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赶紧走吧。”苏连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再次掏出了口袋中的罗盘,然而快速旋转的指针在似乎收到了各个方向上那股神秘力量的牵引,直转个不停。烦躁地跺了跺脚,他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他上次来这林子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在现在已经辨认不出那时的模样。
白天也不比黑夜轻松,这越往林子里头去,危险就越大。全队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队形,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就连一片树叶坠落的声音都能惹得姜云络满是惊惶地回头。
“砰——”地一声巨响来自不远处,这林子里头的鸟都被惊飞。
“是……枪声?”姜云络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如果真的如此,那就意味着这片林子里头还有其他的人存在。他们会是基地探险队的人,还是修真联盟里的一员呢?
低矮的灌木丛忽地被剥开,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几个打滚,最后僵着身子躺在了地面上。他的脸上都是爪痕,身上的血肉也被大块大块的撕裂,看起来奄奄一息。那脑海中的系统响起了救助的警示,姜云络瞧着这骇然血腥的一幕,悄悄退后了一步,用右手遮住了双眼。
那枪声断了片刻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响起,连人求救的呼喊可都清晰可闻。苏连与高加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倒是谢时雨微微蹙着眉,拨开了那洒落着鲜血的灌木丛循声而去。当然不能够让她一个人去那危险之处,姜云络呆愣了片刻后也立马追了上去。
越过了这丛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到达了一片稍稍开阔的林地,一只体型膨胀的老虎双爪按在了地面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它的身上满是弹孔,可流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那种莹绿色的、粘稠而又散发着恶臭的液体。风中的树叶颤颤巍巍的落,几个背着登山包的人手紧紧地抓住了树干,手中的枪瞄准了那只奇怪的老虎。姜云络微眯着眼,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难不成A基地的人已经闯到了这儿来?
这只老虎因为姜云络两人的出现忽然转移了目标,它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只留下两个黑黝黝的洞口,锋利的齿牙上缠绕着一股淡绿色的烟气。再多看几眼,只怕才吃下去的早饭都会被呕出来,姜云络满是嫌恶地瞥开了目光。
“小谢!小谢快救救我们!”那树上的一男一女,也发现了他们,一边摇手一边呼喊。那声音如同绝境中乍逢一线生机,带着浓浓的喜悦与殷切的期盼。
姜云络对那个基地的印象极差,尤其是周云然和王岚这两个人。这经常互相碾压的两人在这时候倒是喊出了同样的话来了。姜云络私心底不愿谢时雨救他们,可都已经闯到了这儿来,要从这只猛虎口中脱身的,可不止是那舔着一副奇怪嘴角的王岚和周云然。
“这不是寻常的老虎,它的身上有尸毒,你千万要小心。”谢时雨叮嘱了一句,背后的长剑出鞘,她一手掐着剑诀,一手画着符箓。剑刃上围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它冲着那只老虎飞去,迅疾如同闪电,只留下了几道残影。而那符箓在她的指尖慢慢成型,神秘的符文放的巨大,像是一块巨石砸向了那只猛虎。满是不甘地嘶吼声在林子里回荡,猛虎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化作了一具被黑气缠绕着的尸骸。
树上的人见危机已经解除,立马喜笑颜开地跃了下来。王岚甩开了周云然,快步走向前做出一副要拍谢时雨肩膀的样子,连声道:“小谢,你真有两下子啊!对了你怎么不回基地啊,缺了你可不行。你看你要是在基地,这活还会落在我的身上吗?”
谢时雨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王岚的手,因她的喋喋不休而双眉紧蹙。周云然的沉默实在是出乎意料,灌木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谢时雨视线只转移了片刻,便听得老周那阴冷的笑声在林子里响起:“你们都往后退!”
腰间被枪抵着,莫名其妙变成了周云然手中人质的姜云络一脸茫然。最先表达愤怒的不是谢时雨,而是王岚。只见她一脸沉痛地喝问道:“老周,你这是疯了吗?你想做什么?”
“基地将军大人下得命令。”周云然轻描淡写地应道,“他要姜云络的命!你要知道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人能袭击大人的!”
“……”姜云络几乎都忘了她得罪了赵王孙的这件事情。
“小谢,我知道你本事大!”周云然阴恻恻地笑着,“可是子弹不长眼,你能快得过子弹?”
谢时雨冷凝着一张脸,眸中写满了嘲弄。她面上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仿佛没将周云然的行为放在眼中。可别说是谢时雨,就连姜云络她自己都不曾忧心,脑海中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适合出手,将周云然这个蠢蛋的脑子给打爆了。
“小心——”忽地一声惊喊冲破林梢,异变陡生!
第16章 末世(十六)
谢时雨的惊呼响起的那瞬间,姜云络便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后方吹来。面上的神情一僵,她顾不得那抵在了身后的枪口,右手肘朝着周云然的胸腹狠狠击去。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只听得啪地一声响,枪掉落在地,而周云然的口中则发出了一道扭曲而又刺耳的尖叫。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姜云络已经回到了谢时雨的身侧,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一抬头,这才发现谢时雨大呼小心之因。在周云然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其实已经不能够称呼他为人了,在不久前他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他的身躯就像充气气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黑气,此时,他一只手抓住周云然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穿透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灰白色、长满尸斑的手留下,静谧的林子里隐约听到了咔擦咔擦的磨牙声。眼珠子在那眼眶中转动,那只丧尸在袭击了周云然后,就像一阵风般快速奔走。
“这……”王岚瞪大了眼睛,可是唇角却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在基地中,她跟周云然一直不对付,如今看到了他凄惨的死状,心中升起的是一股畅快感。只不过在嗤笑过后,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来这森林的小队成员几乎全军覆没,她回到基地也没法交待,再者那边不一定能保证她的安全。心中有了主意,她又扯出了一抹虚伪的笑意,问道:“小谢,你们是打算去哪儿?”
谢时雨没有搭理王岚,她径直地穿过她身侧,观察着周云然的尸首,短短的时间里,尸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一丝丝的黑气从他的肌肤上生出如同发了霉一般,在胸膛的伤口处,更是凝聚着一股诡谲的黑气,这具尸体在发现异变。画了一道黄符打在了尸体上,猝然间升起一股烈烈的火焰将它燃烧殆尽。
“云络啊,你们是准备去哪儿?就你们两人么?”那头的王岚见谢时雨不理不睬,面上的神情有几分僵硬,心中大恨,可脸上还是不得不维持着那份殷切。
“关你什么事?”相比于谢时雨的沉默以对,姜云络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呛声道。她扫视了一圈,苏连高加那三个人隐藏在一处,冷眼看着这里的变化。正如她所想,这危机才解除,那三个人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佯装惊异地问道:“这……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继续走。”谢时雨冷冷淡淡地应道。
盘古幡应该就在这片森林中,可事实上苏连他们也找不出正确的方向,根本没有必要再与他们同行。姜云络有这等心思,斟酌了半晌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够叹一口气,将这种心绪给强压下去。
王岚见没人搭理她,也腆着一张脸跟上了队伍。时不时说一些基地里的秘闻趣事,可是紧凝的氛围没有丝毫的舒展,她只能抿着唇干巴巴一笑。
这一行人各有各的打算,丛林里危机四伏,不到关键时刻也都做冷眼旁观,倒是姜云络酌情地救助身边人一把,从而赚一些少得可怜的侠义值。
“他娘的,我们已经转了三四天了吧?看着树上的印记,来来回回四五次了!”苏连暴躁的喊声时不时响起,一拳击在了树上,栖息的鸟儿高飞,而渐渐枯黄的树叶也扑簌簌地下落。明明是像四方延展的路,可最后却像一个迷宫,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
“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吧。”高加扶着愈显虚弱的郑秀秀坐了下来,懒懒地抬头望了苏连一眼,又嗤笑道,“你的罗盘不是号称‘仙人指路’么?怎么到了现在连个方向都变不出了?”
苏连一听这话,一张脸更是憋得通红,他跳了起来,指着高加骂道:“他娘的你小子懂个屁!这林子里灵力太他妈旺盛了,罗盘受到各方向的牵引,它能指出什么来?”
“难道盘古幡不是力量的中心么?罗盘不该指向那最强的地方么?”
“你——”
“二位不要再吵了。”王岚扯着一抹和事佬的笑容,出来打了个圆场,“这盘古幡可是当初大神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这些肉体凡胎的,怎么能轻易找寻到呢?”
“谁跟你一样?”苏连可不领情,他眉头一竖,嗤笑道,“你这婆娘不过是基地里一个普通的人物,老子是修道之人,能和你相提并论?”而那头高加也是冷冷哼了一声,在这事情上两人道没有任何异议。
“你们安静些,我头疼。”郑秀秀那柔弱的嗓音传出,可比王岚那苦口婆心的劝说有效用多了,这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瞬间便闭了嘴,服帖地似是家养的猫儿。
谢时雨和姜云络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不过他们的谈话声还是能够清晰听见。谢时雨没什么反应,倒是姜云络听见了郑秀秀的嗓音,下意识就朝着她望去。一股冷气迎面而来,郑秀秀那苍白的面容上仿佛绕着阴森诡谲的黑气,而她的瞳孔也变成了莹绿色,幽幽的如同野狼之眼。猛地一个瑟缩,再看向郑秀秀,她已经与寻常无异,刚才出现的仿佛是个幻觉。
“你在看什么?”谢时雨难得地主动开口。
刚才升起的怪异感觉瞬间便被驱空,勾了勾唇,带着几分轻快地应道:“郑秀秀。”
“她?有什么好看的。”谢时雨抬了抬眸,目光也在郑秀秀身上停留了片刻,继而低声道,“你要小心她,别看她现在如此虚弱,可是一颗心实在是狠辣得厉害。”
“那我们还跟他们一起走?”姜云络轻哼了一声,往谢时雨的身上凑了凑,几乎是趴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说道,“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盘古幡的下落,照目前这种境况,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林子?”
“人多力量大。”谢时雨轻笑了一声应道。
姜云络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可拉倒吧,我看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第17章 末世(十七)
夜晚的森林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中,怕是引来什么凶恶的野兽,一行人连篝火都没有再点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分不清谁是清醒,谁是沉睡的。
姜云络的心中可不会像脸上所展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和散漫,面对这个无情的世道,深感自身的渺小和无奈。按照正常的走向,这七八月该是烈日炎炎的天,可现在白日里骄阳灼烧大地,夜中则是凛冽霜寒如同冬季陡然降临。她抱紧了手臂,还是觉得一股凉意在周身蔓延,屏住呼吸,悄悄朝着谢时雨的身上靠了靠,见她没有动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这要是在以前有人说她跟谢时雨会有交集,打死她都不肯相信。微合着眼,在脑海中勾勒着谢时雨的面部轮廓,这厮虽常年冷着一张脸,可是她对自己还真是不坏。虽然有时候会有讥讽,可从来没有放开过抓着自己的手。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流淌,姜云络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半晌后,才使劲地摇了摇头,暗唾自己:“想什么呢!她是因为那什么盘古咒印!”
困倦在耷拉着的眼皮子间流动,好似听到了一道细小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姜云络没有多关注,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朝着谢时雨的肩上靠去。在闭上眼睛的那瞬间,闪过了一线绿光,紧接着一股恶臭在林子里蔓延,彻底驱走了姜云络的睡意。她眉头紧锁着,用手掩住了口鼻,借着从云中破出的月亮光辉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腰以上是人的躯干,一张狰狞的脸上布满了纵横的青色脉络,依约可以分辨出是郑秀秀的面庞。她现在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腰部以下是棕灰色的树干,上头起着一层层的褶皱,双腿的部位则是成百上千长着绿叶子的藤条,挥舞在半空就像是触手。嗜血妖藤种在她体内的种子破开了谢时雨的那层封印发芽了!可是——
“姜云络,你去死吧!小雨是我的。”这充满怨气的声音分明是郑秀秀的,她不怕惊醒其他的人,挥舞着藤条用力向姜云络抽去。脸上的青色脉络一点点鼓起,慢慢又变成了血红色,她的一张脸开始膨胀,仿佛下一瞬间,那薄薄的一层肌肤就会被撑裂。
姜云络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些,她绕着一棵大树转动,想要避开那挥动的藤条,可是郑秀秀哪里会给她逃跑的机会?藤条如同巨蟒缠身,姜云络涨红了脸,她用力地扭动着,掰断了几根藤条,它又会生出更多的。“谢时雨!”情急之下她冲着沉睡的人呼救,可是那原本浅眠的人此刻没有任何的动静。
“你别浪费力气了,他们中了藤毒,暂时醒不过来的。”现在响起的声音粗砺难听,像是一个嗓子被石块给摩擦过的男人。是郑秀秀被妖藤操控,还是她甘愿与妖藤共享一个身体?都死到临头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姜云络在心中斥了一声,她整个人已经被妖藤带起,悬浮在了半空中。郑秀秀疯狂的笑与那妖藤的声音纠缠在一起,一个恍惚,身体被那藤条带着砸在了一棵大树上。仿佛一辆车碾过了身躯,一股巨大的疼痛遍布周身。五脏六腑似是要被砸碎了一般,鲜血用唇角涌出。咔擦一声响后,那棵百年巨木应声而断。
血腥味让妖藤更为兴奋,而郑秀秀的心中也是携带着极大的怨愤。她身下的藤条根系在泥土中攀动,紧紧地抓着姜云络向着一个地方快速地移动。失去了参天大树的遮挡,月光越来越清,寥落的星辰散布在天空,时不时有一颗流星划过。姜云络只觉得耳旁狂风呼啸,整个人在颠簸中就像要散架一般。无尽的绝望在心中漫延,那个破烂系统怎么不能像其他小说里一般当一回救命的主?
身上蓦地一空,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不见,可是她并没有双脚踏在了地上,而是被一股失重感给笼罩。
万丈悬崖!
上头站着的是那似人似妖的郑秀秀。
早知道就不让谢时雨救她了!这下可真是完了。姜云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呼呼的风声越来越轻,她摔到了一个清水潭子中,饶是如此,还是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撞晕过去。
清脆的鸟鸣在窗边回荡,太阳初升之时,散落在种满花草的院落间是那浅浅的朝晖。老藤椅上,拿着蒲扇的小女娃懒懒地窝着,一旁的小凳子覆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籍。一切安静而美好,让人想在其中沉溺一辈子。
姜云络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河滩边,身上的痛意稍稍消退了一些,可是一动弹,还是有刺骨的疼痛袭来。为什么会忽然梦到小时候?眯着眼嘟囔了一声,她放空了脑子,可是那未尽的梦还在继续。听说是大伯家的儿子不小心挖了一座上古陵墓,断了那风水宝地的活气,从而给家里带来了灾难。一个接一个的暴毙,剩下的人为了争夺家产拳打脚踢撕破了脸皮。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一切灾难都推到了她的身上来,还说什么见过屋里泛着奇怪的光芒,是妖魔投生。这村子里的人向来迷信,被风水先生几句忽悠,更是这样认定了。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打破,少年时的她不得不一个人远行,所幸那死去的爷娘留下不少财产,去了城里还有外公外婆照料着。那应该被遗忘的过往,被遗忘的噩梦啊,为什么会在此时浮现呢?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姜云络从那似梦非梦的回忆中挣扎了出来,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双手也尝试着挪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这是什么地方?谢时雨她在哪里?光是一个坐起身的动作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汗水顺着额头淌着,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息。往上是缭绕的云烟,右侧是流淌的溪流,而前后则是高高耸立的巨峰。溪水会归于哪一处?而她又将走向各方?
第18章 末世(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