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卜?
乔以航低头,用面前的茶杯掩住自己的嘴巴。
张知心里对这种人际交往十分厌烦,但刚才让步的是自己,总不能这个时候翻脸,只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罗伯伯。”
“想必他就是经常让你头痛的小公子了。”男子笑道,“长得比老大好啊。”
张复勋叹气道:“性格差远了。”
男子道:“怎么能让好事全给你占了?唉,这样说话我脖子累得慌,你们父子俩尽管招呼别人去,我和小乔好好谈谈。”
“就只和他谈,不理会我们?”与他同道,却被晾了很久的几个中年男子边落座边不甘心地问。
男子挥手道:“你们这几个老头,天天看,都看腻味了。”
张复勋又笑回了几句,便拉着张知要离开。
张知皱眉,双脚寸步不挪。
张复勋抓他手的劲道立刻倍增。
乔以航从刚才就知道这对父子之间暗潮汹涌,此刻连忙拍了下张知的腰,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张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任由张复勋拉走。
“你和张小公子的关系不错嘛。”男子坐在一旁,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乔以航回头,含笑道:“朋友。”
男子状若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和少晨的关系更好。”
“少晨?”就在乔以航即将脱口而出问是谁的零点零一秒,罗少晨的身影从他的眼角余光扫过,让他将那个近乎白痴的问题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改口道:“罗少?”
“嗯。”男子道,“你和他合作得更久吧?”
乔以航眨了眨眼睛。他姓罗,罗少晨也姓罗,难道……
“您是罗少的父亲?”
“……”男子像大气层覆盖地球一样覆盖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痕,“你不知道我是谁?”
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
乔以航很郁闷。
他明明只是来这里把送出去的东西努力吃回去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脑筋急转弯和智力大考验呢?
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罗定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自我介绍了。
乔以航吃了一惊,“首富?”
罗定欧重新展露微笑道:“很少有人这么叫我。”就是嘛,本城不该有人不认识他才对。
乔以航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人人都对他态度恭敬、敬如神明,因为这就是一尊活财神啊!
罗定欧看他目露震惊,心情更好,“少晨在公司做事还勤快么?”
乔以航囧道:“……勤快。”话说,他只是唱片公司的签约艺人,又不是唱片公司总经理,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出乎他的职责范围啊。
罗定欧道:“和张小公子工作还愉快吗?”
“愉快。”没红鼻子没红脖子,应该算愉快吧。乔以航越来越觉得他问的问题很诡异。
罗定欧摸了摸下巴道:“那你看,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离职呢?”
乔以航嘴巴成O型。这种问题,他哪知道啊?
旁边一个中年男笑道:“你还不死心啊?连小朋友都下手?”
罗定欧毫无愧疚道:“我一把年纪了,总要有人继承事业的。”
那个中年男道:“不是两位公子两位千金都在帮手吗?”
罗定欧理直气壮地道:“谁会嫌干活的人太少?”
其他人大笑。
乔以航也跟着笑,虽然脑海里全是问号。
罗定欧转头对着乔以航认真道:“要不,你和张小公子联手,把他拉下台吧。”
乔以航囧:“……”他究竟哪一点让他这么有信心?难道是拉椅子拉太快?早知道宁可坐主桌去了。
罗定欧搭住他的肩膀道:“怎么说他也是EF的外人,要真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换了别人,听到他说不亏待早就兴奋地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乔以航汗毛竖是竖起来,却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因为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对于这种大人物兼长辈的亲密接触总会让他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罗伯伯。”张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嗯?”罗定欧笑着收回手,望向他。
张知道:“在座都是长辈,他坐在这里不合适,我爸让我领他过去。”
罗定欧笑眯眯地瞄了乔以航一眼,颔首道:“好。”
乔以航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和在座诸人都打过招呼,才跟着张知离开。
他们走后,原先的中年男问道:“你真打算让他们和罗少开战?”
“开玩笑罢了。”罗定欧不动生色地笑道,“反正宴席没开,打发打发时间。”
其他人齐笑。
乔以航跟着张知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主桌。回头看其他桌几乎满了,自己就算想换也没地方换。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再换出个罗定欧这样的同桌了。
张知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低声道:“放心,吃顿饭而已。”
大厅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只有台上照得亮堂堂的。
主持人走到台上,开始长篇大论地描述两位新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乔以航坐在下面,感到自己终于渺小在了茫茫黑暗中,忍不住舒出口气。
他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顿饭,就属这顿吃得惊心动魄——
最惊心动魄的是,熬到现在还没动筷子。
第82章 鸿门宴(上)
主持人声情并茂地在台上手舞足蹈了将近半个小时,话筒终于转移到了新娘父母手中。
新娘父母也是当地富商,经常出入各种名流聚会,因此虽然心情激动,但控制自如,哽咽时轻轻一顿,在座宾客便识趣地抓住时机鼓掌。
乔以航起初还能集中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注意力越来越分散,直到张复勋夫妇上台,话筒在交接过程中不知被谁拍了一下,他才惊醒过来。
台上灯光的颜色从浅黄慢慢调和成了橘黄,让张复勋和他的夫人看上去更加柔和融洽。
乔以航听到自己桌前的碟子轻敲了下,一低头,眼睛正好捕捉到张知缩回去的筷子。
原本空空的碟子里多了块鸡肉。
“呃。”他扫了眼四周。算起来,这个婚宴绝对是他参加过最正经最有秩序的一个。无论是主持人的发言,还是双方父母的致辞,都没有一个宾客忍不住先动筷子。不管有没有认真听,反正每个人的表情和姿势都十分到位。
相比较别人依然干干净净的空碟子,自己面前的这块鸡肉就异常突兀了。
他盯着又看了会儿,便觉得嘴巴里的唾沫正不断地增加,肉味好似从大脑神经系统慢慢地转移到了味觉上。原本想要夹到张知碟子里的筷子又缓缓放了下来。
“应新郎和新娘的邀请,我们现在隆重有请情歌王子,当今乐坛最闪烁的明星……”张复勋夫妇不知何时已经下台,主持人在和张识谦短暂交流之后,兴奋地朝主桌指过来,“乔以航!”
不等乔以航反应过来,他头顶的一盏灯啪得亮起。
强光从上面照下来,犹如一道闪电,将乔以航面前的那块鸡肉和他那只还没完全松开筷子的手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所有角度允许的宾客面前。
“……”
乔以航深深地希望,刚才劈下来的是闪电不是灯光。
到底混了三年的娱乐圈,身经百战。他很快收敛情绪,优雅地站起身,在所有人的凝视下,泰然自若地走到台上。
从他角度,正好将偷笑的张知,憋笑的张识谦、新娘,还有一脸漠然的张复勋都收入眼底。
主持人将话筒交到他手上,并在下台前,用另一个话筒道:“请动筷。”
这三个字冒出来的刹那,乔以航差点忍不住将他一脚踹下去。
《为爱你而生》的前奏缓缓响起,但轻盈的钢琴声掩不住庞大的动筷声。他听到自己的肚子正咕噜咕噜地抗议。
“望见世界第一眼,你的脸,看不见,悲鸣不绝是窗外孤雁……”
歌手的本能还是让乔以航在第一时间跟上节奏,用声音和乐曲融汇成一条悦耳的清泉,流淌在宴会厅的每个角落。
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某件事当中时,身体的某些状况便会被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所以乔以航直到唱完歌走下来,饥肠辘辘的感觉才重新翻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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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和新娘已经启程敬酒,六位伴郎伴娘齐齐出动护驾,主桌上顿时只剩下双方的家长、张知……和他。
乔以航从拉开椅子到坐下,都能感到其他几双眼睛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其中最明显的是张知。他根本就是大咧咧地在他碟子里堆小山。想起刚才的尴尬,乔以航小声道:“都怪你。”
张知筷子一抖,闷头笑。
乔以航也不管他,这顿饭得来不易,先吃再说。他刚拿起筷子,夹住那块被压在最下面的肇事鸡肉,就听张复勋开口道:“唱得不错。”
……
边吃饭边说话显然是很不礼貌的,哪怕只是抓着筷子意图进食。乔以航内心滴着鲜红的血,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微笑道:“您过奖了。”
张复勋悠悠然道:“出道几年了?”
“三年。”
“最近有什么作品?”
“呃……”尽管这些问题没营养到和方便面没区别,但乔以航还是礼貌地和他一问一答。
张复勋看上去对食物一点都不感兴趣。这点从他问了三分钟仍然不知疲倦便可看出来。“近来有什么好电影么?”
……
他又不是电影院老板,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乔以航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对方对自己的青睐,事实上,他隐约感觉到张复勋对他已经不是不满,而是完完全全的敌意。虽然他始终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大人物的。
“听说《昨夜》拍得不错。”张知将话接了过去。
“哦?”
乔以航立刻感到张复勋的一把眼刀飞了过来。
“你最近很闲吗?还去看电影?”张复勋不动声色地问,“和谁一起?”
张知道:“您以外的人。”
张夫人突然插进来道:“不要光说话,菜都凉了。”
她的话音刚落,乔以航碟子里的小山就塌了一半。
张知原本想再加一点,但手刚举起,张复勋的目光就跟了过来,让筷子的方向硬生生地绕了回来。
新娘的父亲突然站起来道:“他们到定欧那桌了,我们过去吧。”
张氏夫妇立刻含笑举杯,跟着他一起过去。
他们几个一走,偌大一张主桌就只剩下张知和乔以航两个人。
乔以航松了口气,一只手转盘子,一只手夹菜,配合得天衣无缝。
张知在旁笑道:“听说现场有媒体。”
“我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乔以航用手巾擦了擦嘴巴,“就算翻白眼也能秒杀万千少女。”
“你很引以为豪?”张知淡淡道。
乔以航一脸理所当然道:“不引以为豪难道引以为耻吗?”
张知冷哼道:“当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小白脸?”乔以航的筷子笃得敲了下桌子。
张知道:“不然叫什么?”
乔以航给虾剥壳,嘴巴得闲,“明星,巨星,天王巨星……你随便挑一个。”
“我……”张知的话猛然顿住,半晌才道,“刚才好像有灯光闪过。”
乔以航眨了眨眼睛,“照相机的闪光灯。”这个他熟。
张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乔以航斯文地将夹起剥好的虾,慢慢地塞进嘴里,“我确定我刚才姿势非常优雅。”
张知不语。
“怎么了?”乔以航疑惑地看着他。
张知手下意识地伸进裤袋摸了摸戒指的盒子,身体不着痕迹地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地方这么大,干嘛坐得这么挤?”
乔以航对他三不五时抽风别扭已经习以为常,眯起眼睛做了个鬼脸之后,继续和食物奋斗。
背后突然传来爆笑声。
张识谦和新娘被一群年轻人簇拥在中间起哄,伴郎和伴娘被完全隔离开来,虽然他们看上去不像是爱莫能助,而像袖手旁观。
“张知!”张识谦的声音从攒动的人头中传出来。
张知握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乔以航能够感觉到,宴会厅大部分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张知的身世对现场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秘密。原本以为张识谦继承张氏顺理成章,谁知他突然跑去开了画廊,而一直呆在海外的张知却突然回过加入张氏旗下的唱片公司。
如此一来,私生子成为正统继承人的可能性大大提高,自然变得光芒万丈。
“张知……”张识谦又叫了一声。他喊得十分自然,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过来。
终于,张知慢慢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朝张识谦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很清楚,他这时候走过去不仅仅是回应张识谦的呼唤,更是回应自己的确是张氏一份子,张识谦亲弟弟的身份。
多少年,他对这个身份都抱着排斥和厌恶的心态,他甚至一度以为这种心态会陪伴他终身,直到老死。但当他现在迈出这一步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和不堪。
或许,他应该试着向前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知心情从多云转晴。无论未来如何,至少他此刻的背后有个人愿意与他一同面对。
他放慢脚步,微笑着回头。
乔以航快步走上来,轻声抱怨道:“一个人坐在那里吃,很尴尬的。”
“……”
第83章 鸿门宴(中)
张知和乔以航赶到的时候,张识谦和新娘已经淹没在人头之中了,只剩下微弱的垂死挣扎声不断地传出来。
乔以航低声道:“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张知左右看了看,“退后点。”
乔以航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退后了半步。
张知点点头道:“这样就不会被踩到了。”
乔以航:“……”
张识谦在包围圈中挣扎了半天,被灌了三杯白酒之后终于放了出来。
新娘搀扶着他,娇俏的脸一片通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
罗少晨等人这时候才左右开弓突出重围。
马尾辫男“愧疚”地看着新娘道:“救驾来迟,救驾来迟。”
新娘愤愤道:“你们太过分了,大乔和张知好歹还装模作样了一下,你们连这点力气都不肯花!”
乔以航囧。
马尾辫男道:“没办法,我们从早上八点开始装模作样,到现在都快十二个小时了,总得有中场休息吧。”
张识谦接过罗少晨递过来的冷毛巾,抹了把脸,摇头道:“搞半天,我中学就是跟一帮流氓过的。”
一直没散去的众人大笑。
他的其中一个同学笑道:“当初不知你是张家大少爷,少了太多勒索的机会,恨不当初啊!今天我们都是来报仇的!”
另一个同学故意咬牙道:“就是!我家不就开了个小卖部,就天天被你一口一个小开,逼着我每天发考卷似的发乡巴佬鸡翅!”
张识谦摆手道:“行行行。我家开的是唱片公司,一会儿我送你一张大乔的CD。”
那同学瞄了乔以航一眼,“要签名的。”
乔以航刚要答应,就见张识谦又摆了摆手,“签什么名?当初你送的乡巴佬鸡翅上有乡巴佬的签名吗?”
那同学气愤道:“我靠……嗷……虑下!”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曲折。“我靠”两个字是他的本意,但说出之后被身边的人撞了下肋骨,于是有了“嗷”的发音。嗷完之后他也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借着“靠”和“考”近音,变成了“考虑下”。
其他人哄笑。
张知突然扯了扯乔以航,手指朝主桌一指。
“怎么了?”乔以航正看得兴起。
“我饿了。”张知面不改色地扯谎。
“饿了就去吃。”张识谦虽然和老同学扯皮,但一只耳朵一直朝这里竖着,“放心,我认识的流氓不多。”
罗少晨道:“大多数遇到你之后就改邪归正了。”
张识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感化人的潜质。”
马尾辫男奇道:“不是因为看到你之后,觉得自己没前途所以才改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