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能见识到游夫子的琴艺,就知道字儿该怎么写了?”
“什么字儿?”游伶没反应过来。
“浪得虚名!”武魇一字一顿的说。
游伶被逗乐了,最近听了好几遍这话啊,看来有眼光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侧头问道:“压过你那几个声名远扬的哥哥可不容易,你父王什么东西没见过?光是一首琴曲肯定不行,说说看,你有什么主意?”
武魇从怀中拿出一张用金丝绣着边儿的布帛,游伶接过来,竟然是一份用丝线绣成的乐谱。
“这就是先生到时需要演奏的曲目。”
游伶挑了挑眉毛,看向武魇:“原来是《有凤来仪》。”
……
告别游夫子,武魇背着手从芳文院出来,沿着白鹭湖边的长廊,朝书院正门走去。
没走几步,一个人影从廊上跳了下来,和他去往相反的方向,在两人擦身而过之际,那人开口道:“说完了?”
“说完了,游夫子也答应了。”
那人点点头,似乎不想再多说,准备离去。
“战元帅,你应该非常讨厌我,为什么会找上我?”武魇突然开口问。
战霄沉默片刻,沉默到武魇以为对方忽略了自己的时候,他淡淡开口:“你能洗脱那胎记的污名,自然就能在百花宴上拔得头筹。论起这点,你那几个哥哥,都不如你。”
武魇脊背一寒,额头和脊背上一齐渗出冷汗,战元帅到底对他做的事儿知道多少?他才回京不过一年的光景啊!
半晌,看到对方没有深究的意思,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所以元帅就是要找个可能赢得父王青眼的人罢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要赢。”战霄牢牢盯住武魇,冷冷的说,“你,需要武都子的荣宠;而我家乐师,需要那章乐谱。”
正如游伶猜测那样,那日在玉华山庄,战霄的确听到了他和大长公主的对话。
既然自家小乐师需要《思凡》,那么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得帮他弄来。在不能找肖王后直接索要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和最不喜的四皇子武魇合作。
万一……要是武魇都失败了,就得安排一次针对肖王后的刺杀好了,战霄面无表情的想。
没错,他根本算不上什么战神,也算不上什么大英雄,除了他真正在乎的人,其它人的死活好坏根本无关紧要!
别说乐谱是在王后手里,就是在武都子手里,估计他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呵,大逆不道又怎样?欺君犯上又如何?
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过是为了父亲战云的遗愿罢了。
自小的遭遇让战霄自我封闭、感情淡漠,自父母去后,活着这件事本身也显得越发无聊。
有一个秘密,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宽阔无垠的大殿,两边有形形□□的人,他们盘腿而坐,凝神细听,而正座上有一人,金光加身,威仪天成,明明离的很近,却没有人能把他看的真切。
突然,大殿一阵剧烈的晃动,众人惊然站起,一条粗到可怕的蛇尾猛地从大殿地下钻了出来,地板片片碎裂,还带起骇人的爆破声,众人四散开来,脸上满是惊惧。
终于,正座上那人,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战霄就惊醒过来。
每次醒来,他都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他本身……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无聊,真的很无聊……
但游伶的出现,仿佛划破黎明的那道曦光,让他这个在夜路里走了太久的人,恍惚间明白,原来,现世不是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而是缺少那个让你留恋的人。
和小乐师看过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全都那么鲜活动人,吃饭、散步这样的琐事,也都乐趣无穷。
看似无情之人,实则用情最深。
一旦有谁能把其深埋于岩石之下的炙热挖出,那必定是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这表情,是在游伶面前从未展示过的一面。四皇子第一次与传说中的战魔对视,顷刻间,恐惧如墨汁一般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四皇子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难怪战场上有人被战霄活活吓死!
战霄懒得再理他,意欲转身离去。
“元帅对游夫子还真是上心!”武魇勉强?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疚壬碜樱ばθ獠恍Φ拇友婪炖锛烦鲆痪洹?br /> “他是我家乐师。”战霄挑了挑眉毛,把我家二字咬的格外之重,遂朝芳文院走去,去寻自家乐师了。
武魇盯着他的背影,眼里一片阴沉。
……
游伶回去后,将武魇的计划告诉了石怀瑾。
“小石头,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能看到《思凡》的前两章了。”游伶得意洋洋的说。
“还没比呢,就当自己是第一了?”
“那当然,我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
看着游伶兴奋地模样,石怀瑾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儿,和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径相比,游伶真的是一心一意在做这事儿。
自己这发小本来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为什么要来凤翔,为什么要寻那劳什子曲谱,为什么要进宫表演,石怀瑾心里都明白。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傻子,大傻蛋!石怀瑾忍住眼里的湿意。
光看一眼曲谱有什么用,必须把东西拿到手里,才叫实在。
石怀瑾握了握拳,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34章 凡(三十四)
《有凤来仪》是大乐师宫商为后世留下的最为珍贵的几份乐谱之一,也是当世难度最高的乐谱之一。
不似梁王陈平的《入魔》,难度在于需要琴师投入极大的感情,理解梁王当时的心态;《有凤来仪》则是纯粹在弹奏技巧上堆砌起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没错,弹这曲子就是炫技!
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首描绘凤凰降临的曲谱,期间需要用琴音模拟百鸟朝拜的盛景,可想手究竟要多快。
以手速出名的棂悦姑娘曾看过曲谱,都摇头表示不行。
史书记载,逢武皇登基大典,乐师宫商在祭坛上即兴弹奏此曲,不料一曲毕了,天空传来一声嘶鸣,悦耳之至,众人抬头,只见一只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翎羽的大鸟身披金光,现于皇宫上方,绕着武皇盘旋三圈,方才消失于云端。
众人皆惊,文武百官接连伏地,山呼万岁。
而武皇也似受了凤凰福泽那般,在位四十年间,国泰民安、海清河宴,为后世所称颂。
这个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不过大家也都当故事听听,毕竟史书是由胜利的一方书写的,哪个帝王诞生和登基的时候没点儿异象,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天子了。
……
话说回来,当日在白鹭书院,武魇已将自己的计划和盘告知,所以这日,游伶便和战霄一同来四皇子府“瞻仰”这次计划的关键主角。
几人相约的时间在酉时三刻,已经是夕阳西下。
冯楚早已在门口候着,看到来人的样子,脸色变了三变,但聪明的他没有开口,将两人乖乖迎了进去,武魇站在一间小院里,身旁放着一只硕大的笼子。
一回头,顿时愣住,眼睛睁的老大,半晌,他才用喑哑的声音开口:“原来……这才是先生真容。”
那双眼,合该就应该有这样的主人!
游伶微微一笑,原本俊朗不凡的脸更是如皓月初升,叫人见之忘俗:“面见武王,必须以真容示人。我当时初来凤翔,为了避免麻烦,才贴了面具,但无论如何还是骗了四皇子,希望四皇子不要见怪。”
武魇本就对他没有脾气没有,现在看到他画中仙人一般的潇洒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又痒又麻,哪里会生气:“夫子、夫子不用客气,小彦不介意的。”
一旁的战霄皱了皱眉,游伶明明叫他四皇子,自己却用恶心兮兮的腔调叫自己小彦,还把眼睛珠子黏在自家乐师大人身上,安的什么心思?
元帅大人的不爽都要从天灵盖儿里往外冒了,游伶哪儿感受不出,心里暗暗好笑,在大家看不见的位置,用手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战霄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乖得像只大狼狗。
几人把注意力重新转向了笼子那处,游伶和战霄走上前,凑近了去看。
笼里,一只身长三尺的大鸟正懒洋洋的躺着,此鸟蛇头鸡喙,龙文龟背,五色翅膀,猛一看倒也颇为华丽,只是和真正的凤凰比相比,身后光秃一片,尖尖的红屁股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它……挺肥啊。”忍了又忍,游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战霄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鸟,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这大鸟肚子滚圆,好似皮球,不知道内里究竟塞了多少粟谷稻米?
“真的要用它冒充凤凰吗?”游伶抬头望天。
就拿人来说,仙风道骨的先决条件是什么?必然是骨瘦如柴啊!同理推之,一只胖鸟,可该如何展示出凤凰翱四海、过昆仑、饮砥柱、宿风**的风采?
武魇一脸淡定,好似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这是彩乌稚的变种,可以说世上仅此一只也不为过,我也是在看到它之后,才灵机一动,想到了给父王的寿礼。”即使已经恢复了皇子身份,武魇也没有在夫子面前自称本殿下。
“彩乌稚?”
“这是来自西方边陲小国的一种鸟类,身形巨大,天生五色翅膀,而这只恰又脖子细长,还原武皇登基那日凤凰朝拜的情景,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游伶瞥了眼彩乌稚红通通的屁股,嘴角撇了撇,武魇看到他颇为嫌弃的表情,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笑道:“至于尾巴,夫子也大可不必担心……”
武魇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冯楚使了个眼色,冯楚点点头,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竟捧着一束五彩尾羽,比那彩乌稚身子还长,编织的异常华丽。
冯楚将笼子的四面完全敞开,又将那尾羽用特殊的手法绑在彩乌稚的身后,那大鸟也不挣扎,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动作。
这会儿天色已然暗下。
武魇从袖中拿出一根翠绿色的哨子,含进嘴里,腮帮子鼓了鼓,似是在吹哨子,奇怪的是,那哨子并没有发出响声,但是彩乌稚却好似听到了什么般,猛地抬起了头。
游伶凑到战霄耳边小声解释:“这哨子应该跟西疆的虫箫类似,只不过吹的声音我们听不见罢了。”
小乐师火热的气息划过元帅的耳廓,战霄眼神变得深沉。
四皇子的余光瞥见二人的动作,呼吸一窒,他曾认为,以战霄那样的残暴性子,必然是他强迫的夫子。可是这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笼中的彩乌稚可没法体会主人的揪心,它慢慢站起,耐心的梳理了一下羽毛,然后抖了抖翅膀,飞了起来。
为了不引起骚动,武魇用哨子控制着大鸟,只在低空盘旋。
正因为此,游伶他们才能清楚的看到,随着彩乌稚翅膀的抖动,竟然有金光从中泻出,更令人吃惊的是,随着彩乌稚飞行的速度加快,那尾羽噌——的一声燃起火来,火焰腾空而起,尾巴在火焰的映衬下,变成原来两倍大,配上大鸟周身的金光,看起来美轮美奂,真的宛若凤凰降世。
一刻钟后,那尾羽上的火焰终于燃烧殆尽,彩乌稚也似飞累了,自己落回笼子里,懒洋洋的躺着,姿势非常大爷。
冯楚赶紧拿了早已准备好的肉条喂给它,彩乌稚吃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吃下去半斤,而且看那架势,似乎才吃了个半饱。
看着游伶一言难尽的表情,冯楚解释说:“这鸟极爱吃肉,不吃饱就不听话。”
游伶:……难怪这么胖啊!说好的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呢?
“这金光是怎么回事?”
“用南海的夜明珠粉末混合金粉,藏于彩乌稚翅膀之间。”
“那尾巴上的火焰呢?它竟然也不害怕。”游伶忍不住去摸了摸大鸟的脖子,彩乌稚吃饱喝足,还有人按摩,舒服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这是民间艺人杂耍时用到的一种特殊的磷粉,只有受到一定的摩擦就会自行燃烧,彩乌稚在空中,只要稍微飞快一点儿,就能将其引燃。而这种火的温度极低,还能呈现各种颜色,再适合不过。至于它还害不害怕的问题……”武魇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颇为奇妙,朝冯楚使了使眼色。
冯楚接过话:“刚开始试验的时候,这彩乌稚的确害怕,不过后来发现不但没有危险,还……颇为华丽之后,就非常喜欢这幅尾巴了,每次火焰燃尽,它还有些……不高兴。”
难怪主子说不出口,这大鸟,分明是给它插上尾巴,就把自己当真凤凰的主儿。
“若是有人发现这是只假凤凰,当如何?”战霄挑了挑眉毛,毫不客气的问。
武魇微微仰头:“真真假假本就无所谓,目的是不过是为了哄父王高兴。我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再不甚就是继续被父王厌弃,因为没什么可输,为何不赌一把?”
游伶看到彩乌稚的种种动作,脑海里隐约浮现一个疑问,从西南边陲找来这只彩乌稚,再把它训练成这般样子,绝非短短几月能及。武魇回宫才不到半年,那他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又随即释然,在那红瓦高墙之内,没点儿心眼,又怎能活的下去?四皇子心思深沉,也不是不好。
正在这时,战霄蹲下了身子,似乎捡了块小石子儿,在手里掂了掂。游伶刚有些纳闷,只见战霄手指猛地一甩,将那石子儿扔了出去,看似不起眼的石子儿霎时变成了摄魂夺命的暗器。
院外数十米处的一棵大树上,一道闷哼发出,接着一人便倒栽葱似的从树上栽了下来。
“四皇子,看来有人很惦记你呢。”战霄似笑非笑的说。
武魇的脸色变得铁青,那边,冯楚已经招呼护卫,冲了出去。
战霄闭眼听了一下,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有一个在地下,已经跑了。”
游伶好奇的问:“你知道是谁吗?”
武魇苦笑一下:“除了我那二哥,我再想不出有谁有这个闲心。”
他口中的二哥,正是当朝二皇子,武睿。
“既然有人跑了,那二哥肯定就知道我的计划了,以他的性格,必然会从中作梗,我怕这彩乌稚或是活不到父王寿辰那日。所以战元帅,可否有一事相求?”武魇转向战霄,拱了拱手。
战霄挑了挑眉,锐利的目光直指四皇子:“你是想让我保证这只肥鸟的安全吧?”
“正是,整个武国恐怕也没有人能从战元帅的手里抢东西吧。”武魇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似乎隐隐带着火药味儿。
你早知如此,所以故意的吧!
就算我是故意的,为了夫子的曲谱,你难道会拒绝?
……
战霄勾了勾嘴角,这小子,还算有种。
院中的灯亮了起来,战霄凑近那彩乌稚,仔细看了看,又想起了当日在玉华山看到的景象。
虽然武魇还原的场景已经足够惊人,但是和自己当时的惊鸿一瞥相比,还真是差了太远。那只凤凰,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看到元帅靠近,彩乌稚浑身哆嗦了一下,不再懒洋洋的躺着,而是趴了下来,做出规规矩矩拜服的姿势,到嘴的肉条也不再吃,甚至还往战霄那边扒拉,一幅谄媚小弟讨好大哥的样子。
战霄:……这是几个意思?
武魇:……
冯楚:……
游伶扶着额头笑出声来,拍拍元帅的肩膀:“看来,这伪凤凰减肥的大业,就得靠你了。”
战霄:……
……
在游伶和战霄去往四皇子府邸的时候,石怀瑾则只身来到了如意楼。
季玄听说上门来谈生意的竟然是石怀瑾,吃了一惊,自己亲身出去接待。
“我听说……如意楼只要给够价钱,就一定能得到如意的结果。”
“是,不知石先生所求何事?”
石怀瑾也不遮掩,直白的说了自己的需求。
“我知道这事儿对如意楼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报酬你可以尽管开。”石怀瑾定定的看着季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