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个招呼吗？”阎玺问他。
陆泽顺着阎玺目光看去，家仆布衫打扮的男子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位家仆旁边的青年容貌和陆泽有七分像，但陆泽着白衣，皮肤较之对方更光泽细腻，乌发简单用白绸束起，仿若谪仙。
陆泽认出这容貌和他相近的青年来，这就是百战仙君的转世，沈隽，与陆泽不同，他身上是经历沙场的英武，为那好容貌增添英气。
第31章 前世今生（三）
四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间的氛围有些凝滞，和饭庄内热闹的谈天吃酒声格格不入。
还是百战仙君的转世沈隽先道：“这位公子，在下沈隽，没想到你的样貌和我有七八分像，应是你我的缘分。”
“你是谁？”青龙神君青柯哑着嗓子问道，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念头浮上心头，他可能寻错了人，然而沈隽被轮回镜封印的仙力是陆泽的无疑。
虽然陆泽很想简单粗暴告诉青柯，他觉得自己才是的陆泽，但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青柯寻找的爱人，已是重情，他何必说这种话刺激他。
陆泽道：“我和阎玺去青江湖画舫，二位可要一同前往？”陆泽这话是问青柯和沈隽，但目光却是看向阎玺，之前他并未说要去画舫。
“同你一起便好。”阎玺道。
青江穿城而过，在城东偏东方有一滩汇集，湖面碧蓝清澈，被大齐百姓称作青江湖。陆泽和阎玺登上马车，车夫驾驶着马车缓缓向青江湖行去，而管家骑马先行一步，去给四人包下画舫，供他们游玩。
陆泽和阎玺先到，骑马的青柯和沈隽紧随其后，四人在登上画舫后，画舫缓缓离开岸边，船身划开水面。在青江湖上，有丝竹之音入耳，间或有饱读诗书之人谈经论典，画舫顺流而下，徐来的清风吹起垂在窗边的纱幔，陆泽目光追着画舫外的船、人有些出神，直到青柯说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这位兄台，请问怎么称呼？”青柯问道。
陆泽张了张嘴，看了阎玺一眼，最后下定决心，道：“在下阎易。”
陆泽先自报家门，沈隽接着道：“沈家沈隽，他是拓跋寻，你们同我们二人在客来饭庄相遇，也是缘分。”这气氛倒很是融洽，颇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
但青柯显然是气氛的破坏者，他目光转向给陆泽剥了果子的阎玺，眼神凌厉两分，道：“魔君阎玺竟然会来人间界吃饭游玩，莫不是有所图谋？”
陆泽顺其自然地接过阎玺剥好的果子，道：“他的是有些目的，无非是为了陪我，是不是？”
阎玺翘了嘴角，道：“是，只为陪他一人。”
对于青柯的印象，陆泽大多是在百战仙君的记忆中看见，这位青龙神君上来便指责阎玺图谋不轨，让他不喜，故而语意不善，但说完之后，心中没由来锥痛之感。
沈隽这才注意到青柯神情不对，青柯已经和他说清楚两人前世今生的纠葛，故而他听见青柯称阎玺魔君不惊讶，但他别扭于青柯看陆泽的眼神，纠结却专注，那专注让他心慌。沈隽看自称阎易的青年同他相近的容貌，当下抓住青柯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
“我......”青柯看了看陆泽，又看沈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泽现在这具身体是阎玺从轮回镜捡回来的百战仙君的身躯，其音容样貌自然与百战仙君相同，而其实，沈隽才是和陆泽相像的那一人。在沈隽握住青柯的手的时候，来自沈隽的一股熟悉仙力自他手上传来，青柯在心中坚定沈隽才是陆泽，而带了和陆泽一模一样名叫阎易的青年来的阎玺，才是心思不纯，不知要算计他什么。
思及此处，青柯反手握住沈隽的手，有些凝重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对沈隽道：“你是百战仙君陆泽，今日魔君在客来饭庄和你我巧遇，就是为了把他带到我面前，乱我心神。”
“可惜，无论魔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会上当。”青柯抬了下巴，眼中流露出对于这种下流伎俩的鄙夷，他道：“不过没关系，魔君敢出招，我就敢接。”
“青龙神君对百战仙君爱的如痴如醉，一往情深，在下佩服。”陆泽有捧腹大笑的冲动，笑出泪花那种，好似再看一场闹剧，唯一可悲的地方就是他也是这出闹剧的中心人物。
阎玺见陆泽接话，就没多言，继续垂眸拨他的果子，但有的人他不说话那沉稳强大的气场也不容忽视，阎玺显然就是这种人，端着他的高贵冷艳范儿拨果子。
陆泽觉得这么看起来，阎玺比青柯可爱多了。
“并非是阎玺要在客来饭庄和你巧遇，是我想来人间界吃点好吃的而已。”陆泽道，表情和语言都淡淡地，“没有所谓的阴谋阳谋，就同沈兄说的一样，四人相聚于此是缘分，我们将这份情谊保持下去可好？”
陆泽所言在青柯听来十分恳切，因此神色缓和不少，道：“如此最好。”
四人重归融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陆泽起了另外的话头，道：“我听阎玺说起过青龙神君和百战仙君之事。”他打量沈隽和青柯握在一起的手，“那沈兄应当就是百战仙君的转世，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二位亲口道来。”
青柯还未接话，一直沉默的阎玺把酸甜的小果子塞到陆泽嘴里，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予我说？”
“他们的事情，自然问他们便好。”陆泽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轮回镜还是模糊了他的记忆，他记得并不真切。
对于半路截胡拦着陆泽的阎玺，青柯道：“魔君何出此言，由我这个当事人来说不是更好，难道还怕我歪曲什么事实不成。”
“正是。”阎玺一句话吧青柯噎死，青龙神君那俊脸憋得有些酱紫。
言罢，阎玺抬手，一面水镜在画舫中浮现，水镜直径一米，像是现代家用电视机，这大小多不过瘾，于是陆泽问阎玺，“可不可以再大一点。”
阎玺道：“可以。”话音落下，那圆形水镜的直径不断扩大，直到陆泽喊停。
而后在陆泽的指挥下，圆形水镜变成长方形，颇有些现代电影院大屏幕的视觉效果，陆泽很满意，边嗑瓜子边喝茶。
青龙神君是九天仙境青龙一族，青龙一族每一千年就化成一颗蛋，把自己包进去，在里面沉睡一百年，重新破壳后仙力会有提高一大截。
在青龙神君还是条九百年的小龙的时候，远离九天仙境青龙族地，偷跑到了七罪狱界，他刚被父亲责备，想打败一只大妖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但坏就坏在临近青柯化蛋的那一百年，青柯是打败一只小妖，但同样在七罪狱界的森林中化做一只蛋。
七罪狱界不必九天仙境，其中的妖兽多半被魔气怨气侵蚀，性残暴嗜血。青龙一族在化成蛋的沉睡的时候最为虚弱，因此青龙族都是回到青龙族地才会化作龙蛋，青柯在沉睡前心道自己在如此凶险的七罪森林化蛋，恐怕不一会儿就被妖兽吞掉，又害怕又不甘。
等到青柯再有意识，他惊喜于自己没死，破壳后看见抱剑靠在他蛋壳边的白衣少年，一身戎装，正合着眼休息。
在青柯从壳里钻出来后，白衣少年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可算醒了，青龙一族原来真的会沉睡一百年。”
起初青柯的注意力都在白衣少年身上，眼角余光瞥见凶兽的尸骨和干涸的血迹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现在可不是在青龙族地，而是七罪狱界的凶兽森林，难道眼前的白衣少年就在他的蛋壳边守了一百年不成？
注意到这只刚破壳年龄有一千的小龙落在凶兽白骨上的视线，白衣少年道：“我守了你一百年，你是不是应该表示感谢？”
青柯有些木纳点头，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七罪狱界不同于九天仙境，为了防止怨气浓郁的亡灵作怪，这一界有众妖和众仙联手布下的各种大范围禁制，饶是青龙一族都找不到青柯位置所在，故而没有族人来保护他。
“感谢你之前，问你一个问题。”青柯道，“虽然我的族人找不到我，但你也可以请大妖来保护我。”
白衣少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九天仙境百战仙君，来七罪狱界历练，你的仙力吸引这些凶兽前赴后继而来，正巧让我来试剑，为何要去请大妖来。”
青柯：“......”听完这话他满满的感激顷刻间可他的壳一样碎掉。
第32章 前世今生（四）
少时相识，青柯位列九天仙境青龙神君时陆泽前来祝贺，在之后仙魔大战中，两人联手置地，默契和配合让众仙和众妖为之侧目。仙魔大战的规矩可以类比打擂台，点到为止，不能致亡致残，但众妖蜗居在七罪狱界，超度亡灵，洗净罪孽，哪有在九天仙境享人间信仰来的自在，故而两方都争得激烈。
青龙神君在大战中化出真身青龙，龙吟嘹亮，稳定己方战局，但几位大妖同时蜕出人形，化作妖兽本体，猛/兽/交/锋，最终青龙神君重伤，由仙医治伤疗养。
陆泽在此次仙魔大战中战绩以是不俗，战局趋于稳定，因此留在青龙神君身侧照顾他，直到两人朝夕相对，青柯无意看到陆泽看他时宛若一汪温泉的眸子，心中生出不同的感觉来，那眼神不像是在挚友，而是再看心爱之人。
青龙神君知阴阳相合才是正途，他对陆泽无意，只有兄弟之情，同陆泽说开，他静待陆泽的反应。
陆泽并未有青柯所想心事被挑开的窘态，而是轻笑道：“难为你还能看出来。不过我喜欢你并非一两日，你一直待我如好友，我可有让你感受到逾距和不适？”
“没有。”青柯知道陆泽说的是事实。
陆泽道：“我一直知道你并不接受，所以这份心思我只会收起来，何必忧扰，等你大婚之日，我定然会讨上一杯喜酒。”
青柯点头，挚友难得，况且陆泽看得分明，他会比以前更注意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样的相处一直到最近一次仙魔大战，陆泽为百战仙君，战力卓著的同时也有树敌，比如说在七罪狱界森林中的凶兽，对于陆泽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就是在此次仙魔大战，凶兽伪装成大妖，同陆泽对战，出其不意将其重创，真正的致命伤。
若非陆泽反应快，反手撕了凶兽伪装，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致命伤，恐怕会使仙妖两界真的陷入混战之中。
时也命也，陆泽投身轮回镜前是想见一面青柯，但无奈青柯到了每千年的化蛋之时。等青柯再破壳时，留给他的是挚友已入轮回的消息。
就是失去才懂得珍惜，青柯以前就知道这句话，排到自己身上，才知这简单话语中的分量，他心重逾千斤，一连数日都像是失了魂一般，最后他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是栽在陆泽手中，去人间界寻陆泽转世。
找到沈隽的时候青柯是差点喜极而泣，也明了自己对陆泽的感情在对方的付出和追寻中变得不同。但沈隽毕竟是凡人，青柯化名拓跋寻，就沈隽于危难之中，成功留在沈隽身边。
随着水镜之中的影像推进，那些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青龙神君青柯和百战仙君陆泽相处的日常如画卷般呈现在陆泽眼前。
奇异的是，清晰的记忆并未使陆泽陷入爱人似乎认错人的痛苦之中，他的心境随之宁静，也豁然开朗。
阎玺侧首看他，陆泽的反应其实也出乎阎玺意料，他对青龙神君的记忆再度清晰，阎玺没有把握陆泽是否还会留在七罪狱界，他并不想让这人离开，可他会忍，他喜欢他，但他愿意为了陆泽忍耐。
陆泽心境开明，有悟道之象，在这青江湖画舫之上，竟然有仙力汇聚，他是位列九天仙境的百战仙君，此时仙力更进一步，在他体内分了妖力半臂江山出来。
陆泽闭上眼睛，享受这种被温暖寸寸抚慰的感觉，阎玺抬手张开结界，从外看去，这画舫与其余吃水在湖中的船舫并无不同，在坐在画舫中的青柯和沈隽能清晰看见陆泽身后浮现的神纹，那是神位的象征，得天地精妙之造化，是修仙之人得鸿钧大道推崇认可的神纹。
青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中的慌乱在陆泽神纹银白的光芒中越发流露出来，他几乎有目眦尽裂之感，神纹是什么，他这个青龙神君自然清楚无比，眼前这个自称是阎易的青年，才是他苦苦在人间界寻了许久的陆泽。
青年身后，正是百战仙君陆泽的神纹。
判断一个仙和妖的好坏，最简单就是其仙力和妖力是否强大，仙力和妖力强大自然心境开阔，有圣人胸怀；反而仙力和妖力弱小，则是心有污秽，难得鸿钧大道的认可。
仙和妖的仙力妖力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增加，但同辈中仙力妖力的差别则来源于心境澄澈的程度，也是因此，那时以仙人年龄来说尚且年少的陆泽能够在七罪狱界保青柯周全。
陆泽再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被悔恨和惊喜两种情感支配的青柯，他无言看着对方，此时明悟并非他本意，这一切发生突然，青柯的神色说明，他已经认出百战仙君真身所在，但是陆泽不会，也不可能给青柯任何回应。他只是借居在百战仙君身体中的灵魂，他是来寻找杜易的魂珠，他本就不是百战仙君，又能给青柯什么回应？
而且，陆泽此刻才揣摩到百战仙君的真实想法。
百战仙君是很喜欢青柯，但他选择隐忍，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因此当他在人间界看见青柯后并未表明身份，况且青柯寻的那人身上是自己的仙力无疑。
他活了这么长久的岁月，看见心爱之人展颜一笑便胜过三界中最美好的风景，此时青柯和沈隽是在爱恋中的眷侣，他要破坏这份圆满吗？在剧情中的百战仙君选择抹去自己的记忆，但他低估了自己的感情，故而不得开解。
临了，百战仙君放不下的，也只剩下属于他的，也属于青柯的两人的回忆，今日拿回记忆，陆泽那种初时见到青柯的锥心之痛也悄然散去。
青柯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沈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艰难开口，“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陆泽摇首：“没有所谓的真相，我就是阎易。”这话很是坚定。
“你是陆泽！”青柯一拳砸在桌子上，面露痛苦低声吼道。
此话一出，就是先前惊叹神迹的沈隽也反应过来，难道眼前同自己容貌有七分相像之人才是百战仙君？苦涩、震惊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上涌，他站起身来，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泽也站起身来，却是拉住阎玺手腕，一副离席的架势，他道：“百战仙君投身轮回镜，这是事实，我只是占据了百战仙君身躯的一缕幽魂，幸而被魔君所救。”
“今日来大齐京城，不过是贪恋人间美食，并非有意打扰两位。”
“青龙神君请细想，沈隽身上的仙力是百战仙君的无疑，我这个占了他身体的幽魂，体内满是妖力，神纹也不过是因着这具身体是百战仙君的缘故。”
“你在说谎！”这番说辞显然能减轻青柯心中的负罪之感，但他并不确定。
“魔君，我可有说谎？”陆泽问像身侧之人。
“不曾。”阎玺道。
这语在沈隽和青柯二人听来无异于定风波，能抚平两人个中心思。
陆泽和阎玺同青柯、沈隽道别，回到七罪狱界。
在现代杜瑶是通过手机和陆泽联系，但在这个仙妖并存的世界，陆泽要和杜瑶联系，只需要一汪清水，能映照出他的样子即可。
同阎玺分别后陆泽回到自己庭院，掐了水诀，水流成股汇聚，形成明镜似得水面。
他站在水镜前，在心中默念杜瑶的名字，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杜瑶的样子出现在水镜之上，连同杜瑶身后的星辰大海，都映照出来。
陆泽掐起水诀动用的是体内妖力，他在七罪狱界之前的那些日子一直是用妖力滋养体内经络，对妖力的操纵熟练些，而仙力在周身运转的路径他还没完全熟悉，故而暂且只将仙力安置在体内。
但调动妖力，就像是打破某中平衡，陆泽发现他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竟然弱了下去，那两股力量有意识地在他体内相互倾压。
如此，杜瑶在水镜中看见陆泽，陆泽的脸色很不好看，清挺的眉头微皱。还没等陆泽说话，杜瑶先道：“怎么回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仔细感受自己体内状况，陆泽苦笑道：“原本我体内的仙力和妖力是划江而治，刚才只是用了个水诀，没想到它们竟然在我体内打起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