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走！”林允琛追了上来，在他推开拉门之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你还病着呢，你要去哪儿……我不让你走。”林允琛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皮肤，声音闷闷的，撒娇一般。
“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我爸妈会照顾我，放心。”季洋让自己说得尽量平静一些，也尽量疏远一些。
“是啊，你可以回家，你有爸妈、你有姥姥、你有王鲲鹏，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我不让你离开我。”林允琛却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季洋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我想离开。林允琛，你放手吧。我也……放手。”
“不放”，林允琛却是固执地说着，“死也不放。”
“好，那你告诉我，该怎么继续？”
“你让她生，生完我养。生出来，就是我们的儿子。”
“尤娉婷呢？”
“我给她钱，她要多少我给多少。”
季洋笑了……钱，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你有钱，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有时候，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季洋回身，轻轻推开了林允琛。
冰冰冷冷地看着他：“你给得起，我给不起。我不愿意问你要，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去赎。而且，我希望我的儿子有爸爸、有妈妈，而不是有两个爸爸。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你明白么？”
“我明白，我明白你在骗我。”
林允琛看着季洋，眼中笃定的光芒带着些许自信和骄傲：“季洋，你说这些狠话，对我没用。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一开始就不会爱上我；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心甘情愿地做杨子明的替身；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带我回家、不会跟我去我家；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理直气壮地和陈煜宣战；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昨晚就不会跑到小店门口儿蹲着！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赌到底。”
“你错了，我不是心甘情愿。做杨子明的替身，我心不甘情不愿。”我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而不得不做。
在林允琛的这一番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精准断定里，想要找到反驳点来维持自己的理智，着实不易。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一句反驳说出口的。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反驳。
除此之外，林允琛的任何一个肯定，他都狡辩不了。
“可你从不是他的替身！”林允琛抓住季洋的手腕，将他的护腕狠狠推了上去，指着他手腕上的疤，道：“就算你是他的替身又能如何？我把你践踏成这样，你也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甚至连责怪我一下都不忍心。你想骗谁？说这些狠话到底能骗到谁？就算能骗到我，你能骗得到你自己吗？你能确定以后喝醉不会再跑到我这里来？你能确定自己能做得到不再想我不再见我？你做不到！”
是，我是做不到。
可那又能怎样？
我能只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拉着你一起沉沦么？
林允琛，你别傻了，我不能害了你。
“林允琛，你别傻了。我真的不爱你。”
季洋冷冷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冷冷淡淡地把手从林允琛的手里拽出来。冷冷淡淡地转身……
冷冷淡淡地推开房门，下楼。
好像一切，本该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好像他们之间从没有过浓烈的爱，所以分手的时候，也就不会痛得撕心裂肺。
林允琛却是又追了上来。
拽住了季洋的手，仍旧是那句固执的话：“我不让你走！”
“你放手！”周日下午，小店里的客人可不少。季洋着意压低了声音，用眼神警告他。
“不放！”林允琛的声音却依旧高八度，好像要向全世界宣誓什么似的。
季洋已经看到有两个女生在拿手机偷拍了。
一时心急，直接挥起一拳砸在林允琛的脸上，冷冷地说了一声：“滚！”
趁着林允琛吃痛砸在楼梯上的这一刻，快步下了楼，快步冲到了停在门口儿的车里。
林允琛撑着身子爬起来，完全不顾脸上和身上的疼痛，也不顾自己只穿着一身薄得风一吹就散似的睡衣，狂奔着追了出来。
然而季洋的车已经开走了。
可他却是不放弃，就穿着睡衣和拖鞋，跟着季洋的车一路猛追，大喊道：“我说不放就不放……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你给我站住……”
鞋跑丢了也不顾，就这么光着脚在寒风里跑。
顾不得周围的一众侧目，顾不得那些偷拍的手机、惊呼的声音。
他只知道，他必须把季洋追回来！必须！
季洋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看着他在寒风中发了疯似地跑，看到他瘦了一圈儿的身子，在冰冷的天地间如此单薄。看到狂风透过他半敞着的睡衣，直直地吹进他的胸膛；看到他赤着的双脚，踩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踩在零碎的石子上……
不知怎么，手脚就不听理智的使唤了，在转弯之前，猛地刹了车。
见季洋停了，林允琛跑得更快，风也似的冲向季洋的车边。
然而，在眼见着林允琛还有几步就到他身边的时候，季洋却是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猛踩油门儿，飞似的开走了……
“季洋……”林允琛依旧跟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
那辆白色的本田，到底还是如初见那天一样，消失在串流的车流里，再也寻不见。
“季洋……”林允琛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终究还是抓不住你么……
一路猛开到自家楼下，季洋随意地停了车。手，从方向盘上无力地垂了下来。
满眼满脑，都是林允琛在狂风中飞奔的样子，他好像，看到他的脚踩到了一根钉子……
季洋狠狠的皱着眉，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却是最终仰起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允琛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回不去，也放不了。
一道深深的罪恶横亘在你我之间，将你我硬生生的分隔成生离。
莫不如死别，至少不用这样痛苦。
一个月过去了，季洋再没有回过寝室。
他们在小店里争执的事、林允琛追车的事，很快引爆了学校论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一个个清晰的视频一起，由迷糊朦胧、猜测玩笑，变成了最简单最直接的“肯定”。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
但是又分手了。
而且是第二校草季洋，甩了第一校草林允琛。
这事儿闹大了。
林茂知原本要找林允琛和季洋谈话，但反复看了几遍视频里的情况，觉得的确是允琛被季洋给甩了，又跟进了几天同学们的“后续报道”，发现儿子每天只是形单影只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并没有和季洋复合的迹象。也便听从了老婆的意见，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在已经分手的情况下，还找儿子的麻烦。
他儿子的脾气倔着呢，他可别一句话说错，激得他儿子再去把季洋追回来。
林允琛想了一个月，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就算缺德、就算丧尽天良，他也要守住季洋。
尤娉婷这个麻烦，必须解决掉。
就算季洋恨他一辈子，他也不能手软。
现在阻止他和季洋在一起的根本原因，不是尤娉婷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尤娉婷这个人。他提出让尤娉婷生下孩子后他们俩养，季洋不同意，季洋怕的，不可能是旁人异样的眼光，而是知道这样做，只会把尤娉婷逼迫得更加疯狂。
有孩子在，尤娉婷便永远都有理直气壮牵扯季洋的理由，她会像一只修炼成精不会死的苍蝇一样，一辈子在季洋身边绕。
所以思来想去，他觉得，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妥协，而是狠心。
尤娉婷那么爱钱，只要给她足够的钱，让她放弃做母亲的权利，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孩子可以领养，而钱，她自己，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
没有孩子作为威胁，尤娉婷拿了钱之后，就算再来纠缠季洋，季洋也不会搭理她。
他会告诉季洋，尤娉婷为了钱，放弃了你们的孩子。
季洋会怪他用这种方式引诱尤娉婷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更会恶心尤娉婷这种唯利是图的品性。
季洋怪他是不要紧的，因为他知道季洋爱他，这责怪，不可能真的持续一辈子。
他相信季洋对他的爱，所以他敢赌。
林允琛踏上回家的列车，依旧如陪季洋捉尖那天一样，晚上上车，早晨到。
约了尤娉婷出来吃早饭，就只是平静地吃了早饭……
第151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尤娉婷学校附近的早餐店里人挤人，说话不方便。吃过早饭之后，他带尤娉婷来了一个之前把妹经常来的高档咖啡厅，环境很好。一个个欧式风格的宽敞单间，隔音好，谈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
“你喜欢这种环境吧？”在征询了尤娉婷的意见点完单之后，林允琛翘着二郎腿儿、环抱着手臂靠在宽大的欧式沙发里，友善地发出了一句挺绅士的询问。
他穿着一身质感极好的灰色衬衫、笔挺的黑色牛仔裤，身形、气势、独一无二的冷峻容貌，都和这高贵典雅的环境相得益彰，和那天被季洋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人完全不一样。
尤娉婷手托腮细细打量着他，半晌，笑道：“你原本和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是豪门阔少、贵公子，你就该穿着名牌戴着名表，开着豪车出入各种高端场所，何苦非要挤进我们的圈子里？不觉得脏乱差么？”
“看人。如果是季洋，就一切刚刚好。”
林允琛全然是居高临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神态，都和与季洋在一起时完全不同。典型儿的傲慢贵公子，眼高于顶，好像看谁都带着几许审视的意味儿。
尤娉婷又静静看了他半晌，笑道：“林允琛，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两个都是，分对谁。”他知道尤娉婷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是吗……可是如果季洋看到了现在的你，你觉得他会喜欢么？季洋可是一个糙人，你们世界里的这些精致，他可一点儿都不懂。”
“我就喜欢他糙。”在情敌面前，多少还是要端着点儿，没说出来“其实我比他更糙”
尤娉婷一笑，问道：“能喜欢多久呢？”
“看我们能活多久。”
“呵……”尤娉婷摇摇头，一脸的轻蔑，“这么看来，你和季洋还真是绝配，情话说得一个比一个顺溜。送你个消息，你也不用感激我。季洋和我说，他爱你。怎么样，听了够激动吧？”
“不用你告诉我，我早就知道。”林允琛道。
尤娉婷依旧含着笑，也没什么挫败之感。
服务生送上了两杯咖啡后退出去了，尤娉婷轻轻搅动着咖啡，好像是在想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她在等林允琛开口。
林允琛当然没有心思和她多待，他这一会儿不说话，其实只是谈判中的一个惯用技巧罢了，彼此先沉默一会儿，以做足了气势。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给你B市的两套房子，都在三环，一个一百五十平、一个两百六十平。还有一辆玛莎拉蒂、一辆迈巴赫，你自己算算，这些值多少钱。说句不好听的，够你花一辈子。你自己赚，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
“然后呢？你想用这些，交换什么？”尤娉婷在气势上倒是一点儿不弱。
“就今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掉孩子。至此之后，你离开季洋，再不要来纠缠他。足够花一辈子的钱，和一个最终不一定能保住的孩子、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
“你果然财大气粗。”尤娉婷轻飘飘地说了这一句。
“对，我是有钱，但我也不是开福利院的。我的施舍也有个底线”，林允琛道，“因为我对你心中有愧、季洋对你心中也有愧，所以我愿意用金钱的方式来补偿你，但我觉得，你失去的，只值我给你的这个数儿。若是你贪得无厌、不知足，我有不下一百种方式能让你彻底离开季洋。你妈妈在虹光小学工作做得不错？她长得也挺漂亮啊。我最愿意看她梳盘发，显气质。”
怎么可能无备而来？该知道的，还是要打探清楚。
“你什么意思？”一提到她妈，尤娉婷有点儿害怕了。
“从我对付秦皓的手段上你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们这圈子里的人就这样，要么不屑于玩儿，要么，就玩儿死你。像我这种还愿意和你小打小闹的，已经算是个奇葩了。”
“季洋知道你这样儿么？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告给季洋，不怕他对你失望？”
“你尽管去告诉”，林允琛道，“我倒要看看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而且，我觉得季洋也从未认为我是一个多仁慈的人。我几个兄弟对付秦皓的视频，我可都给季洋看了，让他解气呢！男人么，谁还没点儿狠辣手段？我宝贝儿要是被人惹急了，可能比我的手段更狠。所以啊，我劝你别真把我们俩给惹急了。”
尤娉婷仔细在心里衡量着林允琛的话，总觉得这事有点儿不靠谱。
就像林允琛自己说的，他是有钱，但他也不是开福利院的，他说的这些算起来有多少钱，难道林允琛自己不清楚么？
这一阵子里，她也从陈煜那儿问出了林允琛的背景，也从各种各样的渠道仔细打探过了。知道林允琛家里是真有权、真有钱，但林允琛和他妈、和他后爸的关系可都不怎样。从小儿就读公立学校，几乎不怎么用他妈妈的钱，一有能力就自己买房子搬出去住了。
林允琛说的这两套房，一套应该是他爷爷奶奶留下的，另一套应该是他妈送给他的成年礼。这两套房子，哪一套对林允琛而言都是意义重大的、都是不愿意卖的。还有他说的那两辆车，更都是他妈妈买的。林允琛向来不愿意向他妈低头，能豁出去卖这些东西？
而且，可以说，这些东西是林允琛自己可支配的全部家当了。他把自己当了个空，万一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他岂不是要问他妈妈要钱？林允琛这么精明一人儿，能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困境之中？
越是有钱的人，对钱的算计就越是精明仔细，他们这些人，实际上都抠门儿着呢。就像林允琛自己说的，他有一百种方式能让她离开季洋，难道非要用这种极为损己利人的方式吗？
她是贪财，但是她还不至于因为贪财而到了盲目、愚蠢的地步。什么是她能得到的、什么是她不能得到的，她还是分得清的。
搞不好林允琛现在就像她一样，正在录音呢。
一旦她同意了林允琛的提议，林允琛回头儿立马就会将这录音给季洋听，让季洋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对季洋说，“你看吧，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孩子，为了点儿钱，随随便便就把这孩子给卖了。我看她根本就是撒谎，她根本就还能怀孕，没什么大事儿。”
只要诸如此类的一说，季洋现在又被他迷得完全没有脑子，一定信了他。
到时候，她可是再做什么，都在季洋心里掀不起半点儿涟漪了。
一但她答应下来，这前前后后的算盘，就弄得满盘皆空。
而且用最乐观的方式想，即便林允琛真的肯给她出这些，林允琛也必定要亲自带着她去医院、亲自看她除掉肚子里的这个祸害才行。可她的肚子里并没有货啊！这样一来，还是暴露了。
林允琛肯给她这些钱的可能，只是占百分之五，而事情败露、满盘皆输的可能，却占百分之九十五。孰轻孰重，她自然要考量清楚了……
林允琛也不催她，而是给足了她时间考虑。
他觉得这个女人死要钱，有这样一大笔财富摆在她面前，她还能拒绝？这一会儿犹豫，多半只是在盘算着是要就此收手、还是筹谋更多罢了。
但这个女人也是聪明的，“适可而止”这几个字，她还是懂得的。
所以林允琛觉得，最终尤娉婷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
以至于在听到尤娉婷说出的决定之时，他着实有些惊讶。
“林允琛，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不信。但我是真的爱季洋。即便现在，我也依旧爱他。我只希望我能用孩子重新挽回他的心，只希望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小日子。我累了，我不想再折腾了。我承认，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别说一辈子，我就两辈子、三辈子，靠我自己，我也赚不了那么多钱。但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