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俣与杨暄也不在意,给烛火套上罩子,慢慢看了起来。自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到弯月初起,月上中天……一直没出来。
烛光在眸底跳跃,字迹在指尖沉浮,月光一点点移进窗槅,又一点点移远,房间内安静无比,仿佛只能听到纸张轻碰,和对坐彼此的呼吸声。
手边邸报一打打增加,崔俣眼睛也越来越亮,他知道了!
这个约定,他一定能赢!
可聪明的人,总不满足于一石一鸟,有顺便的事可以做成!
崔俣指尖轻捻,目光闪动,倾刻间,就有了主意。
……
第二日,申时末刻。
范灵修在约定之地等待崔俣杨暄前来,远远看到二人影子,就跑到门口迎接:“哈哈终于来啦!今儿个我保证没不长眼的过来烦,咱们可以放开肚子大吃大喝,一醉方休!”
杨暄斜了他一眼,目光里好像挟了刀片,刮的人头皮疼:“崔俣伤没好,不喝酒。”
范灵修:……
他正牙酸的郁闷,就听崔俣给他带来一个大惊喜。
崔俣眉眼弯弯,笑容谦雅,公子如玉,说了句好像与谪仙气质不怎么合,却相当让他鸡血的话:“范兄,想不想赚钱?”
第38章 碰瓷计走起
出身商家,赚钱两个字简直天生刻在骨血里,范灵修一听到就两眼放光:“怎么说!”
其实他两只爪子也蠢蠢欲动的想往崔俣肩膀上扒,也许是注意到了杨暄‘特别犀利’的视线,也许是昨天留下的习惯,他下意识停住了。
杨暄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他大大方牵起崔俣的手,扶着崔俣的腰缓步往里走:“先进去再说。”
范灵修看着两人自然而然的亲密姿态,眼睛倏的瞪大,不过也只是瞬间,就重新眉眼飞扬起来,笑的特别有深意:“嘿嘿嘿……”
崔俣却没懂。实在是近日来一直受杨暄近身照顾,不管身体还是思绪都习惯了,而且杨暄年纪太小,才十三岁,个子还没他高……他根本不可能往别的地方想。
见范灵修笑容诡异暧昧,磨磨蹭蹭的没动,他还有些纳闷:“范兄?”
范灵修这才揉揉脸,拉回远到天边的思绪,重新摆正东道主身份,殷勤热情的引崔俣杨暄入内落座。
饭桌上谈事是有套路的,不可能一上来就进正题,炒热气氛拉近关系称兄道弟酒酣耳热才好说话。今日入座的是好朋友,不是什么需要巧妙周旋提高心思对付的生意伙伴,范灵修本不需要如此,可觑着杨暄脸色,他还是收起满心好奇,没再提这个话题,只连声劝崔俣吃菜,妙语连珠的跟他八卦各种与桌上菜品相关的小故事,说此间席面如何如何与众不同,不吃多,不吃好实乃浪费。
杨暄再次表示满意。范灵修年纪虽小,眼色倒不缺……崔俣昨晚忙了整整一夜,觉没怎么睡,饭也没好好吃,现在正经该吃点东西,旁的事都不急,皆可延后。
范灵修不高兴时会有些小脾气,可他高兴时,一张嘴能翻出花来,绝对能哄的任何人找不着北。再加上他气质不俗,细眉细眼白净精致,眼神清亮笑容真挚,虽好走富贵风把自己打扮的相当华丽,其实身上并没有世人固有的商人满身铜臭痕迹,反倒像哪个高门大户的活泼公子。
崔俣病未全好,酒当然是不能喝的,只一一品尝着面前菜式。也许是身体近好,久违的胃口重来,他眉梢带笑,吃的很开心。
杨暄见状,伸长胳膊把远处的菜也一一夹来,布到他碟盘。他吃的开心,就再夹,不喜欢,就弃之不再碰。
范灵修直当眼瞎了没看到,幽幽看着空空的酒杯:“这要有点酒就好了……”
“范兄可自饮。”崔俣一点也不介意。
范灵修叹气:“还是算了。谢家秋宴在即,附近哪还有好酒,都送过去排队了。”
“谢家秋宴做的很成功。”
“是啊,让人心向往之!”范灵修暗挫挫想,内里多少商机啊,世家的败家子们偏看不到,姿态那叫一个鼻孔朝天,还大把往里扔银子!
……
崔俣吃的差不多,重提前事:“昨日范兄说,家中有很多印书未卖?”
范灵修眼睛刷的亮了:“是!”所以要用这些赚钱吗?
“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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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卖书,”崔俣眼梢微翘,更显的面目生动,诱人的很,“不保证卖完,但大赚一笔没问题,范兄想要么?”
“要……要!要!”面对这样一张脸,谁能说出否定的话!
突然面前一闪,杨暄后脑勺突兀插过来,挡住范灵修视线。
范灵修:……
面对着崔俣颇为不自觉,生动勾人的脸,杨暄舌尖舔过唇角,轻轻叹气。他先是伸手撩开崔俣鬓角一缕发丝,再轻轻碰了碰崔俣的脸,手指抚过他唇侧。
崔俣满脸不解。
杨暄晃了晃手指间酱汁,神色很是平静肃穆。
崔俣恍然大悟:“多谢。”
“不用。”杨暄见崔俣表情没那么亮了,方才退开,作势擦了擦了手指,好像想起自查自己是不是嘴角也有酱汁,他手指缓缓的,慢慢的抬起,蹭过自己嘴唇。
锋利眼神却直直盯着范灵修。
似有警告,似有威胁。
范灵修:……他只是一时被晃花了眼,真的!并不敢对崔六起什么心思!
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范灵修逼迫自己调整情绪。
杨暄此时从容插话:“我们可不是白帮。”
范灵修很懂:“那当然!”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就算崔俣不提,他自己也要说的!
崔俣撞了杨暄一下,似乎嫌他说话太直,不过话已出口……崔俣微笑看着范灵修,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瞒范兄,我最近的确头手紧,如若我能帮忙,能否分几分利?”
范灵修:“那些书卖不出去净占地方,我爹都想一把火烧了,你能帮我处理掉,钱全给你都行!”
崔俣:“这可不行,毕竟是你家东西。”
范灵修:“那这样,除了我家下的本钱,其它全给你!”
崔俣:“你若坚持如此,今日就到此——”
“别,别呀!”范灵修长叹口气,十分挫败,“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钱还往外推,这样,五五,咱俩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他瞪出非常凶猛的眼神,表示不能再退。
他是真的想交好崔俣这个朋友的,舍些银钱于他无关痛痒,若能帮扶崔俣更是好上加好……崔俣这样的人,将来必成大器,只是因为太年轻,才没钱没势,很快,他就会不缺钱缺人甚至不缺朋友,到时再想表现就难了!
崔俣:“除却你家印书及仓房保管所有成本后,你与我五五分。”
“成交!”范灵修与崔俣击掌,眼睛放光,然后侧身凑近,声音低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崔俣眼角带笑,让范灵修附耳过来,手轻覆唇侧,低声说了些话。
范灵修眼睛更亮了:“真能行?”
崔俣笑容自信:“十之八九。”
“不会有问题?”
“有事我扛着。”
范灵修最后一拍大腿:“干了!”
“走,我先去看一眼你那几库书,”崔俣反正也吃饱喝足了,“明天你就能干活了。”
范灵修对于赚钱的事一向积极:“好!”
杨暄……杨暄不置可否,反正崔俣到哪,他就到哪。这些天来被崔俣调|教的也尽够了,崔俣让他暂时低调不要动,他就最好别动,否则崔俣有的是方法收拾他……也不知道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他任劳任怨的扶崔俣上马车,还帮崔俣提袍角别绊倒。
范灵修……继续假装没看到。
藏书仓房离这里不远,马车行一刻钟就到。
范灵修叫人打开仓房门,带崔俣杨暄进去。崔俣坐到内里唯一的矮凳上,请范灵修帮他把不同名字的书分别拿一本给他看。
杨暄嫌范灵修动作不精准,总是时不时碰到崔俣手啊袖子的,干脆推开他,亲自上阵。
崔俣有些奇怪的扫了杨暄一眼,不过杨暄体力好,也会武,一些放置比较高的书,他拿的很轻松,的确比范灵修效率高……也就不想了。
五仓书看着很多,但大多名字内容相同,崔俣没一会儿就翻完了,暗自点头,内容还成,挺合适这次的事。他从中取出六本,分成三排,手指依次点过去:“一、二、三,记住了么?”
范灵修很懂,笑的相当有深意:“放心吧!”
许是坐久了起来太猛,许是今日劳神多了太累,事情办完,崔俣起身告辞时身体晃了晃。
杨暄皱着眉,懒的听他和范灵修话别,直接把他打横抱起,带上马车。
范灵修:……好吧他瞎了就是没看到!
这些天又是重病又是坐轮椅,崔俣早习惯了被杨暄抱来抱去,轻轻动了动腰调整姿势,一如既往的纳闷,明明个子没他高,怎么力气就这么大,抱他无压力?
杨暄捏了把他的腰,警告:“别乱动,否则——”
崔俣忍不住发笑。这辈子见面杨暄太小,毛没长齐的熊孩子一个,根本没到开窍年纪,也不可能再对他一见钟情,他们两个,以后不会有任何暧昧,前因纠扯,没准能成就君臣相得美名,怎么想都十分美好。已试探数次,他相信杨暄不会害他,当然也不会怕这似有似无的威胁。
“就把你扔了!”
看,果然,到底年纪小,还是心软啊。
崔俣靠在杨暄肩头,看着月光透过树梢落下,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肩背好像正一点点宽厚起来,慢慢的,有了前世模样。
风疏夜静,梆子悠远。
他闻到了桂花香气,馥郁绵长。
……
第二日,居于白马书院的王复山长,迎来了特殊的客人。下人禀报,说一个少年捧书而来,欲请教学问。
王复自然是不见的。到了今时今日地位名望,这样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尤其在他不教书不收弟子之后……他淡淡递过一个眼色,下人就明白了。
然而……到了中午,下人来报,人还没走。到了晚上,下人来报,人仍然没走。
王复心如磐石,淡定翻着手里书页:“天黑就走了。”人总要吃饭睡觉的。
可惜他低估了范灵修少爷。
范少爷就是不走,反正不缺银子,哪怕守在王复家门房,换点吃喝也是容易的。范少爷在成长路上被亲爹虐着拔苗助长,虽喜欢华丽光鲜,苦也是吃过不少的,天黑了入夜,他仍然不走,花大钱同门房置了被褥,直接就在门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下人苦着脸来找王复,实在没见过这样的,说见不到山长,死也不走啊!
王复仍然板着脸:“赶出去。他难道还露宿街头不成?”
“可是咱们王家待客没这规矩,太粗暴是不是……”
“赶出去。”
主子下令,下人不敢不从,虽然略心疼这长相喜庆,弯弯眼带笑,还好学至此的少年,也不得不将人请出去。
然后发现……这少年还真露宿了!他在王复家门外搭了个简单帐篷,说除非得山长一句话,否则就是不走!
下人颤微微的来找王复:“这影响是不是不大好……老爷您是做学问的,人家只是好学……”
王复皱眉,觉得也是有点不合适,时间长了会有人指指点点的。
他索性命下人收拾东西,出了门。
他不在家,总行了吧!
谁知这少年竟像有狗鼻子,不管他到哪,少年都能闻着味找去!
他到茶馆喝茶听书,少年找去,举着书在窗边看他求指点;他去古刹找老友下棋,少年找去,蹲在远处大石边举着书求指点;他去别人家做客,少年竟然跟着登堂入室求指点!
如果主人家不让进,他也不急,蹲门外等着,王复乘马车离开时,他骑马跟着,举着书在车窗外求指点!
一时间,不管王复走到哪,都能看到这个少年。不管是坐是走,只要四下一望,肯定能看到少年身影,或是骑着马,或是蹲窗户边,或是窝树上,或是扒着墙头……
到处都是少年举着书的瘦长手指,求知似渴的清亮眼睛。
王复被缠的实在没办法。
他并非没被人缠过,但一般缠他的都是读书人,哪怕再粘,行为也是有底限的,要脸的,断不会做出这种事,王复觉得,他要坚持不给机会,没准哪天坐马桶上时,抬头都能看到这少年的脸!
少年身份不难打听,商者出身,长安富户。商者贱,王复对商人并没有好印象,但他对每一个诚心读书的人,都不忍心生轻贱。
这人求知心实在太强,心志太坚定,赶不走踢不走,还能神通广大探到他行踪……王复无法,最后只得找过去,皱着眉:“你想怎样?老夫不收弟子,也不会再教人,你就是赖死在这里,也没用。”
范灵修眉眼一弯,露出小虎牙,笑容灿烂:“晚辈不敢肖想山长为师,只是近来看到此书——”他将书递过去,“山长觉得如何,适合晚辈读么?”
王复接过书。
范灵修脸微红:“晚辈读书不多,但向学之心从未灭,苦无师长指导,不知哪些书适合。”
王复翻了翻:“这书还可以,不过只是些杂学,你若真心向学,可先熟读四书五经。”
得他一句话,范灵修眼睛大亮:“多谢山长!”
然后的确说话算话,见过王复,得了一句话,范少爷就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王复捋着胡子皱着眉,看了少年活泼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
范灵修胜利归来,立刻叫人把仓房里的书搬出来,放在长安最大最好的店里,最醒目的位置,旁边和门外都挂出大大的牌子:王山长赞不绝口的好书!
长安城街市繁华,游人如织,如此新鲜的牌子一挂出去,很快就有人来问:“是那个白马书院的王山长么?”
伙计挺直腰背,底气这叫一个足:“自然!咱们长安地界,除了那位还有谁配叫王山长!”
“真是王山长评价不错的书?”
“我家少爷亲得的话,怎会有假!”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进门,生意特别好。等第二天名声传出去,更多的人蜂拥而至,尤其读书人,呼朋唤友来买,气势那叫一个足。
可不得足?王山长都多久没露面了,别说收弟子,这两年都没有著书没有做批注的本子外传,众多读书人想求指点苦无门路,现下有王山长绝口称赞的书,怎么可以不买?
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人群背后,范灵修看着一把把流入柜台的钱,手里金算盘不停打着,笑的见牙不见眼。
足足卖出一仓房的书,客人渐渐少了,范灵修摩拳擦掌,冲着对面二楼喝茶的崔俣远远挥了挥手。
崔俣淡定的朝他伸了两根手指。
范灵修再次挥手,表示明白!
第二轮攻击开始!
范灵修带上崔俣挑出的第二批次的书,再次踏上征程,找王复去了。
范家打着王山长旗号卖了几天书,众人疯抢,同在长安城,王复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关注,下人也要告诉他。遂这一次范灵修过来,待遇十分不好,上次对他亲切的下人们全部变了脸色,连赏钱都不接,同仇敌忾的瞪他。
范灵修也不介意,仍然笑容灿烂:“劳烦通报,我想求见王山长。”
门房根本没往里传话,直到王复要出门,才自己看到了范灵修。
看看左右人表情,王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山长,您看这本书——”
范灵修话还没说完,王复就抬手阻了他:“这书不怎么样。”说完就看着面前少年表情。
商家子故意做计,借他名义揽钱,他肯定不会高兴,并深感憋屈。但此子虽有夸张,赞好的话却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中了计,反驳也不占理。但是此事必须适可而止,他不会再让此子如此挣钱!
他以为少年会难过失望,谁知少年只是轻叹口气,就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