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和画瓷刚刚走进屋子,看到床上正在小栖的人,撩开裙子就跪在了地上,头微微垂着,神情严肃的很:“主上。”
廖云沉睁开眼,看着头顶上藕荷色的纱幔,伸了伸手:“燕如,你帮我调整一下人皮。”
燕如提着裙角就走到床前,拉开自己的外衣,里面密密麻麻居然插着的全部都是针,看了就叫人头皮发麻。她却不紧不慢,拿出粗细不同的五根,就往那张人皮上扎去。
这是一门技术活。
恰有此时门外有一个绿衣女子敲了敲木门,画瓷迎上去,把人放进来,这人长得可爱,脸上一派天真浪漫。
“主子,这二少爷今个又是在房间搞他那一套,早上起来又是身胳膊又是展腿,动作当这是是不雅观极了,还有啊,又在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茶水,还要奴婢我……”她说到这里,被画瓷一胳膊打过来,终于反应过自己做错了什么,头上渗出了一些汗水,当即就跪在地上请罪:“主子,我不该嚼二少爷舌根的……”
原本姬吟哪里能被称得上什么少爷,不叫他小杂种就好了,可是不知哪日,这位就好像得了大少爷的青眼,还让她们集体叫这位二少爷。
她小的时候被姬珩所救,然后就当小丫鬟被安插在了回家才没有多久日子的姬吟身边,所以那个穿越者醒来后第一眼见的就是这个长相可爱,活泼伶俐,似乎还有些小迷糊的丫头,眼看着这丫头为了护着自己,还被同房的大丫鬟欺负,当即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廖云沉站起身,脸上的针已经被取了下来,这会儿去掉了脸上那一层猪皮,这样一看当真衬得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你继续盯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绿烟,小丫头乖乖领命,俏皮的还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主子,昨天那二少爷跑出去了,还在仙鹤楼遇到了一位贵人,他是什么身份奴婢不知道,但是,我有看到他腰上带着一枚龙纹玉佩……对了他的同伴称呼他为晏老爷,可这人分明才不过双十年纪。”
龙纹玉佩……
廖云沉挑了挑眉头。
看了这位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绿烟就一直往下说:“二少爷和他一见如故,两人今日还约好要在仙鹤楼见面……”
“他哪来的银两去仙鹤楼。”
廖允成眯了眯眼睛,在他的记忆中,这人应该没有任何家里的经济来源才对。
“咱们这位二少爷可是有本事,他之前去咱们家名下的铺子逛过,还有问过自己能不能在铺子里面买些东西,结果这事情叫夫人知道了,叫过去好是一顿教训,结果他自己回去咬牙切齿的要家里人好看,前几日在外面遇上了一个书生,在那人铺子下面卖些脂粉,一个大男人怎么做这些东西!”
绿烟双手掐着自己腰,似乎有些不屑模样,像她自己虽然身为一个弱女子,但实际上绝不是那些只会端茶倒水的普通丫鬟。姬吟身为一个大男人却整日站在花堆里厮混自然是瞧不上。
廖云沉好笑的抬眼看她一眼,知道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说而已,他揉了揉鬓角,觉得这脸上没有贴这东西果真是舒服多了。
“小丫头不要这样,大不了明日我让云姿去给你买几盒,拿回来你们抹着玩就是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了,这绿烟也红了脸,看到廖云沉要换衣服,赶紧去了门外面,却被一同出来的画瓷揉了揉额头:“丫头嘴馋了姐姐那点心给你,和那个住在一起辛苦你了。”
小丫头爱娇的抱住姐姐胳膊:“主子什么时候才开始计划啊,我胳膊都快没劲儿了。”
戳了戳她额头,画瓷露出浅淡的笑意:“快了,我想看你百步穿杨的本事呢。
第18章 权诛天下
今个天色好,只是这仙鹤楼里的生意更好。这边街上姬吟手中拿了一个精致的笛子,这成色已经是目前他能拿的出手最好的了。
他脸色白净,长相好看,只是面上怎么都带了几分愁容。
“绿烟,你说那位晏公子今日还在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了仙鹤楼的大门,这里上下分成三层阁楼,就是门口那石狮子都似乎要比别人家的威武,这价格自然也是小门小户没有办法能欣赏的。
按照平时说,姬吟都不会轻易踏入这样败自己小金库的地方,他虽然赚了一些钱,但在这里甚至连一桌菜都点不下来,他昨天故作大方,还帮那人付了酒钱,现在更是囊中羞涩。
“晏公子不是说今日会来的迟一些吗?”绿烟歪着脑袋,满脸都是不解:“公子你这么早来干什么,你以前还不是说,这里的茶你喝着觉得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吗?”
似乎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姬吟抿了抿唇,他最后想了想这人是自己的丫鬟,以后自己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还要让丫头跑路,而自己目前能信任的好像也就这样一个人。他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自然是我们要在这里提前等,万一他来的时候早,不耐烦了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就有小厮迎了上来,脸上满满都是小荣,把他引往二楼的一个小小的雅座:“公子里面请。”
“你等等!”姬吟出手阻拦了一下:“我要在这里等人,我怕他找不到我,你给我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
“好嘞,爷您放心,我绝对给您办好了!”小厮将他安置在二楼,这会儿奉上菜单报了菜名,却见这人只是推脱,连菜都不愿意点,只是要了一壶茶,还是最便宜的那种,也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姬吟自己也是满脸的尴尬,他自己深吸一口气,瞪了一眼自己一脸无辜的小丫头,端茶时觉得周围那些人看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都是带着奚落的。
只可惜那位晏公子和他说希望能在这楼中再见,指不定也是客气话,这会儿,左等右等不见,这茶谁都换了五六次,小厮都不愿意再来他这里了。
这会儿有些冷,风吹进来他都快睡着了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却看到一个男人穿着他魂牵梦萦的紫袍走进了仙鹤楼。
“哗!”他往后一退,差点撞到了桌子上面,即便这样也是碰的一声,吓得楼里面其他的食客以为这里怎么了,都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他。
“晏公子!”
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没有面向着他,可是这样的气质和身姿,绝对不会错。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人转过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然而姬吟却没有觉得失望。
因为这人一看,就不会是平常人。
廖云沉听到有人喊晏公子,就转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边占了一个男子,眉眼柔和,皮肤白皙,就是浑身好像摆脱不了一阵病气,让人看了有些不怎么舒服。
他冲掌柜笑了笑,然后走到这人桌前,看着他桌上只有一壶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公子认识在下?”
看着这人的笑容,姬吟脸上露出淡淡的粉色,甚至能感觉自己肌肤的滚烫,甚至在这人的目光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好像错乱了节奏。
明明昨天看到晏公子都没有如此。
廖云沉也不生疏,就直接坐在了这人的对面,那原本还对姬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厮,这会儿满脸上都是笑意,似乎就好像看到了金山一般,小跑着到他们桌边,一样一样菜给他们介绍。
姬吟有些尴尬,这还没有怎么样,就看到隔壁桌上面有几人走了过来。
这几个男子皆都眉目舒朗,一人五大三粗,端端是其中一人淡如兰芝,他上前执手向廖云沉行一大礼,眼中满是欣喜:“主……公子,幸会。”
廖云沉没有嫌弃,反而是端着桌子上面另一个还没有用的杯子喝了一口凉掉的茶,这才刚皱眉头,那公子就已经向小二吩咐上菜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姬吟咽了咽口水。他觉得比起那位放了他鸽子的晏公子,这人似乎更像是他的机缘……
“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廖。”廖云沉露出几分笑意。他拿起新倒满的茶杯,吹了吹里面打转的茶梗,抬眼看了姬吟一眼。这男人眼角上调着,眼睛似笑非笑看过来时,让人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这让姬吟心下不由得一动。
“廖公子,在下姬吟。”
廖云沉摸了摸下巴,这人明明面白无须,却不显得阴柔,反而俊美的很:“姬吟,襄城姬家?”
“正是。”姬吟点点头,第一次露出了几分盼望的心情:“家父是皇商,先生可认识?”
“姬如?”
还没等姬吟摇头,后面便有一男子走过来,他与廖云沉两人虽是同样的紫衣,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廖云沉是一块美玉,这男人就是一块邪石。打眼一看这人就是恣意张狂的角色,却又感觉不到他的恶意。
“晏公子!”
姬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着实是有些开心,大概是原本他一个人顶着来自廖允成的压力,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处于弱势了,可是现在来了一个晏槐,就有一种压力减轻的感觉。
他的压力确实减轻了,因为晏槐除了和他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作为招呼以外,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冲着廖云沉去的。
“廖先生这样的人物,绝对是有些名声的,可是我怎么没有见过?”晏槐手指滑过杯子,他眼中带着几分兴味,话语话外全是探究。
“在下不过一介普通商人罢了,怎么会认识王爷?”廖云沉却不丝毫隐瞒,他往后杨乐眼靠在椅子上。
他虽然提前使用东西能够帮助自己暂时缓解面部识别障碍,但也仅仅是帮他辨认而已,在他眼中这人依旧是一张过目就忘的脸,只是观这晏槐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命。
大概是因为看不出来,他也就不看了。
只是在一个对自己样貌一向很自信的人眼中,这兴许就是对他的没兴趣的表现,外加这人一副似乎把一切了若指掌的模样,让他心头的不舒服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公子这是瞧不起晏某人,所以连一个姓名都不愿意如实相告?”
“王爷不必着急,大概再有几日,一切都心如明镜。”廖云沉手指在那杯他没有碰的茶水中点了一下,碧色的液体顺着白皙尖削的指尖滑落,在桌子上形成了一排水渍。
“我给王爷指副棋路。”
晏槐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也不晓得是在看桌上的水渍,还是看那人好看的手。
“等着棋路王爷弄清楚了,自然知道廖某人是谁。”
说完这句,他的手指在划过两点条线后,在桌子上面一个交接点点上了最大的水珠,做完这一切,他就带着笑意,转身走出门外,徒留下这两人在仙鹤楼。
这一次的发展都错乱姬吟原本的计划,他看着桌子上面的水渍,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晏槐站起身,突然一手掐住了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才能看到他微微带着薄怒的神情时,依旧是一脸茫然。
“他是谁!”
男人掐着手中柔软的肌肤越来越用力,一旁侍卫甚至都能看到这少年皮肤上的淤青,但没有任何求情的意思。
“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姬吟说的急促,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下倒是泪眼盈盈,配上这弱柳扶风的身子,别带一种风韵,眉目间晶石楚楚可怜。晏槐在这一刻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兴趣,把手中擦完手的帕子一扔,转过身就走。
“给本王查!”
“是。”
等到姬吟揉着自己下巴上面的淤青回府的时候,小丫头绿烟还在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他一下子就给扑到了,等他到了府中,浑身上下已经狼狈不堪。
人一般在这种狼狈的时刻,尤其就见不得别人好,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瞧不起,厌恶的人。这会儿他一抬头,恰恰就看到了姬珩那张满是油光的脸。这人明明是一个男人,还穿金戴银,脖子上面的红樱珞项圈简直能晃花别人的眼。
“你……”
姬吟咬了咬牙,站起来,好像自己此时此刻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浑身上下的狼狈,却发现那人正在他自己身边的一堆女人*说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心中的愤怒终于到达了极点。
连这样一头猪也要无视自己!
他没有冲上去,他不傻,相反,姬吟在这一方面是一个极其懂得自己优势的人。他知道姬珩对自己一直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
他小脸惨白的扶着自己的膝盖,配上委屈的神色,当真是有几分风姿,只是此时簇拥在女人群众的廖云沉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打算。
“哥?”
廖云沉一脸得意笑摸着自己怀中女人的小腰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嘴中还张狂的大笑着:“走走走,我给你们买胭脂去,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那种下等人做的,我要人给你调花蜜还不好?真是……”
姬吟一脸麻木的站起身子,绿烟似乎有些担心的想要过去扶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滚!”
绿烟不知所措的在原地流下眼泪,眼中的嫌恶却更加深了。而此时廖云沉自打离开了姬吟的视线,也放开了自己怀中的女人,他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一间微微有些破旧的茅草屋,里面有一人背对他站着,就算已过知天命的年月,身姿依旧挺拔。
“师父。”
廖云沉对这人行了一礼,那人转过身,岁月的痕迹沉淀在满脸的皱纹里,可是这后背却挺得比笔杆还直。
“珩儿,一切都办妥了吗?”
“没有问题。”
”那就开始……唱戏吧!”
半月后,夜色降临,这皇家卫从皇宫东门跑出,前面一个太监挑着灯笼,急匆匆的就往城东面而去,而当他们到达这一次的地点姬家之时,却发现这里早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中,当即大惊失色,领头的千户皱着眉头大喊:“封锁城门,一个人都不可放过!”
周遭的邻家多半都是富贵之人,此时妻眷都躲在屋子里,还听见旁边有几个多嘴的婆子纷纷议论:“你们不知道?”
“听说姬家供上去燕窝是毒燕窝,今个皇家大宴,吃死了好几个皇亲国戚!”
“这家怎么着火了!”
……
街头巷尾都是斐斐之语,而当这场大火终于被浇灭的时候,他们走进屋子,只找到了好多具焦尸,这街坊邻居赶过来把这里人挨个认过去,到最后却发现……
“诶,这家那个很会做胭脂的庶子怎么不在?”
这个庶子当然不在,可以说姬家的所有人都不在,这行人在已经在两天前出了城门,一路上马车叮叮当当,对旁人只说自家是出去到小地方探亲的商人,所有人揭下了自己脸上那张面皮,当真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
姬吟就是在这辆马车上,一路颠簸摇晃,吃食里面被人拌了药,每次醒来就会昏睡过去,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发现了,开始拒绝吃饭,当时就被他那个平时笑语盈盈,性格迷糊的婢女绿烟一掌打在小腹上,然后捆住手脚,掰开了下巴强行灌了下去。
这样来几次,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是给自己找罪受,也就开始不再反抗,一心只恨自己信错了人。
等他逃出去,一定要报官。
他丝毫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畏罪逃脱,放火烧了全家老小,画像被贴的满城风云的逃犯。
第19章 权诛天下
开元二十八年,国祚衰微。
辽源、开江、敦化先是有大量农民造反起义,当地官府立即镇压,后来西南和南面也开始起义活动,领头人刘洋直接以自家出了命案为由跑去报关,却在堂上暴起,伙同原本埋伏在堂上的一个卫兵,直接杀了县令,占府为王。接着又有北面盐河该区域遇到蛮人突袭,一阵烧杀抢掠,闹得是民不聊生,让所有人流离失所,这些人迫不得已,闯进了粮仓,竟将其中洗劫而空。
而此时襄京的皇帝还没有从自己的黄粱好梦终苏醒过来,依旧在那里醉生梦死,听到这些起义也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体察民情。
寿王就是其中一个。
仓平是全国目前相对太平的一个区域,寿王的车队一路顺着梁河而下,却没有一个人掉以轻心,因为目前这个地方看似是最平静的一个区域,却也是最可怕的一个区域。
全国四处造反声势高涨,却偏偏就好像此处蜷缩着一个洪水猛兽,将他避让开来。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堪称让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