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安静异常,邦妮闭上眼睛,甜美地微笑,开始咏唱最后的副歌部分。正拿起酒瓶,准备要为自己和身边的同伴倒酒的林椎,动作突然停住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宴会厅的配乐继续着,原唱这首歌的女歌手在低声部换了一种语言,又将副歌吟唱了一遍,声音更加的清幽空寂。邦妮却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呀,这种语言我不会唱。”
“这就是那段副歌的原文吗?”一名团员好奇地问。大家琢磨了一会儿,互相猜测究竟是哪个种族的语言。一直沉默的林椎听他们越猜越远,突然间轻轻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问我不就知道了?太阳系的古东方语系。”
团员们更有兴致了,以邦妮为首的几名年轻女子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林椎好奇地追问。邦妮请求林椎把歌词的原音再念一遍,林椎笑笑,敷衍说:“这种语言是太阳系语言中最古老的一种,大概只有语言学家那些老古董才会去研究吧。我可不会。”
女孩子们当然不相信他的说法,邦妮笑着说:“只有四句啊,林你既然能听得出是你们种族的语言,不可能没法重复的——”另一名年轻爱娇的女团员立刻娇嗔地接上去说:“你准是在糊弄大家呢!”
团员们一阵轰闹,嚷嚷着罚了林椎好几杯酒。林椎不甘示弱,开始大肆吹牛,说这种语言他虽然不会,但是对于歌曲语言在娱乐业中代表的投资方向,他倒很有心得。这下子不止年轻人,连金曜这样稳重老成的同僚也加入了进来。渐渐的,话题转向了几大基地发行的债券,理财与投资等等的方面,至于那首歌词的语言,则早己无人关心了。
翎毛看见林椎满脸通红,酒气冲天,知道他又喝多了。他习惯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做,立刻轻轻起身,到吧台后面去要柑桔香精,茶叶和滤壶,打算为队长泡一壶醒酒茶。一名漂亮的女服务生殷勤地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谢绝了,连忙悄悄地躲进了装饰墙后面的一个服务间里,在里面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在门外的一侧,到吧台边来要冰块和点餐后点心的女孩子们的声音,为首的正是那个声音娇嗲的女团员,她正在讪笑邦妮: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再向林多问几句呢?林一向很好说话的——”她向往地说,“那样我们就可以听到他念那首情歌了,肯定很有趣儿。”
邦妮低声说:“林说了他也不会。”
“得了吧,你不是也不相信他的话吗?”
“好了,奥唐瑟,别难为邦妮了。”另一位女团员插进来说,翎毛听出来她是一名彻青霄号团队中的预备助手,这次一直没有得到登上飞船的机会,因此平时对自己总有些刻意保持距离,“邦妮有她自己的考量,是不是?不过邦妮,你既然是团队的事务助理,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呢?”
“哪里有什么不妥?”邦妮笑着辩白说。
“有吧,”女预备赛手有些尖刻地说,“这首歌由当红歌手金?威斯特主唱,刚刚登上本月联邦新歌榜的榜首,威斯特是尼索斯影业公司的歌后,尼索斯影业是哪个财团的产业,你们不知道?”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奥唐瑟才说:“斯特朗财团……”她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那也不能说明这首歌跟林有什么关系啊。”
“你真是的,奥唐瑟。”又一个女团员说,“小斯特朗博士跟林都是太阳系种族,他们又有那样的关系,当然邦妮需要多想一想——不过想想看,那有多美妙啊,超级富豪才能拥有的浪漫。”
她轻声笑着,好心地把谈话又带回到了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方向:
“整个银河都在吟唱的歌,却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作的。”
第97章
半夜时分,林椎从剧烈的宿醉头疼中醒来,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
他晚餐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在灌水一样的喝酒,因此现在呕吐出来的,除了酒液就是胃酸。辛烈刺鼻的气息从胃里一直烧到脑子里,喉咙,眼睛,耳膜和太阳穴都在一鼓一激的涨痛,象是有个大铁锤在脑子里嘭嘭的乱敲,又象有根尖利的钢锥,从脑盖骨一直刺到了心脏深处。林椎觉得自己几乎感觉到身体内部每一处内脏的颤动,肝脏在发烧,胃在翻滚,肠子在痉挛,脾脏在收缩……他虚弱地又往马桶里呕了一口,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一只温柔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敷上了他冰冷的额头。
林椎舒服地哼了一声,靠在翎毛身上,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温暖的毛巾里,有微微的柑桔香在鼻腔和喉咙中弥漫开来。他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伸手勾住翎毛的脖颈,含含糊糊地说:“不准唠叨我。”
“我没唠叨。”翎毛说,轻柔有力地为他按摩太阳穴,又端过柑桔茶为他漱口,“很痛吗,?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映ぃ俊?br /> 林椎含着一口香气扑鼻的热茶,下意识就要咕噜一句“痛个屁啊”,就听见身边人低声地,象叹息一样地轻声喃喃:“你不会说的,是吧?”
林椎把水吐进洗脸池里,摇摇晃晃地戳了他脑门一下:“看看,还说你不唠叨?”
翎毛没说话,把这个醉鬼扶回卧室里,拧亮了一盏柔和的床灯。灯光照亮了他的队长苍白,疲惫的容颜,微微抽搐的醉态。翎毛心疼地为林椎脱掉了沾湿的睡袍,扶他靠在枕头上。又换了热毛巾为他擦脸,按摩;喂他喝解酒茶。林椎抿了两口,挑剔地哼道:“你不喂老子奶,改喂蜂蜜了?”
翎毛安抚他说:“蜂蜜能缓解胃疼。”
“这算什么……疼啊……”林椎按着肚子哼唧着说。立刻又被翎毛拉开了手臂,用热气腾腾的毛巾一下一下地为他按摩赤裸的胸腹,舒缓肠胃痉挛的痛感。林椎舒适的让他侍候自己,嘴里无意识地调笑说:“幸亏我跟你结婚了啊,小鸟儿……”他带醉摸索翎毛的脸颊,手指调戏地抬起他的下颌,“喂,你还要给老子按多久……一辈子么?”他轻佻地凑过去,啃啃翎毛的嘴唇,“嗯,你说过,想要跟我永远永远在一起……真是只傻小鸟儿,你知道银河联邦中的永远……在哪儿啊……”
翎毛一言不发,在他的胡话中,耐心细致地为他按摩身体,林椎趴在他肩上,脸伏在他温暖柔软的羽冠之内,享受他的照顾,渐渐的,鼻息深沉起来。翎毛动作轻柔地拥住他,体贴入微地让他躺下,盖好了被子。才低下头,在夜灯的灯光中,安静眷恋地瞧他的爱人沉睡的容颜。
“两年。”他轻声说,两年后就是他的最后一个飞羽期,“两年之内,银河联邦会给予咱们一个永远的,队长。”
林椎没能听见翎毛深夜的誓言,但是翎毛举动上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沉默地看着翎毛在比赛的航程中,刻苦地向自己学习飞船驾驶技术,日以继夜地苦读自己推荐给他的各类书籍,包括对他来说艰深难懂的哲学或者宇航物理这样的学科,他也拼命地狠下苦功。林椎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舱门外转过身去,不愿打搅他的努力,但是八音的声音却仿佛又开始在耳畔回荡:“你可怜可怜他吧,林椎。”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他们在赛程之间的短暂休整期内的快乐旅行也被迫结束了。林椎要应付媒体的围追堵截,斯特朗财团也为他配置了私人随从和保镖。林椎不希望翎毛象自己一样被束缚在团队中央,哄他跟邦妮她们出去走走,并且建议他去参观附近星球上的一个有名的历史博物馆。
翎毛听话地服从了,跟着团队中的两名事务助理一道离开。那一天邦妮她们玩得非常愉快,翎毛的温和,礼貌,安静和谦逊让同游的伙伴如沐春风,有姑娘悄悄醉心于他的绅士风度。但是细心的邦妮却敏锐地发现:那不过是翎毛敷衍旁人的表像。他观看星球开拓史的展品,随着大家在街边散步,吃东西,一起笑,一起看旅游纪念品,但是眼底却无限落寞,显然心灵并没有在游玩中得到欢乐。
因为他最重要的人,不在他的身边,繁华世界便化作了一片荒原。
翎毛回到酒店房间里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又一个星系的恒星光线正温暖地照射在他的脚边,象是一条金黄色的地毯,一直铺到套间深处的卧室门边。
翎毛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林椎正仰在一张皮面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刚刚参加完当地空间站政府举办的一个欢迎午餐会,连身上的礼服也还没来得及脱下,只扯歪了领结。
翎毛走近他的身边,在他的膝边跪坐下来,伸手轻柔地为他解开领子和袖扣。
林椎闭着眼睛,柔声问:“玩得高兴吗?”
翎毛点点头,回答说:“嗯,星球文明独立发展的历史很有趣,很壮阔。”
林椎笑笑,睁开眼睛看他,说:“那可太好了。”
两人深深对视,都知道对方不过是在说一个体贴的谎言。林椎揉了揉翎毛的羽冠,说:“有机会你可以读一读你们的羽人文明史,毕竟是自己种族的历史,会更有切身体会的。”
翎毛对于他所给的建议都非常的认真,立刻点了点头。忽然又仰头看看他,问:“那……太阳系的呢?”
林椎笑了起来,说:“你想知道什么?美丽的,残酷的,壮烈的,还是丑陋的?所有的文明的发展都既有共性又有差异性,不少历史的发展内核其实是相似的。小鸟儿,如果你不想当老学究的话,就没有必要在这些问题上面花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翎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椎看着他,沉思了一刻,突然转头看着窗外的夕阳,又象是给翎毛讲故事,又象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
“不过嘛,太阳系种族的某些性格,倒确实很有意思……我记得以前曾经读过一本小说:两位朋友,一位卷入了一项王室阴谋,他英勇地忍受住了酷刑,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因此被送上了断头台。另外一位呢,为了跟心爱的好友共同进退,就瞎说了一些可怕的罪状,认了罪,陪着自己受刑的朋友一起去死……但是因为他认了罪,人们都认为他不敢受刑,是个背叛信仰的懦夫,叛徒,用辱骂和嘲笑送他上了断头台。”
翎毛听得脸色苍白,双手无意识地扣紧了林椎的膝头,林椎还是不看他,只是轻松愉快地结束了自己的恐怖故事:
“诺,在我看来,这大概就是太阳系文明的……疼痛与闷骚吧。”
翎毛定定地瞧着林椎,嘴唇微微地翕动,仿佛是在重复他说的每一个字,又象是在喃喃记忆,想要把那些音节都刻在自己心里一般。林椎还在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沉默一刻,忽然哧哧发笑,斜眼瞧翎毛的时候,笑声已经变成了肩膀抖动的哈哈大笑。
“我的天啊,傻鸟儿,你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呢?”他边笑边说,“小心点,雷泽的前雇主就是被我在酒吧间里放出的假情报弄得晕头转向,才会在星系矿业投资中赔得倾家荡产的——”
翎毛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回答说:“因为你不需要骗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话的,队长。”
“……逻辑不对。”林椎扯了扯他耳后的羽绒,“跟邦妮她们一起吃过晚饭没有?”
翎毛摇摇头,林椎笑笑,说:“正好,我也把晚宴邀请推掉了。”他伸手给他,“来吧,小鸟儿。咱们俩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我要是再看见那些总是跟在我后面弯腰鞠躬,斯特朗家族养的黑僵瓜们,就会忍不住给他们的鼻子上一人来一拳了。”他抱怨说。
翎毛握住队长温暖的手掌,借力起身,突然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林椎问。
“脚麻了……”翎毛可怜兮兮地瞧着他说。
林椎切了一声,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这在他们俩之间本来是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举动,但是翎毛搂着林椎的脖颈的那一刹那,令他们对视了一刻。在那短暂的一秒钟里,他们的目光交织着目光,呼吸缠绕着呼吸,仿佛在一瞬间就回忆遍了分离后的分分秒秒,不象是仅仅分别了一天,而是已经生离死别了无尽的滔滔流年。
象是一对磁极的正负面附在了嘴唇上一样,他们无法自制地贴住了对方,深深交吻。
“我整天都在想着你,队长。”翎毛紧紧地贴着林椎的胸膛,颤抖地涩声说。
“嘿,才离开我一天的时间,你就受不了了?”林椎用鼻音回答说,“……好吧……”
他没有说好些什么,也没有按他的老习惯,跟他的小鸟儿调情,而是直接把翎毛抱到卧室中央的大床上,温柔地剥掉了他的衣服和长裤。
翎毛仰起身体来迎接他,长长的,青铜色的华贵双翼在松软的枕头和被子支撑着,散落铺陈,映衬出羽毛中央修长美妙,泛着光泽的赤裸身躯,象是一副古老的,描绘天使堕落的油画。但是天使的纯净目光在夜色弥漫的黑暗之中,依旧闪动着最快乐的喜悦,令严酷的诸神都不忍心地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喂,别太激动。”林椎耳语说,凝视着他怀中漂亮的鸟儿,他的手掌按在他颤动的胸膛上,里面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象是要冲破阻碍,跳到他的手心里来一样。林椎低头,忧郁地微笑了一下,低头亲吻翎毛修长的脖颈。他感觉到了翎毛的双臂与大腿都在紧紧地攀着他,贴着他,几乎等不及地渴望着他俯身占有他。
可是时间都到哪里去了啊,那些时光……
第98章
巡航联赛的最后一个赛段刚刚开始,银河联邦的无数巡航赛迷们就再度绷紧了神经,如果有飞船赛手还抱着击败雄据榜首的彻青霄号的希望的话,那么这个赛段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因为这也是一个黑洞赛段,并且因为压轴的关系,航道视界更加的空旷与凶险。就象是沙漠中的流沙陷阱,旅行的人们疲惫地走过连绵起伏,看上去一望无际,平整如水波的沙面。但是忽然之间,一脚塌陷,一只自然界的无形的巨手骤然发力,将人们不容挣扎地就拖进了无声无息的死亡深渊。因此,各团队的技术人员搜肠刮肚,设计出种种航道方案,想要在这道死亡边界之前,再拼命争取一次大宇航时代的最高荣耀。
而彻青霄号的技术人员对他们的赛手却没有提出什么建议,谁都知道整个团队中对彻青霄号的性能最了解,最有发言权的就是首席赛手林椎,无人能够在他面前越俎代庖。因此林椎在团队人员的送别之后,登上彻青霄号作最后的赛段分析时,比赛的心情还是非常轻松的。
在他们按赛程等候空间站领航塔台向参赛飞船发出比赛信号的空闲时分,彻青霄号的主控电脑突然报告说:
“一个来自七海学院小斯特朗博士的跨空间通讯,请问是否接收?”
林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当初既然默许了跟小斯特朗的婚约,两人之间自然会常常联系。以林椎的滑头与舌灿莲花,当然能把小斯特朗敷衍得妥妥帖帖。但是在他们就要出赛之前,小斯特朗突然要在飞船的通讯频道上跟他进行跨空间通讯,这毕竟有些不同寻常。他看了一眼在一边低着头想要起身离去的翎毛,突然向他作了个手势,示意他移到控制席边的全息频道视频死角处,再戴上控制飞船的神经脉冲头盔。这样一来,出现在全息视图中的人,就根本瞧不见他还留在控制舱里了。
“我不知道你有这么想念我,亲爱的博士。”林椎在全息视图的蓝光亮起来的时分,调笑着说。
“你马上要按赛程安排,进入恒星冕进行空间折叠了,是不是?我不能插入你的通讯频道太久。”全息图像内的小斯特朗听见他的殷勤,情不自禁地就露出了微笑,“所以,我们长话短说。文斯特控股公司希望咱们能在最后一个黑洞赛段,作一次表演飞行。
”
他的私人电脑快速地往彻青霄号的主控电脑内,输入了一长串航程参数。
林椎看着电脑计算出来的初始航道,没有答话。
小斯特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