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椎当然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注视着他,就算是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在战斗中的表现跟他平时的为人一样,精明狡猾,灵活万端,但是一点也不勇敢。他自由散漫地随队出击,按照前锋部队的指令跟他的同伴们在自由种族平权联盟布防的行星带进行短距格斗。但是他仿佛对于在战场上追逐荣誉毫无兴趣,他带着跟随他的两架僚机在以宇宙速度扑面而来的小行星群中躲闪,跃迁,从最安全的方位进行太空作战。象是草原上的鬣狗一样,在潜行蹑踪的长草间窜进窜出,在作战的狮群之后,才悠哉游哉地出现,捡拾腐肉,咬裂受伤对手的喉咙。很奇妙地,他总是能够在行星带的宇宙飘移中摸清行星移动的相对速度,还能够象巫师一样提早预测到对手的进攻方向,在小行星的阴影掩护中静悄悄地避开搏杀最激烈的战场,在自由联盟舰队的几度埋伏圈中都能奇迹般的带着自己的同伴全身而退,还能用不大不小的战绩堵住骂他没有奋勇接敌的作战主官的嘴。在菲茨杰拉德中将接到前锋舰队受挫的消息的时候,“跟着林的飞行轨迹,就能活着从战场上离开”的传言,也在穿梭机飞行员中悄悄地流行开来。
有了这样的名声,林椎很容易就在士兵与中下层军官中交到了朋友,有一个叫作罗莫洛的情报少尉对林椎相当热情,惊叹于林椎走南闯北的见闻:“嘿,林,我头一次见到在私人电脑中也能存储这么多的种族语言!”他最近正在负责战俘审询的工作,林椎的这项储备能够为他提供很大的便利。林椎在军人福利社里狠狠地敲诈了他几次之后,终于被他拖到了战俘舱的审询室里,陪他查问一起刚刚发生的战俘越狱事件。
在战场上,战俘从来都是最令人可怜又不快的一群。他们在监狱舱中呆坐着,衣衫褴褛,很多人包扎着血污肮脏的绷带,目光中满布着屈辱和绝望。而越狱失败的战俘更加的悲惨,根据联邦战争法的规定:越狱的战俘等于破坏了战时规则,不应该再受战俘保护法的保护。因此一旦越狱失败,被捉回来的战俘们从心理上到身体上受到的虐待,都令他们成为了通过了地狱绝望之门的鬼魂。
林椎陪着罗莫洛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但是自由联盟的士兵们与他们平时见到的普通士兵不太一样,他们的文化素质偏低,心理上却比一般参加作战的军人更狂热也更坚定。罗莫洛在审问一个打烂了半个身子,已经气息奄奄的士兵时,不得不听林椎翻译了一大堆辱骂的脏话,诅咒他们这些“统治者与压迫者”不得好死。他叹了口气,命令将这个顽冥不灵的家伙在第二天一早送入战犯汽化室中去。因为“在这些没救了的家伙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林椎耸了耸肩膀,见看守又带进来一名打断了双腿的士兵,说:“嘿,这个好象是会说联邦语的。你自个儿审吧,我出去透透气再说。你们这差事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罗莫洛看着那士兵的喉部器官果然生长得与文明种族差相仿佛,自己确实能应付得下来,便点了点头,羡慕地看着林椎离开了审询室。
林椎在战俘舱中穿行,无视从各个监室投来的仇恨目光。他并不是个初次走上战场的军人,对于战争中的仇恨,他早就习以为常。在阴暗舱室的最深处,他瞧见了那个身体半截都胡乱裹扎着的士兵,正躺在一个肮脏的铺位上,脸色泛白地轻声呻吟,林椎看了他一刻,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监室电磁栏杆的门边。
“喂,”他轻声说,“你明天就要进汽化室了……你的‘如愿骨’怎么办?”
那士兵的呻吟声象是被堵住一样,突然停住了。狭小的监室里起了一阵骚动,黑暗的铺位中,几双冷森森的眼睛都向林椎的方向转了过来。
林椎并不理会他们,只是瞧着那名士兵的一只包扎着绷带的手臂,那手腕的节肢处,长着一枝顶端微微分叉的,骨质化的义指,上面套着一个合金的护指,他的主人显然在很小心地保护着它。
林椎叹了口气,看看战俘舱的看守们并不在附近,便在舱室的门口蹲了下来,以便更靠近一点那个可怜的人的铺位。他打量着那个义指,慢慢地说:“你们这个爬行人种族的前肢一般有六指,其中手腕上伴生的义指在成长发育中会骨质化……骨质化的义指被称为‘如愿骨’, 在风俗中,父亲一般会将自己脱落下来的的如愿骨送给自己的大儿子,做为父辈的美好祝愿,也被看作是孩子一辈子的护身符……”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却很温和。善于体察心思的?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舜蠖加姓庋谋玖欤闷降挠镅跃湍芎扯诵摹A肿悼醋拍侵缭腹牵嵘担骸拔倚∈焙蛟焦忝堑男窍担职忠苍谑谐∩下蚶垂恢д庋娜缭腹撬透摇崭赵谏笱依铮也⒚挥醒誓恪K阅愀妹靼祝蚁衷诟闼嫡庑膊皇俏耸裁垂纺镅男睦砉ナ啤忝魈炀鸵懒耍枰野涯愕娜缭腹恰馗愕募胰耍透愕暮⒆勇穑俊?br /> 那士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椎苦笑了笑,说:“我有这样的私人门路,与军队无干。”他看了看周围不信任的目光,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过向你提个建议。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损失什么。”
他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就听见那个士兵喉咙中发出干涸一样的咕咕声,在铺位上艰难地蠕动起来。他同监室的一名同伴翻下自己的铺位,蹒跚地走过来,扶起了他的上身。另一名年老的士兵也拖着断了一半的腿,撑着双臂,慢慢地从地上移动过来,握住了那个重伤士兵的手。
“他愿意把孩子的护身符交给你。”他棕色的眼睛在满是皱纹的眼皮下费力地闪了闪,看着林椎,说。
林椎附下身来,伸手探入电磁栏杆之中。他因为参加了罗莫洛的审询工作,因此有这样的权限。电磁栏杆检测到了他的权限身份,没有产生电磁阻碍。
老人握着那支颤抖的手,拨开合金护指,轻轻地捏住那根如愿骨,在那名士兵的目光中看见了允许的意思之后,轻轻摇晃如愿骨一刻,“咔啪”一声,将那根已经快要脱落的如愿骨扳了下来。他放开同伴的手,双手撑地,向林椎的方向爬来,伸手将那根如愿骨放在了林椎摊开的手掌中。
林椎刚要拿起如愿骨,老人突然闪电式地往前一扑,枯柴一般的手指紧紧地擒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将他往电磁栏杆上一推!林椎反应极为机敏,在一瞬间已经看穿了这名老兵的手段,脑袋一歪,肩膀疾送,在老兵的手腕伸进电磁栏杆的隔离区时,敏捷地用宇航服肩膀上的护盾挡住了强大电磁流的致命波击。
那老兵的手腕被电磁流击得焦黑,沉重地仆倒在地。林椎的手臂手腕虽然有宇航服保护,但是也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受了严重的灼伤。战俘舱中的看守发觉了这边的不对劲,从监视室中脚步沉重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哗啦啦地端着等离子枪,对准了监室中乱成一团的战俘们。
林椎捂着手臂,咬着牙站起身来,盯着舱室中所有的人,目光中透出森冷的寒意。他正要招呼向这边跑过来的一名看守,突然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椎,等一等……我们不知道老莫度会这样利用他,他是真的想要让你带如愿骨给他的儿子……”
林椎骤然转头,看见是那名扶着同伴的士兵在说话,目光央求地看着他,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林椎……你还记得我吧?我们以前认识的,你跟我打架……我是勒萨?夏尔热伯夫,酒馆老板夏尔热伯夫的胖儿子……”
第40章
林椎震惊地盯着勒萨?夏尔热伯夫,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守奔到了林椎的身边,执枪四顾,警惕地问道:“上尉,发生了什么事?”
林椎犹豫了一瞬,又扫了一眼满脸恳求的勒萨,侧身挡住手臂上的烧灼痕迹,用下巴指了指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老莫度,简慢地应道:“没什么,这老家伙怕死,在发疯呢。”
“怕死?那受审的时候就该说实话啊。”看守鄙夷地瞧了一眼老莫度,又威胁地瞪了一眼其他人,“明天就要进汽化室了,急着想要今天挨一枪么?”
林椎应和式地笑了笑,说:“是啊,其实高温汽化比中枪舒服多了,就那么一下……”他扫了勒萨一眼,“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他陪着看守又随便骂了俘虏们两句,承诺自己再转一圈就回审询室去,才将粗野的看守打发离开。再用宇航腰带上的紧急救生包草草地处理了一下臂上的伤口,在栏杆外面的地板上盘膝坐下,看着勒萨。勒萨看懂了他的眼神,淡淡地笑了笑:
“我没指望你救我,林椎。”
“我救不了你,”林椎就事论事地说,“这是战争。”他忍着手臂的疼痛,摆弄了一下手指间夹着的那支如愿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其实不能向你承诺什么,如果我明天战死,你的儿子就永远也收不到他的父亲要送给他的护身符了。”
最后这段话是向那个伤重的士兵说的。那人吃力地抽了抽嘴角,象是要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但是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变得极为可怕。勒萨轻轻地将他放在肮脏的枕头上,尽力让他躺的舒服一些。
“他可能活不到明天进汽化室了。”林椎冷酷地说。
“我会架着他走进去的。”勒萨平静地回敬道,“不过我希望你能活着——你向他提出转交如愿骨的慈悲要求,我才确定了,你就是小时候的那个林椎。”他补充了一句:“傻瓜翎毛最喜欢的阿椎。”
林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翎毛,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他单刀直入地问。
勒萨摇了摇头,环视着同舱的难友,那些冷森森的眼睛已经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了,一双双地合拢在黑暗的铺位深处,就象是灵魂的火焰已经提前被死神吹熄了一般。勒萨有些叹息地说:“老莫迪平常做事就很冲动……其实我们早就知道:现在做什么都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我只不过不想看着他被看守们活活打死。”他在电磁栏杆后面坐下来,直视着林椎,说:“谢谢你。”
林椎斜眼瞟瞟那个离他们最近的,已经昏睡过去的士兵,说:“不一定是垂死挣扎,审询室的门还没关——”
勒萨微笑,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不,我不会背叛自由种族平权联盟。你不必费这个心了。”
林椎耸耸肩膀,提出了他最好奇的一个问题:“你属于文明种族,怎么会加入这个联盟的?”
“要说开端的话,那是因为我爸参与的投资破了产,欠下了大笔债务。而且有某项前科记录,所以我们全家都被送进了债务人监狱。”勒萨苦涩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穷人跟‘附庸性文明’种族,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叹了口气,在生命的最后一夜,向少年时的相识说起了自己在宇宙间短暂而微不足道的一生,“我在中学时代,就已经接触过种族自由的宣传思想了……虽然我小时候不象你那样聪明,正直。但是在艰难的时世里,人都是会成长的……我其实从小就想跟翎毛做朋友。”
林椎笑了起来:“是啊,男孩子的交情一般都是在打架中建立起来的。不过翎毛是个例外,那个小傻瓜,永远也没办法理解打架的乐趣。”
勒萨也跟着笑了,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他们谈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林椎记起了夏尔热伯夫太太做的米布丁,赞扬说:“你妈妈的手艺棒极了,可惜那时我没几个零花钱,只能偷她做的那些好吃的。”
勒萨笑着说:“谢谢。我明天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她的时候,会告诉她我替你背了多少黑锅的。”
林椎看了他一刻,轻声问:“她跟你爸爸……”
“都去世了。”勒萨平静地说:“我爸爸在监狱里中了风,心脏也不好。那天他突然嘟囔着,说想要吃妈妈做的煎蛋卷……监狱里哪儿来的蛋?我妈没有办法,只能去求看守。……平时那个看守用她发泄完以后,总会满足她一点要求的。可是那天,他和他的几个朋友都喝醉了,没了节制……我爸抽搐了一夜,在我怀里断了气。”
林椎听着他平淡地说着家中惨剧,沉默地偏了偏头,垂下了眼睛。
两人缄默了一刻,老莫迪在地上蠕动了一下,漠糊不清地吐出几个仇恨的字眼。勒萨看了他一眼,对林椎解释道:“他认识你……他的儿子就是在马杜夫战役中战死的。我们没想到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他凄凉地笑了起来,“虽然战争带来死亡必不可免,但是具体到每一个受害者身上,肯定会有恨怒悲愤的……”
林椎沙哑地说:“别说了……”
他看着勒萨,只觉得命运是如此的变幻莫测。当年在石板街上仇恨打架的三个小屁孩,如果能再次相聚,翎毛又会选择谁呢?
他是会关心与他同一阵线,宁死不降的勒萨;还是会仇恨扔下他远走高飞,转头已经是持剑相向的阿椎?
勒萨与林椎又随便谈了些话,勒萨家中已经没有亲人,面对死亡也是无牵无挂。林椎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心愿希望自己帮忙完成,勒萨摇了摇头。林椎看着他,突然又问了一句:
“你爸当年入狱的前科记录,是不是违反宇航规定的近地航行?”
勒萨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林椎欠身伸手,再次越过电磁栏杆,拍了拍勒萨的肩膀:
“我没法救你,兄弟。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能在战争中活下去,我会想法给夏尔热伯夫先生的坟上,送一束令他安息长眠的鲜花……”他看着勒萨,轻声问:“你愿意吗?”
勒萨看着林椎,从林椎幽暗的眼眸里看出了某种还不曾过去的秘密。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来,喃喃地说:“好……”他叹息着说:“我爸那时老是说,你比我聪明得多。要是你是他儿子就好了……”
林椎站起身来,向他晃了晃脑袋,大步离开了战俘舱,迎头见到了慌慌张张来寻找他的罗莫洛。
“林,你必须马上到攻击舱待命,听说前方又发现了敌人的干扰舰!”
林椎干脆地说:“知道了!”他盯一眼罗莫洛,突然说:“你最好在审询记录中加一句话:这群战俘,大部分曾经参加过马杜夫星系战役!”
罗莫洛一个激灵,还没等他问个明白,林椎已经闪身过去,毫不回顾地快步奔向通往攻击跑道的升降机。他一面跑,一面把那支还带着一丝血污的如愿骨,深深地塞进了自己贴着心口的衬衫口袋里。
第41章
牧夫座矮星系战役的开端,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星际航行遭遇战。菲茨杰拉德?斯特朗舰队的行星带巡航已经快要结束,将在这个边远星系的边沿作一个短距离跃迁。在太空战争中,星系边沿并不是适于开辟成战场的地方,这里远离恒星引力场,满布着碎岩状的小行星和大量的冰彗星。对于交战双方来说,这些太空暗礁是比敌人更为可怕的存在。因此,在最初发现自由联盟舰队干扰舰的时候,菲茨杰拉德中将的指挥部并未认识到这将是一场太空遭遇战的前奏序曲。只是派出了侧翼的护卫舰编队,驱赶在航道上活动的敌军干扰舰与侦查舰。
林椎换上了穿梭机作战服,登上舷梯,敏捷地跃进自己那架单兵穿梭机的驾驶舱时,左臂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一般的疼。他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受的电磁灼伤还没有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和包扎,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听着作战系统的合成音机械地向准备作战的士兵们播报战场情况,在听见只发现了两艘轻型干扰舰的时候,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咬着牙活动了一下左臂,戴上穿梭机控制头盔,接入了操作系统,率领着自己的两架僚机,轻快地滑进了护卫舰底端的攻击跑道。
但是林椎毕竟是林椎,刚刚从护卫舰底部滑跃进宇宙空间之中,他就感觉到了闪着幽光的小行星群与冰彗星中包含着冷冷的杀机。那两架干扰舰在航道上逃离的曲线非常流畅,像是两条穿过行星群洋面的欢快海豚。林椎在一瞬间就猜测到了他们的意图,在这个矮星系的边沿内部,存在着大量的暗物质……他飞快地做了一个闪避动作,仿佛是要避开四周嶙峋漂浮着的小行星,但是他的飞行曲线却过于奔放了,一瞬间就脱离了他所属的穿梭机编队。就在同一时刻,指挥系统的合成音在他们的通讯波段上飞快地炸开——“全员注意,七点钟方向,有五千万G量的引力场在向我方左翼编队靠近!再重复一遍,七点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