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是快滚吧, ”二十出头的辍学女青年背起包, 潇洒地转身出门了, 临走前补了一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别再来了。”
“好无情啊你。”
姜荻嘀咕了一句,“还是徐灯比较温柔。”
姜荻虽然把她妈的手机号给拉黑了,但对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姜远给她打电话说要来接她回家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反而痛快地报了地址,一点也不遮掩地问:“许女士今天上班么?”
都说天底下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生出来的,姜荻觉得这句话也不大对,她跟她妈明面上服从关系那么多年,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互相拉扯,做闺女的目睹了母亲所有的阴暗面,而做母亲的反而一直对女儿展现出来的乖巧沾沾自喜。
操控地相当满意。
上回她可气死了吧?
她倒在地板上,陈千盏家的“猫军团”跟主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有的差点踩在她脸上,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响了,姜远打来的,“我到了,你出来吧,别落东西。”
“没东西。”
姜荻出了陈千盏的家,看到姜远正摇下车窗朝她招手,她上车后喊了声哥,看到姜远有点无奈的笑容。
“你妈妈这几天都没去上班,听家里的阿姨说她很生气。”
“我今天看到她她还是心情很不好。”
姜荻抱着耽美文库哦一声,“那爸呢?”
“也在家。”
看姜远那一脸不好说的神色姜荻就猜到那对老夫少妻肯定是吵架了。
很难得,她还有点幸灾乐祸。
姜远把她送到家就说公司还有事先走了,姜荻知道他是避嫌,撇了撇嘴,进屋的时候换上一副冷淡的神色,一眼就看到站在落地窗边的许爱菁,她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倒是装出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还有点委屈,直接奔他爸那去了。
“小荻啊,”平日里忙的要死的亲爹今天也在,看到不见好几天了的闺女自然是心疼的不行,他长得本来就富态,皱着眉的时候那点心疼真心实意,姜荻冲他笑了笑,甜甜地叫了声爸。
果不其然,听到亲妈冷哼了一声。
她怯生生地叫了声妈。
从背后看身材就很惹眼的许爱菁转身,很不客气地说:“还知道回来?还得你哥亲自去接你,什么态度。”
姜荻不说话,就低着头坐在她爸旁边。
她这幅凄凄惨惨的样子让许爱菁看了更是火气上来,那天晚上姜荻跟她说话的态度她记忆深刻,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原本就心高气傲,见不得别人忤逆她,虽然嫁到姜家也这么多年了,丈夫大她将近二十岁,对她倒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当然,是在这件事之前。
当天晚上姜荻直截了当地走了之后,昨天他那三天两头出差的丈夫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夫妻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她年纪轻轻嫁给一个跟她爸差不多年纪大的人,怀孕的时候就跟姜广业说好了女儿归她管,不用他插手,姜荻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经受,最开始姜广业也劝她少给女儿抱那么多补习班,培养这个培养那个的,但最后还是被她用“你当初说过不插手”给驳回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养到十六七的姑娘突然离家出走彻夜不归,做父亲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夫妻俩在教育上的分歧突然摆在面前,姜广业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白手起家,嘴皮子也是相当厉害的,许爱菁本来就有点瞧不起他,被他说教更是心里烦躁,也抛去套在她自己身上的修养,昨天晚上大吵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就是赶紧把女儿接回来。
姜远昨天是住在这边的,听了一晚上他把跟后妈吵架,最后和事佬也没当成,干脆第二天亲自去接妹妹了。
“爱菁你怎么说话的!”姜广业斥了许爱菁一声,转头对姜荻说:“以前是爸不对,没劝你妈少给你压力,要么这样,以后周末那些补习班咱们不要去了,你要去和同学玩,就开开心心地去玩。”
“这哪……”许爱菁一点也不同意,但还没说完就被姜广业打断了。
姜荻听了其实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了声:“不用。”
说完果不其然看到她妈惊愕的表情。
其实姜广业这句话问晚了,要是放在十年前,她会很高兴的,不,是特别特别高兴,那时候还小,时间不像现在那样光在学校的日子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但她觉得那会一天可比现在长多了,从幼儿园开始,每个晚上都是兴趣班,周末的上午下午也都排满,室内墙大面镜子映出来的自己,肢体都写满了服从的疲惫。
但那个时候她爸什么也没问,只不过是偶尔看到穿着芭蕾裙回来的她会抱一抱,然后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又走开了。
那时候一天好长,更别提许爱菁还全职在家了。
偶尔一家都在的场合里姜广业开玩笑地说“小荻这么忙爸爸见你都要排队了,可不可以少上一节课”的时候,她其实特别想说“好啊”,可惜坐在她旁边的女人一只手在她腰上拧,特别疼,坐在另一边的亲爹对自己女儿躯体下的青紫痕迹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他偶尔抱起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都疼的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呢?
姜荻自己也想过,那时候还是很怕的,对许爱菁的害怕超过了想要倾诉的欲望,每次要开口的时候背后手指的一拧,就足够她睡都睡不安稳了。
小时候的记忆有时候反倒越大记得越深,后来她学舞蹈学乐器学什么其他的都慢慢好起来,会被老师夸的时候,许爱菁也不会再拧她了,那点对母亲权威的畏惧因为长大而逐渐减弱,分化成两部分,在这样的场合,她也能津津有味地欣赏对方的表情来。
镜像反面中,映刻的是当年跪在地上忍着眼泪的自己。
姜荻依旧坐得很端正,在许爱菁眼里这样的女儿带出去无疑是长脸的,她相貌就胜人一筹,气质和才艺都兼备,在任何场合都能展现出她柔顺乖巧的一面,很讨长辈欢心,也能衬出她教育的胜利来。
年纪一大,同龄人都挣扎在生儿育女的炙烤里,攀比成了这种煎熬里唯一值得拎出来的东西,年轻时信誓旦旦地说生了孩子之后肯定依旧洒脱,但也没有,时间证明了那都是空话,她活在对岁月流逝的恐慌里,活在对女儿乖巧带给她虚荣的控制欲里,成为了她年轻时最讨厌的那一种人。
但她没办法,并且孜孜不倦。
“真的不用吗?高中还是很辛苦的,再学那些乐器之类的会不会……”
“没关系的爸爸,”姜荻抬头,冲对方笑了笑,她这种时候笑不露齿,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练习过无数次的那种,旁人会觉得很自然,甚至比较舒服,“反正……妈也是为了我好。”
她说完又低下了头,像是还在跟母亲赌气。
她的左手腕上带着一块手表,表带很粗,但看上去很少女的风格,所以不会显得难看,她右手放在左手手腕的手表上,手指抠着表带边缘,许爱菁是站着的,这么低头看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
她脸色一白。
这时候姜荻抬头,冲她笑了一下,“这也是我不对,我其实不喜欢琵琶,所以跟一个女孩换了换,我去学了架子鼓。”
她突然的坦白让姜广业跟许爱菁窦愣住了。
许爱菁知道她在撒谎,但马上注意到丈夫那心疼的表情,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厌恶地看了一眼姜荻。
这个眼神正好被姜广业瞧见了,他冲她说:“你那是什么样子!哪有当妈的这么逼自己闺女的!”
许爱菁最好面子,在姜荻面前被丈夫训斥对她来说像是被活活打了一巴掌,此刻也不要绑在身上那点傲气了,立马就回:“姜广业你骂我干什么!她现在都学会撒谎了你知道吗?”
“撒谎怎么了?我闺女这么大了撒个谎有什么关系?”
……
姜荻都听笑了,觉得她爸也挺逗,可惜她那点监管权全落在她妈手上,如果被他爸熏陶长大,估计还真能长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她对这夫妻间的吵架显然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干脆坐到一边看着去了,想着去上学的话要给徐灯带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条框化的下场就是做事情考虑太多,陈新塘其实跟他半斤八两,对方是求而不得,她这边是身陷囹圄,以前她还嘲笑陈新塘畏首畏脚不早点跟他哥表个白,现在到她这里,也没什么区别,光辨别就要花好大的力气。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想亲她?
可爱,有趣,好玩。
为什么只是想亲她?
别人没她可爱,没她有趣,没她好玩。
那要怎么办?
干脆先去学校吧,看看都心情好。
第29章 解释
六月底的雨很多, 要么就是妖风四起,大考小考无数次后临近期末大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徐灯前天那么晚回的家,姜荻那一吻也没放在心上, 反而全心全意地惦记着耽美文库里的那几分考卷, 心情奇差无比,险些失眠,之后几天又都是踩着点去的学校。
她进教室的时候下意识地朝那头看了一眼,发现“失踪人口”已经坐在座位跟小姐妹聊天了, 那个热火朝天的, 看着就相当受欢迎。
徐灯撇了撇嘴, 在铃声结束的时候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班上的人对姜荻这好几天没来的生活相当感兴趣,在早自习的时候堂而皇之地讨论起来, 隔了老远徐灯都能听到苑禾跟那帮女孩的说话声,夹在在此起彼伏的读书声里,扎在徐灯心里。
她有点不舒服, 也不知道哪不舒服, 在心里哼了一声, 伸手去那桌洞里东西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盒子。
“什么玩意?”
她低头去看, 发现是个蓝色的盒子, 她把书立在桌上,挡住脸,自己低着头拆盒子,拆开一看, 就知道是谁给的东西了。
里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娃娃,一看就是她,像是真的像。
“我雀斑哪有这么多……”
徐灯嘀咕了一句,手伸进耽美文库去翻出了手机,拍了一张?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杖ブ饰实笔氯肆恕?br /> “当事人”正在跟“优等生”圈的姑娘们交换信息,没想到班主任这么尽心尽责,许爱菁女士都没操心过她的下落,反而这边是同学都问遍了,她也没什么好丢脸的,笑眯眯地解释了一下,“我跟我妈妈吵架了啦……”
少女皮肤白皙,笑着说话的时候眼睛是月牙型,眉毛也弯弯的,声音也柔柔的,怎么看都是让人欣羡的模样,“我去我朋友家住了一晚上就回去啦,有点感冒,所以耽误了几天。”
大家倒是很相信她,还关心地问:“那姜荻你好一点没啊?”
“我当然好啦,”姜荻伸手摸了摸那姑娘的头,“你新买的皮筋吗,真好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坐在一边的苑禾之前还参与过几句,现在倒是嘴里念着课本的内容,对姜荻的解释却完全不信。
姜荻哄完了前后左右的姑娘们,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课桌上叠得相当整齐的问卷答卷还有作业本,对苑禾说:“谢谢啊,麻烦了。”
苑禾的捧着书,觉得姜荻这样的作风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很想知道姜荻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家出走”的理由是什么,吵架这种借口有什么好说的……
堆叠太多的负面情绪压的她有些头昏脑胀,紧咬牙关都快用尽了全身力气。
姜荻却完全没发现,背着书还要检查一下的她的问卷分数,一直笑盈盈的。
“姜荻。”
苑禾突然站起来。
早读一个老师管两个班,所以基本是处于没人的状态,苑禾站起来的时候说话声淹没在读书声里,也没有多少震慑力。
经常有人趁早读老师没在出去买早饭,大家也只不过是抬眼看了看,又背自个儿的书了。
姜荻嗯了一声,抬眼看她,一手还按在苑禾之前订好的考卷上,“什么事?”
她的笑容一直是那种很不露齿的笑容,之前徐灯就无数次说过她的假笑实在是一言难尽,姜荻自己当然是知道的,但这样笑最保险,显得她安静,又或者是礼貌,还好看。
“你跟我出来一下。”
苑禾伸手去拉姜荻的胳膊。
“为什么?”姜荻一点反应都没,笑还是端着,“你没吃早饭?我看看啊……”她扫了一眼闹钟,“还有四五分钟,下课我陪你去。”
“不是!我有话跟你说!”
苑禾不松手,她眼睛很大,圆圆的,玩得好的姑娘都说她长了一双鹿眼,特有神,“姜荻……”
“苑禾你干嘛呢!站起来了都,班长想先溜啊?”
后桌的女孩笑嘻嘻地说,脸藏了半张在课本后,显然是开玩笑的。
“我陪她去个厕所。”
姜荻转头冲那女孩说,她挣开了苑禾的手,站起来,“那快走吧,可别被年段长看到,不然又要啰嗦了。”
徐灯读着书上一串的文言文,好久才没那么拗口,结果刚抬眼就看到姜荻先走出了教室,再是苑禾跟着出了去,两个人往右边走了。
去厕所了?
一起上厕所哦?
徐灯冷漠地想,放在腿上的手还放着的是姜荻给的那个像她的人偶。
没意思。
她舔舔嘴唇,在读到大气磅礴的边塞诗的时候居然驴唇不对马嘴地想吃烤肉了。
厕所在走廊尽头,对面的楼是后面几个班的楼,两栋楼之间也有走到连接着,姜荻站在一边,停下来,问今天怪里怪气的苑禾,说:“怎么啦?”
她穿着校服,学校的校服其实有点土,polo领,蓝白边,穿在姜荻身上却显得她更白了,她长得又高,细长的一条,气质摆在那里,衬得旁人都是丑小鸭。
“姜荻,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苑禾脸圆,连刘海都是弧边的,还喜欢扎圆圆的丸子头,关系好的都叫她“四喜丸子”,她像个柔软的海绵体,姜荻跟她认识多年,觉得这姑娘真是相当老实本分的人,家境优渥,爱好也有,规规矩矩地读书,学点小乐器,很听话,说话也闻声细语,很像是许爱菁女士心目中的女儿。
每年暑假姜荻都会带一两个朋友去家里玩,她妈连她交朋友也管,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的,苑禾从小学就跟她同班,除去她这私底下的出格行为,表面上到还是真是好朋友。
“你问,”姜荻低头看她,“在教室问也没关系呀,老师也没在,怎么啦?是有特别特别隐私的事情问我?”
“有人喜欢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音色都带点缱绻,还有点刻意的亲昵,一般人都不会徒生恶感。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苑禾抬眼看她,她眼睛很大,像漫画里的小女孩,嘴巴小小的。
姜荻笑了,“我跟我妈妈吵架了啊,”她连站着的时候都和别人不一样,亲近又疏离,好远又好近。
“你不是听到了吗?”
“这么关心我?好感动哦。”
苑禾咬着嘴唇,“那……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啊?”
那天班主任叫了好几个人出去,第一个叫的就是她,委婉地说姜荻不见了,在早晨的时候她就给姜荻打过电话,没有人接,以前姜荻公假出去也都会告诉她的,毕竟考勤她也有登记。
不是关机。
陆陆续续地打,都没人回应。
被叫出去的几个女孩也问她知不知道姜荻怎么了,大家都问她,她们的同桌兼朋友关系多年,这样的时候特别难堪。
好像别人都在否定她跟姜荻的关系。
她这句话有点颤,姜荻倒是很直爽地回答了,“我没带手机走。”
她撒谎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此刻还表达了恰当的歉意,说了声还算温柔的对不起。
“后来我不是回你消息了吗?”
苑禾盯着她,她觉得姜荻的违和感太强烈了,有什么东西罩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她走的很近,都显得遥远。
“我……我是你的朋友吗?”
早读课很早,只有半个小时,这个点太阳正好完全出来,姜荻逆着光,落在苑禾眼里像是被镶了金边,让她那点不敢终于摆脱了怯生生,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