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听了儿子的回答,应青不禁怀疑儿子是否还陷在那段阴影里没有走出来。
“您别多想,没那回事。”话虽这样说,博晴光的表情就是不欲多谈,“婚事您看着安排就行了,我一切都听您的。”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就不陪您多聊了。再见。”他拿起挂在玄关处的外套,不等应青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出门去了。
应青每当回忆起那天的对话,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后悔。
若是不答应那件婚事有多好?博晴光现在也不至于传出一个“克妻”的名声来,以至于现在根本没人敢嫁给他!
一开始听说赵程程那个女孩儿死在了山洪爆发之中应青还是有些同情的,就算她再怎么娇纵,毕竟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大好年纪没了性命也挺让人唏嘘的。可是博晴光“克妻”的名声一传出去,应青就只剩下愤怒了。
当她不知道这是谁搞得鬼?赵友瑞不就是因为他女儿死了所以也不想让她儿子好过么?当谁不知道似的,赵程程的死明明是她自己作的!要不是她非要在多雨的季节去洪成山旅游,还不听劝非要站在溪流中央,怎么会被洪水卷走?若不是博晴光处理得当,发生了重大事故赵友瑞也是要负责任的!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迁怒到她儿子身上了,他能不能讲点理?
可她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补救,毕竟赵程程死了是真的,博晴光的前两个恋人死了也是真的。若博晴光不是她儿子,她肯定也赞同“克妻”这个说法。
哪来的那么凑巧的事情,谈了三个对象全都死了,不是克妻是什么?
可谁让博晴光是她儿子呢?她总得尽心为他打算啊。
应青拉开梳妆台抽屉,看着满满一抽屉的首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相看了那么多人家,她最满意的,还是庭家的继承人庭蕤。
看着就稳重,相貌也好,家世也适合,跟她家晴光正相配。
可惜呀。应青摇了摇头,人家却是看不上她家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上次不欢而散全是因为姚芊芊那根搅屎棍捣乱,她只是受了她的蒙骗,从头到尾都没有惹庭蕤不高兴的地方。而且到最后,他对她的态度不还是很和善的么?
若是没有姚芊芊在里头掺和,她再好好跟庭蕤谈谈,让他跟儿子见个面,这事儿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呢!
应青已经完全兴奋起来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颗樱桃
要怎样接触庭蕤应青心里也有了主意。
若是贸贸然地上门拜访,必定显得十分唐突,说不定还会降低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到最后反而得不偿失。
说到底,一开始她还是吃了信息收集不当的亏。要是她没被天降的馅饼冲昏头脑,而是提前调查一下,肯定就不会被姚芊芊哄骗住,相信她说的什么能做主庭蕤婚事的鬼话,现在落到这种尴尬的境地。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再后悔时光也并不能倒流,还不如想想该如何补救。
应青受了教训,回来后就把庭家的情况调查了个门儿清,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再过几天就是陆家陆老爷子的整三百大寿了,这种场合,作为庭家继承人的庭蕤必然会到场,这可是个寒暄交际的好场合,到那时她再跟他搭话自然就不显得突兀了。
她盘算好了一切,心情愉悦,开始为寿宴那天穿的礼服搭配首饰了。
耳环是要配珍珠的还是翡翠的呢?手镯是要挑祖母绿还是紫罗兰?
她又重新陷入了新的苦恼当中。
“呼,呼……”
庭蕤的手一摆一摆,捏着一块果脯左右晃动,小东西上蹿下跳,拼命去够那散发着甜美香气的食物,嘴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您在做什么呢?”白棠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从旁边路过,对庭蕤的举动表示不解。
以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她家少爷拿着好端端的食物不吃,居然拿在手里晃来晃去,难以想象一向稳重的少爷居然会做出如此无聊幼稚的举动来。
“没什么。”小东西趁着白棠问话的功夫一个鱼跃,蹿起来把果脯咬在了嘴里,庭蕤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挡住了白棠的视线,没有让她看到果脯离奇消失的这一幕。
白棠本来应该休假到下个星期的,但她从老管家那里得知了周阿姨离职的消息,担心庭蕤无人照顾,就提前结束了假期赶过来了。
白棠没有深究,她其实也是乐见少爷如此活泼的一面的。
“呼——”小东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它一边咀嚼一边用爪子捂住鼓鼓的腮帮子,眼神是满满的餍足。
好好吃哦,跟车车做的鱼肉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它在掌心山海里睡了一天,醒来以后庭蕤已经放学回家了。
本来以为还要吃车车做的黑暗料理,没想到家里却来了一个温柔的小姐姐,不仅做饭好吃,小零食也做的好棒哦!以后不愁没吃的啦!
小东西高兴地在软垫上滚来滚去,不经意间却看到庭蕤拿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对准自己,不知在做什么。
它一爪子拍在那个黑黢黢的小圆圈上,问他:“车车,这是什么?你在干嘛?”
记录你犯蠢的日常,准备以后嘲笑你。庭蕤笑而不语。
他录完像刚要收起手机,却看到杜若发过来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
“?”
杜若现在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事情还要从一个小时之前说起。
鉴于顶头上司庭总庭征鸣先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工作狂魔,杜若跟一干助理为了配合他,从来没有过准时下班的时候,加班已经成了常态。故此庭征鸣再次说出“下班后你们留一下”这一句几乎成为他口头禅的话时,杜若跟助理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点都不见惊讶。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庭征鸣每月给他们开那么高的工资可不是为了养闲人的。
没几分钟之后庭征鸣就给个人分派好了工作。当然,如果精力允许的话,庭征鸣是很乐意事必躬亲的。
杜若把报表整理好之后,打算给他过目。
他敲门进去,庭征鸣好像正在跟某人打电话,语气带着一点压抑得很好的不耐:“要我再说多少次?我根本没想带他去。他们要抱陆家的大腿就让他们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嗤笑一声:“你以为陆家的地位还跟十年前一样崇高啊?当年灰溜溜地滚到了十二区,如今又是悄无声息地滚回来,以为谁都会卖他们这个面子啊?我估计也就蛇族还愿意捧他们臭脚了,装什么……”
杜若简直能想象的到电话那头那人无奈的表情了。
庭征铭认定的事情,那是谁都说不通的。杜若有时候觉得,“刚愎自用”这个词就是专门为他发明出来的。
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陆家可从没有一蹶不振过,当年的事情明显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在。连他这个小助理都知道的事,庭征鸣却始终没有看明白过,更何况这件事还跟他儿子庭蕤有关,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评价好了。
看到他进来,庭征鸣挂断了电话,冲他点了点头。杜若放下文件退出办公室,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
庭征鸣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他在避讳他?为什么?
杜若仔细回想他说的话,“没想带他去”,“他”指的是谁?
直觉告诉他,庭征鸣嘴里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他现在暗地里服务的,庭家的小主人——庭蕤。再联想到陆家,不难猜到他说的是陆老爷子三百岁的寿宴。
庭征鸣不想让庭蕤参加陆家的寿宴?
杜若深觉好笑,嘴里那么贬低不屑陆家,说的好像下一秒陆家就要从世家里除名一样,结果心里不还是暗自警惕戒备着,生怕庭蕤从陆家得到助力?
他走到助理办公室,随手拿起连勺桌上的饼干拆开——“唔,薄荷味的?”
“嗯那。”连勺头也不抬,“提神醒脑,味道好不?”
“味道不好说,提神醒脑倒是真的。”吃到嘴里,一股清新的冰凉感直冲头顶,杜若打了个激灵,感觉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怎么还没走呢?”杜若出来的时候一看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一看,就剩下他俩了。
“忙着呢!”连勺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朝杜若努了努嘴,杜若心领神会地撕开包装纸,把一根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还不是庭总,上次订做的礼服他怎么都不满意,非要我找人家沟通,照着他的意见改。”连勺撇嘴,“他怎么不早说呀,等做出来又嫌弃袖扣挑的不好,里衬颜色难看什么的。妈呀!人家设计师那么闲的慌,那么多单子等着接呢,有时间迁就他?”
那个设计师在世家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这次寿宴他也确实收到了了挺多订单,因为时间比较紧,都是斟酌再三才接单的。然而没想到却遇到庭征鸣这个奇葩,简直比他之前遇到的最挑剔的贵妇人都反复无常。
连勺负责跟那个设计师沟通,设计师很崩溃,他也很崩溃:“杜哥哎,我真是佩服你的好脾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忍受庭总那么久的?告诉我,让我学习一下。”
杜若笑嘻嘻地说道:“还能有什么?零食呀,零食让我快乐。我一想到庭总给我发的工资能买那么多我喜欢的零食,就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服气。
连勺对着杜若比了一个大拇指。
杜若说道:“行了,我不陪你了,我要下班了。”
他一转身,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察觉到,庭征鸣已经开始戒备他了。
就好像这次订做礼服,杜若之前都会给他联系一个相熟的老师傅,老师傅手艺不错,跟庭征鸣也是磨合了很久的,能受得了他的脾气,也摸清了这人的喜好,断然不会出现跟这个设计师一样反复被要求重做的情况。
但是庭征鸣居然越过了杜若,直接自己联系了设计师要求做礼服,这一举动不得不让杜若多想。
他确实是跟了庭征鸣二十多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一直深受他信任。杜若的手上,甚至还有他亲手交给他的印章副章,这对于多疑的庭征鸣来说,不可谓不稀奇珍贵,也足可以见得他对他信任之深。
那庭征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或许是姚芊芊打来的那通电话?
不,不对。杜若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若是从那时开始,庭征鸣早就该显露出端倪才对。
杜若在意的并不是庭征鸣越过他订制礼服的事情,事实上,这个人总是会突发奇想,突然想找新的设计师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他在意的是,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没想起知会他一声,也没提让他准备参加寿宴的事情。
——这就很反常了。
庭征鸣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樱桃
斟酌再三, 杜若还是没有把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告诉庭蕤。
一方面, 庭征鸣的异常才初现端倪,在没有确切的结论之前, 所有的怀疑都是无端臆测。
另一方面,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上司为自己分忧呢?这可不是一个好下属应有的行为。
除此之外, 他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担忧。虽然那天他仿佛毫无顾忌地拿陆家跟庭蕤开了玩笑,但是私心里,他是不愿意庭蕤再跟陆家多接触的。
陆家回归中区之后,关于他家的小道消息他也听了几耳朵。那位陆家的大公子的风评……实在是众说纷纭, 一言难尽, 因为这,他还是希望庭蕤能对他敬而远之的。
——即使如此有忘恩负义之嫌。
毕竟当年庭蕤的命是他救的,他遭的这一番磨难也是因此而起。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庭蕤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的。
然而人总是护短偏心的,若是要他选择,他肯定是更愿意庭蕤自私一些的。
杜若自嘲一笑,关掉了手机。
夜已经深了, 小东西蜷在他的枕头边上,怀里抱着它毛绒绒的大尾巴, 呼呼睡得正香。
庭蕤却有些失眠。
应该说, 除了第一天他因为太累而睡了个好觉,以后的几天他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失眠的情况。
或许是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环境的转变,又或许是他心中积压的事情太多,即使高床软枕, 他也做不到安眠无忧。
庭蕤问自己,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异世,他已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享受过人间极致的权力,被万人敬仰亦被万人憎恨,走过了一条无限风光,也无限寂寞的长路。
说来有些好笑,回想当初,他加入教廷,努力向上爬的初衷,也不过是想要在那孤独的人世间获得一份认同而已。
若是重来一次,他决计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因为小东西的干涉,他没有再一次回到异世,反而重生了回来。
这算什么?说好的穿越没有来?
庭蕤自己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他也确实因此笑了出来。
旁边小东西翻了一个身,不知做了什么梦,咕哝了一声,把尾巴尖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心思单纯的生物总是如此无忧无虑。
庭蕤一时间竟有些羡慕它的没心没肺。
重生回来,他要面对的是不慈的亲生父亲,包藏祸心的父亲情妇,隐在暗处至今未曾暴露的幕后黑手……以及看似宽容实则暗藏歧视的社会大环境。
前面的这几个对他而言不足为惧,最后一个才真正让他有些为难。
庭蕤估计再过几天他的血统检测就会出结果,然后他可以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顺理成章地恢复自己的身份,从此便可以享受翼族之中对于猛禽的特殊待遇。
那么然后呢?就这样做一个特权阶级从此跟过去一刀两断?
庭蕤在被误认为鸽种的这十年里,深深体会到了小型翼族的不易。翼族在兽人中的地位明显弱势,有激进派甚至认为小型翼族是拖累翼族的害群之马,这种看法甚至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成为了主流。
而对于小型翼族来说,他们要比其他人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这是其他兽人以及猛禽无法想像到的。
所以他是否能够无视他们如今的艰难处境,安然享乐呢?
——答案好似昭然若揭了。
看来他是天生的劳碌命。
庭蕤轻轻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在看到熊源推荐给他的那个网站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不成型的想法。
但是仅凭这样,好像还远远不够,或许他应该再仔细想想。
小东西的爪子挥了过来,“啪”的一声正搭在他的耳边,撩起了他的几缕头发。
庭蕤心中一暖,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他轻轻握住小东西软软的爪垫,感觉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叫嚣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真理。
算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睡觉了。
第二天庭蕤还是照常在门口遇见了莫如,又是三个人一起热热闹闹地上学。
莫如坚持不懈地寻找话题,熊源偶尔插嘴几句无心之言把她噎得说不上话来,庭蕤作壁上观感慨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不过今天,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庭蕤,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罗婷婷站在他的面前,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服下摆,往日那个冷静又有威严的姑娘好像脱去了堡垒似的外壳,露出柔软又无助的内里来。
庭蕤虽然跟她同班好几年,但跟她的关系却是不咸不淡,除了在参加竞赛的时候两人说过几句话,除此之外毫无交集。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十分可怜,神情中透着一股恳切的祈求之意,庭蕤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而且他也确实很想知道她到底想跟他聊些什么。
“可以。”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莫如不知什么时候种草了一款新上市的化妆品,一下课就拉着她同桌飞奔去了中心商场,她倒是想要带庭蕤一起来着,然而庭蕤对此确实不感兴趣,她才悻悻作罢。熊源被人安利了一家熊猫饮品店,听说那家的竹汁饮料做的不错。熊源还是很有良心的,知道那种东西对于其他兽人就是黑暗料理,于是也没喊上庭蕤。
班上的同学也是三三两两,有的在玩手机,有的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根本不会注意到两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