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季洋什么也没想，就只是觉得脑子空，很多未知的事情聚在一起，每一个能有个具体的解决方式，如此一冲撞，也就成了一片空白。
这时候林允琛的脑子可是比季洋清醒得多，说是事不关己也好吧，反正他是真觉得，既然此时的情况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就应该看开一些。
“首先我们要去安抚好鲲鹏的情绪，也要在监狱那边做些打点，让鲲鹏少受些苦；然后再去处理他爸爸那边一些即将到来的身后事；再然后，就是给鲲鹏做一些打算，让他出来的时候境况能好一些。其实出来之后三十四岁，只要经济条件允许，人生还是有机会好起来的。”
“出来之后，鲲鹏一定想着报仇。”季洋道。
对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对害得自己毁了一辈子的人，难道不该想着报仇么？
“风水轮流转，十二年后，杜老二还活不活着呢……不过，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不妨用这话来激励他。让他在监狱里一定要积极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要争取减刑。有这作为动力，他总算有些盼头儿不是？”
季洋又是点点头，搓着额头久久不语。林允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老季拒绝了他们的报答，说案子有些后续要捋一捋。季洋听得出来，爸爸有些疲惫。从业多年，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灰色的案子。完全是靠着一些假证据，将一个人的死罪、安在了另一个人的头上。
老季对这份职业很尊重，这件事给他的冲击一定很大，估计要平复好一阵子，才能从失了职业道德的阴影中走出来。
三天后，季洋和林允琛一起去看了王鲲鹏。
王鲲鹏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人受了好几圈儿，宽大的囚服穿在他身上，好像一件寿衣套在稻草人身上似的。精神也是萎靡，坐下来的时候，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意。
季洋用眼神儿示意了一下话筒，让王鲲鹏拿起来。
王鲲鹏的手臂就跟灌了铅似的，缓缓重重地抬了起来、缓缓重重地将话筒举到了耳边。
“鲲鹏，里面还习惯不？”季洋问得和声细语，打从和王鲲鹏认识起，除了自首的前一晚，他就没和鲲鹏这么好语气地说过话。现在想想，心里实在难受得很。
王鲲鹏点点头，道：“洋子……我听他们说，我爸后天就行刑了。”
“鲲鹏，你振作一些。只有你好起来，叔叔的在天之灵才会放心。不要忘了叔叔的苦心，越是这样，你才越该好好儿地活，明白么？”
王鲲鹏摇头苦笑笑，道：“洋子，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大道理呢……你讲大道理的时候，真好听。”
季洋本能地回头看了站在身后的林允琛一眼，顿时就觉得自己这做法儿太窝囊了，也太伤人了！鲲鹏看着，心里得多难受呢！
因而忙收回了目光，看着窗子里的鲲鹏，道：“你要觉得好听，在里面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多想想这些话。下次我再来看你，你要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可得收拾你了！”
“你怎么收拾我啊？我现在也是有人保护的”，王鲲鹏一指身后门口儿处站着的两个狱警，笑道，“你要敢收拾我，他们就先收拾你。”
“你看，现在情况挺好不是？都有人给你撑腰了！”季洋见他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忙和他说笑了一句。
但王鲲鹏的心情儿却是没有好转，当然也撑不起说笑的心思，只是道：“洋子，我想让你代替我，送我爸爸一程，行么？”
“好”，季洋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去送叔叔。丧事我也会跟着办的，绝对不会让姑姑他们给草率了。”
“嗨……”王鲲鹏看似豁达地笑笑，“树倒猢狲散，你当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前呼后拥么？还有什么丧事呢……你就给他选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吧！不过，我觉得我姑姑他们不会出钱。你也知道，我小姑向来没良心，一边花着我爸卖命赚来的钱，一边还要各种嫌弃他。我爸一死，她没了仰仗，护着腰包还来不及呢，那能舍得钱呢……洋子，你去和中介说，把房子低价出手吧，再降个三五十万。”
第190章 卖车之前留个回忆
季洋听着来气：“放屁！你家那偏僻的破房子连车位一起，也特么就值一百一二十万，再降个三五十万，你白送呢？”
“鲲鹏，你听好了，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老子有钱。你呢，就只管在里面好好儿改造……当然，你这人思想没啥问题，没啥可改造的。你就当在里头军训呢，坚持十二年，出来的时候保管身强体壮作息规律，把你那懒床的毛病都给治好了，一辈子不带犯的！我会常来看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说，总之……你就调整好心态，每天乐呵呵，行不？”
王鲲鹏一咧嘴，明明是想要做出笑的表情，但看着却是比哭还难看。那标准的八颗大白牙笑容，此时也变成了六颗牙的假惺惺，样子别提有多别扭了。
“行了你别装了”，季洋道，“你刚进来，情况很定不适应，这点我知道，也不能勉强你。你慢慢儿调整，下次我来的时候，至少在精神上振作一些，好不？”
“行”，王鲲鹏还是奋力地裂着嘴，奋力地想要露出他那标准的八颗大白牙，“洋子，我爸的事儿，就都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把老爷子稳稳当当的送走。”
时间快到了，季洋也就不多说，又嘱咐了几句好好吃饭什么的。王鲲鹏非得挥手让他先走，说要看着他走。
“还矫情起来了。”季洋笑了句，也就没和他争，拽着林允琛出去了。
没敢再回头看王鲲鹏。
他怕自己看着鲲鹏在困在窗内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太难受。
出了警局，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季洋沉闷的心，才终于有了片刻的舒缓。重重叹了口气，道：“上车吧，去二手车行。”
“去二手车行干什么？”林允琛追了上去。
“卖车啊”，季洋道，“得给鲲鹏爸爸买块墓地啊。我看就别指望他姑姑了，以我对他小姑的了解，我也觉得他小姑不会出钱。”
“你这小破车能卖多少钱，不够买块儿土的。”
“量力而行呗！只要咱尽到了此时能尽的全力，就算对得起叔叔了。这种事儿，看的是心意。”季洋道。
林允琛直接甩出来一张卡，塞他兜里了：“二十万，拿去花吧！”
“卧槽……你又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林允琛指了下自己的头，道：“用脑子。”
“坑娘去了？”
“谁坑她啊？我只是一不小心听到了点儿内部消息，而且这也得归功于我信任她啊！我可把我所有家底儿都投出去了，这才翻了一番儿！”
季洋笑笑，把卡给他塞回去了：“你自个儿留着娶老婆吧！”
“呦呵，你还打算要点儿彩礼？要栋房要辆车？”
“滚边儿去！老子用你娶？不过你要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依实际条件而定。”
“呵呵……”林允琛揉了揉他的头，又把卡塞给了他，“你就拿着吧，我不想让你卖掉这辆车。这车……有回忆呢……”
“什么回忆？”季洋脱口就问了一句。
林允琛一脸震惊外加些悲痛地看着他：“你忘了？你居然给忘了？这辆车是咱俩缘分的开始啊！”
“草……缘分的开始不是老子见义勇为么？哦……原来老子之前帮你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了。真是让人寒心。”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林允琛道，“反正这辆车对我来说有重要的意义，你不能卖。”
“别叽歪，我一定得卖。哪能用你的钱给鲲鹏他爸买墓地……”最后一句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的。
林允琛闷想了一会儿，觉得吧，虽然季洋给鲲鹏他爸花钱买墓地，身份上有点儿不对，但如果以君子的想法儿来看的话，却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至交好友，你爸就是我爸，你不方便，我给买块儿墓地怎么了？
于是乎，就只得告诉自己——林允琛，你别这么小心眼儿，你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去度你宝贝儿的君子之腹。
劝了自己一会儿，表明了最后的态度，道：“要卖可以，我有个条件。”
“干嘛？”你还有条件？这是老子自己的车好吧？老子还没权决定了？
“在车上来一泡！”
“嗖……”季洋猛地一刹车，好像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句：“啥？”
“车上来一泡，震一回再卖！这车对我有重要意义，你不给我个好好儿的了结，我不同意。”
“我……擦……”季洋真是无语了！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脑子里的不是脑浆子，都是别的液体吧？
擦……
“真的有重要意义。”林允琛又坚定地重复了一句。
季洋被他弄得没法儿，看了下时间，闷声道：“行吧，先去吃午饭，晚上找个僻静的地儿再说。”
就是对林允琛的要求没有抵抗力，再滑稽的要求，他都不忍心拒绝。
林允琛得了个便宜，却还是没露出笑容，仍旧一副相当惋惜的样子，摸着方向盘、摸着季洋的手，又从他的手摸到手臂，靠在颈枕上，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快一年了……”
“这才五月末，哪特么快一年了？差着一个季度呢！”季洋凶了他一句，胳膊动了下，想要甩开他的手。
林允琛却是继续占便宜，而且完全忽略了他宝贝儿的凶巴巴，继续感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后来坐你车上，看到你手转动方向盘的样子，真是被迷得不得了。”
“卧槽……那你还特么挺尸了一路？老子问你话你都不爱搭理。”说起初见的事儿，季洋可是一肚子气。这小子还好意思提呢？
“我实在太困了啊……”林允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困的时候吧，反应就迟钝。当天下车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想着要问你要电话呢，结果拿了行李，就木偶似的往酒店里走。你喊住我的时候我才回过神儿来，刚好叫住你，你就开走了。”
“呦呵，你还挺委屈？”
“没有……我就觉得吧，咱俩在一起是命中注定”，林允琛继续摸，摸得季洋胳膊都跟着火了似的，他却在这儿淡定的继续感慨，“那天之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电话没要着、车牌号也没记住，都恨死我自己了。谁想到又在学校里遇上了、而且还一个寝室呢！这可真是天作之合！该着咱俩在一起，挡都挡不住。”
季洋嘴角抽抽了几下儿……最终，好像也没法反驳。
那天遇见之后，他虽然没有在接连几天里想起林允琛，可再见面，居然觉得相当惊喜。而且直到再见面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对这小子记得这么深呢！他的眉眼儿、他的声音、他的冷淡……都记得清清楚楚。
“宝贝儿，你说咱俩发展得是不是有点儿快？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咱俩的确没处多长时间。”林允琛总算放开了季洋的胳膊，撑起身子认真地问他。
季洋继续看路开，哼哼道：“怎么着？那咱退回去重新了再来一次？老子让你多追一段时间，追上一年。你追老子花上一年，占了老子再花一年，咱就按这进度，你看咋样儿？”
“不行不行！”林允琛吓得连连摇头，道：“我追你已经很辛苦了！太痛苦了，吃不准你的心思，每天抓心挠肝儿的，我可不想再重来一次！”
“老子倒是挺想再重来一次……没玩儿够呢。”没玩儿够呢，看你那傻呼呼的样子觉得心疼，就不忍心玩儿了。现在想想，还是你追老子的时候老子最潇洒。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完全是老子占据主动权啊！
呃……是吗季小爷？您确定您当时很潇潇洒洒咩？
当然当然！老子特么的确定！确定！
愤怒地将乱入的作者撞飞，季小爷转动着方向盘，悠然地继续开……
林允琛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季洋总算想起来他俩还没吃午饭呢！不过看了下时间，觉得实在没工夫找个地儿细嚼慢咽了。打发林允琛去肯德基买点儿汉堡，对付一顿算了。
“宝贝儿，你这一路开不停，都快开出市区了，你到底要去哪个小树林儿啊？这种事儿，也要讲究风水吗？我看他们还有直接在小区楼下震的呢！”
“你特么的……脑子里一天天想的都是啥！都是啥！”季洋从他手里抢了一个汉堡，接连两巴掌拍在他头上。
“啊？你都答应我了啊……暂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林允琛揉着头，顿觉危机。
“担心你妹？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了？你以为老子像你一样一根儿筋？好歹也将求个整体气氛吧？老子带你去泡温泉！泡得舒舒服服的，大半夜找个犄角旮旯就兑现了承诺。够意思吧？”
林允琛眨了眨眼，然后一通猛点头：“够够够！宝贝儿你真好！”
“去去去，满手的油，别往老子身上扑！”
“那你给我亲一个，连凑过来！”林允琛把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季洋四下看了看，见他停车的这个小区外此时没有人，也就放心地把脸凑过去给他亲了一下。
这一阵因为鲲鹏的事，他和林允琛都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一个多月了就没有好好儿快活过。如今这事总算有了个结果，不管好坏吧，总算是定了。他得好好犒劳一下最近表现得相当好、给了他足够温顺和支撑的小奴才……
第191章 市侩的泼妇
小奴才被他犒劳得很满意，完事儿之后一副餍足的模样靠在车椅上回味无穷，他自己就惨了，咬着牙忍着腰痛，小心翼翼地往度假村开回。生怕路上忽然冲出来一波警察，说他俩有碍社会风气！
“宝贝儿，你疼吧？我来开吧？”
“疼你妹！不疼！你以为自己本事多大呢？老子就跟在硬板凳儿上坐一会儿没啥区别。”明明疼得直抽冷气，嘴却是硬得一句不肯退让。
“看来不够量啊，回房再战！”
季洋脚一滑，好悬没踩上刹车，整漂移了都！
“别激动，知道你最近憋着了。看在你请我泡温泉的份儿上，我今晚一定好好儿表现，各种满足你。”林允琛相当善解人意地揉了揉他的肩膀，耐心地安抚。
季洋真要被他给气死了，恨不得一拳头正招呼在他门牙上，打得他满口鲜血，这个贱人！
“嘿嘿……”贱人一笑，手放在他的腿上，非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季洋就没叫醒他，直接把他报楼上去了。把人扔床上，用大被一盖，让他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儿，林允琛耍赖的毛病又犯了，死死抓着床单，说啥也不走，非要再留一晚。
“明儿一早咱就回去，都来得及！”
“放屁呢？周一鲲鹏他爸就……所以我们得快点儿把墓地的事儿给落实了。再说了，不得多转几家二手车行，争取卖个好价格吗？赶紧收拾，别墨迹！”
“你不能送二手车行去卖，送二手车行去，怎么着都吃亏。你挂到网上去吧？买墓地的钱我先借给你，等你把车卖了再还给我。”然后我注册个账号，你前脚儿挂上去，我后脚儿就紧跟着买回来。
“走走走！别特么磨叽了！老子不爱麻烦，就想图个省心！”季洋直接拎着林允琛的脚踝将他脱到了床边，把人拽起来，帮他把衣服套上了。
林允琛还直哼哼呢，却已经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只能由着他宝贝儿拖死尸一样将他拖出去了。
回到市区直奔二手车行，看了几家，找了个出价最高的——当然也就比其他几家多出了三千块钱，利落地卖了。拿着卖车的钱直接去看墓地。对各种风水各种价钱的墓地大概有了个了解，季洋就打车直奔王鲲鹏他姑姑家而去。
没事先打招呼，到了楼下才给他姑去了个电话。
一听是季洋，鲲鹏他姑的语气一下就变了，道：“我这儿锅里炖着汤呢，不方便出去啊！有什么话你就电话里说吧，姑姑听着呢！”
“没关系，您不方便下楼，我上去。”季洋也不惯着她，直接给她怼了。
“呦，我们家这小区没电梯，哪好意思让你爬七楼啊？我把火关了，这就下去吧！”
过了快半个小时，季洋打电话又催了一次，鲲鹏他姑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楼。
“洋洋啊，好久不见了，都还好吧？”他姑看起来一点儿忧愁的样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