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藏在帐外的曲无容只听‘嘭’的一声——
是石观音一时怒火攻心,拍碎了面前的花瓶。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声响,正想冲进营帐查探情况,却闻帐内响起了石观音的声音:“别进来,没事,是本王妃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安抚完侍卫,石观音立马起身,无声无息的移开紧贴在帐壁旁的梳妆台,掀起一角,从帐内悄然遁出。
她身着一袭华美的白衣,径自飞出营地,速度快到连残影都难以捕捉,曲无容紧随其后,却难以追不上她的脚步,足足落下了数十丈的距离。
一盏茶时间后,师徒二人在营地旁的树林中会面。
“师父。”瞥见石观音那阴沉的脸色,曲无容赶忙单膝跪地,请罪道:“未能守住石窟,是弟子失责,还请师父降罪。”
“把事情详细给我说来。”
石观音眼神阴冷,周身气势大放,压迫的曲无容原本绷直的背脊不禁弯折。
额上渗出一滴滴冷汗,曲无容握紧双手,强忍着想要颤抖的本能,沉声道:“楚留香身边有个打扮怪异、精通隐匿之术的同伙,弟子怀疑,此前在楚留香落网时,此人也在石窟之内,但未被发现侥幸逃脱。”
“进入石窟的方法,应该是他透露给的黑珍珠等人。”
“长孙红和无花暗地里拉拢了一众弟子,在他们攻进的前一晚,偷偷逃离了石窟。”
“事发之时,窟内仅剩四十三名弟子,根本无力抵挡对方的攻势,弟子无法,只好带着余下的姐妹们逃出石窟,前来向师父汇报。”
弄清楚了事情原委,石观音怒极反笑。
“好好好,好的很!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好徒弟啊!”
长孙红,无花,这笔账她日后定会好好清算,但当务之急,是设法夺回石窟。
石窟是石观音立身沙漠的根本,若是没了此地,一旦西方魔教等其他势力对她发起进攻,几十年的心血恐将付之一炬不说,只怕她连性命都会不保。
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丢到曲无容面前,石观音寒声道:“这是我的信物,你且拿着它去将各处据点的人手调集起来,待三日之后,为师会率你们攻回石窟。”
收起令牌,曲无容肃声道:“弟子领命。”
因为还要去参加晚宴,石观音不敢在此多做耽搁,做完部署后便赶忙回了营地。
此番变故,导致石观音心神大乱,竟是没有察觉到藏匿在不远处,偷听消息的中原一点红。
这一疏漏,致使石观音的身份彻底暴露。
当得知石观音就是龟兹王妃的时候,苗七:“沃特?!”
辣个脱光了衣服试图勾引他的女流氓竟然就是石观音?!
知晓此事的楚留香和姬冰雁顿时百感交集,一方面,他们为苗七竟撞到过石观音手上而感到后怕,另一方面,又觉得苗七真是幸运。
想想同样遭遇了石观音,然后险些丢掉性命的一点红。
嗯,苗七的运气实在是很好。
苗七……苗七一个白眼丢过去,愤愤道:“可拉倒吧,这种运气我宁愿不要,我说你们能不提这事儿了么?戳人痛脚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啊!”
这件事简直给他留下了这辈子最可怕的阴影,害得他那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梦到自己被那个女流氓霸王硬上弓,现在知道对方竟然是石观音,那就更糟糕了。
他预感自己又要有一段时间睡不好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楚留香抬手揉了揉苗七的脑袋,然后向众人问道:“既然石观音会自己送上门来,那咱们接下来是守株待兔,还是主动出击?”
“当然是主动出击呀。”
胡铁花难得动了次脑筋,他像模像样的分析道:“石窟是石观音的大本营,在这里开战的话,对方就占据了地形的优势,对咱们会有不利。”
说完,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楚留香,仿佛在说‘快认错,快来夸我有脑子’。
楚留香默默扶额。
“噗。”苗七肩头一耸,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胡铁花立马怒目而视。
“咳咳,胡大哥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哈。”苗七无甚诚意的抱拳认了个错,然后把话题转移了回去,“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守株待兔。”
“胡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但就算换个地方开战,咱们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还记得我说过,我发现了石观音的一个‘弱点’么?”
楚留香当即会意。
“你的意思是说,在交战时把石观音引到那里,然后——”
“没错!”苗七咧嘴一笑,笑容中透着一股蔫儿坏的感觉,“到时候,我就当着石观音的面打碎镜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其他人则趁机出手,一举将她拿下。”
姬冰雁摸着下巴,习惯性泼冷水道:“设想是美好的,但要万一不成功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
姬冰雁:“……”
大兄弟,你这种行为是很不负责任的你知道嘛。
第25章
三日之期已至。
石观音率领着一众下属,浩浩荡荡的攻回了石窟。
一打照面,苗七和楚留香等人便按照原计划,将石观音单独引开,余下的人则交由黑珍珠的人手来对付。
石观音很强,远远超乎楚留香预料的强,哪怕雁香花三人加上苗七和一点红,联手与其对抗,也始终落于下风,节节败退。
若不是苗七招数诡秘,屡次在危险关头使用技能‘慈悲愿’,强行转移走石观音的攻击,作为主攻手的楚留香几人恐怕早已遇险。
但这样一来,苗七势必会被石观音集火,当成首要攻击目标。
对上石观音这种级别的高手,苗七纵使是有再多绝妙的招数,也难以招架得住,所谓以力破巧,石观音以压倒性的实力优势,轻而易举便能制住苗七。
再这样下去,不出百来回合,苗七就得落败。
楚留香四人对视一眼,开始加速转移战场,苗七虽然无法分神,却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出了他们的意图,忙配合着朝住殿的方向移动。
打斗中,苗七头上的兜帽早已掉落,石观音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美色蛊惑,竟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一行人打破墙壁,直接冲进石观音的住卧——
“呔!妖婆看招!”
苗七大喝一声,左手中的弯刀突然脱手而出,直奔那面巨大的铜镜而去,与此同时,楚留香也刚刚退到一旁,扯掉了遮挡在铜镜前方的纱幔。
‘咔嚓’一声。
弯刀精准的插入镜子中央的位置,镜面应声而裂,石观音应声望去,只见镜中自己的倒影碎成了一块又一块,图像也扭曲的不成样子,不禁愣怔当场。
高手过招,怎能有分毫失神?
趁着此时,苗七五人齐齐出手,各自全力以赴,攻向石观音周身的五处重穴,然后,在五人难以置信的目中下,那强大的石观音,竟然就这么倒了下去。
良久,被系统提示声唤回神的苗七才恍然道:“我、我们赢了?”
“是。”楚留香长长的吐了口气,面上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我们赢了。”
石观音此时还未彻底断气。
虽然被击中了五处重穴,处处都能置人于死地,但她内力深厚,暂且还能护住心脉,留住最后一口生气。
她躺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那面碎裂的镜子,目露痛苦之色,像是失去了此生最重要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见状,苗七忍不住叹了一声。
“真可惜。”
石观音真的很美,刚才在看到她的真容时,苗七发自内心的惊为天人,这样一个绝世美人,纵使她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也不免叫人心生叹息。
听到苗七这声发自内心的叹息,石观音艰难的移动目光,朝他看了过去,哪怕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战败之后的挫败感。
“可惜什么?”
她轻声向苗七问道,又像是在问自己。
苗七认真答道:“像你这样的美人,倘若不作恶事,如今又何必落得如此田地?你原本可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个疼爱你的丈夫,还有一对可爱的孩子,为什么要不珍惜呢?”
石观音若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有做那么多的恶事,现在一定能过得很好。
以她的美貌,足以让任何男人将她捧在手心疼爱一辈子。
石观音恍然失神。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当年,在东渡扶桑之后,她遇着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天枫十四郎,还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可那时候,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重回中土,杀掉华山七剑,以报血海深仇。
所以,在她学到了一身神秘的武功后,她就抛弃了他们。
后来呢?
大仇得报,她却倍感空虚,迷恋上了权势。
她有这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有着不输于男儿的智谋,她想建立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想成为一个受万人景仰的强者。
“哈……哈哈哈哈!我输了!我输了!”
石观音仰头大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泪水,她认输,但她只认为自己是输给了自己,没有人能打败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打败自己。
顷刻间,石观音体内的内力全部散尽,年轻而美丽的身体也瞬间干瘪了下去,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血肉尽褪,变成了一副枯骨。
殿内一片静默。
良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衬着那具曾经鲜活而美丽、如今却叫人毛骨悚然的枯骨,让气氛显得说不出的萧索。
五日后。
陋居内,姬冰雁和黑珍珠正忙着清点从石窟内扫荡到的大批财物,胡铁花与一点红两人被姬冰雁压着去复诊,苗七和楚留香却不见踪影。
他们两个在追查无花的踪迹。
楚留香知道,无花还活着,并且贼心不死,仍旧妄想能实现天枫十四郎的遗愿,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其捉拿,以绝后患。
借了黑珍珠的人马,他和苗七顺着无花可能会选择的路线,兵分各路追寻了过去。
可惜他们晚到了一步。
当他们找寻到无花和长孙红等人时,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
显而易见,有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无花的踪迹,并出手将他们全部杀死。
看到那一地死相凄惨的尸体,苗七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这是谁下的手,竟然这么、这么狠辣。”
这些尸体,有的颈上红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肉模糊,是被刀剑所伤,有的一颗头软软挂在一边,是被拧断了脖子,有的口吐鲜血,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有的被割下舌头,有的被挖去眼睛……
模样实在可怖。
和他们同行的士兵,有的已经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这些士兵大都饱经磨练,见过许多死人,也杀过许多人,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地狱般的场景,仍旧难以接受。
楚留香在尸堆的最中央,找了一具疑似无花的尸体。
之所以用‘疑似’这个词汇,是因为这具尸体被毁坏的实在太过严重,他的整张面皮都被人给剥了下来,身上也有数不清的伤口,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找不到。
“这串佛珠,无花从不离身。”看着尸体手腕上的佛珠,楚留香闭上双眼,面上露出一分伤感之色。
苗七捏着鼻子低头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应该是无花没错,我认得他边上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叫长孙红对吧?她跟无花好像是情人……咦?这里有张纸条!”
在长孙红胸前的红衣下,有一张翠绿色的纸。
苗七拿刀尖把那张纸挑了出来,定睛一扫,脸上顿时露出了惊疑之色,“楚香帅笑纳,画眉鸟敬赠?画眉鸟是谁,是楚大哥你认识的人么?”
“这……我从未耳闻过这个名号。”楚留香也面露纳罕。
“我想也是。”苗七撇了撇嘴,百般嫌恶道:“下手这么歹毒狠辣的家伙,肯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唉算了算了,不管了,咱们赶紧走吧,待在这死人堆里怪渗人的。”
“稍等。”
又低头看了眼无花的尸体,楚留香叹道:“让大伙儿费点力,把这些尸体给掩埋了吧。”
至此,楚留香一行人的沙漠之行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陋居休整了两日之后,他们便打算启程返回中原。
苗七自然是准备跟他们一起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胡铁花却提议要去沙城游玩一番——
“哎嘿嘿,上次阿七给我带回来的那两壶酒,味道可真不错,咱几个不如在走之前,去痛快的大喝一场,也算是为了庆祝这次的沙漠之行圆满结束嘛。”
“好啊,早就听说胡大哥你海量,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拼一拼酒量,看看谁更能喝一些。”苗七果断投赞成票,他虽然不嗜酒,但酒量却是不错的。
再说了,男人嘛,谈到酒这个话题,难免会生出几分较量之心。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于是当天下午,在安置好驼队之后,楚留香三人和苗七、一点红便使着轻功奔往了沙城。
他们到的有些早,肚里的午饭还未全部消化,立马去喝酒恐怕喝不尽兴,于是就分头行动,各自到街上去转悠,找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参观游玩。
苗七今日的装束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所以他刚走上街道,就被一些记性好的人给认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对苗七指指点点。
在沙漠里生活了这么久,忽然要离开,要说没有一点儿不舍肯定是不可能的,苗七抱着买些特产留作纪念的心态,特意跑去逛了好几家手艺人的摊子。
在途经一家饰品店的时候,苗七撞到了一个人。
嗯,其实也不能说是撞,只能说是擦肩而过。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身着青衫,外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中原人,苗七路过店门口的时候,对方刚巧从里边走出来,手上捧了个盒子。
苗七自觉压根儿就没有碰到对方,也不知怎地,这人手上的盒子忽然就掉了下来。
那场景,看起来就像是被苗七撞掉的一般。
苗七表情有些微妙的看着脚下的盒子,心说自己这该不会是遇到碰瓷了吧?
“此事与阁下无关,是我自己没拿稳东西。”看到苗七脸上的表情,那人敛目一笑,低声解释道,“在下乃一名玉商,盒子里装的是玉石原料,较为沉重,才一时失手摔了出去。”
见对方态度这么温和有礼,苗七自然也不会摆谱。
虽然他打心眼儿里不太相信对方的说辞。
就那么个半臂长的盒子,还能重到哪儿去。
他大咧咧的冲对方笑了笑,然后低头帮忙捡起了盒子,等盒子一上手,苗七顿时就信了对方的话——这盒子是真特么沉啊,里边装的其实不是石头而是铁块儿吧?
他没发现这人身上有内力波动,估摸着对方也就是个普通的商人,也难怪会抱不住这个盒子。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苗七抱起盒子之后干脆开口道:“这东西太沉了,要不要我帮你直接给送到地儿?”
“如此……便有劳阁下了。”
对方抱拳对苗七行了一记中原人的谢礼,而后面露善意,对苗七自我介绍道:“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玉字,不是阁下该如何称呼?”
又是这个问题!
苗七眼皮下意识一抖,立马回道:“你直接叫我阿七就好——不要问我姓什么。”
问了我也不会说!
打死也不说,哼!
第26章
苗七抱着箱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西门玉闲聊,一边还分神打量着路两旁的小摊。
他总觉着现在的沙城,跟他上次来逛的时候有些不同。
怎么说呢,之前的沙城,就像是一处无人监管的‘自由’之地,毫无秩序可言,像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商贩,基本上都是看哪儿顺眼就摆在哪儿,连路中央都会有摊位占道。
现在嘛,就好像是被城管给规划了一遍,整片街道都整洁了起来。
难不成,魔教还特地派人来整治了这里的秩序?
这么想着,苗七忍不住笑了起来,“欸,大兄弟,你说魔教最近是不是打算扩大规模了?我看这地方再扩大一下,都可以变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城市了。”
城市跟城镇虽然只差了一字,但差距可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