“你怕不怕?”他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额上,慢慢抚着女子的长发。
“爷,奴儿不懂。”
“今日是鬼节怎么还接客?一点禁忌都不懂的傻女人”挑起一缕头发细细地闻着,隐隐带笑。
“不接客的话,奴儿要吃什么呢?”女子抓着男人的衣襟,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唉……你为何不听话呢?”
“爷,何故如此说,奴儿很听话的”女子抬起头盈盈地望着他,摸着他的脸踮起脚想去吻他。
“还没玩够?”
一把白玉骨扇掀开了幔帐,月白色的人影探出了身子,旖旎中竟生生添了一抹清绝。
“如此良辰美景,怎好辜负啊?”男人对着那来人腼腆地笑了笑,连梨涡都变得娇羞起来。
“怎么,你想等着芙蓉帐暖时她把你的心掏出来吃掉再去渡她?”陆朝灵微挑眼角,揶揄着从天水宗下来后就四处沾花拈草的岳清然。
不禁叹道,他这喜好招蜂引蝶的毛病这么多年竟是还没改掉!
“唔,说的倒也是,那小美人你可莫要怪我”岳清然抱得那女子更紧了,一派难舍难分的景象,“要怪就怪你作孽太多”
女子在他的怀里挣脱不开,疯长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肉,阴森怪气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的事也敢来管!”
岳清然带着十足的痞气抬起她的下巴,挑着眉道:“生死场,十里荒,三千青石天接水。”
他拍着她发抖的背,在她耳边轻笑道:“我在天水宗算不得很厉害,不过对你来说,足够了。”
女人的身体发软,紧张慌乱地恳求着:“尊者……尊者求求你,求你你放了我吧,我没有错……是那些男人该死,他们毁了那么多女人,他们该死!”
“可你死魂夺命,违逆天意,罪不可恕。”
已经晓得此事没有任何转寰余地,那女子一咬唇带着疯狂的恨意决心要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你们都一样,不是好东西,统统都去死!”狠戾狞笑却满脸泪痕的脸,凄厉尖叫中的女子满身通红,肌肤灼热滚烫,似是在竭尽全力燃耗生命。
“真是傻女人,这世间还没有谁能与我同归于尽。”他依旧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像在温柔对待爱人那般。
蓝色的灵力从岳清然手中断断续续溢出,缓缓包裹住怀中的女人。
他看见在她十四岁最好的年纪,一个又一个在她身上耸动的男人。
天水相接的幻境中,他眼含怜悯地伸出手捏碎了她的灵魂,连带着她所有生与死的记忆一并消失。几乎是同时,天水宗内的浮生绘上多了一幅手持琵琶眉眼带怯的少女图景,一旁的清心咒倏忽多镌印了一条。
“她也算是解脱了。”陆朝灵淡淡道。
“许久没来这人间,这里可真是越来越没人情味儿了”岳清然无奈地苦笑,抬手扶着眉骨满脸忧郁。
“这不是你我能够干涉的。”
陆朝灵上前抚过他胸口的抓痕,一挥而过便完好如初。“做事仍是没分寸,无缘无故非要受那不必要的伤”
“受了伤阿里就不会总是说我偷懒了,对了,怎么不见他,他去何处了?”
陆朝灵转头隔着红栏眺望着窗外万家静寂灯火,折扇在手中轻轻敲打,道:“今晚阴气太盛,他怕是有的忙了。”
“趁他年轻气盛,多磨练磨练也是好的……我们找处休息吧”
“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助他,他不会有事的”
“……你哪里听出我担心了?!”
陆朝灵施施然地走到半透纱帐罗布的鸳鸯床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不用找地方了,这里就可以休息。”
“啧,这地方似乎不是很合适啊”
“过来睡,我给你守夜”
*******
城郊外,程清里的长吟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剑光,孤魂野鬼在他的剑下冒着青烟,悲嚎着魂飞魄散。
他一身白衣面无波澜地抬头猩红的月,渗着神秘诡谲。
手腕一转收回剑锋,屏息环顾四周,刚要放下戒备返身回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右肩便向后拖。
还没来得及再次出剑,只见自己刚刚站的那处地下有什么东西‘嘭’地一声炸裂,血肉四溅。
“月红,鬼怪死而复生之,愈强,不可抗。”
右肩被刚劲的力道钳制着不能回过头,程清里有些年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了,因而颇为愤怒,却仍克制着道:“你是何人?”
“来救你的人。”
“你以为我需要你来救?放开!”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脸,妖冶的红月下隐约勾了勾嘴角,道:“确实倒不至于会死,可你会受伤。”
程清里此刻很想学着岳清然的嘴脸喷他一句“关你屁事!”
可他毕竟不是那种恶劣的性子,又挣了挣,沉着气道:“你打算就一直这样‘救我’?”
放开了他,苍白却漂亮的手藏进了宽大的衣袖下,整个人都仿佛要陷进黑暗。
“过了丑时,月红褪去后再去处理他们。”
“何人派你来的?”
那人?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路鸪两诤谝怪校糙孜扪浴?br /> “你不说我也猜的到,他于心有愧却实在不必在身上花心思,我不会原谅他。”程清里扭着酸痛的臂膀,语气不善地回答。
“你不是不懂,那一切怨不得他。”
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被戳中了痛处的程清里举起剑抵住黑衣人的心口,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伸手直接握住了凌厉的剑锋,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手掌完好无损。
“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把话说清楚。”
“后会有期。”
“放肆!”
程清里怒不可遏地一剑穿心,刺中的却是一团似有若无的黑雾。
愤怒中程清里似乎听见心底有一个稚嫩的童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轻轻地喊着。
玉哥哥,阿里也喜欢你,像喜欢师兄,喜欢小狐狸一样喜欢你。
玉哥哥你待我如此好,你做什么阿里都不会怪你。
玉哥哥,等到阿里长大了,就能像师兄一样保护你了。
程清里像只绝望的困兽,在心底嘶吼着,住口,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那个人的一切了!
缓了好了一会儿,程清里收起情绪,把剑插入剑鞘的手在微微颤抖,长吟全部入鞘之时,他眼中已是原本的一片古井微澜深不见底。
丑时之后,他要百里之内再不见一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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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因为一出门就被满身戾气的程清里撞见从花楼里踱出来,遭了他咬牙切齿地几个冷眼,看到身后的陆朝灵,他的脸更是直接就黑了,乌青乌青的很是瘆人。
“你们倒真是情深意重,连逛青楼都陪同着。”
“阿里你别误会啊,我们没逛青楼,昨晚是我们俩在楼里睡了一晚,天地为证啊!”
程清里觉得他们这样似乎更怪异,眯着眼半天没有说话,具体怪异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又狠狠剐了岳清然几眼却草草闪过陆朝灵,眼不见心不烦地脚下生风一般地离开了。
“昨晚睡得可还舒坦?”
“就是腰有点酸,大约是你突然压过来折到了。”
“谁让你太能折腾,不按着点都快上天了。”
“莫要胡说!我只是那般轻微的动作了一番,你居然就嫌我折腾!”
“还是安分点你会更舒坦。”
噼里啪啦的唇枪舌战。
一妇人路过,闻言,急忙堵住身旁小儿的双耳,叹道,世风日下啊真是世风日下!
第4章 人间烟火
凡人将天水宗称作仙境,将他们天水宗内的人称作是仙人,可岳清然从小却很喜欢人间这个地方,他晓得许多人间有趣的玩意儿把戏,也晓得许多有趣的故事。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就是岳清然天天领着陆朝灵和程清里在人间逍遥,美名曰这是在体察人情!
又是一夜,盏盏花灯映得满湖流光溢彩。
湖畔的漆红二层小楼里通身青衣的男子懒懒地倚着头戴青面獠牙的白衣男子,边靠边举着一串圆滚饱满的糖葫芦。
咬下一颗,沾着满嘴糖渣子,半是笑意半是揶揄道:“早与你说过,我迟早会抓到你。”
抬手摘掉狰狞的面具,露出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但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陆朝灵,你莫不是想不开去毁了容貌?!”
饶是白衣男子极力维持着礼貌地笑意听了这话却也忍不住想黑脸。
“我只是与你打赌玩儿,你何必为了躲着我竟如此糟蹋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这样输不起!”一副很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白衣男子干脆利落地推开了他,指了指楼下的木桥。
桥上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将手中的白玉骨扇一展,遥遥冲着他微微点头,倏忽间一闪便隐没人群中消失不见。
慢慢又咬了一颗糖葫芦,随手塞到身边的白衣男子手上,说着: “我去去就回,替我先拿着,不许偷吃!”
一跃跳下阁楼,青色的衣摆一甩便不见踪影。
漫天灯月花火,岳清然缓缓在狭窄的街道上走着,满街都是庆祝上元节而戴着各色奇奇怪怪的面具的行人。
细细寻着,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抓住了一人的手腕。
“这次总是不会错了。”
岳清然抓着那人手腕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伸手取下他的面具,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夜空猛地一亮,陆朝灵那一张清浅无暇宛然如画的脸被火光映衬得很是飘渺,岳清然有些恍惚,仿佛觉得有绚烂的烟火在他眼中绽放。
一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是我输了。”
“二十串糖葫芦!”
“好。”
“半人高的桂花糕!”
“好。”
“八菜四汤,顿顿!”
“嗯。”
“睡到午时,天天!”
“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