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燕池还不是太废,家常做的有模有样,但是为了照顾燕家小二,还得让沈一岑掌大勺。
燕家小二大名燕陶,是杜若从古书上找的,希望她快乐。小燕舟下半年才能入学,所以成天跟着沈一岑到谢锦,小孩聪明爱学,已经认全了所有熟客,学会了坐在门口说“欢迎光临”。
楚柯后来又来了一次,来的时候是个雨天,有些湿寒,进门就问沈一岑要了一杯黑咖啡,沈一岑倒没有趁机报复,附赠了两颗方糖。大老板却像是几天没睡觉了,一口闷掉咖啡,眉头反而舒展开来。
沈一岑给他竖个大拇指,说:“每一个往我面前坐的人都有事情想和人说,今天我心情好,你失恋了?”
楚柯说:“我都没追着,你开门迎客的,不要高兴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我喜形于色,直言直语,不像某人前段时间打个电话都阴阳怪气,潜台词多到可以另开一场戏了。”沈一岑咧开嘴笑着,说,“现在求上门来?也是赶着我高兴的好时候,我听,帮不帮另说。”
楚柯摇头,说不是为追不着,是想问他魏林脑子是不是傻的。
沈一岑看他眼神那才叫看傻子,说我好久不打架了,不代表我不会打了哦。楚柯也还学不会在他面前谨言慎行,是觉得小老板这护食的模样最讨厌。
按楚柯的意思,说句不好听的,他楚柯一个老板爱人,就算是潜规则也有老多的人赶着要,何况他拿出百分的真心,可是魏林避之不及,多少让他失了信心。
沈一岑对着他没心没肺:“这不是挺好,省了你日后失恋,还得跑来我这里倒苦水。”
小老板从来都不喜欢他,楚柯也放不下身段求人,便自觉转了话题,看着搬了个老高的凳子坐在窗边的小燕舟,说:“这小孩?”
沈一岑面不改色:“我儿子。”
身后一桌的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颓下去小半会儿,复而兴奋了起来,楚柯没再问下去。这年头年轻人的思想表意太明显,他心里挂着魏林,是来和小老板沟通的,可不想变成小女生脑中故事的主人公。
何况小老板一点都不喜欢他,一句两句聊不下去,巴不得他快点走。
他就走了,挺没气节的。
留在吧台上的小册子沈一岑从头翻到尾,那是一本室内装修的集成册,楚柯公司占比最重的就是室内设计,旧苏新城区七成以上的拎包入住的房子他都经过手,给燕池找新房子的事情问他再合适不过。
不是魏林而是楚柯亲自来,沈一岑倒是挺意外的,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谢谢这大老板。
常来的女孩好像和男朋友进入了倦怠期,恋情危机还未解除,考试成绩却十分理想,已经内定好了一所名校,于是成天逗留在小老板这里。
女孩看着自己送的蔷薇,它同谢锦开业时在门口拍摄的照片一起摆在吧台的一边,室内温暖,所以提前开了花,果然是黄灿灿的好颜色,不比似玫瑰那样花型,这盆栽里的植物就像是随性开在路边的,不过小老板照顾得很好。
小老板正往杯子蛋糕上撒着霜糖,他手指纤长,摇着小筛子,神情温柔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瑰宝,映着头顶暖色的小桔灯的光,谁都得承认,长相确实能吸引人,被吸引有时也无关性别,无关感情。
她撑着脸,说:“你多好啊,每天都笑着过,都不见有什么烦恼。”
“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的烦恼多着呢,只看你是乐于接受还是成天拉长着脸了。”他端着一碟杯子蛋糕和一碗切好的水果走出来,水果自然是给小燕舟的,小老板把杯子蛋糕放在临窗的长桌上,对着女孩做了个“请”的动作。
女孩子坐在吧台前面不下来,说:“外面有坏人,我就待这儿。”
小燕舟投来询问的目光,沈一岑揉揉他的小脑袋,小声说这个阿姨胆子好小哦。小燕舟就插起一块苹果跑过去,说姐姐不怕,给你吃。
女孩本要骂小老板无耻的,这才笑着不计较了。
沈一岑回到吧台后头,把杯子蛋糕给了女孩,说:“你这不行啊,人家男孩子不错,不抽烟不喝酒,正统新世纪好青年,爱你死心塌地,你凭什么闹别扭?”
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叛逆期?”
沈一岑啧啧:“这样还肯爱你,真可怜。”
“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他可能只是舍不得。”女孩叹了口气,说,“你谈过恋爱么?舍不得一个人和舍不得一种感觉,我觉得不一样。”
她边叹气边吃蛋糕,太妃糖糊在嘴角,舔一舔就有甜味,吃完一整个之后又问小老板要了一个,沈一岑拿来草莓的,女孩吃了,说:“忒酸。”
“恋爱嘛,不是甜就是酸咯。”沈一岑摇摇头,说我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
“那你该谈一个试试了。”女孩子翻个白眼,突然说,“要不和我谈谈?人帅多金会做饭,嗯,你还勉强能行。”
桔色暖光之下,小老板还是那个温柔的面相,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眼角上挑,说:“好呀。”
就很帅啊,可事实上他的全话挺欠揍的——你们这些女孩子不是说坐到我面前来的都是来表白的么?红着脸坐得老远的,都没一个真的到我前面来说话,小哥哥我也很想谈恋爱的呀。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可远观不可亵玩。小老板啊隔着远远的距离时是个温柔的帅哥,偶尔店里有姑娘或是小伙失了恋,他关照人的本事可是不低,而一旦同这人熟了,不得了,就算还是那个温柔的帅哥,有时候说话贱起来让人想动手。
“我说正经事呢!”女孩一叉子戳进剩下半个草莓,当迷你话筒举到他面前,“沈老板,坦白从宽,你到底想不想谈恋爱?”
沈一岑瞪着无辜的双眼,说想啊,可惜漂亮姑娘的男朋友等的要不耐烦了。
谢锦玻璃窗外等待的男孩子手捧着一束花,看过来的眼神很是不善,女孩撇撇嘴径直走了出去,一对小情侣的闹声渐行渐远,沈一岑低头收拾,敛下一抹笑来。不过最后还是喜形于色,连小燕舟都忍不住好奇,连问他几次是不是捡到钱了。
小燕舟很严肃地告诉他:“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哦。”
沈一岑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第二天谢锦又一次关了店门,大白天的,挺罕见。这回不是去医院,燕池携家带口要去见见他好久不见的沈叔叔和曾叔叔,沈一岑任劳任怨陪着一起,并且借口买菜,非常巧妙地躲过了曾先生的催婚。
他慢吞吞地踩着自行车,心想老曾真的是老了呀,这么快就想抱孙子。又想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买菜的,超市?诶不行,水产还是菜场的新鲜……
要出小区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到底是买河鱼好还是海鲜好,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沈先生,是一种挺惊喜的语调。
沈一岑停车回头看,开在他身后的一辆越野按了下喇叭,他看着孟余忘打开车门下来,脸上有些意外,说:“真巧。”
第6章 第 6 章
是不是真的很巧,孟余忘自己才知道。
更知道再次在这个小区门口如同命运一般地与人重逢,他自己有多欣喜。
他三次见到沈一岑,第一次觉得有趣,第二回 看得温柔,而后在医院正式相见,沈一岑伸手过来介绍自己,来了一句“巧了,我也是。”简直是一箭射中了孟余忘的小心脏,让他越看这男孩越心痒痒。
说得不好听点,他居心叵测。
沈一岑见是他,也挺意外地说了声“好巧”。他还一脚踩在自行车上,扭着身子看过来,眨巴着眼睛,栗色短发重新剪过,短短的刘海服贴地盖在眉眼的上方,乖巧和无辜和隐晦的不知所措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孟余忘那瞬间的感受,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
很久以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小老板有很大的误解,小老板哪里乖巧啊,是当时被突然叫住,一下子忘了自己刚刚想去哪里、想买什么,所以目光呆滞无辜,孟余忘又先入为主,才觉得他乖巧。
恋爱的男人没有底线,不过孟大老板觉得人乖巧,那就乖巧吧。这边沈一岑不疑有他,和孟余忘点点头说完“好巧”,就打算骑着自行车走了。
孟余忘连忙喊住了他,说:“你去哪儿啊?”
沈一岑回道:“菜场,我买菜去。”还没等孟余忘磕磕巴巴问他去哪儿菜场、要不他开车送这样的话,沈一岑自己又回来了,蹬着自行车骑到他车前面,说,“若姐今天在我家吃饭呢,你是她老板,你要不要来?”
直截了当,亮晶晶的眼睛盛满的是善意,孟余忘想这人拿这样的目光问人,谁能够拒绝?
很奇异的,他心里的紧张也悄悄地没了,就很自然地说:“你要不上我车,路上说吧。”
沈一岑转着眼睛,似在考虑这个提案,孟余忘已经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心里想不要形象了撒泼打滚也得让人上了车,二人空间独处之下,是让关系更亲近的绝佳方案。
很是龌蹉很是心机,可惜他开始就错判了小老板的性格。沈一岑考虑的是有人开车他就可以去更远一点但是东西更好的市场,所以考虑了一会儿他就把车往门卫那儿一放,说我们走吧。
干脆得让心机boy孟余忘心花怒放。
上了车,沈一岑说:“你这车我看见过,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住在这里啊?”
他回答说是借住在合伙人的家里,沈一岑就哦了一声,说:“是秦老爷子家?我记得他侄子在湳杭开公司,不怕孟先生笑话,我俩以前还打架来着。”
孟余忘笑着说想象不来。
越野车缓缓地开出小区,沈一岑坐在副驾驶上指挥方向,一直开到河溪边,然后开上了桥。旧苏的桥有四大三小,小的自然是古城里的景点,而大的譬如他们驶过的这座桥是十多年前新建设的产物,唯一一座古代的大桥横亘在不远处,已经专做行人步行的桥梁来保护了。
这时候过桥的车辆有些多,孟余忘开的慢,偶尔看看沈一岑,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远处的古桥,只留一个漂亮形状的耳朵和短发蓬松的后脑勺。
他的坐姿很端正,第一次坐不太熟的人的车,沈一岑也不好一副懒散的模样。可总扭头看车窗外也不是办法,沈一岑脖子都酸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孟余忘:“孟先生本来是要去哪儿啊?”
孟余忘说:“出去转转。我很少来旧苏,也是近期为了工作室的工作,早就听人说旧苏的古城胜景,我还没看过。”
沈一岑点点头,说:“听说是挺好看的,可是游客太多了,我也只是去过边缘地带,不过下半年苇花开了才叫绝景。”
“旧苏城苇花如雪,都写在古县志上了。”
沈一岑也说:“湳杭优伶一折戏听下来让人简直要醉死在那吴侬软语里,孟先生捧过场没?”
孟余忘还是那句话,工作忙。
沈一岑信他,说:“若姐说孟先生暂时领导工作室,放了她好长的产假,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好意思?是不愿意闲着吧。不过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不需要很多的管理,推一推也是可以的,我也只是偶尔过来。”孟余忘笑说,“我这个做老板的可是很想休假啊。”
“那就休呗。”
孟余忘小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说:“那挺好的,我就去金陵,去明都,去长阳。我好久没休过假了,去国外哪个海滩玩一玩也行。”
“果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孟先生,有钱人啊。”——来自土生土长、顶多去过邻市湳杭的小老板。
“沈先生仇富?”
“当然不。”沈一岑呲着牙笑着看窗外,水产市场已经不远,“我在想请你到我家吃饭的话,要敲你一顿什么海鲜好。”
且看他家住的地方,肯定不是个不富裕的家庭。孟余忘失笑,说:“这个季节吃鲳鱼吧,蛤蜊呀虾类也都可以啊。你们家没有人对虾蟹过敏吧?”
“没有吧。”沈一岑想了一会儿,说,“我爸好像经常炖鱼汤,虾蟹啊……等我打个电话问清楚点,反正燕池是不过敏的。”
心机的boy抓住了关键词,问:“好像?你不和你家人一起住?”
沈一岑边拨号码边回,说是啊,不打扰他们老人家二人世界嘛。
电话接通,是曾好期标志性的担心——“儿子啊,你是不是迷路了?”沈一岑说不是不是,我至于在我家附近迷路么又不是你们老人家……最后好不容易把家里有没有人海鲜过敏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一个电话絮絮叨叨,打完都到目的地了,孟余忘停好车,沈一岑下车方向明确,回头和他说:“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经常过来买鱼买虾,你跟着我走没错的,不用担心会迷路。”
他是怕这个临时司机不相信自己这个人工导航,好不容易成泛泛之交了,相谈甚欢才好,没准还能更进一步,做关系更好的朋友呢。朋友嘛,谁嫌多?
孟余忘心思可不不单纯,在想的是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他借公事跑来旧苏五六回,在那个小区就是遇不到他。原来不是没有缘分,人家根本就不住那儿。
沈一岑最后真的买了两条鲳鱼,虾的个头不大,他就换了干的虾米,炒菜炖汤都可以放,还买了点螺蛳,不过得养上两天,是留给老人家自己吃的。蔬果在自家的院子里都有得摘,他只负责大荤,也不用买多少,至于车上说的话他一点没当真,想来孟余忘也听出来是玩笑。
开车回去是原路返回,这回古桥到了孟余忘的视野里,沈一岑和他说夏天的晚上往那桥上走走,天气好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牛郎织女星,有挺多情侣卿卿我我,得要脸皮厚才敢往人家旁边走过。
他们好像从泛泛之交稍微往上提升了一点,孟余忘心有所感,不过开车不敢分心,就没再偷看沈一岑。他只知道今天他想追求的男孩子坐了他的车,聊过天,还要请他去家里吃饭。
他就挺高兴的,回说:“那夏天的时候你带我走一次呗。”
“孟先生工作不是忙么?休假还想去金陵,去明都,去长阳,这旧苏的一座桥,和那么些古都一比,也太单薄了。”
哪知孟余忘说:“我接下来应该会在旧苏住一段时间。”
“住?你不打算放权给我若姐了?”
“哪能呢。”孟余忘说,“我觉得旧苏气候挺好的,不比湳杭差,想住一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旧苏和湳杭就在相邻,气候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有钱人啊。”沈一岑看他开进小区,说,“往前直走。”
“我哪儿有钱啊,都是借住别人家。”孟余忘和他开玩笑,停了车,却不和他进门了,说,“你看我也没什么准备,还是不去了,沈先生愿不愿意单独请我吃一顿啊?”
“好呀。”他只愣了一下。沈一岑不是强求别人的性格,答应事情却爽快,孟余忘看着沈一岑的眼睛在发亮,如同他的声音一样给人暖暖的触感,“明天就请你吃饭。”
第7章 第 7 章
越野车重新启动,车子开出沈家小楼百米之外,在看见玉兰树的时候左拐,沿途经过一个种着很多月季的院子,那院子之后,也是这小区的极深处,是秦家的房子,也是孟余忘在旧苏的暂住地。
和沈一岑的家不太一样,秦家的房子重漆了外墙,爬山虎几乎绝迹,院子里花草不多,只有院落一角有一个搭建了几年的葡萄架子,下面摆上桌椅,不惧蚊虫的话倒是可以坐在这里文艺一番。
秦家的柳管家在门口等他。不是柳姓的青年管家,而是几乎同秦老爷子形影不离的柳伯,孟余忘停好车,老人就迎上来问好,一板一眼的旧时代管家的做事风格,可孟余忘不会差使对方,也明白这只是浸透到骨子里的习惯。
他回了一句好,和柳伯聊起来秦老爷子的状况,柳伯的脊背挺直,头微微低下,回说一切都好。
那倒是挺好的。
孟余忘最后拒绝去沈家吃饭有多重考虑,一是他还不见得和人有多熟,孟余忘也不知道沈一岑的长辈是什么想法,不敢贸然上门,说白了,怂;二是他存着一份小心机,想和沈一岑二人独处,总能再创造出更多的机会让双方多了解了解,他还不知道沈一岑对一个男人喜欢他这事儿反不反感呢;三是他在水产市场陪着逛街的时候意外接到了秦家老爷子的短信,让他中午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