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魂魄被困在了无尽墟, 而无尽墟早被昆仑山力神被一斧劈开,化作了虚无。他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世上。
更何况,二哥从不束玉冠,他只是额头上常年束着一条玄色锦带,按照他的话来说, 那是一条象征着严于律己恪守本心的抹额,时刻提醒他,莫要矜骄浮躁。
二哥容色非凡,再怎么也不会是赤炎口中的容色普通, 轮廓分明就打发了的普通人。
赤炎趴在我怀里,抬着头, 下巴尖尖的, 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她说到这里, 便停了下来。我蹙眉, 低下头问她道:“然后呢?”
赤炎看着我, 神色突然微妙起来,她神色复杂, 有点叹息的说道:“后来我就走了。第二天,他还是在往北陵走,在那结界里转圈, 但是看到我,就停了下来。”
她和这个书生建立了一份奇妙的默契的友谊。
那个书生大多数时候还是一直不停的往前走着,似乎支撑他这副躯壳的唯一信念,便是落叶归根。但是是谁落的叶,又是归何方的根,他自己都不知道。
赤炎有一天又蹲在他旁边看着他,那个书生朝停下脚步,惨淡的脸上浮现一抹轻不可及的笑意,温和道:“小狐狸。”
赤炎甩甩身后的尾巴,朝他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
那个书生的声音沙哑的像磨砂的纸相互摩擦,他神情恍惚的望着她,笑一笑,蹲下来,抬起头来,犹豫了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小狐狸,你真好。”
他的手有些粗糙,看上去却像是个女人,物质纤细,掌心略有薄茧,摩挲过她的头顶,几分宠溺几分怜爱,揉乱了她雪白的绒发。
赤炎起初还有点怕他,但一听这句话,顿时就撒起疯来,三两下跳到那个人的怀里,用脑袋去蹭他,一面还一脸享受,咕叽咕叽的叫。
那个书生抱着她,脸上苍白,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他将赤炎放下来,最后抚了抚她头顶上的绒发:“回家去吧,小狐狸。”
他的笑容苍白而失神,摇摇欲坠惨淡落寞:“咱们各自回各自的家去吧。”
赤炎看不懂,在后面打转,一面哼唧的叫。她想告诉这个书生,他这里被设了法,可她又不会说话,只能捉急的去咬住他的袍子,往他往后面拉。
只要他肯回头,肯停下脚步生出怯意,便能破了这个结界。
但是这个书生只是将她轻轻的推开,朝她歉意的笑。
朝夕,日夜,年年岁岁,都从未回过头。
赤炎对此很伤心,她想叫族人去解了那个结界,但又明白的知道,她作为青尢的九尾神兽,轻易的在凡人面前露了模样都算是要挨责罚的罪,还说什么痴心妄想的去叫人解开那结界。
只得作罢。
后来,赤炎每天都去那个书生那里玩耍。他在往前走着,赤炎就在旁边抱了个毛线团,自顾自的玩。
那个书生为她驻足,站在她旁边,朝她笑一笑,笑容惨淡却温柔:“小狐狸。”
赤炎冲他撒娇的叫,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把脑袋送到他的面前,让他撸毛。
书生温柔的看着她,眸光漆黑,渐渐在她的九根尾巴上聚了焦,宠溺的蹲下身,给她顺了顺头顶上被蹭乱的绒毛:“也只有你了,小狐狸。”
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少年。有一天,赤炎在玩耍之后,抱着那个年轻书生的袖角睡着了。
她蜷成小小的一团,两只白绒绒的爪子紧紧的抱着那书生的袖子。那书生半跪着,一只手顺着她脊背上的毛,像是在自言自语。
赤炎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而后赤炎醒来之后,那个书生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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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并没有书生往回走的脚印。
赤炎惶惶然的回身四顾了片刻,那个书生确实是不见了,自己的面前只剩下这么一片残破的衣角,还有一截白色的腕骨。
赤炎急惶惶的用爪子把那白色腕骨用青衣布片抱起来,撷在嘴里跑出去找那个书生。她四下奔跑,在一个积了水的草坪小浅坑里,她无意间望见了自己在水面上倒映出来的影子,顿时目瞪口呆犹如五雷轰顶。
她的嘴边,有一抹殷红的血迹,背脊上下的白色皮毛被鲜血染得通红。
那血不是她的。
赤炎面上一阵懊恼,有点伤心的伏在我怀里。她的睫毛低垂着,眼眶渐渐红了。
我低下头看着她,迟疑道:“你就这样判定,你一定是吃了他?”
一抹血迹,并不能证明什么。
赤炎的脸色有些黯然,摇头道:“不止啊,我当时怕极了,把那截白骨藏起来之后,就回去找我阿娘说了这件事。阿娘请映水星君看了,我身体里,真的有个什么东西。”
她郁闷的说道:“而且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是真的吃了什么东西下去,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个书生是在请我吃鸡呢。”
我顿时哑然。
的确是一个诡异的事情。
赤炎红着眼眶,叹气道:“我很对不起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记不得了。可到底他还是我吃掉的。后来,我去了北陵,找了个地方,偷偷把那个书生手里带着的那截腕骨给埋在北陵神府的外面。”
我安慰道:“你替他遂了愿,他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也该是瞑目了。”
下面错掠影拉着一云起了身,拿起了自己进来时戴着的黑纱笠。见一云愣愣的看着她,她莞尔一笑,起身将那黑纱笠戴在了一云的脑袋上,灵巧纤细的十指像是翩跹的蝴蝶,从那黑纱锦带里穿过,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温柔的说道:“我带你去看看人间。”
一云的面容掩在黑纱下,她的眼神我看不清,但明显的,她的唇是弯了一弯,显出一个清冷的笑容:“好。”
错掠影没注意到她的笑容如此冷淡,自己已经低下头从怀里抽出一抹手绢,当做遮脸的黑纱,系在了两旁耳后。
她抬起头,看“缙云”还是怯怯的看着她,抬起手来,在一云的耳后突然一拧,神色温和而带了一丝神秘,从她的耳后变出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来。
那玫瑰花猩红娇艳,上面一滴未褪去的露珠,像极了它的泪。
一云的脸近乎惨白。
可笼着一层黑纱,错掠影没有看的清切。她含着一丝笑,将那玫瑰花放到一云的手心,让她紧紧的捏着,慢声道:“以前在人间学的小把戏,喜欢吗?”
本尊记得,这人间学的小把戏,曾经是错掠影拿来逗一云开心的妙招。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汝之蜜糖,彼之□□。
一云的笑容像是水面上扩大的漩涡,深不见底。她深深的望着面前的错掠影,慢慢点头,一字一句道:“喜欢。”
赤炎和我谈完这个书生的事情,神色有点黯淡,连下面的八卦都没心思多听。
确实不该和她提起过去让人伤心的事情。
我抬了手,有模有样的学着错掠影的模样,一本正经的伸手在她耳后拧了一声响指,一脸神秘的变出一朵玫瑰花来,严肃道:“以前在人间学的小把戏,喜欢吗?”
赤炎顿时破涕为笑。
她的手在我的腰上拧了一把,不重不轻,痒痒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拿手去挠一挠。赤炎的脸小小的,笑起来天真无邪又带了一丝嗔怪:“重华,你真不适合说这种话。”
她从我手里接过那只玫瑰,明明高兴的不行,脸上却还是一副镇定模样:“你说这话的时候,要含情脉脉,不能这样板着脸,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把玫瑰花当个宝贝似得拿在胸前,闭上眼睛嗅一嗅,眉眼飞扬,原本有些黯淡的眉眼瞬间活过来,艳丽娇艳的令人挪不开眼。
她瞥我一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育道:“重华你这样,会把人吓跑的。”
我板起脸,习惯性的皱起眉。
讲真,本尊除了舞刀弄枪,实在对这些一窍不通。要怎么哄她,我也不懂,下面错掠影当个例子做示范,我便依葫芦画瓢。
她一看我皱眉,顿时小脸一拉,把玫瑰放进袖里,伸出两只手来扯开我眉心的皱纹,严肃着小脸,义正言辞道:“不许皱眉。”
本尊脸一黑,眉头还是舒展开了。
赤炎欢喜的把手指落在我的眉心,看上面的重华魔纹一闪而过,用力极轻的揉了揉,温柔道:“我喜欢,玫瑰我很喜欢,只要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萌扔的地雷~爱你萌~
第48章 小洲颦莲晚(九)
错掠影带着一云来到了古青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两旁, 叫卖的商贩们拿着手上的新鲜玩意举起来吆喝生意。车水马龙,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错掠影的手轻轻的拉着一云,她眉眼生动, 言辞快活, 不知道是在与一云说着些什么。我与赤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反正用法术隐了身,旁人也没几个能看见。
待走到一个捏糖人的摊贩旁时,那摊贩连忙吆喝起来:“两位姑娘!路过不如买过!看咱这摊子上的糖人,捏得一个比一个像!捏一个吧!”
错掠影停下脚步, 戴着黑纱的脑袋微微俯下去看了一眼那摊贩插在摊子上的糖人,朝一云笑起来柔情蜜意情丝千重:“要不捏一个?”
她的神情跃跃欲试,一云却有些犹豫:“这个是做什么的?”
看来一云真是时刻铭记她此行的目的,活脱脱装出一个不谙世事从未下凡的缙云公主。
错掠影愣了一下, 隔着一层黑纱下,她咬了咬嘴唇, 却依然笑得风情万种:“我忘了, 你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拉着一云的手, 替她整理了散开的黑纱斗笠带子, 温柔而絮絮叨叨的说道:“是一种可以吃的糖, 只是他可以照着你的脸,捏成你的模样。”
“缙云”似乎对这个很好奇, 但并没有说要还是不要。那个小商贩看她们穿着不凡,却在这个摊前纠结几个铜板的糖人,等了一会儿, 顿时心情不悦,挥了手不耐烦道:“不买就走开!别挡着我的生意了!”
若是本尊,听到旁人这般的呵斥,心情好时,默默让开,心情不好,自然是要掀了他的摊贩,砸了他吃饭的家伙。
错掠影却神色从容,并未在意这商贩对她不敬的语气,而是不疾不徐的拉着一云走到了一旁,继续温柔的问她:“喜欢吗?我可以给你捏一个。”
她们站在旁侧,身形窈窕风流,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但小商贩眼里,这两个只是不买他糖人的有钱人。
一云呆呆的看着那个商贩,半响,迟疑的点了点头:“嗯。”
小商贩坐在摊前,继续用各色的糖浆浇灌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糖人。看到这个戴黑纱的女子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顿时脸一黑,警惕的看着她道:“干嘛?”
一块闪耀着迷离金光的金子落到了小商贩尚还捧着泥人的手里,错掠影声音平易近人:“我要借你的位置一用。”
小商贩手里的金子似乎在发烫,让他话都说不出来。刚刚还理直气壮让她们滚开,现在立刻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那小商贩低头看了看金子,像是做贼一样手都在抖,拿起来试探的咬了一咬,立刻一脸哆嗦的起身让了位,点头哈腰道:“好说好说,这摊子上的泥人随意拿,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
赤炎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笑意盈盈:“是不是你们神仙出手都很阔绰?”
本尊倒是奇了怪了,问赤炎道:“错掠影她哪里来的钱?”
之前在九岭神山审判她将她收入大牢的时候,就已经将她身上的所有外物给收缴了。再说,她现在也没什么妖力,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又是哪里弄出来的金子。
赤炎也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荷包,摸到了之后,脸一黑,顿时愤怒道:“顺谁的不好,竟然顺我的钱,亏我还那么帮她!”
继而用眼刀飕飕的射向那个挽起袖子准备捏糖人的错掠影,扁了嘴:“那可是傅山临走之前送给我的盘缠。”
本尊站在旁边,差点笑出声。
错掠影挽了袖子,有模有样的坐进那小商贩的位置。她本来便是心灵手巧,稍微看了看旁边的糖浆料子,再一扫前面的糖人,大概就知道了个手法秩序。
一云也小心翼翼的坐进来,靠在错掠影旁边。
错掠影抬起头来,稍微看了看旁边的一云,眉眼里柔情蜜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描绘着她的五官和轮廓。
她伸手,撩起了一云的面纱,轻轻的呢喃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自言自语。坐在她旁边的一云目光稍稍凝滞,她朝向她,有些疑惑不解的模样。
错掠影的目光在一云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手一松,放下了她的面纱,挽着袖子认认真真的捏起泥人来。
赤炎左右望了望,兴许是觉得无趣,她低了脑袋伸手来拿我的荷包:“重华,咱们站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要不,去买包炒日葵子来嗑嗑?”
我并没有在袖中放荷包的习惯。她伸手从我的袖中贯入,神情从容不迫,神色泰然自若,好像摸的是自己的荷包似得。
我不咸不淡道:“没钱。”
赤炎的手在我袖中摸索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掏出来。听到我这句话,她顿时瞪大眼看着我,诧异道:“不是吧,你好歹是一代魔尊,出门还不带钱吗?”
我阴测测的看着她,咧开满嘴白牙阴森一笑:“我们魔族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用抢的。”
魔族拿什么东西到底是用买还是用抢,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毕竟我堕魔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沉睡。
也许不是沉睡,那个时候,我沉沉睡去以前,自知这是一场永不会苏醒的长眠。
沉睡四万年,我从未想要醒来过。
那一日的苏醒,着实奇怪。
按理来说,辛夷山是魔尊的寝宫,这四万年里他必然不止一次的来看过我,再者,为了与天界的对战,至少有数次,千军万马都要驶过辛夷山的上空。滚滚雷霆,风云变色,我都从未从那死亡中睁开眼眸过。
念及此,我心神一动,看向赤炎。她正神色懊恼的捏着自己的钱袋,一脸垂头丧气。
如果真是因为那花嫁驶过辛夷山,我便从那形同死亡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了,那可真是一场缘。
孽缘。
赤炎正一脸懊丧的抓着自己的钱袋,看见我看着她,顿时小脸上表情一呆,模样傻乎乎的,下意思羞红了脸,结巴道:“重........重华,你在笑什么?”
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样随意看着人家笑,会吓坏我的。”
我在笑吗?
本尊抬起手摸了自己的脸,刚刚的一丝笑意像是惊鸿掠过湖面的影,刹那间被归于平静。赤炎磨蹭蹭的挪到我旁边,抓住我的袖子,脸色绯红,明明不看我,脸朝着旁边,蚊子哼哼似得小声道:“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我不动声色,从手里变出一枚银子:“拿去。”
赤炎欢喜的接过来,美滋滋的笑了一声,欢喜道:“其实我也觉得你们魔族就是喜欢靠抢,你看,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为了我,还和魔尊大打出手。”
那不叫为了她和魔尊大打出手,就算那一日没有她,我这想要练筋骨的手,也会忍不住拿出冲天戟和魔尊过过招的。
我撇她一眼,想要更正她的说法。赤炎已经贴过来,脑袋在我的肩膀上蹭了两下,甜蜜道:“重华,你真好。”
说罢,拿着钱欢天喜地往那边去了。
本尊一只手将她拉住,在她眉心点了点,慢慢道:“我俩现在是灵体状态,你若是要现形,便拿我的模样去,不然容易招惹是非。”
赤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撒着欢去了。
她毕竟还小,不知道容貌是招惹是非的祸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若是她日后自己的地位低微,或者是她的良人没有足以强大到保护这绝色容貌的能力,这漂亮的脸蛋,将会是她最大的不幸。
我这边感慨声刚落,那边错掠影的第一个糖人已经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