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麻攥着茶杯:“这个人倒是蛮奇怪的,他自己卖不是更赚钱吗,有钱也不赚?”说着,默默和盛连又对视了一下。
他们说的,就是陈辉,而陈辉种的桃子品相卖相最好这件事资料里也有写,毕竟这事儿很好打听。
人一旦八卦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一提到为什么有钱不赚,那老板娘手机也不刷了,直接从账台桌子后面走了出来,坐到盛连他们这一桌:“哎,还不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么,要是有人帮,哪怕是父母健在,也不至于种了这么好的桃子便宜了乡里的其他人。”
盛连:“这话怎么说?他自己一个人就不能卖桃子吗?”
老板娘:“也不是说不能卖,哎,是没有心思卖,那男人的心啊,早死了。”
盛连和沈麻同时一愣,那老板娘自己开了话匣子,接着说了下去:“这个男的啊,早20多年之前,在咱们乡里也很有名气的,是个大学生,可惜父母死的早,东山这边呢,早年迷信,觉得他克死父母,命太硬了,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他的,好在他自己争气,出去上学工作了,谈了个女朋友回来,但真的是命太硬了,这个女朋友都要和他结婚了,结果忽然就出意外死了,就又剩下这个男的一个人。你们说,爹妈都没了,最爱的女人也死了,迷信的亲戚都不敢接近他,这肉长的人心可不就死了吗。从那之后啊,那男的就留在山里了,种种桃树,到了季就把桃子卖给同乡,他再继续种桃子。”
说着,那阿婆捧着一盒桃走了进来,挑出两个大的,塞给盛连和沈麻:“你们吃吃看,不甜不要钱。”
桃子已经洗过了,还沾着水,盛连咬了一口,汁多肉香,果然非常好吃,沈麻在旁边啃的嗯嗯直叫:“哇,这桃子真甜啊,水也多。”
阿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沈麻在一边掏钱买桃子,盛连自然还要继续打听,他问那老板娘:“你刚刚说的那个男人,他没了妻子,后来就一直一个人?”
老板娘:“对啊,就一个人,要不怎么办啊,再找老婆,万一再出个意外,他真的要内疚死了,这不迷信都得跟着迷信是自己命硬克老婆了。”
盛连想了想:“那那个人,你们乡里的,平时能看到他吗?”
老板娘想了想:“不常见的,最多那些山上去种桃树的时候有人会碰见他,他都不怎么出门的,我这一年到头的都碰不到他几面。”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真的是不错的男人啊,可惜就是命不好。”
结束午饭,离开农家乐小餐馆,沈麻边走边道:“你说这桃子长得这么好,难不成是因为他种树都用轮回河的河水?”
盛连:“不一定,桃树和轮回河的河水不一定有关系,或者人家只是刚好桃树打理得好。”
午饭吃了,桃子尝了,该打听的也打听了一些,自然得去陈辉家附近转一圈。
来之前孟望雀交代沈麻,不能打草惊蛇,盛连和沈麻又没有可以伪装接近的身份,大白天的又不能潜进人家家里查看,只能在陈辉家转了转。
那是一户独门独院,乡村里到处都是的二层小楼,从门前望过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沈麻就和盛连绕去了后面院子,看了一眼,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麻看了看时间:“我们再等等,孟总说幽冥那边的领导中午也过来,他有办法接近陈辉。”
盛连跟着沈麻,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顿住了,瞥头,意外看到陈辉家后院的墙根下有几朵粉色的花瓣,定睛一看,叫住沈麻:“这是桃花?”
沈麻走过去,看了一眼:“是桃花。”
盛连奇怪道:“桃子都在卖了,还有桃花?”
沈麻毫不在意:“可能之前开花的时候掉的吧。”
盛连看着那花,又昂起脖子看了看高高地墙头,心道什么时候开的花他不能确定,但这花瓣十之八*九是从墙后的院子里飘出来的。
既然要等幽冥那天派来调查这事儿的领导汇合,盛连和沈麻索性又打听了陈辉家的桃林,过去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盛连也没有看到那颗树上有鬼气,只看到这桃树上还有不少没摘下来的桃子。
看得沈麻直咽口水,还问盛连:“我要是装成游客上去偷摘两个桃子,被陈辉抓住了,你说这个接近他的办法怎么样?”
盛连无语地提醒他:“万一陈辉是个暴力狂,你摘两个桃子就要断两只手了。”
沈麻:“那算了,咱们还是等领导吧,领导有办法。”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需要的量太大了,我一个人要摘好久,要么你等等,我找乡里人帮忙摘一摘,装好盒了再让你带走?”
“也行,那我就等等,本来我还带了同事一起过来帮忙。”
盛连和沈麻同时望过去,齐齐愣住了,来人里,中年人模样的正是陈辉,另外一个,竟是季九幽。
沈麻愕然地嘟囔道:“不对啊,这是季总吗,这是季总的弟弟吧?”怎么样子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盛连已经飞快地反应了过来,知道那幽冥过来配合查案的领导是谁了,拉了沈麻的胳膊一把,又配合着朝陈辉那边迎了上去:“你们都谈好了吗?”
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同时侧头看了过去,陈辉打量他们,季九幽唇角冲着盛连勾了一下,对陈辉解释道:“我同事。”
陈辉恍然:“哦,你们好,你们好,”又见两人站在他家的桃林旁边,误以为两人是过来帮忙摘桃子的,客气道:“桃子都是毛,摘个十分钟回去都觉得耳朵痒,你们不是干这些粗活的,天又这么热,就歇歇脚吧,我让乡里人帮忙来摘就好了。”
沈麻跟着反应过来,和盛连一起道:“好的好的,那麻烦你了。”
桃园周围竖了木栅栏,陈辉开了锁,带三人进去转了一圈,季九幽点头说可以,陈辉便道:“你们放心,我到时候装箱会盯着,给你们挑好的拿。”
沈麻没有剧本还无师自通地给自己加戏:“一点点烂的都不要啊。”
陈辉:“不会的,你放心。”
从桃园出来,陈辉便带着三人去家里坐,路上,沈麻悄悄问盛连:“那真的不是季总弟弟?”
盛连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沈麻问不到盛连,又不能去问陈辉,只能去问季九幽本人,他悄悄落到了最后,压着声音,憨厚地笑了笑,试探地问:“季总?”
季九幽眼皮子一掀。
沈麻:“真是季总啊?”
季九幽哼笑了一下,懒懒道:“不是。”
沈麻一愣,直觉季九幽涮他的,但还是道:“你不是季总那你是谁?”
季九幽看都没看他一眼,脚步未停:“我是你大爷。”
沈麻:“……”
盛连一个人走着,忽然感觉身边有人,就知道肯定不是沈麻,这要是沈麻,绝对不会这么安静,但如果不是沈麻,陈辉又在最前面领路,只能是季九幽了。
但盛连实在不知道该和这位隐藏了身份接近他的魔王说什么,只能默默撇开头,故意看向别处,心里却忍不住地想——哦,他还暗恋以前的我来着。
“你那天穿的袍子,我叫人打理干净了,你要是喜欢,我让人送到人间界来。”
盛连没回头,继续走。
“我用公司的名义订了500盒桃,你挑几盒带回去。”
盛连还是没理。
“再让我看你的后脑勺,我就宰了后面那只小麻雀。”
盛连:“……”
他长这么大,唯二的两次威胁当真都是从季九幽那儿来的。
第一次,总裁季九幽说要吃他。
这一次,魔王就有说要宰了他的朋友。
盛连脾气再好,这下也有些不高兴了,他转头,回视面前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孔,缓缓道:“我给你看后脑勺,你不高兴了可以直接宰我,你不是爱吃素吗。”
季九幽:“吃荤还是吃素,全看我心情。”
盛连不搭理他这话,故意扬声叫了前面带路的陈辉,快步追上去,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
那只手沁凉如冰。
季九幽:“你这还是第一次驳我的面子,怎么,故意这么说,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盛连:“????”他回过味儿来,意识到季九幽这话和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差不多一个意思。
他震惊了,从知道季九幽就是魔王到今天这一刻为止,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内心,自问道:这魔王真的是我亲手带大的?怎么歪得这么厉害?
他愕然地问季九幽:“我有吗?”
季九幽却光天化日,改捏手腕为握手,牵着盛连,继续朝前走:“好了,我注意到你了,你成功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
盛连:“???”
等等,不对啊,剧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刚刚扪心自问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情节?
还有,他们两个怎么就忽然牵上手了?
同时又木然地用他的圣母心进行了一轮自我检讨:早年我养他的时候是不是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要不然他现在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地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季九幽是一只又歪又坏又苏的魔王
比心
22
盛家奶奶作为一个信教份子, 在盛连的教育问题使用的是一套“我爱世界、世界爱我, 世界不爱我,我先检讨自我”的自律主义方法。
盛连从小受他奶奶的影响,遇事都不会先责问别人,总要自问一句,这个事是不是自己先有责任?
所以在季九幽身上, 他秉承着严于律己的习惯, 不停在心里自问, 季九幽如今这个吊样, 难不成是早年他这个当爹的没做好?
养不教父之过, 也不是没有可能。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会儿有人莫名来牵盛连的手,早被他呵斥着严肃地甩开了,但对象变成了季九幽, 牵扯到可能的“亲子关系问题”,这状况就复杂得多。
当然了, 盛连也是很佩服自己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以一个“慈父”的心态来面对自己被季九幽牵住的手, 心性透彻纯净如此,简直可以荣获“人间界最纯洁gay”奖杯。
在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下,季九幽牵着盛连走出去几米远,全然不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走在前面随时可能回头的陈辉以及背后只要没瞎就一定目睹了全程的沈麻。
可等盛连想起背后还有沈麻的时候,他另外一只手忽然也被牵住了, 转头,沈麻握着他的手并肩走在身边,同样是心无旁骛地目视前方。
盛连两只手都被牵着,走着走着就开始同手同脚。
沈麻幽幽低声叹道:“虽然我不知道剧本是什么,但我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没有我的戏份吧?”
盛连:“……”朋友,你这个群演给自己加戏之前能先搞清楚主角的背景吗?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沈麻忽然湿手摸电门似的慌忙甩开了盛连的手。
盛连:“???”
沈麻震惊地卧槽了一声,瞪眼愕然看盛连:“你手上怎么有电?”
盛连:“……没有啊。”
旁边季九幽附和:“的确没电。”说着还把握着的盛连的手举了起来,自证似的在沈麻眼前示意了一下。
沈麻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直到进了陈辉家的大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v⊙)他这只单身麻雀刚刚是被电了一脸恩爱吗?
季九幽显然就是孟望雀口中那位幽冥那边派来协助调查案子的领导,而作为丧葬集团的大老板,他伪装公司职员,借着帮公司采购桃子做员工福利的名义来东山接近陈辉,显然是非常聪明稳健的一步。
陈辉家虽然是独门独院,但其实不大,前院也不过是有十几平,这二层小楼显然也是很多年前建造的,年久失修,但独居的陈辉倒是将家中装修得雅致清新,处处显露温馨的小细节。
盛连和季九幽又不是连体婴儿,自然不会一直牵着手,跟着陈辉一前一后进屋之后,盛连便立刻悄悄观察起了屋内。
陈辉给三人倒了水,茶几上还有他自己园子种的桃子,一个个整齐地垒在水果盘里,还都是洗干净的。
这男人今年四十多岁,然而双鬓已然斑白,但面容包养得还算年轻,因为打理桃园时常日晒,皮肤泛着健康的巧克力色,他气质看着温和儒雅,为人忠厚,带着三人进了门,便客气地招呼,又说:“你们公司要的量蛮大的,这样,我现在就去请相里人帮忙采桃子,再打电话让人送盒子过来,装箱之后盘点完了,你们就可以拉走了,要是我能多找几个人,晚饭之前应该能弄好,要是没人手,估计要等到明天了。”
季九幽点头:“你去忙,不着急,今天装不好就明天,大不了我们晚上在东山宿一晚。”
陈辉:“好的,那就好,那我去忙了,你们就家里歇歇脚,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陈辉领三人来自己家坐,有事要忙就自己走了,把人留在家里,似乎是全无警惕之心,也好像家里没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掩掩藏藏。
他一走,沈麻最先站了起来,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监控,便道:“咱们分头搜一搜?”
盛连点头:“我上楼?”
沈麻:“还是我上去吧,我有偷偷搜人屋子的经验。”说着,忽然看向沙发上坐着好整以暇喝茶的季九幽,虽然至今不确认这张年轻了几岁的面孔到底是谁,但还是开口道,“那你呢?”
季九幽幽幽道:“我喝茶。”
沈麻惊讶地问:“你不是来协助办案的吗,你还能坐着查案?”
季九幽哼笑了一声:“我能。”
沈麻:“凭什么?”
季九幽:“凭我是你大爷。”
沈麻:“……”
沈麻差点要掀了陈辉家的茶几扔他一脸桃子,这人特么到底谁啊,之前季总还总脸上挂笑对人客客气气的呢,这人顶着一张和季总七八分像的面孔,竟然这么屌?
又想到来的路上他直接去牵盛连的手,不禁怀疑这人是顶着出差的名义公款吃喝嫖来了!
“你特么谁啊?季总的弟弟吧?你能不能好好学学你哥,别一副二世祖的嚣张样子?”
盛连见沈麻炸了毛,还一副不管不顾就要和季九幽干架的样子,连忙去拦,推着他朝楼梯的方向走:“你不是要搜二楼吗,赶紧去,万一等会儿陈辉回来了就没机会了。”说着朝沈麻用力挤了挤眼。
沈麻没领略盛连这个提醒警告的眼神,但想到二楼得赶紧搜,没有再骂,立刻转头上了楼,暂时放下了和沙发上那位“大爷”的恩怨。
盛连见沈麻上了楼,走回沙发边,想了想,认真道:“有什么以后再说,先把一楼搜一搜吧。”
季九幽和沈麻说话正眼都不抬一个,对盛连的态度显然端正得多,他靠着沙发靠背,目光在一楼扫过,不屑的口气:“也就这么大的地方。”
盛连听出他懒得动的意思,点头道:“那好吧,我自己看看。”
季九幽却道:“我要是你,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碰这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盛连惊讶地看了看茶几:“那你还喝陈辉倒的水?”
季九幽扬眉,十分嚣张地笑了一下:“我例外。”
盛连:“……”你大爷不愧是你大爷。
季九幽这时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向盛连:“有些东西你自己未必看得出什么头绪,用这个。”
盛连接过一看,季九幽掌心递过来的竟是一个剪纸的小兔子,那白色的剪纸兔惟妙惟肖,只有短短的尾巴上有一个红色的点。
盛连忽然想起来,尾巴上一圈红毛的兔子他其实见过一只,不就是他上次净化的那只兔子吗?幽冥地狱节那天晚上他回人间界,兔子没有带出来,还给了季九幽,当时还是圆溜溜会喘气带毛的,如今纸片一样躺在掌心,难不成被季九幽一巴掌锤扁了?
不怪盛连把顶着俊脸的魔王想的如此血腥暴力,实在是,从季九幽一键童颜之后,这家伙压根就不掩藏自己那暴虐的手段和一塌糊涂的性格。
盛连胆寒地看着掌心地纸质扁兔子,圣母心启动,默默在心里流了两眼超度的眼泪,面上倒是平静地说:“这难道是上次被我净化的那只兔子?”
季九幽回得很随意:“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