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短暂相对,很快便错开,两人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兰子卿转回视线后,反而将目光投向正在同夙丹宸说笑的夙栖止。
压在心头的疑虑慢慢浮起。
温容进将军府一事,未免太顺。
本以为少不得自己耗费唇舌,方能说动殷庭,收留温容入府。
未料……
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当属夙栖止。
沉眸遥望杨柳树下,慵懒地打着纸扇,笑眯起细凤眼的人。
兰子卿皱眉深思。
难道此人当真是无意中“推波助澜”。
第68章 管好你的人
那琴女随殷庭将军回府后, 为报答将军恩情,便自觉伺候在将军左右,端茶送水, 红袖添香。
一开始, 殷庭很不习惯,忙说“这样的小事怎好劳烦姑娘。”但见她执意如此, 也便只好随她。
“将军,茶。”
一双柔夷递上一盏茶。
殷庭低头喝茶的间隙, 似水瞧见不远处走来一道白影, 转了转水染的眸, “砰”地一声,“不小心”打翻茶盏。
“将军恕罪。”
连忙跪地请罪。
在殷庭笑说“无妨”并扶起她时,掩了眸中暗光, “不小心”跌入将军怀中。这一幕,恰被前来寻他的罗明宣撞见。
罗明宣僵在门口,望着背对自己,温声安慰琴女的殷庭, 薄唇紧紧抿了半响,最终拂袖离去。
出了将军府,直往螺子轩而去。
这一日, 螺子轩中茶客寥寥,难得清闲下来。
相比起轩内几位老态龙钟的茶客,隔过青竹帘,坐在阁楼花坛案边一位青衣淡雅, 正不徐不疾端茶品茗的年轻茶客,倒分外惹人注目。
罗明宣黑亮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来做什么。
抿紧薄唇走过去,在青竹帘后站定。
唇红齿白的面容映上青竹斑驳的阴影。
帘内的青衣公子缓缓捋开茶叶,雅致的眉目被茶气氤氲得生了几分潋滟之姿。
“佳客既来,何不入座。”
罗明宣望着眼前淡雅出尘的人,攥紧了手里的青竹,直到手心被割得生疼,方松开青木,掀帘入内。
在一身青衣的年轻公子面前落座。
兰子卿放下茶盏,看着眼前脸色青白的人,笑道:“观军师面容,似有上火之症,不如来一杯清茶,祛祛火气。”
罗明宣无心与他废话,薄唇冷启,直入主题。
“丞相到此,所为何来。”
兰子卿淡淡一笑,“奉命而来。”
罗明宣也是聪明不过的人,听他这样说,立即明白过来,磨着牙道:“妄想!在下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殷庭将军的事,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兰子卿似乎早已料得他有此一说,雅致的眉目间透出淡淡嗤意,“军师此话,未免说得太满。”
罗明宣冷笑了一声。
兰子卿倒也不恼,反而端起茶,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对面唇红齿白的白袍青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一双墨眸黑亮如漆。
他周身流露出的傲气,强烈的叫人难以忽视。
兰子卿看他,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当年山上孤傲冷漠的兰芷。
一样的尖锐,冷漠,自负,孤傲。
只不过,兰芷冷漠在骨,孤傲在神,罗明宣冷在形,傲在态。
对付这样的人,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必要敲其死穴,一击即中!
一盏香茶喝尽。
兰子卿放下见底的茶盏,笑得风轻云淡,道:“军师可知违背太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罗明宣黑亮的瞳仁向被针扎到一般猛地一缩,冷声道:“丞相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在下亦想领教谋士之首的风采。”
顿了顿,唇边勾出一个冷笑的弧度,道:“丞相与三皇子关系如此亲密,就
不怕那位太子知晓?”
隔了半响,对面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笑声中的嗤意令罗明宣冷了眸。
“本相原以为军师是聪明人,想不到也是如此愚不可及。”
“此话何意”
罗明宣沉色冷冷道。
兰子卿淡淡看了他一眼,墨眸底萦绕一层薄冷疏离的迷雾,“我既不在人前遮掩,自有全身而退之策,你在太子面前搬弄是非,到底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殷庭将军过得太舒服。”
罗明宣脸上青青白白一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空口无凭,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兰子卿与夙丹宸“非比寻常”的关系。
再说,以兰子卿的心智谋略,怎么会轻易授人以柄。
贸然行事,只会惹祸上身。
罗明宣在旁沉色不语。
他与兰子卿话不投机,没一会,便提出告辞。
兰子卿笑说:“军师慢走。”
罗明宣紧紧抿了抿唇,拂袖离去。
刚出青竹帘,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掀帘,遥望帘内花坛案边悠闲自若的青衣人,冷声道:“管好你的人,别再让他来将军府。”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去。
兰子卿哑然一笑。
轻轻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阁楼外的浔阳街。
浔阳城中繁华似锦,皇城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排胭脂水粉摊前,一群布衣百姓乌泱泱围成一片,群情激奋,不时有叫好称赞的声音飘来。
“打得好,打死他……”
“这位公子可真是为民除害呀……”
“大哥哥,谢谢你……”
没过一会儿,人群中逃窜出一个狼狈不堪、鼻青脸肿的华服公子,他身后一位人高马大,身着戎装的青年以救世主的姿态被众人顶礼膜拜,隔了许久,人群散去,那戎装青年身前只剩下一个十六、七岁,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
隔过粉摊绿柳,不知两个人具体交谈了些什么,只见少年忽然跪下对戎装青年不断磕头,最后青年扶起他,拉着他的手,离开浔阳街。
兰子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墨眸深深沉沉,唇边缓缓勾出笑意。
第69章 府伊大人告状
出螺子轩后, 兰子卿顺路来到皇城街角一家百年老字号糕点铺,挑了几样夙丹宸爱吃的糕点,付过帐, 方打道回府。
此时夕阳沉入云海, 将天边深深浅浅的白云映染得绯艳绚丽,令人遐迩。
兰子卿刚回到府, 便有下人前来禀告。
“丞相,顺天府府伊大人到访。”
兰子卿沉吟片刻, 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糕点交给小厮, 淡声嘱咐了一句送去书房, 既往厅堂而去。
半开的厅堂中,一杯热茶袅袅冒出茶香,茶香弥漫, 白瓷茶盏旁的人却全无心思喝茶,先是一脸着急地坐在紫檀椅上,最后心烦意乱,再也坐不下去, 背着手在厅堂内烦躁急虑的踱步。
“府伊大人前来,本相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厅堂里不断踱步的顺天府府伊听到这句话, 松了口气,拱手对门前阴影中长身玉立,清雅淡泊的人道:“丞相哪里话,下官不请自来, 方要叫丞相见谅才是。”
兰子卿淡淡一笑,走进去,示意他落座,自己在上座坐下。
不等兰子卿冠冕堂皇地问他“有何贵干”,顺天府府伊先坐不住,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还望丞相替下官做主。”
饶是兰子卿一惯淡泊世外,喜怒不露形色,见到五十多岁的男子跪在他面前哭得这样凄惨,不免有些惊讶。
“府伊大人快快请起,你不妨先告诉本相有何冤屈之处,本相也好为你做主。”
听了兰子卿的话,府伊慢吞吞起身,擦了擦眼角浑浊的泪,哽咽着一五一十说来。
原来有冤屈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
依照府伊大人的说法,今日府伊公子上街,因为一件小事与一个年轻男子当众起了争执,熟料那男子理亏之下,便将府伊公子暴打了一顿。
“可怜小儿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两根,如今躺着床上,奄奄一息。”
府伊大人一边说,一边抬袖拭泪。
兰子卿听他这一番话,想起今日在螺子轩中所见所闻,沉吟片刻,道:“府伊公子无端受人欺凌,理应讨回公道,只是这件事情恰恰是府伊大人你的职责之内,怎么反要找本相替你做主。”
“丞相有所不知,欺凌小儿的,乃是……殷庭将军帐下的副将。”
府伊颤巍巍道。
“下官也曾到将军府讨要说法,谁知殷庭大将军麾下的几个部下将下官堵在府门口,他们非但不让下官见2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殷庭将军,还奚落下官教子无方……”
兰子卿听了,墨眸底转过一抹幽深的光,心里不知在算计些什么,脸上却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竟有此事,府伊大人放心,本相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丞相!”
府伊大人放下心,抹着泪水离去。
兰子卿目送他远去,墨眸半眯,眸中闪过一抹锋利的光。
“兰相是为了府伊公子而来?”
“本将军已经狠狠教训过这次闹事的部将,是本将管教无方,请兰相转告府伊大人,本将军万分愧疚,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殷庭坐在亭中,望着突然造访,却只在一旁喝茶的青衣淡雅之人,斟词酌句道。
他今日从皇宫中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热,流木便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进来请罪。
他这才得知,自己不在的这一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这群小兔崽子,人打了就打了,反正那个府伊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还将前来讨要说法的府伊大人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府。
这不是陷本将军于不义。
殷庭在心里恨恨地腹诽。
如今兰子卿前来“兴师问罪”,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将人保下,总不能真将出生入死的兄弟交出去。
兰子卿呷了口清茶,淡淡道:“将军帐下的人将府伊公子打得奄奄一息,如今将军区区一句愧疚,未免太无诚意。”
“奄奄一息?”
殷庭吃了一惊。
不对呀,小木明明说只是把人打得鼻青眼肿,看上去严重了些,实际上只是些皮外伤。
好小子,竟敢骗我。
“想不到府伊公子伤势如此严重,本将军这就去绑了打伤他的罪将,送去府伊大人府中,任凭其发落。”
“不要!”
亭中伺立一旁的少年猛地扑了过来,跪在殷庭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裤脚。
“这件事情皆由奴才而起,流木哥哥是为了帮奴才出头才会打伤那恶少,将军要绑便绑了奴才吧。”
殷庭望了兰子卿一眼,英俊的脸一沉,假模假样道:“如今兰相亲自前来问罪,本将军怎能纵容罪犯,你快让开。”
跪伏在脚边的少年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兰子卿知他二人在他面前“做戏”,却不戳破,挑了挑眉,配合地“演”了下去。
“将军不必动怒,本相并无问罪之意。”
殷庭一听,忙说:“四六,还不谢过丞相。”
那少年聪明伶俐,一听此话,立刻松开殷庭,扭头冲兰子卿重重一磕头。
“多谢丞相!”
兰子卿盯着他,淡淡开口。
“本相且问你,你说流木副将是因你而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偷偷看了眼殷庭,见他点头后,方咬了咬牙,说出一番与府伊大人所说截然不同的话来。
据他所说,他叫四六,乃是浔阳城外张家村人氏,因为父母双亲不幸染病去世,所以来浔阳城中卖艺谋生,今早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他忙向公子道歉,谁知那公子却不依不饶,非说他弄脏了他的衣服,叫他赔五十两银子,他区区一个卖艺郎,平日辛苦卖艺一天,也只得三十文钱,哪里来五十两银子好赔。
他苦苦哀求,那公子非但不为所动,还要拉他去见官,危难之际,幸得流木副将出手相救,非但打跑了那位仗势欺人的公子,还将他一个孤儿带回将军府。
说到这里,四六哽咽道:“丞相若要问罪,便拿小人问罪吧。”
兰子卿沉吟片刻,道:“此事本相自会着人去查,若查明你所言属实,本相非但不会问罪于流木副将,还会依法惩治那欺压百姓的府伊公子。”
“多谢丞相”
四六深深磕下头。
殷庭在一旁笑道:“兰相果然深明大义,怪不得小宸总是在我面前夸起你,哈哈……”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要去拍
兰子卿的肩膀,被他眸眼淡淡一扫,抖了抖手,尴尬地收了回来。
听殷庭提起夙丹宸,兰子卿目光柔下,看了眼天色,猜想那人去宫中请安,也该回来。
稍坐了坐,便道告辞。
殷庭忙说要送他。
兰子卿淡淡道:“不敢劳将军相送,将军若闲暇,不妨去看一看府伊公子。”
殷庭讪讪一笑。
出了凉亭后,便有小厮前来引路,兰子卿跟着小厮经过梨苑时,“不小心”碰撞到一位身穿黄裙的温婉女子。
兰子卿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拱了拱手,便道赔罪。
似水转了转盈盈秋眸,素手往袖子里躲了躲,只道不妨事。
一番赔礼后,兰子卿跟着小厮出府而去,似水望着那拢淡雅的青衣,捏紧了袖中多出来的白瓷小瓶。
那双秋水般潋滟的眸中转过一抹不知名的光,犹自站了片刻后,离开空无一人的梨苑。
这一幕,恰落在一双幽深冷漠的眸中。
第70章 殷庭被逼婚
未等兰子卿查明府伊公子被打一事的真相, 浔阳城中先发生了一件大事。
虽说府伊大人在兰子卿面前痛哭流涕地诉说他儿子被打得鼻青眼肿,奄奄一息,但这其中很有夸大成分, 府伊公子被揍得鼻青眼肿是真, 奄奄一息却是耸人听闻,那仗势欺人的府伊公子在他老爹四处奔波为他讨公道时, 正翘着腿躺在床上修养。
谁知,今日一早忽然传来府伊公子身死的消息。
天还没亮, 悲痛欲绝的府伊大人便赶去皇宫告御状。
炀帝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老臣, 头疼地抚了抚额, “爱卿节哀。”
沉吟良久,着人前去将军府捉拿嫌犯流木。
如今将军府里的副将流木已被打入牢狱。
兰子卿听小厮禀完后,陷入深思, 还没有做出反应,他身边的夙丹宸先急出声。
“流木叔叔怎么会打死人,这可是杀头的罪。”
兰子卿在一旁蹙紧秀眉。
府伊之子突然身亡,难道是……
直听到夙丹宸说要去皇宫求情时, 方放下心事,柔声宽慰他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顾及府伊大人丧子之痛, 方暂时收押流木副将,待事情查清,自会放出流木副将。”
夙丹宸听了,仍有几分担忧。
“可是……”
庭外急匆匆跑来一个灰蓝衣袍的小厮, “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小心地抬头朝门内张望,看见夙丹宸以及他身边青衣淡雅的丞相时,连忙把头低下,“殿下,奴才可找着您了。”
夙丹宸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阿欢突然出现,吃了一惊,问:“你怎么来了,难道府里出事了?”
“殿下,府里没有出事,是宫里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已经回宫,命您即刻进宫。”
“母妃回宫了?”
夙丹宸惊喜道。
高兴地转向兰子卿,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他,“子卿,我先进宫去给母妃请安。”
兰子卿也乐得他远离流木入狱一事,便勾了唇,眉眼带笑地点了点头。
夙丹宸带着小厮阿欢离去。
他走后,兰子卿唇边笑意散去,一副心
事重重的模样。
“来人,备轿。”
到国师府后,卫离珏负手而立在堂中,听完兰子卿的疑问,摇头道:“府伊之子并非孤谋害,此事孤亦觉蹊跷。”
兰子卿听后,陷入深思。
既不是太子,又是何人谋害府伊之子,嫁祸将军府。
兰子卿蹙眉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日张浦一案,多亏张浦家亲拿来一份关键的名单,他方能顺利除去李延。
据其亲属所说,名单乃是一位黑衣男子所赠,他当日只以为是太子身旁的晏清臣,便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确有种种疑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