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眯起眼，“她们不需要。”
“她们迟早要投胎。”燕妄心语调柔软起来，“若是不投入六道轮回，最后就只有魂飞魄散。”
“胡说八道！”
小女孩面色冷下来，鬼影一晃就不见了。燕妄心感觉到她身上的怨气，想来小女孩并不是就这么离开了，他绷紧了身体，沉下心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不过看来小女孩也并不是擅长攻击的，使用鬼气来生疏又破绽多。燕妄心都有种他欺负人的错觉。但很显然，他并不能轻视对方，一道凌冽的鬼气打在了他的左手臂上。就好像被火烤一样，如果不是燕妄心有静心咒护身，只怕就不单单只是左手臂了。
“我并无意和你争战。”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我并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小女孩沉默下来，她回头看着那些懵懂的幽魂，漫天的萤火在她们周身围绕。
“她们是无辜的。我不懂，为何那些人要那么做。”
挣扎在肮脏的河水里，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逃脱，却在那些汹涌的河水里看到自己父亲冷酷的嘴脸，她妈妈哭到红肿的双眼。
原来临死的时候真的能回忆过往，她有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那么在妈妈辛苦怀胎十月后生下来，也就不会被爸爸嫌弃，最后甚至冷漠的扔进了河里。那条河好冷，好黑，她好怕。
燕妄心不知该如何回答。为什么呢，他也想问，身为父母如此狠心杀死自己的女儿，而往后也并没有任何的愧疚不安。就因为是女儿吗。多多的事是这样，范柔的也是，现在这条女儿河里又潜藏着多少无辜的婴灵。而祁家村，却想着依靠这条女儿河来发家致富，若不是因为传出的那件灵异怪事，此刻说不定他们会变成一个景点呢。
“你走吧，只要我在一日，我必定护她们。”小女孩说。
“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
小女孩态度坚决，燕妄心默默的看了眼女儿河上飞舞的流萤，随后转身去找洛阳。
现在小女孩还能护她们，等以后呢，婴灵在人间待久了不是变成厉鬼就是彻底消失，她迟早会面对这个抉择。燕妄心心头沉重，和系统商量的结果也就只有强行度亡。但是这么多婴灵，起码也需要几天几夜才能完成。对于燕妄心这个才度化了几只鬼的菜鸟而已，需要准备的步骤就比较繁杂。尤其是这期间不能被打扰，最后还是得先解决小女孩。
洛阳听闻，眉头皱起来：“危险系数太高。你先不要想这些。”
他现在在意的是为什么祁家村有这么多被扔进河里的女婴。这明显已经是犯罪，当地的派出所却全然没有上报过。他们所在的是经济繁荣走在发展前列的X市都有这样的情况，那么其他的城市呢，洛阳已经不敢想象。
洛阳看了眼手机时间，“凌晨一点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那小王还在水里，死撑着就是要证明他说的是对的。其中两对夫妻因为困乏已经离开了，还剩下一对夫妻。
“一起。”
“不用守着吗？”
“不用。”
“行。我去问问那两个人要不要走。”
“好。”
洛阳跟那对夫妻说了下，毕竟夜里不安全，还是回去好了。小王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急了：“哥们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我怎么不厚道了？”洛阳斜睨了他一眼。
小王说不出他一个人呆着害怕，憋屈了一会儿，眼看着那对夫妻同意了离开，洛阳和燕妄心也跟着要离开，配合着幽幽的月光，整一个鬼片场景。眼看着四人离他越来越远，小王感觉好像有冷风再吹，浑身哆嗦起来，一边想着那一万块钱，一边又怕真的出什么事，等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背影，耳边似乎有幼女嬉笑的声音，小王“哇”了声连滚带爬的冲上了岸。
洛阳停下来，他好像听到了惨叫声，“我们等一等吧？”
“她们不会害人。”
若是要害人，从三年前开始，祁家村就该死无数人了。
既然燕妄心这么说，洛阳继续走，他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嗯。”
燕妄心想起来，自己和洛阳在一个客房。
洛阳打开客房的门，揉着自己的肩膀就走进了卫生间，燕妄心站在客厅里，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哗哗哗水流声，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所措。他从背包里拿出书来看，看了两页心也慢慢沉静下去，燕妄心觉得他对洛阳感情复杂全都是因为系统整天在他耳边乱说的缘故，实际上他们相处就像是正常的朋友一样。
“我洗完了，小燕你去洗吧。”
洛阳湿着身体走出来，只有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他裸露着健康壮硕的上半身。
燕妄心抬头扫了眼，猝不及防的被呛到，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不会感冒了吧？”洛阳向他走来，两条长腿若隐若现。
“……没事。”
燕妄心急忙别过眼，脸颊通红的冲进了卫生间，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什么也没拿，呆站了几秒还是决定先洗澡。快要洗完的时候，洛阳从门外敲门。
“小燕，我把睡袍放把手上了，我先去睡了啊。”
“……好。”
燕妄心打开房门将睡袍拿了进来，洗漱完出来发现房间只开了床头灯，洛阳窝在被子里露出了一个头。燕妄心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躺进去，还没闭上眼就听到洛阳抱怨的声音。
“这床太软了，睡不习惯。”
燕妄心笑了一声。
“睡吧。”
“晚安，小燕。”
“晚安。”燕妄心轻声说。
如洛阳所说，这床确实柔软的好像身体都要陷进去。燕妄心不困，他还在想女儿河的事情。小女孩身上的魂力浓厚，既没有成为厉鬼，也没有投胎转世，也就是说她留恋人世的羁绊太深，而且因为保护着那些婴灵，很有可能传闻的将被抛弃的女婴送回家也是她做的，她是在积累功德，久而久之她会越发强大起来。
但是那些婴灵——
一只横亘到燕妄心身上的手打断了他的思路，燕妄心转头就瞧见洛阳翻转了身体，和他靠的十分的近。
燕妄心有些不习惯，往旁边移了下身体。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燕妄心也有些困了。他当即闭上眼睛，放空了思绪慢慢的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姿不好，早上醒来燕妄心发现自己窝在了洛阳怀里，一只手还死死的搂住了他的腰。从洛阳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他觉得困倦，本来还想着起来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到彻底睡饱了，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身边早就没人了。
燕妄心坐起来，摸过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刚巧洛阳打了电话过来。
“醒了？”
“……嗯。”
燕妄心都不知道他竟然能睡这么久，自从还魂回来，虽然每晚都是定点睡觉，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要赖床。
“我和年年在二楼的自助餐，过来吃饭吧。”
“好。”
燕妄心洗漱之后下楼，中间碰到了昨天那三对夫妻中的一对。
两人在楼梯里亲亲我我，也就那其中的女人暧昧的扫了他好几眼。燕妄心没有理会，全程都是放空自我。
电话铃声响起来，男人接了起来：“宝宝，我还在外地开会呢。等回去了好好补偿你，乖啊。”
他挂断电话，女人阴阳怪气的笑起来：“你老婆可真烦。”
原来他们并不是一对夫妻。
“所以你赶紧给我生个儿子，这样我才好离婚。”
“你多努力点咯。”女的嘴唇抿起来笑，双眼潋滟，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燕妄心。
她长得美，笑起来惊心动魄，男人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等电梯到了二楼，又是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燕妄心率先出去，远远地看到洛阳依靠在台面旁，低着头在玩手机。他脚步顿住，想到早上自己贴着洛阳□□的肌肤相拥而眠，燕妄心耳尖泛红，没有继续往前走。洛阳抬起头来，看到他，招了招手。
“怎么杵在那？”
“……没有。”
燕妄心走过去，跟在洛阳身后，“洛哥，我晚上……”
“嗯？”洛阳回头，“你晚上梦游了？”
“不是。”
燕妄心说不出口。
洛阳闷笑，“你睡姿挺好的，比起徐毅清那家伙好多了。我还记得有次我们出去办案过夜，他差点没把我勒死。”
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洛阳继续走，“别想这些了，饿了吧，我先帮你煮了碗面。”
“……谢谢。”
他们到占的位置上，洛年冲燕妄心笑了笑，精神看起来还行。
三人吃饭的时候，洛年没有再主动聊起女儿河的事情，反倒是说祁家村看来田园风光不错，等下午不热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洛阳自然是乐见其成这样的反应，燕妄心将自己在电梯里碰见的事情说了出来，洛年义愤填膺，说要告诉男人的老婆，省的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在她们谈论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绝望的声音。
“还给我！！”

第38章 女儿河5
那个女人的声音满是绝望和撕心裂肺：“你们不能这么做！那是我的孩子！”
洛年好奇的从窗户边往下看，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一二的女人，她被一个男人死死抱着，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怀里则是抱着一个婴儿。
“放开我，放开我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女人挣扎，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被她身后的男人一巴掌给打翻在地上。那个力道，女人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丢人现眼到外面去了！”中年男人呵斥一声。
“我怎么丢脸了，那是我的孩子！”女人撑着昏沉沉的脑袋，费力的说。
起初抱着她的男人安抚说：“我们再生一个，这个就让阿爸带走吧。”
“你们还是不是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女儿！！”
“她不是你的女儿，祁家没有女儿！”
中年男人捏着女婴瘦弱的手臂，十分的用力。婴儿细细弱弱的哭起来，声音就像随时都要断气一样。“何况这个婴儿也活不成了。”
洛年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看着中年男人就要带着女婴离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来阻止了他。她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哥哥，洛阳身旁则是站着燕妄心，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去了。洛阳拦住那个中年男人，视线在那个病弱的女婴和女人中间流转，语气沉沉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别多管闲事，就算你是警察又如何。”中年男人并不畏惧洛阳。
洛阳挑眉笑：“你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就有权利抓你。”
“我一没犯法，二没惹事，你凭什么抓我？”
“拐卖罪。”
中年男人一愣，脸色终于流露出一丝张皇：“这是我孙女，你个警察别胡说，小心我告你。”
“哦？你刚才不是说祁家没有女儿吗，而且拐卖亲人也是罪，你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逃脱法律的责任。”
女人终于有了点力气，她站起来，神色凄婉：“警察大哥，那是我的女儿，他们想要杀了她！”
“你他妈！”
男人还想要给女人一巴掌，被燕妄心阻止了，他将女人护在身后，双眼冷漠的盯着对方。男人恼羞成怒要打他，燕妄心敏捷的躲掉了。
“袭警可也是要坐牢的。”洛阳凉凉的说了句。
中年男人显然意识到洛阳不好惹，脸上带了讨好的笑容。
“警察同志，这都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把人家女儿还回来。”
中年男人神色一僵，几乎是把女婴当物品一样扔过去，看到女人手忙脚乱的接过去，又忍不住嘲讽：“当初我让老大娶你就是觉得你能为我们家延续香火，没想到也是个不争气的。这样的要来干嘛，直接休了吧。”
女人一心都在快要哭断气的婴儿身上，根本就没理会中年男人的嘲讽。
“就这个生下来病怏怏的，怎么活的了。”
洛阳瞪着中年男人：“她活不活的下去不是应该由你决定。”
中年男人不甘心的扫了眼女人，随后拽着自己儿子往回走，“休了，阿爸再给你娶个。”
男人回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个时候，洛年也下来了，她一眼瞧见女人脸肿的老高，脸色发白，不由得心生同情。
“你孩子生什么病了？”洛阳问。
女人摇头苦笑：“她没病，她就是饿的。他们不让我喂奶。”
洛年说：“你来我房间，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你们，只是……”
“没事的！我们住酒店，他们不会过来闹的。”
女人怜爱的看了眼怀中的孩子，也没有再推迟，跟着洛年走进了酒店。洛阳和燕妄心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女人先在卧室里给小婴儿喂母乳，洛阳和燕妄心则是帮忙拿了点食物，听洛年的话又买了不少婴儿用品，回来的时候女婴已经睡着了，不哭不闹的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女人谢过他们，她也很久没吃过东西，尽管努力克制着，不过还是吃的狼吞虎咽。
“我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叫宁妍。本来打算上大学的，”女人苦笑一下，可很快的又振作起来，“现在也就我和女儿相依为命了。不过我不担心，我现在还年轻着。”
宁妍说，她高中一毕业回来就被告知要嫁人，人就见过一面。结完婚没多久，他们就说要孩子，指明了要男孩。如果是女的，就像她爸一样把她带走，他们这个村的人都知道，起初是扔到女儿河，后来出来那样灵异的事情，他们改为扔山上或者直接掐死。在他们眼中，女孩甚至不如一条狗，连人都不是。
洛年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如果不是双手颤抖，洛阳以为她听到都没有其他反应的。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洛年对这事展现了超乎寻常的热心。
宁妍没意识到，她的心都在自己熟睡的女儿身上，闻言微微一笑：“离婚就离婚，他还以为我离了他不能过日子了？他不要女儿我要，我还要好好宝贝她，爱护她。”
“可是你一个单亲妈妈……”
“那有什么。”宁妍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神色温柔，“为了她，我不介意累点苦点。”
洛年抿着嘴，没有在说话。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但是我知道，她是我的女儿，那我就要好好的疼她爱她。”
“女儿……哪怕是个女的也没关系吗。”
宁妍诧异的看着她，反问道：“是女儿怎么了。她除了比男的少了那点玩意，又差什么了。再说多少男人就仗着自己有那点东西祸害女性，我也没看出来他们强在哪里。”
洛年张了张嘴，从宁妍身上她感受到的不止是生命的活力，还有就是对女儿真心的疼爱。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杨女士也是从小如此温暖的呵护她，陪伴她，只不过她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当然罢了。因为堕胎的事，她和杨女士大吵了一架，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以往洛年最喜欢的就是和杨女士聊天吐槽，纾解心里头的苦闷。
“我出去一下。”洛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匆匆站起来离开了。
洛阳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强忍着跟上去。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宁妍问。
“没有。”洛阳朝她笑了笑，“你要是想找工作，可以联系我。”
杨女士生了洛年后耐不住无聊，自己在市区开了家咖啡店，平日里无事就在店里呆着，生意不温不火，不过口碑倒是不错。
宁妍谢过他，又担忧的看向门口：“她没事吧？”
“她会走出来的。”
“嗯。真的很谢谢你们，要不然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离开我。”
“没事。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和小燕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的。”
洛阳站起来，燕妄心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直到出了酒店还是沉默不已。祁家村里掩藏的是无数罪孽，这里的人有几个是无辜的，可他们依旧心无愧疚的生活下去，若是不给他们一次沉痛的教训，只怕是根本不会有想要扭转的想法。但这样谈何容易，根深蒂固的想法又岂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去山上？”燕妄心问。
“好。”
小女孩守护着那条女儿河带来的唯一改变不过是他们抛弃女婴的地点变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