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看着院子里花开如雪的琼花树,淡淡的笑道:“仙君这句话真是说笑。我一个凡人,不过是升元之阶,能高攀上她们九天狐族吗?”
我迷了眼看着他,半响才说道:“难怪,你能年轻如此之轻便当上九岭的尊者,你这幅年轻的皮囊,已经维持了几千年了吧?”
傅山没有反驳,他只是朝我笑笑:“仙君,你怀里那只狐狸,同我昔日里那只有些像。”
我撇他一眼,慢慢道:“你是得了狐族哪位道行高深的女君的垂怜,给了你长生不老之法,所以才活了几千年而不衰,当上了这九岭的尊者吗?”
不过细想想,当年我尚在天界的时候,也没见青尢哪头狐狸有这么高深的本事,能赐给一个凡人几千年不变的容颜。
傅山看着我,笑容款款:“狐族生性风流,贪图一时新鲜,打了野食也是凭一时心意,待到那劲头过去,便是要那个误入情网而不自知的人自尝苦果。仙君,您觉得,你怀里那只狐狸,又能与她们有何不同呢?”
我冷冷的看着他,半响才挂了丝嘲讽的笑:“这样说来,这九岭的尊者也曾被人无情抛弃,到如今还像怨妇似得与人告诫莫要重蹈他的覆辙?”
青尢的狐狸,生性风流,我是再了解不过。
只是赤炎她不一样,她涉世未深,她天真无邪,我只是不忍心她这么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白狐转眼就成了一抔黄土。
傅山看着我,笑容愈发平和,像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看破尘世的世外高人,慢慢道:“我已活了记不清的岁数了。说是狐族的垂怜,却也不是,我不过是一只狐族女君一时想起的玩物,她自以为有百年的长情,哄骗我这个天真的凡人吃下了鲛人肉,让我长生不老,拥有她喜爱的容颜。只不过她这狐族的情爱维持不过了一二十年,便化作了灰烬。”
我冷淡的看着他,傅山看着我,笑一笑,言语间言笑晏晏,眉梢眼角却是化不开的落寞:“不过是一二十年,在九尾天狐的一族眼里,估计不过是朝夕之间。不过是朝夕之间,她便将我抛弃,兀自去登她的天道,渡她的雷劫,她给了我长生不老的容颜,却一朝一夕间就将我看厌,弃如敝履。那时我血气方刚,那时我心生怨恨,我拜入九岭,一路登峰造极,坐上九岭尊者的位置。我终于有资格去青尢质问她当初为何对我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给了我长生,却又眨眼间将我当做弃偶,你可知得到的是什么结果?”
他言语间已没有伤心失落,只是当做一场笑话来与我讲,似乎我与赤炎的模样勾起了他不怎么好的回忆,他竟有闲心与我闲聊过去的事情。
旁人的事,我不过是当笑话听。尽管我是个爱八卦的尊者,可是我猜来猜去,也不过是觉得,那只犯下冤孽四处种风流债的狐狸,面对自己找上门来的旧情人,也该是说一句抱歉。
傅山看着我,嘴角笑容越发自嘲:“她当时皱起眉,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笑起来,说,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有那么一个人。”
他看我无语了,笑了笑:“所以,你该知道狐族天性风流,不管赤炎她是不是真心对你,到以后,她终有一天会忘了你。这不过是一时新鲜,重华殿下,你并不需要为此赔上性命。”
我看着傅山,看他剑眉星目却温和如水,像是溪底白净的卵石沉入湖底,在水流日积月累的打磨下已经看不出一点粗糙的菱角,是一个温和隐忍掌控有度的男人。
我慢慢道:“生而在世,不过是图一个痛快。我在世上没有几个可相交与的人,到如今不过是只剩下一只朝夕陪在身边的狐狸。我自己这条命,不要紧的。”
我话音刚落,旁边便有戛然而止的脚步声。
我回了头,赤炎正站在门口,一只素手扶着门框,眼里闪着泪光,咬着嘴唇盈盈的望着我。
本尊心里一跳,似乎有种被人阴了的不妙感,而另一边,却又是因为赤炎眼里的热泪而微微复杂。傅山先站起身,他抖了抖袖袍,抚平了自己刚刚坐下时褶皱的衣角,对我温和一笑:“仙君去意已决,那我也不必在说什么了。”
他站起身来,朝我一躬身,笑意盈盈的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想越不对。
旁边赤炎已经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走到我的面前,跪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的眼睛,嘴抿的紧紧的,眼里泪光盈盈,似乎十分感动,语气却是一副气得要炸的样子,气得几乎要掉眼泪:“重华说自己的性命不要紧?”
我下意识的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看着那一汪春水悠悠,赶紧又挪开眼睛,故作一脸冷淡道:“那不过是片面之词。”
赤炎伸手拽住我的手,一脸理所当然的在我手心里狠狠拧了一下,义正言辞道:“看着我说话!”
本尊叱咤风云多少年,头一次被人揪手心,顿时脸一黑,眉一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可赤炎比我还凶,她张嘴咧了一口瓷白的牙,一副要咬人的模样,露出两颗在两侧的小狼牙,紧紧的盯着我。
想了想,本尊跟一只这么小的狐狸计较什么,她祖奶奶的祖奶奶出生的时候,本尊早就在战场上杀敌了。要是对这么一只狐狸动手,实在丢了我重华魔尊的脸。
于是本尊认了怂,乖乖的将目光挪了回来。她一副我再动作就要咬我的模样,看到我这下不情不愿的将目光挪了回来,才收回了两颗小狼牙,握着我的手,紧紧的看着我:“重华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的语气里有许多说不清理不断的情绪,本尊傲气十足的看着她,慢慢道:“生死置之度外,这又算什么?”
她的眼里泪光更甚,突然呜咽了起来,将头放在我的手上,让我摩挲着她的下巴,慢慢道:“重华就这么想去死吗?”
这下倒是轮到我手忙脚乱了。
本尊是最见不得女字落泪的,尤其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在我面前梨花带,实在叫我的七脏六腑一起隐隐作痛。
我伸了手指,替她擦拭了眼角旁的泪,慢声道:“哪里的事,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不过是相处了几天而已,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般紧张,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完了眼泪,赤炎抬起头,看着我,红通通的眼眶将我望着,半响才说道:“重华,那你不去天庭好不好?”
她眼眶通红,眸光盈盈,我见犹怜,趴在我的膝头,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我们回去青尢,找到我的族人,我和阿娘都会招待你,你以后就住在我们青尢,我会陪着你,不好吗?”
我低着头看她,她趴在我的膝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在我的手上,像是绸缎一般光滑如镜,泛着莹润的光,从指缝间滑过。
我轻声道:“你只能活半年了,说不定这半年里,你连自己的族人都找不到。”
她望着我,红着眼睛,却笑了起来:“重华,你不知道,我自毁道行从樊篱那花轿里逃出来的时候,撞碎了颅骨。”
她抬起我的手,将它按在她头颅上一块结了痂的位置,欣慰落泪道:“那时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我以为自己已经回天乏术,勉强着逃出辛夷山,可没想到我还能遇到你。”
我心底猛地沉了一沉。
她将我的手捂在她的眼眶上,让那热泪缓缓淌下,打湿了我的手,慢声道:“重华,我能与你相遇已是天赐的福泽,若不是你,那一日我便是死了。这半年就该当是我捡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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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洲颦莲晚(四)
我还未说话, 她已抬了下巴, 将我的手放在她的眉眼上,低低的哀哀的说道:“重华。”
她这般唤我的名字, 我怎能不有所回应。
我抬手抚了她的头发, 如丝如缎,光滑似锦。青丝在我指缝间流淌,我慢慢说道:“终有法子的,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明抢一个法子。”
她抬眼看我, 水眸一片通红,里面的眸光璀璨摄人心魄,杏眼是美好的弧度,灵动温柔。
看她又要开口, 本尊连忙先行一步开口转移了话题:“你去了这么久,和一云去做了些什么?”
三司会审不过就是过几天的事了, 也不知道她是和一云之间商量了些什么, 但细想想, 也不过就是些讨论怎么假扮缙云的事情。
赤炎跪坐在我面前, 将头趴在我的膝盖上, 青丝如瀑散落我的手边。她似乎稍微听了点我的话,看我有别的办法, 也不再对我的决定多言。她蹭了蹭我的膝头,闭了眼睛,慢慢悠悠的说道:“也没什么啊, 重华,你说,想要一个人扮成另一个人,第一个要改变的是什么?”
我蹙了蹙眉,老老实实的想了一下,回答道:“气质,还是容貌?”
赤炎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趴在我的膝头上,一只手拽住我的手,紧紧的握着,用一副重华你真是不懂的语气闷闷说道:“那当然是先改变衣着和发饰啦!”
我表示不懂。
赤炎捉着我的手,食指指尖上细嫩的软肉捏着我的手心,在我的手心里转了一圈,她像是突然兴致勃勃的抬起头,捉住我的手,放在自己面前盯了半天,好奇的说道:“重华,你的手心有茧。”
从这个话题跳到另一个完全不相干话题,本尊表示思维跨度有点大,接不上她的节奏。
我哭笑不得的任她把我的手放在面前观察,只得温温的耐心解释说道:“那自然了,我曾是天庭的战神,从小握着刀剑,自然有茧。”
她哦了一声,又低了脑袋趴在我的膝头上,饶有兴趣的继续捏着我手心里的薄茧,慢慢的说道:“一云和缙云不同,缙云是神仙,一云是个凡人,自然衣品发饰都不可相比。再说,天宫里的仙子们,肯定都是粉面鲜衣,如果一云身体里的缙云真的醒来了,怎么可能还穿着九岭神山的白蓝衣装去见她。”
她闭着眼,认真的说道:“首先,一云就要穿成缙云的样子,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别的不说,至少外貌上,一云也要向缙云靠齐。”
我抚着她的发,心里像是有泉水涌出,那一方龟裂的土地终于有了一丝滋润,慢慢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大抵是性格养出来的,并非只是外貌相同,便可以认作同一人的。”
她抬头,红润的薄唇无声的蠕动了片刻,终于呢喃道:“比如?”
我望着她,当年白珏的脸与她重叠,却又各不相同。眉是一样的柳叶眉,眼是一样挑不出一丝瑕疵的杏眼,白珏只会不咸不淡的在眉梢上挂着一点淡淡的笑意,眼里或轻或浅,看不出真情假意来。而赤炎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弯弯的,眼睛里闪着光,整张脸都活泼飞扬,她心里盛着的喜悦快活,像是要从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溢出来,分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从未提起过白珏的名字,她就像是冲天戟在青尢里划过的口子,随着那一魂四魄一起离我而去,让我的魂魄自此破了一个洞,时不时觉得心尖发冷。
我想开口提起这个刻意想要遗忘的名字,可我终于还是只抚落她头顶的一朵花,望着这张满怀期翼的脸,像是浑身的力气突然被人全部抽离了一般,朝她温和的笑:“赤炎,我累了。”
她捧着脸,略带忧愁的看着我,捉了我的手握住,手心细腻软肉温热,将我的手捂在手心里,没有追究这句话的意思,只像是哄孩子一般温声细语慢慢道:“重华,我在的。”
我知道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可我并不敢多想。
她趴在我的膝上,温柔道:“累了就睡吧。”
我站起身来,卧在琼花树下,依靠着琼花树,在那满地繁花似雪里坐下,她善解人意的跑来,流光一闪化作了九尾白狐,温顺的成团卧在我的怀里。
我合上眼,突然觉得那破开的魂魄,被樊天活活拉扯出去的消散于无尽墟的一魂四魄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魂魄的痛,该是有多疼。
像是一缕银丝缠进心尖,将那心头肉磨得一片血肉模糊。从天灵盖劈下的细雷贯入脑髓,将脑子里搅得一片混沌,四肢百骸,血肉交割,万钧天雷,挫骨扬灰。
这种疼无时无刻不休不止,可平日里我从不在意。
兴许是我早已习惯了。
可每当我稍稍松懈一分,露出一点温情的时候,这痛便开始无数倍的放大,刻骨撬髓,叫人忍受不得。
似乎是在提醒着我,我这种人的人,终究不配。
位高权重,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只手覆云雨的一代魔尊,稍稍动动手便可以让仙魔两界翻个天的重华,纵使我前有云上城,纵使我后有丹青火,纵使我一代女帝让万人俯首称臣。
那又怎样呢?
我终究是跟这怀里的小小狐狸,不配。
过了一会儿,我尚未入眠,赤炎便已经支起小小的身子,趴在我的身上,前爪搭在我的脸上,用绒毛蹭了蹭我的脸。
她似乎有些忧愁,用毛绒绒的爪子刮了刮我的鼻子,又伸爪子去摸我的眉心。她似乎以为我已经睡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未入眠,而是在暗中观察。
她一只小狐狸,站起来也没多高,伸手试探了半天也摸不到我的眉心。又怕打扰我将我吵醒,她小心翼翼的从我怀里走下来,前爪踏在满地花瓣上,白绒绒的小爪子映着满地白雪似得花瓣,分外可爱。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那失去一魂四魄的痛楚稍稍放大了些。
又是一道流光,赤炎化作人形,跪坐在我旁边,她生的比我矮了些许,跪坐在我旁边,一副小鸟依人的甜蜜模样,扯着嘴角脸上稍稍心疼,伸了手小心翼翼的来摸我的眉心。
嘴里念叨着:“重华乖,睡觉就不要皱着眉头了。”
她的手指细腻,触在我的眉心温柔缓慢。她慢慢的舒展平我的眉心,自顾自的笑了一声,在旁边一个劲捂着嘴偷笑,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心里在捉摸着啥,笑容越发甜蜜,末了,小鸟依人似得往1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我肩膀上蹭。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欢天喜地还小心翼翼的靠了靠,半响,她满意的吁了口气,又立起身子,试探着将手放在我面前摇晃了一下:“重华,你睡着了吧?”
我自然不会傻到去回答她。
她试探了一下,嘀咕了一声,似乎是在抱怨一个叫阿语的少女同她说过,位高权重能力滔天的神仙或者魔族生来警惕,都有十足十的戒备性,连睡觉都从未深眠,百米外的动静都会让他提前醒来,而我现在的模样明显就是反驳那少女话语的最好证据。
赤炎嘀咕了两声,闷声道:“也不知道阿娘和阿语她们都去哪里了,不管了,反正回去青尢,阿语那个没良心的就算了,阿娘肯定给我留了信,循着信找去就完了。”
她说完这些,脸上又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真是孩子气,喜也是一秒,悲也是一秒。
爱恨分明,天真活泼,至情至性,真是让人抛不下的性子。
我不动声色的躺着,看她是要干什么。
赤炎小心翼翼的将我的头挪到她的跪坐膝上,她低头望着我,脸色绯红,从这个角度,可以明显看到她弧度美好的..........胸。
尽管隔着一层衣裳,可一想这一层薄薄青衣里裹着的软玉温香,本尊老脸没由来的一红。
虽然早知道她们狐族这些小美人胚子发育的早,个个都是波涛汹涌身姿曼妙,但本尊看了看自己这几万年来都没个多大动静的胸脯,不禁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所幸十四万年的道行,这抹红晕稍微浮上脸皮便被我强压下去了。赤炎盯着我,咦了一声,好奇的摸了摸我的睫毛,低下头来看:“睡着了睫毛还在颤?”
我兜住气,没发声。
赤炎盯了我半天,摸了摸我的睫毛,爪子就忍不住落到我的脸上来了。她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了我的脸,又抚平了我眉心的皱纹。
“老是冷着一张脸,难怪一云一见你腿就发抖。”
那是自然,本尊的上位贵气哪里是她们一介凡人能承受的?放眼望去,这世上敢这样不惧魔尊威严拧我手心的人,怕也是只有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